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歇了一会,阳关觉得自己没有那么难受了,便打算把剩下的人一起喂了。就在这时,就听外面“轰”一声,地动山摇一阵巨响,龙血堡内左右右晃趴了一片,阳关一下子都没坐稳,不过好在反应快,就地一个打滚,三两下窜到一个透气的天窗往外看。
结果阳关就看到了,在漫漫黄沙的尽头,出现了一条黑线,并且黑线两头还在不断往外延伸,直到超出阳关的视野范围。
阳关再熟悉不过这种移动的黑线了。
那是兵线。
阳关努力睁大双眼,终于看出那条黑线离他们的距离是越来越远的,也就是说,这支突然出现的军队并不是在靠近,而是在远离。
阳关开始扳着手指算——他距离出事已经过了将近九个月了,虽然阳关并不知道他们知不知道他还活着,但是不管他们知不知道自己还活着,他们最终肯定会回到蜃地。
因为,这里是所有故事的原点。
如果他们要来蜃地的话,他亲爹必定是把军队带了过来的。但是话又说回来,他被带到蜃地跟大圣母无关,所以大圣母并不会刻意的去对付陆朝风。所以这支数量恐怖的军队,应当不是刻意去对付陆朝风的。
从天窗上跳下来,阳关心中隐隐有个念头——这支军队,来历应该非同一般。而且如果他所料不错的话,不管这支军队究竟是去做什么的,他们很有可能会撞上陆朝风的军队。
想到这里,阳关也不敢再懈怠了,拼着一口气又放了很多血,直把那破桶的一层底都覆盖住了。
阳关狠狠喘了两口气,只觉得眼前天旋地转,那小孩儿有点担心地扶住了他的胳膊,却被阳关拒绝,三人合力又灌了满满一大桶水。
此时,另外一大半的赤瞳鬼在短短的时间内分成了两派,一派看到了阳关放血的全过程,不禁死死盯着阳关,恨不得将他身上的血肉咬下来给自己治病;另一派却是不知道为什么相当抵抗阳关的血水,宁死不喝。
阳关一眼睨着这龙血堡内众人脸上缤纷的表情,感叹在这种没自由没希望的地方人性果然会更加极端也不遮掩,又或者说,不管是在怎样的环境下,人内心的黑暗面都不会发生什么样的改变,损人利己果然是人类的天性。
不过阳关可没空跟他们扯淡,三个人一起上,他和那赤瞳鬼负责踹人,把小孩儿负责喂药。无论怎样龌龊的心思在绝对的武力面前有时候也是不值一提的,又过了大概两个时辰的时间,所有的赤瞳鬼都挣扎着吐出了黑雾。
阳关皱着眉看着那些黑雾连成一片,逐渐变成一个完整的人形,不知道是不是错觉,阳关总感觉的这个黑雾跟大圣母有点像,一动一动的,跟张牙舞爪似的,想要扑到阳关的身上一样。
阳关站在龙血堡的最底层,一只手捂着受伤的另一只手,眉头皱着,但是腰背挺直,抬头,冷冷地看着那坨黑雾。
“我大概知道你是个什么东西。”
“我也知道,你不仅仅是蛊虫。”
“但我没有时间探寻你背后的秘密。”
“所以,”
“请你,消失吧!”
说罢,阳关打了个响指,冲天的白焰席卷了龙血堡内部,简直像是在里面升起了一个小太阳似的,一下子就将那两层楼那么高的黑雾包裹在里面。黑雾发出了一声应当是不属于人类的古怪叫声,随后很快被白焰吞噬。黑暗的空间中很快只剩下了点点零星的白焰,仿佛流落的白色蝴蝶。
阳关匆匆跟那个至今不知道叫什么的赤瞳鬼交代了一下过两天会带几个金瞳鬼妇孺到这里暂避一段时间,这些天劳烦他做做这里的赤瞳鬼的思想工作,门口的金瞳鬼他会想办法解决。如果他们能接受那些金瞳鬼妇孺,那他就答应他们,带他们回京城,感受下自由的滋味。
大部分赤瞳鬼还没有反应过来,那小孩儿却已经乐得一蹦三尺高,久违的稚嫩童声在龙血堡内回荡。阳关只来得及薅一把那小孩儿白色的脑袋瓜子,便拉紧斗篷直接从天窗钻了出去,只留下一堆根本还没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的赤瞳鬼。
其实这个时候阳关留下来趁热打铁一下,就很能把整个龙血堡内的赤瞳鬼打动,从而领导他们下一步的行动。但是这个时候不行,他急着要去确认一下,那些长得看不到头的军队,究竟是从哪里冒出来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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咳嗽咳了一周了,脑子都要咳飞出去了,川贝双黄连都喝过,没用……不想去医院,哭哭
第394章 亲娘和养父的抉择
玉壶几乎熬了个通宵,把肚子里那点东西给众人倒了出来了,不过玉壶这十几年间经历的东西太多,有些事情一时半会也说不清楚。最后陆朝风火了,把所有人都赶了出去,硬是把玉壶拉到床上,让她睡觉。
玉壶和陆朝风虽是实打实的夫妻还生了两个孩子,但毕竟十几年没见过了,突然两个人独处,尤其是玉壶,不由得有些尴尬。
玉壶坐在床沿,双手有些无意识地抓着床单,她个子不高,坐在陆朝风的床边脚都碰不着地,身体微微前倾,抬眼上下打量着陆朝风。
因为赤瞳鬼体质的特殊性,所以虽然玉壶今年已经三十多了,但是长相并没有发生很大的变化,阳关随了她的外貌,长得一副高鼻薄唇的冶艳面孔,玉壶似乎是常年戴着面具,所以脸上也没什么风吹日晒的痕迹,所以看起来异常的年轻。
不过相比起来,陆朝风的变化则明显得多,虽然他内力深厚,又长得帅,但是常年征战和生活的辛劳还是让他的脸上出现了岁月的痕迹。
玉壶细细地打量着陆朝风,他还是像年轻时那样腰背挺直,如同一柄出鞘的利剑一样,毫不掩饰自己通身的锐意和杀气。但是玉壶还是能敏锐地发现,陆朝风,老了。
他的身上有着不易察觉的伤痛——比如左肩没有办法抬过半臂,走两步腰会不自然地扭一下,时不时还会揉一下膝盖,但是大多情况下都做得让人不易察觉,一句话——他已经习惯性地掩饰自己的伤病。
更不用说他眼角嘴角的细纹,磨满了茧子和伤口的双手,玉壶甚至敏锐地发现陆朝风的十指指甲都有不同程度的扭曲——很像是每个指甲都掀开后重新再长出来的样子,而习武之人在一般情况下是很少会把这些地方弄伤的,除非是拼尽死活在沙场上挣扎,直至双手开裂,才会伤成这样。
玉壶心念一动,伸手拿过正在铺床的陆朝风的手,陆朝风也不挣扎,乖乖地将双手给玉壶看。
仔细观察着陆朝风的双手,跟他的脸不同,陆朝风的手相当粗糙,骨节分明,甚至有些地方关节肿大,很多地方还有细小的伤口,大多分布在大拇指两侧,有的地方还有血迹渗出。玉壶仔细观察了一下,这应该不是被什么刀剑割伤的,倒像是……自己抠的。
人很少会主动伤害自己,但有的时候有些人就会选择一些主动伤害自己的方式来排解自己内心的郁愤。玉壶有个朋友就是这样,一旦有不顺心的时候就喜欢咬指节,咬的十指指节都鲜血淋漓的。
玉壶依稀记得陆朝风之前不会有这种自残的行为。
因为那时候春风得意的他,也从来不知道什么叫“不顺心”。
他本该是一直顺风顺水的。
玉壶不禁抬起眼深深地看着陆朝风,从刚开始,陆朝风就一直没说过话,把手抽回来后就安静地整理着床铺,仿佛玉壶这个人存在于他的身边,又仿佛她不存在。
“朝风。”玉壶开口唤他。
陆朝风的动作停了一下,望向她,张了张嘴,但没说出什么来,眼神有些散。
“朝风。”玉壶又喊了一遍。
“我……”陆朝风的眼神凝了凝,反手握住玉壶的双手,细细摩挲。
“朝风。”玉壶感受着手上温润的触感,陆朝风手上的硬茧和她的指节相互碰触,让他产生了一种奇妙的感觉,玉壶的眼眶不禁有些湿润,“朝风,我在。”
“我在。”
“这不是你的幻觉。”
“玉壶……”陆朝风终于开口,嗓音嘶哑。
“我在。”玉壶抓紧了他的手。
“玉壶。”
“我在,朝风。”
“玉壶,玉壶,玉壶……”
“我在,我在的,我没死,我回来了,我就在你面前……”
“玉壶!”陆朝风突然一下子就哭出来了,他一把把玉壶抱在怀里,将脸埋在她的脸颊边,拼命感受着玉壶身体上的温热,嗓音嘶哑得不像话,“玉壶……玉壶……你怎么走了这么久……你不要我了吗……?”
玉壶的眼泪也在一瞬间决堤而出,哽咽道:“我错了……我错了,我没有不要你,我……我只是太自责……”
“我怕你怪我……弄丢了漠牙……”
“所以,你把我也丢掉了……玉壶……玉壶,玉壶,我对不起霄霄,我把他再一次弄丢了,我对不起你……”
“我们很快会把他找回来的,我发誓——我发誓。”玉壶用自己娇小的躯体使劲儿抱住陆朝风宽阔的臂膀,就像抱着头熊一样,一下一下地拍着他的背脊。
无助的呼喊渐渐地变成呢喃私语,两人相互拥抱着,似是在对方身上拼命汲取温暖,他们各自在对方耳边说着一些含含糊糊的话语,有些是道歉,有些是感谢,不管是什么都一股脑儿地尽数而出,似是要将这些年没有对对方说过的话全部倾诉出来一般。最后的最后,在不知不觉中,两人相拥而眠,沉沉睡去。
第二天,玉壶没有在营帐外出现过。
第三天,玉壶中午才悠悠转醒,揉着腰皱着眉打了个呵欠,给身边裹着被子笑得死乞白赖,似乎还是当年那个意气风发的少年的陆朝风来了一脚,决定去附近的镇子转一转。
虽然队伍中又新增了一位蜃地四鬼的成员,但是实际上并没有什么用处——玉壶第一次逃出蜃地的时候正好撞上了沙漠几年难得一遇的“无风节”,完全没有遇上风沙墙,第二次……她因为放完血之后神情恍惚,掉进了流沙坑里。
流沙坑大多是死坑,也就是把人卷下去之后就深埋在沙子底部让人窒息而死。不过啥摸情况诡谲多变,有很多流沙坑被卷进去是可以从另外一个坑口出来的,这种流沙坑被称为“活坑”,经验丰富的蜃地四鬼是可以分辨出哪个流沙坑是死坑哪个是活坑的,不过玉壶分不出来,但是她运气好,掉进了一个活坑。
虽说活坑能从另一头出来,但是出来的时候玉壶也是九死一生,而且因为失血、大力的撞击,以及长时间的无法呼吸,导致她失去了一段时间的记忆。
只能说,赤瞳鬼的生命力实在是顽强,尽管失去记忆浑浑噩噩,她沿路乞讨,雨天睡桥洞,晴天睡路边,饿了摘果子、吃虫子,甚至捡地上的东西吃,硬是这么活下来了。过了大概小半年,玉壶才恢复了记忆。之后便四处寻找阳关的踪迹,皇天不负有心人,终于,她在一个小村子里找到了阳关和苏阖。
看到阳关半张脸上溃烂的伤疤的时候,玉壶心疼得无以复加,刚想出现表明身份将孩子带走,却看到苏阖抱着一堆东西从房间里出来,耐心地地给阳关上着药。
虽然是个男人,但是苏阖的动作却很轻柔,给孩子上完药之后又细细地抱着阳关哄,没哄几下阳关便“咯咯”笑出了声。伸出两只瘦瘦的小手“啪啪”拍了拍苏阖英俊的脸庞,于是苏阖也笑了起来,那神情之中的依恋像是水一般淌了出来。
玉壶突然就说不出话来了。
后来玉壶又观察了两个人一段时间。苏阖虽然是个手无缚鸡之力的书生,但是脑子很灵活,一开始为了治阳关脸上的伤几乎花光了自己所有的积蓄,但是苏阖想尽各种办法,愣是一顿都没饿着阳关。
不过玉壶也发现了苏阖因为自己的容貌也惹了不少麻烦,一部分凭借苏阖的口吐莲花摆平了,一部分只能靠跑得快,跑不掉只能搬家。玉壶跟着苏阖二人辗转了几个市镇,苏阖依旧会遇上很多麻烦,但是,他无论如何都会想尽办法护得阳关周全。
然而玉壶在这个过程中,也在不断地遭受袭击,不知道为什么,蜃地四鬼对于她似乎相当执着,如果不把她留在蜃地,那就一定要杀了她。
玉壶觉得如果自己继续待在这两个人身边,一定会把杀生之祸引到自己的孩子身上。阳关小时候身体一直很不好,动辄就风寒发烧的,而玉壶自认自己颠沛流离至今,也一时间无法给予阳关更好的生活。而把阳关送到陆朝风身边风险也太大,而且她自己都不知道陆朝风现在在哪里。
于是玉壶狠了狠心,把阳关留在了苏阖身边,自己则是引开了后头的追兵。等之后好不容易把这一批追兵都宰掉之后,玉壶再回到阳关和苏阖住的那个城镇,却发现两人已经搬家了,从此之后玉壶便失去了阳关的消息。
这些年,玉壶一直在全国各地搜寻蜃地四鬼的消息,也曾经在东南一带庇护那些曾经被苏瑾麟和六王爷迫害过的青瞳鬼——也是因为她的出手,苏瑾麟还有六王爷才没有炼成一支鳞甲人军队,不然要是一支队伍个个都像青鳞那样刀枪不入,到时候就算牧天游来了都不一定能护得住皇帝。
玉壶一直以为阳关和苏阖一直平平稳稳的生活着,却没想到,她那个小儿子就在这一两年的时间把整个武林搅和的那叫一个腥风血雨,她循着传说中的白发少年途经的路线一路追赶过去,发现阳关这短短一两年所经历的比普通人一辈子经历的还要多。这让她骄傲的同时不禁也有些心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