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足无力松开在小叫花子脖子上留下狰狞骇人的痕迹。
容宣满头大汗赶来,将剑抽出提在身侧,怪物看着来人暴怒倒下,容宣上前伸出手:“阿元,没事吧?”
那剑花纹古朴,闪着浩然之气。。
是大柏世代相传,能够诛妖斩邪的君王之剑。
赤练蛇钻进泥潭消失了。
怪物口中发出沙沙的声音,艰难吐着难以分辨的音节,小叫花子看着容宣手中的剑,没在第一时间将手伸出去。
容宣看着阿元眼角的恨意和泪水,担心极了:“吓到了吗,阿元?”
小叫花子愣了很久,忽然笑了。
“容宣哥哥,还好你来得及时,太吓人了。”
他开口,容宣才终于抒了一口气,他捡起地上的长命锁帮小叫花子挂好:“没事就好。”
小叫花子摇摇头,明明在笑,可是眼里出现了泪花。
“容宣哥哥,你知道他是谁吗?”
容宣顺着他的目光看过去,地上一滩难以分辨的腐肉,只有少数挂在发黑的骨骼上面。他摇摇头。
“我的父母,很早就死了。”小叫花子慢慢开口,眼泪掉下来:“容宣哥哥,上次你问我记不记得我爹娘的事情,我好像很早就没有爹娘了。”
“阿元,容宣哥哥知道。”
“我没有一个亲人了,容宣哥哥。”眼泪止不住掉下来,小叫花子心想,容宣哥哥根本不知道。
他不知道害的自己家破人亡的罪魁祸人是谁,也不知道自己方才杀掉的怪物是谁,他也不知道自己到底抱着什么目的来他身边,正如他也不清楚奚容安的真实面目。
奚容宣收起来了他的剑。
小叫花子就是为了这把剑而来。
极星告诉他,持有玉玺和君王之剑的并不是真正的帝星,他要带回玉玺,将他交给真正的救世之人,这是他和祭司台之间的交易。
面前用君王之剑手刃生父的人,不是命轮中的帝星。
小叫花子扯了扯嘴角,说不出心里的滋味,好像有些快意,又觉得自己卑鄙。
他的容宣哥哥也没有父亲了,他亲手杀的。大柏的江山也不是奚家父子的了,而自己正是为了帮他人抢夺江山而来。
摔碎在地上的卦豆莹莹闪光,喜相逢不知道第几次失效,不过这次不必了,事隔经年,他已经可以直面真相之残酷了。来的时候还不知道自己跟祭司台做了什么交易,现在他知道了,他是为了复仇而来。
奚容安说得对,奚家的人,可真恶心。
数年前,梁小世子咽气之前有过几个心愿。
之所以说是几个是因为确实不太好算得清,毕竟就连极星也说他贪心。
梁小世子死前,一愿杀害母亲的恶人能够不得好死,二愿死后能与家人团聚,三愿螽斯馆中那人能够得偿所愿。
小世子只有三愿,可第三愿太复杂了。
本想给他一个安身之所,可小世子觉得自己未能信诺带他走,即便给他一个居所也未必是他心之所向,于是希望他得偿所愿。
极星说,因果相称,他要的果太重了,因不够。
梁小世子问:“所以不能达到吗?”
极星说,也可以,可是得他自己去盘算因果轮盘,看如何圆满。
然而小世子的阳寿尽了。
于是极星借了他数年阳寿,要他为祭司台卖命来博取因果。
小世子答应了,做了松雪台下一只夜莺。
第49章 白莲花(二合一)
小叫花子看了一眼四周,奚容安不在。
“容宣哥哥,容安呢?”
容宣脸冷下来,想了想,却还是没有说出来奚容安做了什么。
“我们走散了。”
他带着阿元跟容安分道扬镳,走了没多远阿元就被怪物拖到了潭底,他一路追下来发现阿元快要被那个怪物杀害,匆忙动手救下阿元。
小叫花子想到了赤练蛇,比平常的样子粗了几倍不止。
那蛇平日跟奚容安形影不离,那会儿想勒死自己?是奚容安要杀自己吗?
“好了阿元,我们出去吧。”容宣见他缓过来了,于是叫他。
小叫花子点点头,容宣目光又落在了他手上,那条黑线有生命一样慢慢蜿蜒往上攀爬。
“阿元,你有哪里不舒服吗?”
“啊?”小叫花子抬眼看到容宣看着自己的手臂,他下意识将手藏进袖子,可显然他已经发现了。
“我会想办法给你解毒的。”奚容宣很抱歉:“是我没管好容安,阿元。”
小叫花子愣了一下,抿唇不语。
那怪物死了之后幻境似乎很好解开了,没多久他们就找到了出口,容宣带着他一路朝着城中走去,小叫花子疑惑:“容宣哥哥,我们不找找容安吗?”
“他……”容安看着被下了毒还要关心容安的阿元,觉得阿元实在纯良地过分了——他已经全然忘了是谁在他房间偷玉玺。
小叫花子偏头看他,等他的下文。
还是难以启齿。
容宣不愿意承认容安是那样的人,尽管他亲眼所见。容安也算是他亲手教养,他偏激到如今,实在是……
“他不会来了。”他只能这样说。“阿元,之后的路只有我们两个人了。”
“我们还去洛安吗?”小叫花子问。
他现在知道为什么容宣想带他去洛安了,也知道容宣很多次的欲言又止是为什么了,可他仍然一副什么都不知道的模样,天真无邪做他的小叫花子。
“去……”容宣心想他得想办法帮阿元解毒:“我们先去拜祭两位长辈,拜祭完了,容宣哥哥带你去找解毒之法。”
小叫花子看了一眼自己手上的黑线,总觉得很奇怪。
赤练蛇伏在地上,远远跟着二人。
而另一边的的人也找到了怪物残骸,灵曜一脚踩中嘎嘣脆一节东西,低头看见是泛着乌青油光长着细密绒毛的虫足,一点点正在消散。
灵曜敏锐捕捉到地上摔裂的卦豆,蹲下去仔细打量。
“怎么了?”明月仪漫步上前,也看到了那个东西。
“没什么,就是觉得上面的咒术很眼熟。”灵曜仔细打量:“像我师门的东西。”他又仔细看了几眼,很眼熟但是没见过。
明月仪与其对视,灵曜打了个激灵,觉得其喜怒无常这一点上很让人忐忑。
“尊上该不会反口吧?说好了相安无事,尊上还欠小仙一个人情的……”
先前明月仪险些陷入魔障,危急时候是灵曜将他喊回来的。
明月仪皮笑肉不笑:“本座并没打算做什么。”
是吗?灵曜总觉得这人仍旧在心里谋划着叫自己皈依。
想起压在头顶的大山他心有余悸,当时可太危险了,差一点就答应了,好在他关键时刻力挽狂澜!
“尊上,您真不打算出去吗?”他扯着有的没的随意问,捻着地上的卦豆,辨认出来上面的脉络是什么作用了——封存记忆的。但是有几处问题,用了或许能起效个十年八年,稍微受点什么刺激就会想起来:一个残次术法。
不过用在人身上或许容易失效,这人倒聪明,放在卦豆上,只要卦豆还在就不会失效——可下咒之人不知道有没有考虑过卦豆会丢?
“这个法咒有意思!”灵曜兴奋抬眸,却在看到明月仪的瞬间莫名心虚。
明月仪看着他,嘲弄暗生:“有意思吗?”
“自然!”灵曜清咳两下,觉得明月仪看自己的眼神幽深地可怕,他心慌移开眼:“尊上您不要那样看小仙。”
“为何?”
那双垂爱过众生的眼睛用这种亦正亦邪的目光盯着一个人看可真是太叫人心慌了,尤其配上那枚泪痣,说不清是引诱还是悲悯,他笑,你心慌,他不笑,你又想:这天下诚然是没什么意思。
青衣小鬼头皮发麻:“您这么瞧我,总叫人觉得无情人偏生多情恨——凡间话本子总喜欢这么写:一个看着清心寡欲高高在上的人对一个人情根深种,生死不悔。”他说到兴起,“尊上喜欢听戏吗?有机会小仙带您去!”
明月仪没搭理他,问:
“怎么有意思?”
灵曜这才想起来自己原本要说什么。
“但凡封存记忆的咒术,因缘多少要有变数,可这个咒术并不会……尊上?”
灵曜咽了一口自己并没有的唾沫,不解为何明月仪忽然那样凌厉地看着自己。
他小心翼翼:“小仙说错话了吗?”
灵台震了好久,耳中嗡鸣,兜兜转转这么多年,明光尊者终于知道自己当年重蹈覆辙的原因了。他想,难怪。
难怪总是如出一辙。初见有个冒失小仙撞上结界掉进他的莲塘,黄杨道场,又是一样的重逢。他以为上苍弄人,可原来是有人心怀叵测,用了偷天换日的办法——不动因果,怎么不聪明死他?
这样的心力,怎么不算计死他?
“你可知,这咒术的名字?”
灵曜挠着头,摸到了后脑勺的小辫子,心慌无比。他莫名有种无意间出卖了什么人的感觉,可话已经出口了,再改口显得他很不仙风道骨。
再看明月仪,他觉得那是一个秋后算账的表情,可不知道是为什么。
“这……尊上,小仙不知。”
明月仪表情更冷了。
“若有人,说要忘了前缘,却用了这样一个咒术给自己,灵曜仙君,你说,这人是什么意思?”他咬重那人名号,逼问前尘尽忘的人,叫他认罪伏法。
明月仪想到灵曜消失那日。
他追到三明洞,恒真说灵曜没有回去,等他寻到人间,灵曜正于人间斗酒,烂醉如泥,潇洒肆意。
他问灵曜因何离开,灵曜说,红尘好浪荡,山中无趣,他来寻乐子。
“尊上怕小仙带走赤鹿山的因果,小仙忘掉就是了。”他捻着法咒:“用过这个,小仙和尊上两两相望,尊上也不必再害怕小仙牵扯了。”
当时他说:“你醉了,本座别日再来。”
灵曜说:“择日不如撞日,今日就不错,是个宜断姻缘的好日子。”
他说断姻缘,却用了个千方百计还要重蹈覆辙的咒术。
“呃?”青衣小鬼愣了愣,不解怎么此刻魔头这表情这样可怕,还全名全姓喊自己?莫非自己同他有宿仇?不会吧,他绞尽脑汁,只觉得自己勤勤恳恳修炼,夹起尾巴做仙,听从师父教诲对赤鹿山能避则避,实打实一个人人称颂的好仙修,从没做过与赤鹿山结怨的事情啊?
莫非师门和赤鹿山有宿仇?怪不得师父要他绕着走。如今看来,师父的嘱咐也是极有道理的,传闻里明光尊者公正无私远离俗世,谁料私下里居然是这样一副喜怒无常的面目?
瞒着天下结仙侣,还入魔。
灵曜斟酌着用词:“兴许是用错了吧?”他心想,这咒也好也不好,若原本就没有后来呢?若前因后果都不变,云泥霄壤始终如一,没有缘分终究是没有缘分。所以“不变”这两个字才最是慈悲也最是残忍。就跟他们禅宗说的无常一样,无常才是常,若因果不变也就失去转圜了。
他叹了一口气,心里忽然觉得很遗憾,于是深沉起来不再多言。
明月仪因他随口的话表情一僵,灵曜思衬着原本正确的画法,摇头晃脑,很肯定道:“兴许是用错了!这咒费时费力,既要忘了必定是不想再多牵扯了,何必用这样吃力不讨好的东西?”
“这咒叫喜相逢。”明月仪缓缓开口,灵曜抬头看他,觉得这名字起的……也算不错。
旧时怨怼,曾经欢喜,贪瞋痴怨,明明前尘尽忘,可因果不变,相逢就能再续前缘,不就是喜相逢吗?
还没开口,明月仪又说:“没用错,大概不会错。”
“?”“尊上为何这样肯定?”
在青衣小鬼诧异的眼神中,明月仪说:“本座说的那人,是创这个咒术的人,他精通咒术,绝不会错。”
“他只是想要本座永世不能超脱罢了。”他看着青衣小鬼,回忆那人浑不在意的语气。
“啊……”灵曜干巴巴答应,再看卦豆上的纹路,联系明月仪古怪的语气。
用这个的莫非又是他那结发?
那么他那结发,同自己师门有干系?
他师门居然出了这么一位大人物?玩弄明光尊者的感情?抛夫弃子?
啧。
怪不得明光尊者对自己态度奇怪,难怪师门要他躲着赤鹿山,要是因为那负心人出自自己师门,倒也说得过去。
不过他又怀疑起来,面前这位尊者也不是个十分能信得过的样子,他说的话全都是真的吗?说不定人家根本不愿意结什么仙侣,是这位尊者强迫的?
联想那句“皈依么”,他觉得也不是没可能。强买强卖这件事,明光尊者似乎信手拈来。
灵曜起了八卦心,到底想知道是谁这么英勇,敢撩拨明光尊者还全身而退?也不对,那位英勇之士已经作古了。
放眼三明洞,阿不,放眼逍遥道,他并不记得有这样一位出类拔萃的先贤?
“尊上,您与您那个结发的孩子如今在何处?”
明月仪凉凉看着满眼炽烈求知欲的人。
“数年前赤水倒流,天柱倾塌,他顶替天柱,在不周山下。”
“哦……”青衣小鬼收起来八卦欲——无论如何,于大义上,这一家三口一位殉道,一位为了苍生化身天柱,阴阳相隔天各一方,再问下去就不礼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