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霁看得好笑，走过去帮忙，虽然这雾气闻多了烧肺，不过想着赶紧把药材找到就能少闻一点雾气，兄弟俩还是重新振作了起来。
　　把手上的头发随便散落在地上，无奈地看着白色的发丝隐匿在平静的泥地里，阳关抬手又放了一把火，尽管烧退了一些面前的雾气，但是收效甚微。阳关撇过头，却见陆霁在一边摸着下巴若有所思的样子，不禁问道：“怎么了？”
　　“我只是在想，这里为什么会有这么多瘴气呢？”
　　“山中有瘴气不是很正常吗？”阳关基本没有怎么进过山，蜀中那会儿他也一直在钻地道。
　　“山中有瘴气的确正常，但是会越来越浓就不正常了。而且我也是第一次见到真的是雾气的瘴气。其实瘴气是对能带来疟疾的蚊虫组成的的虫团的误称来着……你要说山里源源不断出来水我可以理解，但是源源不断出来气体……”
　　陆霁难得说话没头没尾，但是阳关也听懂了：“你这么一说……确实挺奇怪的。”
　　“算了，先找药吧。”陆霁回过身，小心翼翼地从身后的枯树上拆了好几块木板下来，用手敲了敲，“虽然不是很结实，不过勉强能在沼泽上浮一段时间，速战速决吧！”
　　阳关接过木板，点了点头，兄弟俩就兵分两路。属于蜃地四鬼的独特血脉在恶劣的环境中展现出来了自己的优势——在弯弯绕绕到处都是墙的城镇中的迷路患者，在茫然一片完全没有辨识物体的地方中方向感却是好得出奇，银瞳鬼对于找东西确实很有一套，不管是找药还是找人，很快，阳关就听到陆霁的声音：“找到了！”
　　一打响指烧穿了面前的灰雾，阳关就见陆霁一身银袍上全是泥水，半只脚踏在沼泽里，把阳关吓了一跳，赶紧撇了一块木片把人捞了起来。
　　陆霁却浑然不觉，笑嘻嘻冲着阳关晃了晃手中的草药。阳关定睛一看，这一把子草药果然是红黄相间，刺眼得很。阳关一提气，拎起陆霁回到刚刚所站的干地上。
　　刚刚站稳，两人却觉得地面晃动了一下，随后平静的沼泽地开始冒泡，没过多久，翻涌的草地就成了煮沸的水一般，自下而上翻涌着难闻的气味。
　　“发生什么了？”阳关惊悚。
　　“不知道，但是周围的瘴气好像在减少……”陆霁对于周围的环境有一种超乎寻常的敏锐。
　　“不管是什么，趁着瘴气减少，先撤吧！”阳关相对来说就没那么多好奇心了，务实的性格占了上风，一把扯住陆霁就往有烧焦的草上迈了一大步。
　　然而踏上去的一瞬间，他们竟然感觉到脚底一松，原本坚固厚实的土壤竟然在一瞬间散裂成齑粉，安静诡秘的鬼手藤林也躁动起来。好在两人轻功都不差，只要有借力的地方就能飞起来——阳关甚至连借力都不用，如果不是带着陆霁，他甚至可以在鬼手藤林里面学猴子荡秋千——相对来说陆霁的轻功就常规一些，人也没有阳关这么皮，左冲右突之下，勉勉强强躲过了鬼手藤的几次攻击。
　　斗了几个回合之后，阳关烦了，月影刀带着白焰出鞘，砍断了几跟鬼手藤又放了几把火之后，鬼手藤的攻势也减弱了——毕竟植物这种东西，就没有不怕火的。又跑了半盏茶的时间后，两人终于突出鬼手藤的重围，一头滚进了清源花海中。
　　重见天日的感觉可不是一般的好，陆霁和阳关躺在清源花中抽风似地哈哈大笑，笑得都咳嗽了都停不下来，直到李异和周澄澄用手帕捂着鼻子把两人拖出来。
　　两人被在外面待命的阎秋生扎了两针，咳出了两大口带着黑色的浓痰之后呼吸就顺畅多了。李异和周澄澄一人给了兄弟俩一记头槌，想骂几句又不知道该骂什么，不过结果还算是差强人意，阎秋生治完兄弟俩就狂奔着去找林夜心给林玉晚配药了，陆霁拒绝了林白崇再给他看看身体的好意，让周澄澄扶着紧随其后。
　　剩下一堆人站在仙草崖下面面面相觑。阳关坐在地上跟李异闹着玩，死活不愿意从地上起来，李异一脸的无奈，伸出一只手跟阳关玩着“拔萝卜”的拉锯游戏，却敏锐地觉得周围的气氛有些不对。
　　“感觉好像又出什么事儿了。”李异再一次把阳关从地上拽起来的时候轻声说道。
　　阳关瞥了瞥嘴，压低声音：“林谷主真应该去咨询一下周澄澄哪边的香火比较灵，这摆明了流年不利，一场法事估计压不下来。或者咨询下林玉晚也可以，好歹是外孙子外孙女，说不定还能给个优惠价。”
　　李异差点被阳关逗乐了：“你别闹了，周澄那边也就算了，道教可是驱鬼的，人家可不管风水。”
　　阳关却是一挑眉：“也没准儿啊，说不定橘杏谷这许多乱子就是有怨灵什么的在背后诅咒，还不知道这老头子年轻时候干什么亏心事儿了呢。”
　　“我说，我可都听见了。”林白崇的声音幽幽地从两人身后穿来。阳关朝李异做了个鬼脸，也不坐下了，拍拍身上的泥土，半个身子藏在李异伸手，却偏偏作死的探出头来对林白崇招了招手，还撩了一下披散的白发：“林谷主你好，我是林夜心~”
　　林白崇嘴角抽了抽，闽县毕竟是他的地盘，他跟县令兰舟也是老相识了，所以当初发生了什么事他也是一清二楚。阳关这是在嘲讽他咧，笑他连亲生女儿都算计，可是谁又知道他的苦心呢？
　　叹了口气，林白崇朝着李异行了一礼：“请侯爷借一步说话。”
　　李异一扬眉，这个时候捅破窗户纸吗……不过周围乱糟糟的，林白崇也刻意压低了声音，所以也没人注意到这边的情况。思考了一下，李异点了点头，带着阳关悄悄离开了。
　　走了大概半盏茶的时间的山路，三人来到了一座小屋子前，这里应该是那种爬山路上供人歇脚的地方，但是因为地处偏僻，周围的树木也很密集，所以没什么人会来这里。林白崇更是让手下散开阻止别人靠近，这才抖了抖袖子，正经朝李异行了个大礼：“参见永宁侯爷。”
　　“免礼。”李异依旧是懒洋洋的语气。
　　林白崇起来后却没站直，继续对着阳关也行了一礼：“参见陆少卿。”
　　“啊……林谷主不必……”阳关听见有人喊他“陆少卿”着实懵了好一阵子，他还是不习惯自己姓陆，更不习惯那个大理寺少卿的身份。
　　“我知道二位是我橘杏谷的客人，也知道来我橘杏谷是有所图，但此番橘杏谷可能遇到了最大的危机。我曾听闻二位之前曾经破获了很多重大的案子，虽然这么说不太妥当，但此番为了橘杏谷的这些弟子们，我也舍下老脸，请二位帮帮老朽，查明事情的真相。”
　　阳关拧着眉看李异，他虽然不觉得自己之前干的事情就是所谓的“破案”，但是看着林白崇苦恼的样子，他确实有很多事情想不通。想了想，阳关看李异没有开口的意思，便自己问道：“能否先告诉我，刚刚发生了什么事情？”
　　林白崇想从肺中挤出一口气来，但最终还是化为了一声叹息：“不瞒二位，橘杏谷停尸房内一百多具橘杏谷弟子的尸体，刚刚全部不翼而飞了！”
　　“什么！”阳关猛地吃了一惊，一下子从座位上站了起来，“一百多具？全部不见了？”
　　“是的，看守义庄的弟子们全部被打晕，至今无人苏醒，谁也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
　　阳关突然想到刚才沼泽中的异变，突然减少的，或者说被什么东西“吮吸”掉的雾气，心中隐隐有个大胆的猜想：“那一百来个橘杏谷的弟子，不会都有蜃地四鬼的血脉吧……”
　　林白崇惊愕地看着阳关：“你怎么知道？！”
　　阳关却表现得比林白崇还要惊讶，脏话直接飙了出来：“居然是真的？！卧槽你们橘杏谷太疯狂了吧！人干事儿？”
　　“我……”林白崇刚想说什么，却见李异换了个坐姿，一只手斜斜地撑着下巴，一只手将激动的阳关压回了座位上，乌沉沉的眼睛却一瞬不瞬地直视着林白崇，语气不疾不徐，却莫名带了几分令人胆寒的压迫感，空气一时间仿佛都被凝固住了。
　　“要我们接这个案子，可以。”
　　“但是作为条件，你要把你所知道的所有东西，原原本本，不得保留的告诉我们。”
　　“一点儿也不许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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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下一章终于可以讲故事了，我讨厌做谜语人（）


第269章 幽谷翡翠
　　李异一上来就是刨根问底，那意思，你既然称我一声侯爷就别怪我打官腔。
　　林白崇犹豫了一下，最终还是长长地叹了口气，同意了：“这事儿，还得从五十年前说起。”
　　“不知二位，可曾听说过药人？”
　　阳关和李异对视了一眼：“听说过，怎么？”
　　所谓药人，就是指试药的人。这世上总有千奇百怪的病症，应对的药方子也不能一成不变，但是新的药方子又不可能直接用在病人身上，吃死了怎么办，而动物和人的身体构造也不完全一样，有些在动物身上管用的在人身上并不管用，所以要试出一个药究竟有没有用，还是得在人身上做实验。
　　相信大多数人是不赞成有“药人”这种东西的存在的，但是当关系到自己的健康甚至生命的时候，那些人又会开始犹豫不决起来。所以对于一些比较有名的大夫豢养药人的事情，大部分官府还是会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的，就像林白崇和兰舟还有兰舟前面那任县太爷的关系很好一样。
　　不过兰舟来到闽县后也和林白崇约法三章，只允许他和白术以及七位医术最高超的大夫养一位药人，不能把老人、孩子、孕妇当做药人，成为药人必须经过本人的同意，在试药之外的时间必须保证他们的健康和衣食住行，不得约束自由，哪怕身体最糟糕的药人都得保证他能活十年……
　　林白崇一口答应，他本身也是个宅心仁厚之人，所以一直厚待那些愿意以身试药之人，但是白术，以及西谷的前任谷主尚伦却很难与他意见相和。
　　五十年前，那个时候还没有东池西谷之分，最多也就是尚伦在知道林白崇姓“东池”之后开玩笑的来了一句“我要不就叫西谷”。跟林白崇从治病救人获得感谢中得到满足感不同，他的把兄弟尚伦的兴趣在于研究各种各样的草药，从栽培开始一直到配药，从普通的药方到偏方甚至毒药的配成他都了然于心。
　　不过他还算记得自己的本分，从不对病人使用奇奇怪怪的草药，但他对于药人的需求也是最大的，最多的时候甚至有二十几位，除了牢里的死刑犯，有些甚至是街上的乞儿流浪汉，跟畜生似的圈养在一起，每日里随便给点吃的，几乎两三个月就会抬出去一具。
　　当年的县太爷是个囊膪，都不用林白崇出面，尚伦给个眼神他就吓破了胆屁事都不敢管。林白崇有心劝劝他，起码对药人们好一点，但尚伦却满不在乎：“他们能用自己的身体为医术的发展做出贡献，应当感到无上的荣幸，总比他们罪恶或者庸碌无为的过完一生要好得多，是我赋予了他们价值，他们应当感谢我才对。”
　　那一次，林白崇承认，他第一次对这个从小一起长大还拜了把子的兄弟那么陌生。
　　在这之后不久，尚伦又不知从哪儿拉了个无依无靠的女人上山，林白崇无意间看了一眼，却惊为天人，这个女子，竟然有一双碧如翡翠一般的眸子。
　　可惜他当时刚娶了妻子，妻子是东海王京岛主之女，各方面条件都很优秀，就是有些善妒，他身边但凡有些姿色的丫鬟都被打发走了，只留下一些粗使婆子和小厮。所以他就是有心想帮帮这个女子也无能为力，只能眼睁睁看着女子被人拖走，此后也一直没有听过这个女子的消息。
　　几年后，他不幸丧妻，当他正为妻子带着他第四个孩子一起长眠在墓地里而感到悲痛欲绝的时候，尚伦又给他带来了一个让他惊怒交加的消息——那个有着绿色眼睛的女子，竟然怀孕了！
　　因为工作性质的特殊，医者之间是有很多不成文的规矩的，其中有一条就是——不能侮辱进行实验的对象，不管是动物还是人。之前尚伦就算不把药人们的死活放在心上，用药毫无顾忌大手大脚，但也起码保证了他们吃饱穿暖还有一点钱花。但林白崇却怎么也没有想到，尚伦会对这个女子下手！这件事情要是传出去，那尚伦作为医者的名声就完了！连同整个橘杏谷的名声都完了！
　　原本林白崇是想狠狠心，替尚伦解决掉这个女子的，但看着那双绿色的眼眸，他又不忍心，于是便让人將这个女子软禁起来，最起码不能让更多的人知道她怀的是尚伦的孩子。
　　女子在这段时间内一直很安静，被关起来了也不哭不闹，林白崇发现她似乎并不是很清醒，有些痴傻，不过不疯，会解决自己的生活问题，面对各种刺激的反应也和常人一样。但几乎不会学习，中原话也不会说，和她交流只会嘴里乌里乌鲁地吐几句，也不知道是她原本民族的语言还是随便乱说的几个音节。
　　但是尽管如此，这个女子却有非常甜美的笑容，笑起来十分空灵纯净。尽管无法交流，但有时看着这个女子的笑容，林白崇也能奇异地安静下来。
　　后来他闲着无事的时候给女子头上扎了几针，过了几天竟然发现女子似乎灵透了一些，这才坚定了女子的痴傻之症是可以治疗的，之后经过经年累月的治疗，女子终于可以和他进行简单的对话，也能认识一些中原的字了。在这期间，女子生下了两个长着绿色双眸的女婴，林白崇没有还给尚伦，反而把她们和自己的两儿一女一起抚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