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远岑也跟着沉默几秒,“所以你觉得他们不合适?”
沈浔平静地说道:“我只是客观陈述梁砚的感情经历,我不发表观点。”
孟远岑想了想又问:“那如果,你妹妹喜欢上梁砚了,你会阻止她吗?”
沈浔答:“我会告诉她梁砚的过去,而且是不带评价的陈述,我不会干涉她的选择。”
孟远岑闻言垂下眼帘若有所思,安静须臾,再抬起头开口时,已然是毫不相关的话题,“咱们还有哪里没有收拾?”
沈浔:“还有储物间。”
储物间阴暗闭塞不透光,天花板上唯一的一根灯管也坏了,孟远岑打开手机电筒功能照明,方才为了省事,他把梁砚后备箱里的东西搬上来之后,统统塞进储物间里,除此之外,里面还有不少前任租客留下的废纸箱纸盒。
孟远岑把纸盒逐一拆开,铺平后叠在一起,周围尘灰飞扬,呛得他打了几个喷嚏。
沈浔也学孟老师打开手机电筒,整理另一排的杂物,还没整理多久,忽然听到孟远岑惊了一声。
他转过身问:“怎么了?”
孟远岑没说话,蹙着眉退后半步。
沈浔疑惑地凑上前去,原来是角落里有一只死蟑螂,一排蟑螂卵和一只才孵化出的小蟑螂,于是宽了心,“原来是蟑螂啊。”
孟远岑拧着双眉,“有杀虫剂吗?”
沈浔觉得好笑,“哪有杀虫剂?这种东西就算我原来的家里有,我也不会把它带过来的好吧,你和梁砚的车都快放不下了。”
他又对孟远岑说:“你看着它,尤其是那只活的,千万别让它在眼皮子底下溜了,我去拿点纸巾和塑料袋。”
叮嘱完,沈浔走了,留孟远岑和小蟑螂孤男寡男共处一室,气氛安静地可怕。
孟远岑的视线死死地盯着小蟑螂,谁想小蟑螂对此一无所知,它惬意地伸展了一下手脚,孟远岑下意识往后退了两步。
终于等到沈浔回到储物室,他一手套着一个塑料袋,走到小蟑螂面前,直接上手抓,可惜第一次失误没抓成功,小蟑螂开始四处乱窜,沈浔在后面追着跑,他视力好动作敏捷,锁定目标后,猛地伸出双手左右夹击——
“抓到了!”
将右手塑料袋翻过来扎了一个死结,沈浔举起塑料袋打算炫耀一下,一抬眼,却撞见被惨白电筒光线照亮的孟远岑僵滞的脸。
沈浔愣了愣,“你不会是……怕蟑螂吧?”
孟远岑双眉紧锁,指着死蟑螂和蟑螂卵,“能不能先把这里清理了?”
沈浔又是一愣,然后反应过来,莫名发笑,“好好好。”
他低着头开始收拾,收拾完拿湿纸巾擦过一遍,放进左手塑料袋里,扎紧扔了,走到卫生间的水池旁,用肥皂洗手。
孟远岑跟着走出去,停在沈浔身边,等沈浔洗好了,他也开始抹肥皂洗手,搓得比沈浔还要用力。
沈浔见状低着头笑,“刚刚捉蟑螂,你也没上手啊。”
孟远岑反复冲洗手指,“我顺东西的时候不小心碰到了。”
沈浔蓦然笑出了声,双眸闪烁狡黠的光,“孟老师,你怕蟑螂,对吧?”
“……不。”
“你回答的时候好像犹豫了。”
“我只是和蟑螂有过不愉快的经历。”
“不愉快的经历?”
孟远岑想到什么似的,右手攥成拳放在嘴边,似乎是呕了一下,不愿多言。
沈浔上前拍了拍他的背,“这么不愉快吗,你是只怕蟑螂,还是害怕所有和蟑螂差不多的虫子?”
孟远岑纠正他的用词,“不是怕,只是不想见到。”
沈浔:这俩不是一个意思吗?
但他也不选择说破,毕竟发现孟远岑的软肋这事,足以让他高兴一整天,“你不想见到虫子,那你怎么还敢找个法医男朋友?怎么还敢来解剖中心接我?”
孟远岑沉默。
以往只有他在孟远岑面前吃瘪的份,把孟远岑说到没话说还是头一回,沈浔心底的成就感油然而生,他不免膨胀地继续道:“而且你知道高腐尸体上全是蛆吗?有的时候我解剖完回到家,能从自己身上捉到一只活的蛆虫,白色的,还在蠕动——”
孟远岑面部抽搐了一下,“好了别说了。”
“你看,我才说一下你都受不了了,要是真见到,你不得吐出来?我上次不让你来接吧,你还不高兴。”沈浔半开玩笑半认真道,“以后还接我吗?”
“接。”孟远岑面色还没缓过来,回答倒是毫不犹豫。
沈浔蓦然怔住。
他张了张唇,霎时间,胸口有百般滋味涌上咽喉,却堵得声带发涩,最后只能生硬地把话题转移开,“我突然想起来家里还缺很多生活用品,我们列个清单,把这些东西陆陆续续买回来。”
说完他低下头,指尖在备忘录里敲敲打打,指腹处隐约有脉搏。
对方只说一个字,他却感觉到自己在被坚定地选择,于是,他有幸枯木逢春,并为此心跳不止。
第五十三章 “校友会。”
搬家结束的孟远岑并没有清闲下来,他在近几日里最大的心得体会就是——生活总有忙不完的事情。
比如他得到邀请,前往屺川大学参加即将召开社会与法学院校友会博士论坛。
屺川大学不仅是屺川省综合排名第一的学校,在全国也是名列前茅,来参加论坛的博士校友,不仅有高校老师,还有公检法机关的领导干部,比如人民检察院副院长、反贪局局长。
所以校领导对此次论坛交流看得很重,落实到在如今在桦大就职的屺大博士头上,就变成了“一定要精心准备报告内容,积极互动研讨,为我们桦大争光”。
作为曾经屺川大学的博士,现在桦沣大学的刑法老师,孟远岑被校领导寄予厚望,在着手准备报告时,他不禁庆幸自己有先见之明,早早地把期末试卷解决,平时上课进度紧赶慢赶,目前只剩下一些非重难点内容,抽出半节课的时间就能讲解完毕。
更幸运的是,这次的论坛没有和搬家撞上,现在他们只差一些不是很急着要的生活用品,孟老师打算有空在网上慢慢挑,选个彼此都满意的情侣款。
沈浔自认为有比较严重的选择困难症,即便有孟远岑帮忙缩小范围,他也难以做出抉择,甚至简单到二选一的题目,他都能纠结好半天,最后放弃了,“孟老师你做决定吧,我随便。”
孟远岑却说:“那你随便选,哪怕是抽签抓阄摇号也得给我选一个出来,情侣款哪能我一个人拍板做决定?那也太‘专制独裁’了吧?”
乍一听还真有几分道理,就连沈浔也被一时间唬住了,他若有所思地点头答应,而后反应过来,笑着说孟远岑这是“顽固不化的仪式感”。
孟远岑知道沈浔是在调侃,这八个字落在他耳边,被他当成了偌大的夸赞,“和孟老师处久了,保证让你也体会到仪式感的魅力。”
沈浔斜觑一眼,眼角微弯,“真的吗,我不信。”
棉拖鞋、陶瓷杯、手机壳、钥匙扣等等,但凡孟远岑能想到的情侣用品,他都会利用碎片化的时间挑好了发链接给沈浔,让沈浔进行二次挑选,对方虽然回得有点慢,但是从来没有不耐烦。
就是没想到某天回到家,对方竟然还在一本正经地纠结自己早上发过去的链接,孟远岑屡次暗中观察,终于明白为什么沈浔在网上选个东西要花这么多时间——
他会浏览图文和视频介绍,反复比对商品参数,如果有直播就再去看一眼直播,再按照时间顺序查看的买家评价,最后搜索同款,寻找有没有更便宜的价格?
这一整套流程是需要不少功夫。
沙发上,沈浔沉默地思考大半天,拧起的双眉终于舒展开来,他把选好的链接发回去,问孟远岑,“我来买还是你来买?”
“我买吧,”孟老师笑着说,“看你选的挺辛苦的。”
沈浔嗯了一声,没忍住又重复自己之前的观点,“每次网购又伤神又费时,以后你可以帮我选的,你买的东西我都喜欢,我认真的。”
“不行,”孟远岑在这件事上没有让步的空间,“理由我之前说过了。”
沈浔张了张唇,把反驳的话默默吞回到肚子里去,想起他屡战屡败的光辉事迹——他至今没有成功说服过孟远岑一次——还是不要做无用功了吧。
“好好好。”他连声答应道。
新家确实缺少各种生活用品,两人列过清单,孟远岑没事就会买些回来,然后他发现自己有点网购上瘾,最近其实挺忙,但他还是抽出时间来网购——
如果想不到近期要买的东西,就想想几个月后要买的东西,比如说春季的衣服,孟远岑的内心蠢蠢欲动,他想和沈浔穿情侣装了。
最近情侣用品的优先级能和工作并驾齐驱,大抵是恋爱上了头。
于是在某个月黑风高的晚上,趁着两人一起享受性福生活的好时机,孟远岑一边疼爱沈浔,一边顺带着提了一下买情侣装的事情,对方果然没有拒绝他,因为沈浔在床上从来就只有乖乖听话的份。
第二天,肉体和精神上都得到极大满足的孟老师,称心遂意地开始挑选情侣装,他对于情侣装的要求还挺苛刻,他不喜欢一模一样的衣服,这种在他看来与其说是情侣装,不如说是“撞衫”,他希望两件衣服之间有细微的区别和匹配的联系。
自己挑了几个发给沈浔让他选,对面果然又犯了难。
孟远岑不由自主地回想起上次,沈浔蹙着眉毛蜷在沙发上,面色凝重、一脸肃穆地盯着手机盯了一个多小时,他的第一反应不是共情沈浔,而是觉得他可爱,孟老师忽然觉得自己蔫坏蔫坏的——不过也没打算改正。
后来又忙里偷闲抽空看了几次手机,对面一片沉寂,毕竟衣服这种东西,确实要比手机壳之类的还要难挑,当然也可能是在忙。
于是孟远岑也去忙自己手里的活。
他这几天一直在思考屺大校友会上的报告主题,首先肯定是要贴合论坛的主题,其次还要紧密联系自己的科研成果,最后最好能包含近几年的热点问题。
结合他的主要研究方向,刑事执行法学和犯罪学,思来想去、反复斟酌之后,孟远岑敲定了汇报内容,他打算从社区矫正风险评估体系和再犯风险的分析入手,延伸到缺陷与调整研究。
在制作幻灯片之前,孟远岑习惯性地先写个大纲,今天思如泉涌,手感很好,不到一小时就敲了二千多字。
伸展臂膀,活动一下手腕,桌面上的手机在此时竟然也振了几下。
终于回消息了么?
孟远岑一边猜想沈浔会选哪件,一边满怀期待地拿起手机——
却发现并不是沈浔,而是一条微信好友申请。
备注:我是马克思主义学院的讲师郑从,我也要参加屺川大学的博士校友会,领导让我们来交流一下汇报的内容!
文字末尾配着一个玫瑰的表情。
郑从?
孟远岑凝神思考几秒,他想起来了,好像是——之前在食堂和自己表白那位老师。
虽然两人要装作什么都没有发生地交流学术问题这事略显尴尬,但是领导的命令不得不从,孟远岑只好认命,反正这段时间是避不开了。
他这边才通过好友申请,郑从那边就发了张表情包和他打招呼,紧随其后是一条文字消息:我有一些问题想和你探讨一下,希望你能从刑法学的角度给我带来新的思考,所以如果可以的话,我们能电话交流吗?
孟远岑不太想接郑从的电话,巧的是他现在还真不方便:不好意思,我马上有课
郑从:没关系的,那你好好忙吧,我们可以换个时间再约!
第五十四章 “卖惨。”
孟远岑看了一眼屏幕,直接已读不回,将手机丢进西装裤袋里。
他这次提前十几分钟进了教室,将要用的课件从U盘里复制到桌面上,打开到幻灯片第一页晾着,上课铃却还没响,他想了想,又掏出眼镜布低头仔细擦拭眼镜。
余光瞥见第一排有女生举着手机偷拍,倾斜不是正对着黑板中间的大屏幕,而是向右上方倾斜,那动作明显的,用偷来形容拍都不算贴切,已经算是光明正大地直拍。
孟远岑本来打算装没看见,奈何底下那位同学拍的太起劲了,少说也有五六张,他叠好眼镜布,将装着眼镜布的镜盒放进黑色公文包里,抬起头的同时推了一下眼镜,点到为止地说:“现在不用拍照,这一页没有考试重点,而且所有的课件我会在期末考试前一周发给你们的。”
女生蓦然缩回双手,低下头,脸颊有些红。
孟远岑瞥了她一眼,又移开视线补充道:“不过我的课件仅供班级内部传阅,不要外传,尤其是不要上传到百度文库赚钱。”
讲台下隐约有笑声,孟远岑面上也带着笑意,“真的,我以前就在网上看到过自己的课件,传课件的那个同学,他甚至连名字都不愿意给我改一下。”
“不过以前的我没有强调这件事,法不溯及既往,我也就不追究了,但是现在,我有特意强调,希望人和人之间能够保留几分信任。”
他继续开玩笑道:“而且拿我做的课件盈利,给我付版权费了吗?我每年的课件都会更新的,如果下次让我百度文库上看到了最新版的课件,我得和隔壁教知识产权的钱老师好好聊一聊,问问他该怎么维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