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浔点头答应,“好。”
“砰”的一下,门被合上,客厅只剩孟远岑和沈浔两个人。
孟远岑不知道第几次重复,“我得先走了。”
这次他没有被叫住,他走到了门口。
沈浔跟在孟远岑身后,看着对方的身影,终究没忍住问道:“你等会儿……还有很多事情要忙吗?”
孟远岑的动作顿了一下,“我其实一直都挺忙的。”
沈浔攥紧了指尖,“不好意思,耽误了你很久。”
孟远岑没接话,低下头静静地在门边换鞋,又摸了一下口袋,确定手机和钥匙都在,他抬起头想做最后的告别,视线率先却撞见沈浔的眉眼——
那个表情……是什么意思?
孟远岑眯起眼睛,忍不住直接道:“其实你和梁砚如果是那种关系,也没有必要向我隐瞒的,我尊重所有人的性向,也不会把你们的事情拿出去到处说,你放心。”
沈浔莫名有些慌,他明白对方话里的那种关系在指代什么,也听到孟远岑将每个字都咬的很清晰,语速有些快,不像是平常说话的语气……尽管他和孟远岑线下并没有见过几次面。
“可是,”沈浔顿了一下,“可是我从来没有向你隐瞒什么,我和他真的只是朋友,如你所见,我确实……确实喜欢男性,但我不喜欢梁砚,梁砚谈过女朋友,就这一点上,我和他绝无可能。”
孟远岑静默几秒,微微颔首,“嗯,我知道了,我应该是又误会了,不好意思。”
眼看孟远岑即将推门离去,沈浔上前一把抓住孟远岑的手腕,“孟远岑……”
孟远岑的视线向下,落在沈浔的指关节处,“怎么了?”
沈浔低着头,用很轻的声音问:“你生气了吗?”
孟远岑沉默一瞬,才说:“为什么觉得我生气?”
沈浔哑然许久,只憋出一句,“……我不知道。”
第二十三章 “照片。”
孟远岑闻言又沉默了,被握住的手腕转动一个极轻的弧度。
也像是挣脱的前兆,指骨与腕骨摩挲的触感让沈浔蓦然惊醒,猛地缩回右手,有些无措的僵在原地,苦思冥想该说什么。
银丝眼镜不知何时滑到孟远岑的鼻梁中间,他没有伸手去扶,于是向下看沈浔的时候,眸色正好藏在透明的树脂镜片之后。
最终还是孟远岑先面无表情地开了口,“我没有生气。”
真的吗?
沈浔垂眸反复揣摩,仍旧想不明白。
对话短暂的卡顿,难以进行下去,然后沈浔隐约听到孟远岑发出音节前、唇齿间泄露的气流音,似是一声极轻的叹息,“我本来说的就是等会儿路过翡翠花园,把书还给你,我并没有打算久留,你可以回忆一下我在电话里的说法。”
沈浔也真的去回顾了通话的内容,他后知后觉确实如此,既然孟远岑都这样说,他也不好再做挽留。
他有些庆幸,孟远岑没有揪着他那句突兀的询问不放,但也莫名失落。
沈浔试探地提议,“那我送你到楼下吧。”
“不用了,”孟远岑立即拒绝,他握住把手向下转,门被打开了,“你昨晚不是很晚才睡吗,在家好好休息吧。”
沈浔向来不善言辞,还没来得及想出反驳的话,眼见孟远岑已经走到门外,他只好对着孟远岑的背影小声说:“再见。”
孟远岑可能是真的有事要忙,目光掠过沈浔,转瞬的一眼,而后步履匆匆,“再见。”
紧随其后又是“砰”的一声,回音在偌大的客厅里游荡。
沈浔的鼻尖抵在门上,他与猫眼的距离已经进无可进,视线里,孟远岑的背影很快消失在楼梯转角,但是沈浔依然静静地看了很久,仿佛在执拗地认定他能从其中琢磨出什么。
真的没有生气吗?
窗外白云变成乌云,晴天蓦然灰暗,客厅顷刻间被阴霾吞没。
狂风敲打窗棂,伸入半空中的晾衣架上,衣服被吹到摇摇欲坠。
或许是一场大雨的前兆。
沈浔走到阳台,打开窗户,将外面的衣服一件又一件地收回,挂在家里的晾衣绳上。
这其中就有梁砚的外套,沈浔看着,忽然叹了一口气。
梁砚给自己支的那招,虽然结果是预想中的结果,但效果却完全背离初衷……这都什么事啊。
想到这,他有些烦躁,克制不住地钻牛角尖,他掉入反复揣摩的陷阱里——
孟远岑说没有生气,到底只是为了给他留几分薄面?还是真心实意的发言?
大了半码的拖鞋与地面摩挲出难听的噪声,沈浔坐回床沿,双手撑在两腿边。
独自坐了一会儿,他仰头往后倒进棉被,粗重地吐出一口气。
盯着有几处破皮的天花板看上半天,沈浔有些挫败地放弃了,他想不出答案,至于胡思乱想的根源,还是太闲了。
他需要做点忙起来的事情,譬如去超市里买点日用品。
结果扭头看窗外,才发现阴天早已变成大雨,沈浔只能打消了这个念头。
客厅的电视还在响,将电视台来来回回翻上三遍,都找不到一个感兴趣的频道,电脑上没有想看的电影,他本来也不喜欢看电影,最后,沈浔的目光落到下载好的另一部gv之上,做个简单的回忆,还好,他暂时还记不起剧情。
影片加载完毕,进度条才过几分钟。
沈浔开始想:梁砚临走时说的那句“昨晚弄脏的衣服”,好像是挺暧昧的。
进度条吭哧吭哧进行到一半的时候。
沈浔接着想:哦对,梁砚知道我的电脑密码,也会显得我们的关系似乎非同一般。
进度条努力到四分之三的地方,满屏都是整个影片最精彩绝伦、最跌宕起伏的戏码。
沈浔继续想:感觉还是没有解释清楚,至少没有解释昨晚发生了什么,所以要不要主动去找孟远岑?
播放器忽然自动暂停,屏幕中间出现重播的标志,沈浔骤然回过神来,已经放完了。
他太了解自己,一旦纠结起来没完没了,强迫自己不去琢磨这件事情,都是无用功,不如先做晚饭。
虽然现在才下午四点半,两个小时前他才结束午餐。
沈浔一头扎进厨房里准备食材,洗菜切菜的动作明明放慢又放慢,吃完晚饭时才傍晚五点半。
才吃饱喝足放下筷子,就溜进厨房洗碗,顺便还把油盐酱醋瓶瓶罐罐整理一遍,再马不停蹄地去卫生间洗漱,真是头一回。
所以说爱情的力量还挺伟大,竟然能改变他的拖延症。
终于找不到什么事情忙,沈浔难得闲下来,也难得开始有些不满,他想,忙碌为什么不能平均分摊到生活的每一天?
而不是忙的时候他几次错过消息,闲的时候又等不到消息。
回到客厅,空无一人,那本交还给沈浔的《犯罪与刑罚哲学》,正安静地躺在茶几一角。
去厨房之前,沈浔就顺手把客厅的灯关了,现在也没有开的打算,他凭借记忆摸着黑路过茶几,捎走这本书,进了卧室。
窗外的雨一直没有要停歇的迹象,夜色变本加厉地深沉起来,沈浔只点亮卧室顶部的白炽灯管,他靠着枕头,将书翻开,无谓地从第一页翻到最后一页。
孟远岑答应他会好好保管这本书,果然,没有污渍和折痕,没有破损和缺页。
闲来无事,便把翻阅的动作重复一遍,然而这次,沈浔的指尖在翻到某一页时,陡然顿住——
书里夹了一张卡片。
不会是他当年又在书里夹了什么乱七八糟的东西吧?
沈浔疑惑地将卡片取出。
蓝紫色渐变的墨水,用钢笔写下的一行英文,并不是他大学时期的字迹。
“The rainbow means life,healing,sunlight,nature,harmony,spirit and me,as love is love.”
沈浔若有所思地翻过来,原来不是卡片,而是一张彩虹的照片——
还是初见孟远岑的那天,对方站在阳台上,用手机专业模式拍下的彩虹的照片。
英文句子里并列的宾语让沈浔觉得很熟悉,于是他在心底默默读上一遍,又读上一遍,再读上一遍。
Rainbow Flag.
记忆霎时复苏,大脑里毫无预兆地蹦出这个单词时,沈浔明白了一切。
他冲向书桌,抓起书桌上的手机,趁着一时的冲动还在,他要给孟远岑发消息,打字的时候,手指都有些抖。
【你还给我的书里,夹着一张彩虹的照片,需要我找个时间还给你吗?】
发送成功。
沈浔无声地攥紧手机,心跳和呼吸一起不由自主地变快,他现在迫切地想知道——
这张照片是不是孟远岑故意夹在书里的?
这句英文是不是孟远岑亲手写的?
第二十四章 “陪你。”
桦大教师公寓。
晚上八点,孟远岑停下敲打键盘的动作,他将银丝眼镜取下、叠起,放在电脑边,闭上眼睛,用拇指和食指反复按压鼻梁。
上学期大学生创新创业训练计划立项,有两个队伍来请他做导师,屏幕上的文字密密麻麻,是其中一个队长发来的初稿,关于网络谣言的刑法规制研究,孟远岑反复阅读,将里面出现的外行话改成专业术语,又用批注功能写下很多自己的建议。
已经批完打回去,队长和聊了几句,待办事项清单里,可算完成一件。
孟远岑把眼镜带上,手指重回键盘上,他还有一份发言稿要写,因为一个多星期后,他会和法学院另外两个老师一起,去邻省的省会城市参加学术交流大会,这是琮江三角洲地区,几个政法专业排名靠前的高校联合举办的。
同学们上课时听到这个消息高兴坏了,暗自窃喜下下周又少了四节刑法课。
至于补课时间,孟远岑已经让班委在组织全体同学投票表决,虽然备选的几个时间里,每个时间都有同学说没空,也不知道是不是真没空,但他也是学生时代过来的,学生的那点小心思都明白,并不戳破,敲定一个缺课人数最少的时间,在班级群里发了通知。
九点,发言稿的大纲完成,孟远岑活动了一下手臂,这才有空拿起手机,他看到沈浔发了消息。
孟远岑方才码字码到手指发酸,现在哪怕手机拼音只有九个键也不愿意碰,他直接发语音过去,“你这么一说,我想起来了,我把那张彩虹的照片洗出来了,看书的时候就顺手拿它做了书签。”
他鲜少能和沈浔你一句我一句的聊上,大多是他发消息过去,对面隔上几个小时才回,或者聊着聊着对方就不见踪影,孟远岑能理解,人民警察都这么忙,这次他没能及时回复,也不指望沈浔秒回。
结果下一秒,新消息就从对话框里直接跳了出来。
【你现在在忙吗?】
孟远岑挑了重点道:“我几天后要去一趟外省,和别的学校的大牛交流,这几天得准备发言的稿子,然后我还带了两个本科生队伍参加比赛,他们下午的时候来问了我一些专业上的问题,我才回复完,所以现在暂时不忙。”
【嗯】
孟远岑又说:“彩虹的照片你不用还给我了,太麻烦,这张就送给你吧,我想要我还可以再洗一张。”
对面这次却没有秒回,屏幕顶端显示的“对方正在输入中……”,消失几秒后又冒出来,再消失再冒出来。
孟远岑静静地等待,他的光标停留在输入框中闪烁。
叮咚,可算等到了——
【你昨天在微信里说的话还算数吗?】
孟远岑往前翻了翻聊天记录,他似懂非懂,隐约有猜测,但不确定,“什么?”
【和我聊天】
孟远岑不解道:“我不是正在陪你聊吗?”
【我的意思是,我想给你打个电话,有些事电话里才能说清楚】
孟远岑:“打吧。”
语音接通。
“孟远岑。”
沈浔轻轻念了一遍他的名字。
“嗯?”
“这么晚还打扰你,不好意思。”
“很晚吗?”孟远岑将自己平时的作息习惯统统抛之脑后,“你想说什么就说吧,离我睡觉还早的很。”
“是我和梁砚的事情……”沈浔才说半句,竟然又卡住了。
孟远岑双眸微眯,“你给我打电话,就只是为了说你和梁砚的事?”
“不是,不只是我和梁砚的事。”沈浔急忙否认,“是我回忆当时的情景,想到了几个你可能误会的点,所以我觉得我下午没有解释清楚,我想先解释我和梁砚的事。”
见孟远岑没阻止,他就一鼓作气地往下说:“在你的视角,我和梁砚一起看电影,一起住在我家,他口中的荒唐话荒唐事,他知道我的电脑密码,电脑上的gv,还有昨晚弄脏的衣服,我知道这些串起来看,很像我们在同居,但是我和他就只是朋友,我没有骗你。”
孟远岑“嗯”了一声,表示自己在听。
“昨晚给你发完消息之后,酒吧的老板打电话和我,说梁砚喝到神志不清,已经被人盯上,梁砚买醉是因为前女友,买醉是他做的荒唐事,酒后哭诉是他说的荒唐话,他大半夜的发疯,于是我陪着他不睡。”
“我们聊到很晚,后来他胃不舒服,没忍住去卫生间吐,吐的时候不小心弄脏了衣服,所以衣服留在我家,不是我们做了的意思,我和他真不是你想的那种关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