秉持着出了问题就在别人身上找原因的原则,时序想:
所以他方才天马行空想的那些极有可能是真的?难不成大魔头是真那什么?放过他就是因为他有几分姿色?
“咦……”他不由恶寒,不敢再想那幅画面:“阿弥陀佛啊不是——无量天尊!罪过罪过,老祖勿怪,弟子肯定是吓坏了……”
邪门,他心里吐槽。
虽然打碎了欢喜佛幻境,可他仍旧掉了一地鸡皮,随即提剑疾走,务必离那潭要命的湖水远一些——清澈的水越看越不对劲。
他没敢再想,只恨不得将自己脑子里那些胸肌腹肌锁骨云云全都抠出来丢掉,换些热辣姑娘进去。
数次未果。
草草草。
忽然有人拍他肩膀:“臭小子,跑到哪里去了?害我好找!要进山了不要乱走!”
“进山?”话没问完被拧着后脖颈往前走,那人还在喋喋不休:“师父这次没来,叫我看顾好你,我告诉你,赤鹿山可不比咱们洞府,你要是敢在这儿给我惹乱子,哼!”有种敢闯祸就撕了他的皮的意味。
时序一头雾水,嘴却不由自主张开,张嘴便是一股纨绔不羁的味道:“师兄莫念了,你要真不放心,索性放我下山去吃酒,我下去听场戏,听完法会也办完了,届时你来喊我,我们再……”
“你想都别想!”被叫做师兄的青年白眼比天高:“我可不比姚何师兄耐揍,你在外面惹了乱子师父要是生气,到时候你替我吃罚?”
“师兄这样大义,肯定舍不得师弟被教训。”那人嬉笑着死皮赖脸。
“打住!”师兄冷笑:“今天说什么,这法会你都得参加,不止要参加,还得安安分分听完——师父不在,大师兄也不在,现在就是我说了算,你我就是山门颜面,在外头丢了脸,看师父不打断你的腿。”
时序撇嘴,嘀咕:“师父才不会,反正你是师兄,天塌下来不还有你顶着吗?”
“什么?”师兄没听清,后头几个小弟子也赶上来了,在后面高喊程璧师兄,叫的大概就是眼前这位师兄了。
时序回头,正想着他们会叫自己什么,然而不受他主导的身体却已经不受控制御剑起飞,故而他们称呼自己什么他没听清,只听到程璧着急大喊叫他快点下去,赤鹿山不许御剑。
金钟撞了三声,撞得他神魂颠倒。心口发热,时序下意识摸了一下,是月牙痕在发烫,迷障不知何时散开了,那些画面也随之消失,眼前山寺门扉大开,不知何时他已经站在了宝殿正中,寒酸小庙里,佛像倒是依旧高大威严——从外头甚至看不出来里面居然能放下这么高一尊佛像。
真是道法玄妙,他怎么进的幻境又怎么出来的居然一点都没察觉。
“施主?”一道声音从旁边传来。
时序正在发呆,朝着面前低眉垂眼俯瞰自己的佛像。
一样宝相庄严,可因为先头幻境里的欢喜佛,时序现在生不出一丁点敬畏——其实原本也没有。
仙人崖下一庙一观,他们燃灯观在山腰,观里清贫,也或者钱都被老道士拿去喝酒了,后山也只有一些果子算得上可口,而严华寺在山脚,庙里香火鼎盛,就连后山的鱼都格外肥硕,他从前常带着闻时锦去严华寺后摸鱼,然后坐在大雄宝殿后的柴垛上分食烤鱼。
想起现实,居然已经有种恍如隔世的感觉了。
“施主。”和尚又叫了一声,时序扭头,看到一个长相寻常的僧人,穿着洗的发白的僧袍,手上挂着一串流光溢彩的念珠,双手合十在胸前。
说他长相寻常不是说他长得不好看,而是时序在看完那张脸,眨了眨眼的一瞬间就已经想不起来他长什么样子了。
“这是?”时序疑惑——他记得自己刚才是在门口,怎么一回神已经站在了人家寺里?
僧人念着佛号,说出了此地地名。
洛安城外十五里,无名山中寒山寺。
“寒山寺……洛安……”时序重复了一遍:“怎么有些耳熟,又并不觉得很耳熟?”
他正思索着,那僧人盘腿坐回了蒲团,接着敲木鱼。
“叨扰大师了”时序道:“现在是何年何月,什么时候?”
他在路上走了不知道多久,况且迷障中日月颠倒,山中无岁,恐怕外头的年成已经变了。
果然,僧人说出了一个他略有些耳熟的时间。
新洲八年,四月初九。
晋州水灾前一百五十多年,东柏颠覆之后,西柏还没复国的乱世。
稀里糊涂又穿越了一回。
作者有话说:
时序:我自认自己直的天上地下绝无仅有,老道士是断袖我都不可能是!
第25章 怕鬼
“这寺中就法师一个人吗?”时序跟着清定,也就是先前那个僧人往后院禅房走,行走间不住打量这个地方——四周古木环绕,站在里面莫名有种压抑的感觉。
清定刚想答,忽然顿了一下,恍惚道:“贫僧……似乎……还有一个师兄……”
似乎?有就有,似乎有是什么意思?
清定有些不对劲——当然了,他肯定不对劲,这地方也不对劲。
哪有正常的庙供那样一尊菩萨呢?
这里跟晋州仿佛不太一样,晋州地界,时序至少能感受到那是真实存在过的世界,不像现在,一个悬空的地点,没有来龙去脉,处处都是古怪。
“您那位师兄也在寺里?”
“师兄……前日下山去采办……今日回山?”
时序心说你问我我问谁,他哦了一声。
清定安顿完时序就要走了,脚都跨出去了,忽然又回头,道:“夜里山中多有野兽,施主若是听到什么奇怪声响,谨慎些,不要开门。”
时序正在想事情,也不知道听见没有,总之顺口答应了一声。
太阳下山,天很快黑了,四周寂静无声,按理说山里野兽横行的话不应该这么安静的。
脑子忽然昏沉起来,杂七杂八的事情不断浮现在眼前,时序意识到有东西靠近,勉强保持清醒,然而脑子里思绪不受控制混沌着,最后没办法,他只能挑一点事情来想。
想来想去,忽然想到山下那一卦。
宜嫁娶。
然后眼前出现了欢喜佛幻境里的那一幕,自己伏在水潭里被……
时序打了个寒颤,脑子顿时清明,不知道这样毫无关联两件事是怎么联系到一起,总之汗毛直竖。
这时外面响起鬼哭声,他抖了一抖,后背更加发凉。
说来惭愧,作为一个道士,其实他怕鬼。
这种时候就非常需要一种广为流传、异常有效的办法来保护自己。
时序用起来棉被封印法,将自己裹在被子里,忽然,门被叩响。
“道长睡下了吗?”外面响起来一句话,时序打了个激灵。
是清定的声音。
时序伸着脖子问怎么了,清定又问他睡下没有。
这会儿脑子里混沌着,稀里糊涂他已经站在了门口打开门,清醒过来的时候他已经跟端着一盏油灯的清定面对面了。
外面树影重重,秋风簌簌吹动乌压压的树枝像是鬼影晃动,直叫人心里打鼓。
清定一手端着灯盏,手上依旧是那串念珠,站在门外几乎与夜色融为一体,时序上下打量他一眼,对方面容僵硬似木偶,嘴角挂着一抹自以为温和其实很瘆人的笑。
正想着是不是自己心理作用,清定颔首,问能不能进去坐坐,时序自然侧身让开,然而余光扫到地面,月光洒下来,地上干干净净,时序忽然背后一凉。
清定白天说的话这会儿才在耳边响起,他终于知道自己白天那会儿觉得哪里不对劲了。
这下可真是活见鬼了!
不过既然如此,清定白天何必提醒自己?
时序犹豫着现在关门还来不来得及,然而清定得到了他的首肯,已经迈进来了。
时序勉强忍住头皮发麻的感觉维持住冷静,道:“法师深夜来此是?”
清定微微颔首,说叨扰:“深夜难眠,贫僧想着施主换了地方或许也睡不好,想着来跟施主夜谈几句。”
时序面无表情双腿打颤,心想,他其实有点困,啊不,很困,现在倒头就能睡。
不知道看没看出来时序的迟疑与退缩,清定道了句佛号走进去,在地上蒲团上坐定,时序拖着发软的腿脚深一脚浅一脚跟过去,坐到对面。
“呃……那个”他咽了口唾沫勉强维持理智,“法师想……想谈什么?”
清定放下手里的油灯,望了一眼窗外,道:“今夜月色好,不若熄了灯,贫僧与施主月下畅聊?”
时序上下牙磕磕绊绊,懵懵啊了一声,不知道清定怎么忽然说熄灯的事情?
他也看了一眼窗外,有月色,不过说不上好,油灯再昏暗也还是有点作用的,何况这灯亮着他还能稍微安心一点——尽管他也不知道这安心从何而来。
不过清定行为诡秘,说起啦灭灯的口吻也很突兀,于是时序下意识拒绝:“我眼神不好,尤其是夜里,还是亮着吧。”
清定顿了顿,有些疑惑看了时序一眼,见对方眼神清明,皱了皱眉,正要开口,外面传来悠悠一句话:
“今日寺中热闹啊!”
明明是打招呼,可语气不冷不热偏像是嘲讽,尤其混着鬼哭狼嚎,‘热闹’两个字又叫时序脑子里脑补出一部灵异惊悚的大片儿。
毛孔都在发寒,那人逐渐走近,背对着月色,修长又松散一道暗影,闲庭信步走近:“有客人,师弟怎么不告诉我?”
时序目光转向门外,见那身影冒着霜露在夜幕中走近,罩在月光下轮廓黑的更加清楚,于是一点都看不清长什么样子,走过来的样子不紧不慢却煞气满满,周遭夜色都要退避三舍。
作者有话说:
宜嫁娶,要不就嫁了吧(bushi
第26章 纠葛之始
鬼影晃动的时候,有人踏霜露而来。
浑身煞气。
救他于危急。
时序师门有三个奇葩,大师兄松雪厄运缠身,小师弟痴傻是个傻逼,而他自小就极容易被鬼魅缠身,尤其供奉邪佛、暗藏赃物这样的阴邪之地。
老道士说他命魂残缺,五行不易,这辈子活得很艰难,所以无定河边时序随意跟明月仪鬼扯的那一句命里犯水也不是玩笑。
不止是命里犯水,时序命犯五行,按照老道士的说法,他活着本身似乎就是悖逆天命。
命犯五行的人天下难寻,时序就是其中之一。
被暗地里的阴气侵蚀,时序差点就闭气过去了,好在这浑身煞气的人出现。
他松了一口气,就听到那人不大欢迎的话,随后清定顿了顿,试探着叫出一声师兄。
所以……这是同谋?
来人气场强大,时序心情沉重,待对方走近,一片黑色影子落在地上,他才稍微放下心。
还好,是个活人。
嗯……大概也没有好到哪里,面前物种未知的东西喊他师兄,人家显然才是一边儿的。
来人穿着素色僧袍,走近了似乎煞气散去,就是一个寻常僧人,他微微挑眉看着正打算秉烛夜谈的两人。
时序看向清定。
清定歪着头,像是思索了一下,才道:“忘记给施主介绍了,这是贫僧师兄。”
“……”时序点头,他还以为清定会说的详细一些,比如为什么这里既有活人又有死人——也可能不是人。
那人进门、动作行云流水坐到小几前,不知道为什么,时序居然从他的动作里看出几分潇洒不羁,很熟悉,再看清逸那张脸,更熟悉。
这人顶着一张他人的脸,用着他人的潇洒气度,又因为本性,自成一派潇洒从容。
狭小的禅房里塞了三个人,时序缩在西面,清定在他对面,后来这人坐到了上首,他才是主人一样。
嗯……严格意义上,这么说也没错——他才是客。
三个大男人围着一张小小的桌子坐了一圈,空间瞬间逼仄起来。
看着冷,一靠近,更冷,比外面的鬼号霜露还要冷,不是说温度,那是一种很难表述的,似乎从幽暗深渊带来的沁骨寒意,让人从心里觉得肃杀。
杀过千万人才能有的骇人煞气,想到这里,时序脑子里闪过一点破碎画面:一双素手捏着一团不知道什么东西,轻轻用力便有血浆迸发,粘稠鲜血顺着那只手往下流,杀戮的动作因为重复了成千上万次已经没什么波澜,机械麻木地重复,烦了就歇一歇。他侧目回首,只见眼下一点血迹。
垂在眼下,像一枚朱砂泪痣。
油灯被这人带进来的寒气差点压灭,时序连带着心也颤了一下——很奇怪。
坐到上首的人冷着脸,欠了他钱一样,原本在说话的二人一时间都忘了在说什么。
时序等着清定介绍,可清定看着来人迟迟没开口,时序奇怪:莫非清定不知道自己师兄法号叫什么?
三人僵持片刻,时序心里更加疑惑,那人提起茶壶倒了一杯早就冰凉的茶水,慢悠悠喝了一口,才道:“贫僧清逸,这位施主怎么称呼?”
刚想说自己叫时序,话到嘴边不知道为什么,突然恶向胆边生,说出来一个叫三人都沉默的名字。
时序大言不惭:“在下明月仪。”
话一出口,三人都沉默了,清定是因为疑惑,他明明记得这人白日里说自己叫时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