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吾泠冷眼看他闹。
他要真记得做他夫郎的事,就不会背地里勾搭萧吾傥了。
“朕只是打个比方,自然不会纳侍封妃。”
“那陛下发誓!”
萧吾泠从容竖起三根手指,“朕若是有朝一日封妃娶侍,就让朕天打雷劈,一辈子孤独终老。”
“哼!这还差不多!”他毫不犹豫的誓言给了方絮安全感。
“阿絮怎的与其他双儿不一样?”
“哪里不一样?”
“别的双儿听到自家夫君起誓,便该在说到‘天打雷劈’几个字时,就要去捂嘴了,你倒好,踏踏实实听着朕将誓言说完。”
“陛下既然敢发誓,自然是不怕老天爷听见的,阿絮干嘛阻止,除非陛下心不甘情不愿。”
“朕自然甘愿。”萧吾泠看着方絮道。
他生了一双狭长的凤眼,凌厉淡漠,偏生瞳仁幽深,凝眸专注一人时,总给人用情至深的错觉。
被他一望,方絮脸色蹭一下红了,想到他冷冰冰的性子才恢复理智。
“那,那陛下说话算话。”
从瑶华宫出来,已经巳时末,虽然休息,但不代表萧吾泠就能闲下来,宫里还有很多事情需要他处理。
“快过年了,封地上各位王爷可有消息?”
“回陛下,截止到今日,端王和晋王已在回京路上,睿亲王暂时没有消息。”
先帝当年找回萧吾泠后,几乎就将所有心思放在了自己发妻生育的嫡长子身上,几位王爷本就没有追逐皇位的野心,到了年纪纷纷请愿回封地,只有祁王萧吾傥还留在皇城,但其表面亦是风流闲散,萧吾泠的皇位几乎是先皇亲自交到他手上的。
王爷们识趣,萧吾泠也没难为他们,靠着富饶的封地,几位王爷人人都活得清闲自在。
“睿亲王腿脚不便,不必催促。”
“是。”
“其他事务皆可与皇后商量,宫宴及封赏之类,日后不必与朕言语。”
“奴才昨日就将宫宴的流程安排交给皇后殿下了,只等殿下过目。”
萧吾泠去处理其他事务,穿着沾染了梅香的常服会见了几位大人,几位大人讶然无比,心里也有了计较。
看来传言非虚,皇后如今正是得宠之时。
皇帝这些年不通情爱,他们这些大臣也头疼已久,绵延皇嗣是件大事,既然皇后得宠,那么有朝一日总会有好消息的。
长乐宫里,沈琉墨正在看徐福拿来的宫宴流程。
“往年都是公公一手操办,今年亦然。本宫插手公公反而束手束脚,只难以抉择之事与本宫商讨,其他事务便全权交给公公了。”
“奴才定不负殿下所望。”徐福几次与沈琉墨打交道,都觉沈琉墨处事有度,对下人也不苛刻,陛下若是早几年回心转意,这宫里恐怕早是另一番景象,皇子都有几位了,何至于寂寥空旷。
徐福领命去操办事宜,沈琉墨也没闲着,后宫虽然没有新人,但先皇的太妃们大部分仍住在宫中,各宫的大小事务都由皇后处理,前些天沈琉墨身子没好,萧吾泠便下令让中宫的管事嬷嬷暂时处理,如今沈琉墨身子基本恢复,自然重新交由沈琉墨。
管事嬷嬷有两位,一位姓方,掌中宫刑罚,为人严厉。另一位姓许,和善可亲,是伺候过太后的老人了,本该回乡养老,是萧吾泠亲自请来中宫的。
许嬷嬷长得也是一副慈爱的模样,“老奴见过皇后殿下。”
沈琉墨亲自去搀扶,“许嬷嬷不必多礼,这几日多亏嬷嬷操劳。”
“为殿下分忧是老奴分内之事。”许嬷嬷顺着沈琉墨的力道起身,姿态恭敬,“这几日后宫无甚大事,只是老奴看了各宫份例,其中有几处不合理,也不合规矩。”
“嗯?”沈琉墨喝了口茶润嗓,“嬷嬷请讲。”
“瑶华宫每月例银足有百两,另外,只十一月便要了宫绸三匹,绵绸五匹,貂皮二十,还有棉布绒布,更是数不胜数。”她整理上月开销时,可是被瑶华宫整整两页的奢华刺了眼。
中宫朴素至极,皇后常着素衣,小小一个太乐令却如此奢靡,实在没有规矩。
“嬷嬷说的这些本宫都知道。”沈琉墨垂下纤长的睫毛,遮下眸中的黯然,“只是太乐令是乐府官职,归陛下管制,本宫有心无力。”
“居于后宫,便由殿下管制。陛下节俭爱民,至圣至明,自然也不希望后宫挥霍无度,殿下缩减后宫份例,必能更得圣心。”
“本宫明白了。”沈琉墨轻笑一声,“许嬷嬷的话,本宫自会好好考虑。”
许嬷嬷见状又交代了些其他事宜便离开了,作为管事嬷嬷,每日要忙的事务并不少。
“殿下,许嬷嬷的意思?”
“圣心难测。”沈琉墨没解答阿七的疑惑,“吩咐下去,从本月开始,太乐令份例不再归后宫所管。”
“既然是陛下亲封的官职,自然由陛下操心才是。”
第10章
阿七偷偷想了想,少了这笔开支,后宫每年能省下几千两银子,皇帝就是再有十个妃子从侍都够花了。
意识到自己在想什么,阿七赶紧呸呸呸,不能这样想,陛下有殿下一个就够了。
如今殿下伤好了,能够侍奉陛下了,陛下怎么还是无动于衷,阿七暗自焦急,打算好生试探一番,他觉得这些天萧吾泠对沈琉墨的态度,不似作假。
腊月二十,距离春节宫宴还有十天。
年前事务繁忙,萧吾泠这几日一直睡在养心殿,没怎么去长乐宫,沈琉墨和他一样,忙着宫宴,快过年了,各宫主子想出宫亦或是采办,皆得通过他同意。
话说的多了,本就没好全的嗓子越发严重。
“殿下,晋王已入宫。”
“咳咳咳,晋王咳……”沈琉墨忙含上太医院制作的润喉丸,“往年是如何安排的?”
“往年晋王与端王都被安排在距离长乐宫不远的含章殿和长宁殿,今年怕是不妥。”
“晋王太妃居于何处?”
“回殿下,居于寿安殿。”
喉中清凉,沈琉墨终于止住了咳,“那便将二位王爷安排在寿安殿旁,以便二位王爷看望太妃。”
“是。”
吩咐完,沈琉墨终于有了空闲,放松了身子靠在椅背上,透过窗户看到外头雪落枝头。
无事可干,干脆出去转转。
“阿绫,随本宫去御花园走走。”
昨夜下了雪,鹅卵石道上已经被宫人打扫干净,只有树上皑皑的白雪才能窥见几分大雪的模样。
沈琉墨一身茶色长衫,外罩一件绒白的狐皮大氅,他身量纤细,穿的再多也不显笨重,冷冷清清,遗世独立,阿绫看得有些呆。
她要是男人,就喜欢他家殿下这样的,看起来冷清不近人情,实际却十分心软。
手捧着鎏金暖手炉,沈琉墨只鼻尖冻得有些红,阿绫见状偷偷弯了嘴角,这几日郁闷的心情都平静不少,见沈琉墨微耸鼻尖,更是忍俊不禁。
“殿下,您冷不冷?”阿绫跑到他身边,小声问道。
“不冷。”沈琉墨偏头去看她。
这丫头从那日之后就心绪不宁,心情不佳,沈琉墨猜测她是因为玉佩之事,怕是在后悔不该将玉佩拿出来。
“阿绫,宫里不比宫外,一言一行皆有得失。”沈琉墨有心劝她,“哪怕你将玉佩藏起来,瞒住了祁王来过的事实,只要一日查不出那人是谁,本宫就一日难安。”
“殿下……”阿绫失神,她知道沈琉墨的意思,只是觉得事情应该还有更好的处理办法,但是自己想不出。
“好了,过去的事便不要再想了。”
难得出来,此情此景也让沈琉墨有些怀念,“犹记儿时,总盼着下雪玩乐,如今雪落满地,却又没有当时的自由快活了。”
“殿下现在也可以玩乐的,奴婢可以陪您一起打雪仗!”阿绫不再纠结玉佩之事,她蹲在地上团了个雪球,往不远处扔去。
“!那个不长眼的敢扔我!”方絮在御花园里折梅花,被一个雪球打中后脑勺,回头一看是沈琉墨他们,心中火气更胜。
“是奴婢不小心……”阿绫要给方絮赔罪,被沈琉墨拦下。
“我当是谁呢,原来是皇后殿下啊。”方絮轻呵一声,扔了手里的梅花。
缩减他宫里的份例之事,他还没跟沈琉墨算账呢,沈琉墨居然自己找了上来。
自从那日方絮跟萧吾泠哭诉一番,萧吾泠果然没再去过长乐宫,方絮心里总算踏实了些,也如同往常,不将沈琉墨放在眼里。
他上下打量沈琉墨,意外发现沈琉墨披的狐皮大氅竟是他不要的。
去年内务府送来几件大氅,他嫌这件太素不好看,于是退了回去,没想到沈琉墨居然捡他不要的东西。
方絮嘴角上扬,“殿下这一身有些眼熟啊,怎么那么像去年陛下送我的呢。”
“大胆!”阿绫壮着胆子呵斥他,“见了殿下胆敢不行礼!”
“又不是一回了。”方絮嗤笑一声,“你问问你家主子,他敢让我行礼吗?”
“你!”
“阿绫。”沈琉墨淡淡看了方絮一眼,不与他计较,“走吧,回去。”
“怎么,皇后殿下就这点本事啊。”方絮受了气还没发作,怎么可能让沈琉墨就这样走了。
这里除了这主仆俩就只剩他,出了什么事沈琉墨还不是百口莫辩。
几步追上沈琉墨,方絮凑到沈琉墨身旁,被护主心切的阿绫推开,阿绫挡在沈琉墨面前,“你想干什么?”
“主子说话,你个下人插什么嘴!”方絮瞪她一眼,看向沈琉墨,“皇后这狐皮大氅的确是陛下去年送我的,我不要才给的你,皇后殿下要是不信可以去内务府问问。”
满意看到沈琉墨脸上露出他想看的表情,方絮得意一笑,还是不满足,“陛下就算宠你几日又怎样,宫里的好东西还是先紧着我。”他拿出怀里的血玉手镯,“西北进贡的血玉,整个皇宫只有这一只。”
闹出如此大的动静,暗处势必有人去通知萧吾泠了,沈琉墨突然歇了息事宁人的心思,他想冲动一回。
他比方絮高些,便垂着眸子看他,“陛下宠你,便该好生侍奉,而不是在本宫面前张扬跋扈。”
“我就是想在殿下面前跋扈,殿下能奈我何?”方絮不满他冷静淡然的模样,恨不能撕了他那张皮子,“入宫那日我就说过,有我在,就没有你一日的好日子过。”
啪的一声,沈琉墨一巴掌扇在方絮脸上,方絮惊愕万分,“你敢打我?!”
“本宫打你,也是你应得的。”沈琉墨夺过他怀里的血玉,扔在雪后的地面上,血玉应声而裂。
“这么多年了,你以为本宫还不清楚你的把戏?不是想要嫁祸本宫吗,本宫助你一力,好过待会儿在陛下面前肆意编排。”沈琉墨轻咳几声。
方絮忍不住大叫,“沈琉墨!你这个贱人!我要让陛下废了你!”他扑过去对沈琉墨又抓又挠。
一时不察,手背被抓出血痕,沈琉墨忍不住嘶了一声,正要推开,突然瞥见拐角处一抹明黄色身影,他动作停住,还将上前护他的阿绫也不着痕迹拽到身后。
方絮看他不反抗,以为他怕了,举起手就要将那一巴掌还回去,只是刚举起来,手腕就被身后走来的男人一把攥住,方絮回头一看。
萧吾泠脸色铁青,没看他,正在死死盯着沈琉墨。
对上男人冰冷的目光,沈琉墨心里一紧。不知道方才自己的动作,萧吾泠看见了多少。
他紧紧掐着双手,在赌,赌萧吾泠会站在哪边,赌他今后的出路。
“怎么回事?”萧吾泠沉声,将目光从沈琉墨身上移开,再也没看他一眼,沈琉墨心里不由发凉,低着头跪下,“见过陛下。”萧吾泠下意识去扶他,被扑过来的方絮拦住。
“陛下!您为阿絮做主!皇后殿下不但摔碎了您给阿絮的血玉,还打了阿絮,呜呜呜”他伏在萧吾泠腿上委屈大哭,萧吾泠看着跪在一旁的沈琉墨,脸色愈发的沉。
看来是身子好了,雪后的青石板说跪就跪。
“皇后先起来。”萧吾泠冷声道,也把方絮拉了起来,“皇后为何打你?”
“殿下看到陛下给的血玉,心生嫉妒,无故打我。”方絮啜泣着,眼神得意看着沈琉墨。
“皇后,是这样吗?”萧吾泠眼睑垂了下来,见沈琉墨跪在地上没有起身,神情似是恍惚,只得按捺下心里的气愤。
萧吾泠上前伸出手,嗓音低沉,“皇后?”
过了好一会儿,沈琉墨才把手搭在他手心里,萧吾泠握住他冰凉的手指,微微使力将人从地上拉起来,“方才太乐令所说的,皇后可认?”
“臣不认。”
“既然不认,外头严寒,随朕到殿里。”萧吾泠瞥了沈琉墨苍白的脸一眼,负手走了。
隐约觉得这次不会那么轻易过去,方絮开始不安,但转头一看沈琉墨脸色也不好,方絮又放松下来。
陛下就算要罚他也不会很重,倒是沈琉墨这身子,就是陛下轻轻一罚,也够他受的。
“你来说。”到了大殿,萧吾泠坐在主位上,沈琉墨在一旁强忍着咳嗽,方絮张口就哭,一张嘴颠倒黑白,萧吾泠于是指着阿绫。
“奴,奴婢……”
“你见到了什么说出来就是,如有半句假话,朕就摘了你的舌头!”瞥见沈琉墨狼狈的模样,萧吾泠心里更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