第6章 捆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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谢今朝还没来得及应声,他旁边那女孩子倒是张圆了嘴巴,显然十分感兴趣、并且还有点相信这套季恕胡编乱造的说辞:“是这样的吗?我以前只听说过人要贴秋膘,原来动物还有贴冬膘这一说!”
她又扭头问谢今朝:“今朝,是这样的吗?”
一直保持沉默的谢今朝终于开口了,薄唇轻启,惜字如金:“不是。”
季恕猝不及防就被拆了台,也没觉得特别尴尬:“别否定嘛。冬天那么冷,你看街上那些小猫小狗,个个瘦的皮包骨头,几天几天的找不着东西吃,最后有多少都没挺过这个冬天?”
这话便不完全是他编的,因为秉着干一行爱一行的精神,季队长穿成猫之后的第一件事就是委托钟悦帮他找自个儿待过那楼盘,第二件事,就是搜搜流浪猫到底要怎样过冬。
结果一搜吓一跳,他这才知道原来帝都的流浪猫狗并不少,而且每过一个冬天数量都要锐减,网上专家或者热心网友有关此的调查研究铺天盖地,总结起来也就一句话:天寒地冻,万物凋零,人都尚且要钻进暖气房中取暖,储备些粮食,更何况小动物呢?
他这话一出口,那女生很给面子地作了然状:“哦,你是不是说流浪动物?那倒也算合理的。”
谢今朝如一口古井一般毫无波澜的脸上总算荡起一丝波纹,也不知想起什么,总之还是没对季恕的话做评价,只是冷冰冰地和女孩告了别,然后又说:“我过年再来拜访。”
“你要是不方便的话,我们过来也是一样的。”女生笑眯眯的,好像谢今朝身边的人个个都有副热心肠和好脾气,“那说好了哦,过年见!”
谢今朝提前退了场,没和季恕告别,反倒是那女生转过头来为他辩解,她读座位上的姓名指引牌,又笑出来:“唔,季先生,原来我们是同行。”
“时雅雅。”她自我介绍,和季恕正式地握了手,“很高兴认识您。”
季恕听这名字有点耳熟,几秒钟后想起来,当时他们参加那选秀节目分男女档,时雅雅在的Miracle正好早他们一年出道,是名副其实的前辈。
只不过Miracle是三年期的限定团,算一算,应该正好是今年宣布的解散,也难怪时雅雅会一个人坐在这里。
这叫他想到未来STAR解散的光景,笑容淡去几分,却夹杂了更多真切;两人相谈甚欢,退场前交换了联系方式,结果刚一坐上回宿舍的车,其余几人就一股脑地围过来,为首的钟悦手里还拎着根不知道从哪儿捡回来的小树枝,敲着手心,酸味隔二里地都闻得到:
“老实交代!队长,你什么时候认识时雅雅和我偶像了!”
季恕没回答,先骂他:“树枝给我撅了!像什么样!”
“……哦。”钟悦灰溜溜地把树枝撅成两段,然后才突然觉得不对,“干嘛啊,我问你呢!怎么你还先凶上我了!”
李知行在旁边接他的腔:“队长,苟富贵,勿相忘。”
“队长,你要是有钱了还跟我抢泡面吃吗?”
“队长——”
车上乱成一团,被不知道谁挠了痒痒肉的季恕左扭右摆,为自己开脱:“不就是说几句话么,不熟,真不熟,第一次聊。”
“第一次聊就聊养小猫小狗啊?”钟悦显然是把他和时雅雅还有谢今朝的对话听了个门清,“那下次是不是就要聊哪天结婚,下下次是不是就该养孩子了?”
季恕还没来得及骂他,他又嘟嘟囔囔地说:“而且你什么时候对养小动物这么有心得了,之前我给你看我们家狗照片,你还说这辈子养活自己都够呛,家里除了你不会出现第二个用鼻孔喘气的玩意儿呢。”
“你最近真的很奇怪,队长。”李知行总结陈词。
“我……”
季恕倏地闭上了嘴,没吭声了。
——也不能再吭声,这种怪力乱神的都市奇谈本身就足够荒谬,先不说他全坦白了钟悦他们会不会相信,就单论这件事本身而言,他自己现在也没搞清楚到底是个什么状况。
稀里糊涂的一次醉酒,他穿成了流浪猫,说不准大好人生都要因为这次穿越而砍半,和不知哪年哪月哪日生的猫同生共死,万一、万一他说了,隔天其他人也这样了呢?
季恕平常和钟悦他们闹着玩,真到这种大事上是绝不敢开玩笑的。
他骤然紧绷的面孔让车里陷入沉寂,又过一会儿,大概是看他表情实在难看,慕鹤轩给他解围:“算了,你们俩也别为难队长了。”
慕鹤轩又转过来:“队长,有什么心事别憋着啊,我们都愿意听你说。”
季恕勉强地应了声,后半路全程无话,到了宿舍,李知行和钟悦在隔壁厨房鬼鬼祟祟捣鼓了一会儿,捧出来碗鸡蛋羹,老老实实地来道歉:“队长,你别生气啊,我们就是跟你闹着玩。”
队里其他人,尤其是钟悦,平常都是被宠惯了的,泡面卧蛋要两分熟季恕绝不给他们煎三分,也正是这样,说起话来才不知道要过脑子,季恕自己知道,而且今晚的事,说到底是他一人的,也犯不着要生气。
但他还是有点惆怅,这种惆怅随着合约期过去的每一天与日俱增,他将鸡蛋羹接了,在心里叹气,跑着神拿勺慢慢地搅弄这碗卖相还不错的鸡蛋羹,吃进嘴里,刚要说话,结果这羹齁咸,给他呛得猛地闭了嘴:“我没……咳咳!”
李知行很有眼色地给他倒水,钟悦在旁边做西子捧心状:“我第一次下厨,不好吃吗哥?”
“……”
季恕冲到嘴边的“你家搞盐批发的吗”被他自己咽了回去,换成一句含糊的“还行”,慕鹤轩在隔壁洗澡,隔音不太好的墙壁那面传来他哼歌的声音,三人对视一眼,都笑出来,季恕端着半碗没吃完的鸡蛋羹赶他们:“行了行了,都回去睡觉。”
“队长,要吃完!”
“……知道了!”
钟悦心满意足回屋了,李知行在自己床边坐下,唇角笑意还没散,一转头,看见季恕不知从哪儿拎了条皮带,对着穿衣镜上下比划,不知道又在干什么东西。
星团真是从队长到队员每个都由内而外的有病,他觉得奇怪,随口问道:“队长,你干什么呢?”
季恕于是也随口一答:“哦,我看看这东西能不能把我绑起来。”
动手能力很强的季队长短暂emo过一阵,觉得自己还是不能坐以待毙,他拿着皮带,决心从今天起每天尝试一个防止穿越小妙招,说不定再被他瞎猫撞上死耗子,负负得正,他就不用变猫了呢!
怀着这种盲目的乐观态度,他扭头又跟僵在原地的李知行说:“你有没有多的皮带?借我两根。”
李知行张着嘴,你你你我我我了个半天,最后拿起手机,低头就上微博。
“问你话呢,”季恕莫名其妙,“你这个点要发微博?”
“不,”李知行切小号,面无表情,脸色铁青,“我去给爱豆bot爆料,原来你是一个喜欢玩sm的变态。”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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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章 噩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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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管季恕有多不情愿,身上的皮带绑得有多严实,午夜零点一到,他依然还是涌上了浓重的睡意,再醒来时,头顶已经是骤然高出许多的天花板,被铁笼分割成突兀的一块一块,他怔了一下,转头望四周的景色,才意识到,自己大约已经是被带回了谁家里。
这比他预想中的情况要好上许多,至少不用待在诊所里和庾僖那个割蛋凶手一起替这位无名的猫兄缅怀自己逝去的雄性尊严;既来之则安之,他适应良好地把头搁在象征着动物耻辱的伊丽莎白圈上,正暗自揣测着这屋的主人姓甚名谁,洗手间的门就开了,谢今朝脖间挂了条毛巾,发尾湿漉漉地滴着水,上半身什么也没穿,径直朝他走过来。
屋里没开灯,只有远处的车水马龙和月色为谢今朝渡上一层晦暗不清的白光,他在季恕面前站定,一滴发稍上的水倏然落在后者头顶,很凉,冻得季恕缩起脖子,片刻后又抬头看他,然后这才发现,谢今朝正蹙着眉,脸上嫌弃的意味十分明显,过了会儿,叹息似的骂了句:“笨猫。”
哎这人,怎么还猫身攻击呢?
季恕当时就不乐意了,他喵了一声,但因为做了手术,语调显得有些软绵绵;这令谢今朝总算舍得蹲下来看他,一人一猫借着模糊不清的光对望,良久,谢今朝才伸出手,看上去像是下了很大的决心,想要摸一摸猫崽的脑门。
但这想法没能成行,因为被谢今朝像丢垃圾似的随手抛来抛去的手机顽强地在地毯某处开始震动,伴随着经纪人齐胤倾情录制的手机铃声叫魂似的催他接电话,他如梦方醒,抿着嘴不太乐意地接通,听见齐胤在那边问:“和你的小猫相处怎么样?”
“挺好的。”
那边齐胤像是被他这句话给噎到了,嘴里一连串地说“好就行好就行”,随即陷入长久的沉默,只传来轻微的窸窸窣窣声,就好像不知道该说什么,却也不甘心就这么结束这通电话;谢今朝举着电话站在窗边,等他的下文等累了,索性直接盘腿坐在地上,自己慢吞吞地问了句:“哥,你是不是,不放心我?”
谢今朝对外界感知有点儿壁,但是是隐约知道齐胤不愿意自己把猫带回家的,甚至为此还差点和庾僖吵了一架,两个人各执一词,要不是他自己主动表了态,恐怕现在也得不出个妥善的解决方案。
果不其然,他这话一出口,电话对面顿时连那点小动作也没了,齐胤在悠长的沉默里叹气,口吻却一反常态凶凶的:“担心你什么?你好好的,我带你省心省力还赚钱,没什么可担心的。”
“那你,今天晚上,打八个电话给我,干什么?”
电话那边,齐胤还负隅顽抗:“因为我和你的猫一见如故。”
“哥,”谢今朝不紧不慢的,“我知道我有病,你不用这样。”
“呸呸呸!”
齐胤像被踩中痛脚的猫,声音透过听筒,连旁边昏昏欲睡的季恕都一个激灵,“死孩子天天都想些什么呢,你有什么病啊?什么也没有,你健健康康的!…我是有点担心你不假,但那是担心你连自己的饭都管不了,怎么去管一只小猫,除此之外没其他的。”
隔了挺远的阳台上,齐胤烦躁地来回踱步,心里不住后悔自己今天怎么就鬼迷心窍听了庾僖那套歪理,还真叫谢今朝把猫给带回了家;他听见谢今朝在电话那边轻轻地“嗯”了一声,用脚趾头想也知道自己这么一番话没一个字讲进对方心里去,急躁加上火之下,他又叫对方的名字,按下那份不安,尽量温和地道:
“今朝,我觉得你现在这样挺好的。”
“你能明白我的意思吗?”齐胤道,“我只是不希望有什么东西会成为那颗让你不快乐的种子。”
宠物也好,人际关系也罢,齐胤总是想要将谢今朝与这些可能会造成伤害的东西完全隔离开来,哪怕即使他自己有时候也会觉得这样做是不是太过武断绝对,庾僖白天和他们分开时对他说的话还历历在目,那时候庾僖说:“齐胤,你嘴上说要把今朝当正常人,但你真的把他当正常人了吗?”
他终于败下阵,颓然地在寒风里握紧了手机,然后听见谢今朝回答:“哥,我知道的。”
电话中断,留下一声短促的忙音,像是仍存着谁的未尽之言。
挂了电话的谢今朝在原地望着窗外发呆,等到再一转头,才发现猫早在刚才那通过于漫长的电话中安详地合上了双眼;他想起自己一开始准备做什么,又将手试探地伸过去,苍白而纤细的手指在离猫头只有一线之遥的地方停下,他额头渗出一层薄汗,最后,到底还是慢慢地蜷了起来。
他一时想要算了,一时又觉得齐胤的担忧实在准得出奇:如果叫对方知道自己现如今连摸一下这小猫都做不到,八成是要立刻将它给送走的。
他甚至在这一刻有些痛恨自己的无能,才害得身边所有人都要为他徒生波折,但假寐的季恕没给他继续深想的机会,只拖着残躯往前一凑,脑袋就轻轻地撞上了他虚握的指节。
莫名其妙和谢今朝较上劲儿的季队长还在为自己扳回一城而洋洋得意,浑然不知被反碰瓷的另外一个人早就浑身僵硬,手心都渗出一层薄汗;谢今朝维持着这个动作半晌没动,好久好久,才迟疑地又摸了一下。
是温热而柔软的,和他记忆中冰冷僵硬的触感完全不同。
可是怎么能不一样呢?
这个念头烟花似的在他脑海里绽开,令他刹那间从这种温软里抽出了身,他猛地收回手,手背硌在笼子锋利边缘,刮出一道猩红的血痕,而自己却浑然未觉,只一味地像面临洪水猛兽似的手脚并用着向后退,把自己全然地包裹在窗帘里,好像只有这样才能缓解一丝焦虑与不安;窗帘后传出沉重而压抑的喘息,变成猫后的季恕耳力卓绝,听见夹杂在喘息中的小声的呢喃:“对不起。”
对不起谁?
季恕开始觉得谢今朝冷淡,听了那通没头没尾的电话也只觉得对方是不是有什么难言之隐,可现在才真切地体会到对方嘴里所说的“有病”竟然不是在自嘲,他站起来,拿爪子去够没关紧的笼门,摇摇晃晃地走到那坨被顶起的窗帘前,轻轻叫了声:“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