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过了两三年，林白崇已经完全适应了和这个名为“翡翠”的女子生活在一起的日子，他甚至能够放心地将女儿交给她照顾。然而有一次，他去玉虚宫寻找一味珍稀的药材，半个月后回来的时候，却发现自己的家被翻得乱七八糟，翡翠倒在地上，浑身是伤，他的女儿在地上撕心裂肺地号哭，一边慌乱地喊着“妈妈”。而他另外的两个女儿却是不知所踪。
　　他救醒了翡翠，翡翠却变回了几年前那痴傻的模样，连自己孩子的去向都不清楚，只是非常的惊恐，不断地挣扎颤抖，似乎是被什么东西吓到了。林白崇疑心是尚伦把孩子抢走了，因为他发现连同自己对于翡翠几年的治疗记录都不见了，但是又没有证据。
　　从这时候开始，翡翠就变得非常消沉抑郁，林白崇的陪伴也没有让她回到原来的无忧无虑，但是林白崇却一直没有放弃。像是终于被林白崇的一片痴心所打动，两年后，翡翠为林白崇又诞下一名女婴，被林白崇取名林夜心。
　　陪孩子过了五年后，翡翠的身体已经坚持不下去了，任凭林白崇试了各种法子，最终还是撒手人寰。于是林白崇便独自抚养几个孩子长大，直到林夜心十五岁的时候下山。
　　“没想到夜心阿姨的身世竟然这么曲折……”阳关听天书似的听完了林白崇的故事，过了良久感慨了一句。
　　“夜心走后不久，尚伦也彻底跟我闹翻了，于是橘杏谷彻底变成了‘东池西谷’两个部分，后来又听说他跟他妻子闹矛盾了，导致他妻子回娘家了，又过了不久他也失踪了，白术坐了西谷的位置，一天到晚不知道在密谋些什么，也渐渐地跟我不来往了。”
　　“但是在不久之前我翻阅古籍，意外发现翡翠可能是传说中血液拥有神奇力量的蜃地四鬼之一，也就是碧瞳鬼，相传碧瞳鬼可以和植物和动物交流，但是与此相对的，他们并不能和人类有正常的接触，非常符合翡翠的情况。翡翠就非常喜欢种花，这座山上的清源花一开始就是翡翠培育出来的。”
　　“知道这件事之后，我原本放下的对于我那两个失踪的女儿的下落又提了起来，这些年我一直在派人在外面找，但是都一无所获，所以我怀疑这两个孩子就是被尚伦带走了。”
　　“佐证我这个猜想的是一件事情。曾经有一对西谷的年轻夫妻闹矛盾了，男子非说女子红杏出墙，理由是她刚刚生下来的孩子眼睛睁开是绿色的，但是不管爸爸还是妈妈都是黑色的眼睛。我仔细观察了一下这个弟子的眼睛，发现是黑中有一点带绿，再一问他的身世，他只说是尚谷主捡来的孤儿。”
　　“于是我有一个很大胆的猜想，这些不知道从哪里来的西谷弟子们，很有可能就是我和翡翠那两个失踪女儿的后代。”
　　“也就是从这个时候起，原本是人间仙境的仙草崖上空，开始弥漫着一股挥散不去的瘴气。”
　　“阳关你是怎么猜到那些失踪的人都是碧瞳鬼的后代？”李异突然饶有兴致地问道。
　　“首先，是他们的死亡，他们为什么会突然被杀？我想了想，除了杀人灭口之外，很有可能是因为他们本身也有什么问题。”
　　“陆霁曾经跟我说过，那些被杀的西谷弟子不少对林夜心抱有一种奇怪的仇恨，林夜心十几岁的时候就下山了，那个时候他们都可能还没有出生，那么会引发‘仇恨’这种情绪的，只有可能是身世或者血脉了。”
　　“最后，清源山上的瘴气对赤瞳鬼无效，加上尸体的失踪，很容易想到——有人把碧瞳鬼的尸体经过的一系列处理，让他们产生了瘴气。”
　　“了不起的推理。”林白崇拍了拍手，赞叹道。
　　“没错，尚伦在四十年前从翡翠手里抢走了我的两个孩子，逼迫她们繁衍后代，其中一部分后代被当做‘孤儿’重新成为西谷弟子，为尚伦做事。只不过后来又生了什么变故，导致尚伦失踪，现在他又回来了，杀掉了那一百多个西谷弟子灭口……这一切事情的发展让我非常忧虑。”
　　“所以你跟兰舟说林夜心是杀人凶手，就是为了让她被关进牢里不要上橘杏谷来？”阳关突然想通了一件事。
　　“是的，此时的尚伦已经不是我认识的那个尚伦了，我害怕他会对夜心做出什么事情来，但是目前的我已经不是尚伦的对手了。所以只能让夜心离橘杏谷越远越好。”林白崇说着又是一声叹息。
　　“如此说来，事情的症结就在这个尚伦的身上，他当初为什么会失踪，又为什么会回来？只要知道了这个说不定就能破解这个局面……”阳关摸着下巴喃喃自语。
　　就在这里，一个少年的声音传来，语调有些慢，却颇有几分石破天惊的意味：“我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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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70章 尚伦
　　咦？这是谁？阳关看着从门外走进来的少年，愣了一下。
　　少年穿了一身白衣，外罩白色纱袍，身量不高，但长得剑眉星目，非常精神，腰挎一柄白色的宝剑，但是气质却更像个文人。
　　李异却难得地一下子从位子上站起来，脸上是阳关从未见过的惊讶表情：“元……元亲王！”
　　南唐的异性亲王不多，只有两三个，大多都非常低调。陆家一开始也是亲王衔，只不过过了好几代从亲王降到了国公，但这个元亲王依靠自己跟皇家的裙带关系以及过分乖觉的性格一直繁荣了好几代。
　　上一任的元亲王据说是个老纨绔，最后死在了女人的肚皮上。这一任的元亲王只有十几岁，手里依旧半点权力的都没有，虽不像他爹那么荒唐，但也是个游山玩水的性子，常年不在京城。
　　“侯爷。”元亲王对李异拱了拱手，脸上的表情有些倨傲。阳关注意到了他的手，中指有一点点歪，虎口却有硬茧，他一下子就想起了这双奇特的手：“啊，你是之前跟卓尔在一起的那个人！”
　　“就是你上次跑出去那次？”李异转过头看他。
　　“嗯，当时他戴着斗笠，我看不清他的脸。”阳关点点头，“元亲王为什么会来这里？”
　　“这件事情与你们无关。”不愧是南唐少有的亲王，这脾气就是一等一的高傲，“我来这里，只是为了和你们做一个交易。”
　　“什么交易？”李异站起身让开了主位，元亲王很不客气地坐了上去，李异便坐在了右边的位子上。阳关站在他的旁边。
　　“橘杏谷的事情我因为一些原因了解过一些，我可以把我知道的告诉你们，但与此相对的，我需要你们帮我抓住一个人。”
　　“谁？”
　　“他叫尚曦，是尚伦的儿子。”元亲王把玩着手上的白玉扳指，“有些关于尚伦的事情，他可能不清楚，但我知道。”
　　他抬起头直视着三人：“怎么样？做不做这笔交易？”
　　“恭敬不如从命。”李异站起身笑着行了一礼。元亲王满意地点点头，随后拍了拍手，很快，外面又走进来一个人，阳关和李异定睛一看，正是卓尔。
　　众人寒暄了一番后，卓尔也在下首坐下。这人向来是个不拖泥带水的性子，上来就是一句：“我跟尚曦是表兄弟。”
　　“额……嗯。”阳关算了算辈分，的确应该是这样。
　　“当年我姑姑回到卓家，其实是因为被尚伦厌弃。尚伦坚信我姑姑红杏出墙了，我姑姑解释不通，所以干脆回了娘家。”
　　“哈？”阳关和李异俱是一脸莫名其妙的表情，他们进行过很多猜想，但是从没想到是这个理由，怀疑自己的妻子红杏出墙了？这什么破理由？
　　“不过我家也不是什么好相与的，听说我姑姑被这么怀疑自然是闹上门去了，之后不久尚伦就把我姑姑和孩子接了回去。然而在十几年后一个风雨交加的夜晚，我姑姑重新拍开了我家的大门。”
　　“我那时候刚刚游学回来，因为要处理很多事情所以经常不着家，对于这个姑姑我当时也只是匆匆见了一面，唯一给我留下的印象就是她非常的惊恐，几乎是逃回来的，也不知道在害怕什么，家人问他也不说。”
　　“几天后，我因为拜访我的朋友，所以一连两天都不在，等到回来后……我的家已经变成了一片废墟。”
　　“我自然不可能就这么放过杀了我一家的凶手。”再次说到这件事情的时候，卓尔已经十分平静了，如果忽略他眼中的惊涛骇浪的话，“我问了很多当时在附近的目击者，终于有个人告诉我，他曾经在事发当天见到一个仓皇逃跑的人，根据外表描述，应该就是尚伦。”
　　“所以……是尚伦把卓家一百多个人灭了口吗？”阳关拧着眉，问道。
　　“大概是这样吧，这些年我也试图寻找尚伦的下落，想问清当年事实的真相，但是一直没有找到。”卓尔抿了抿嘴。
　　“所以你们想找尚曦？”阳关歪着头看着卓尔。
　　“找尚曦跟这件事情并没有什么关系，那是我的交易内容。”元亲王喝了一口茶，淡淡道。
　　“那既然这么多事情都跟尚伦有关，找兰大人发布个画影图形什么的把他抓起来一问不就知道当年的真相了？”阳关一摊手。
　　“……对哦！”
　　很快，画有尚伦画像的画影图形贴满了闽县的大街小巷，罪名是二十年前卓家灭门案的重大嫌疑人。闽县一处低矮的瓦房内，一个身穿灰袍的人正在焦虑又暴躁地地走来走去，就见他一挥袖，把桌上的茶盏之类的全部扫落在地上，却被堆积在地上的稻草接住，没发出一点儿响声。
　　灰袍人的表情却没有屋内的场景那么平和，就见他双目赤红：“兰舟那个废物，居然敢画画影图形来追捕我，就因为我杀了那个不知好歹的女人……他居然敢用这个通缉我！”
　　“原本以为我放的迷雾弹能够让他们团团转一会，没想到这么快就找到了本质，看来那边有个聪明人啊……”
　　“先别忙着赞叹别人了，除了林玉晚那边暂时还按照计划进行，其他几条线都已经被毁了啊！到时候落到他们手里我们没有一个有好果子吃！”灰袍人语气激动，浑身似乎都颤抖起来。
　　“嘘，静心，只要他们一时半会查不到我的身上，就不会查到你的身上，你放心好了。”
　　“总之，你尽管去做你想做的事情。我只要林夜心，你知道的吧。”阴影处的人影动了动，发出了一丝游刃有余的轻笑。
　　灰袍人充满恶意地笑了笑：“那是自然，就算你不提，我也要把那个女人卖到妓馆去，谁叫她的女儿是那个人的徒弟呢?只有看到那个不阴不阳的怪物脸上露出痛苦的表情，才能消我心头之恨……”
　　“阿嚏！”林夜心捂着口鼻，小小地打了个喷嚏。
　　“夜心阿姨，你没事吧?”陆霁关切地问道。但话虽是问林夜心，陆霁的双眼却一刻都没有离开过床上的林玉晚。
　　经过两个时辰的诊治，林玉晚的病请总算是稳定下来了，现在就看她什么时候醒过来了。
　　“没事，可能有点着了风寒，到时候喝点姜汤就好了。”林夜心揉了揉鼻子。
　　“那个，对不起。”陆霁犹豫了很久，这才向林夜心道了个歉，“我是看阿晚好像在躲您的样子，我才让别人拉住您的。”
　　“无妨，我这些年也从未尽到做母亲的责任，阿晚怨我也是正常的。”
　　“……”陆霁默默无言，他不认为林玉晚真的在怨恨林夜心，倒像是因为什么事情逼迫自己不跟林夜心见面一样。
　　“关于这个，我之前去问了一下林谷主阿晚为什么会不远万里地来到橘杏谷，结果林谷主告诉我，阿晚是来养病的，宫寒。”说到这个，陆霁还是有些脸红，林夜心也叹息一声，握了握林玉晚冰凉的手。
　　“不过我觉得，阿晚可能只是想找个没人认识她的地方，肆无忌惮的穿她的裙子。”陆霁想到林玉晚那，一天一身都不重样的裙子，笑着摇了摇头。
　　虽然作为玉虚宫的弟子，林玉晚的财力应该是有保障的，但是她身上的那几条裙子显见不是什么便宜货，他跟林玉晚交手的那个晚上林玉晚身上那条浅绿色的裙子甚至是缂丝的，他都没一整件这样的衣服！
　　所以，他大概能做出一个猜想，林玉晚大概把身上大部分积蓄都花在了裙子上面，至于为什么……可能只是想记住自己还是个女子吧。
　　毕竟那身道袍，就算她想脱下来，也脱不下来了。
　　“说起来，我曾经也女扮男装了一阵子过。”林夜心突然想到了什么。
　　“哎？为什么？”
　　“当时有个男孩子疯狂地追求我，已经到了跟踪我的地步了，我有点害怕，于是出门基本就做男性装束。”林夜心说得简单。
　　“是谁？还在橘杏谷里吗？”陆霁皱眉。
　　“时间太久，已经记不清了，但是如果我没记错的话，他好像是姓白……是尚伦一个手下的儿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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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哎？你说那个阎玉和橘杏谷的人杠上了？”李晰合上手中的卷宗，有些惊讶地抬头，看向跟自己禀告情报的展云瑞。
　　“是啊，‘要是跟橘杏谷有关的人，看一次病，收万两黄金。’这是她当着很多人的面说出来的，在场的人都听到了。然后这几天她也的确在缘春堂看诊，确实看好了很多人。不少别的医馆的小学徒来找她取经，她也不藏私。”
　　“橘杏谷本身就是医者云集，她竟然用看病来要挟这些人，多少有些不智。”李晰笑着摇了摇头，“这女人，怕是打错算盘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