脑海中又出现了那个让他胆战到吐又哭哑了嗓子的夜晚,心里颤了一下,沈渊慢慢抬头,眼尾红的要命,看向尉殊问:“你早就知道了是吗?”
少年黢黑的瞳仁里倒影着他,眼尾湿润,像是随时都能哭出来一样,尉殊唇角抿成了一条线,“嗯”了一声。
“沈放山没有杀人……”沈渊动了动唇,他能解释的只有这个。
很无力的澄清,像是害怕他不信一样,尉殊的心却猛地疼了一下,因为那三张截图里可不止是这些,所以,那些都是真的……
沈渊的童年,原比他想象的更黑暗。
“嗯。”尉殊看着他故作轻松地笑了一下,“但是我们先吃饭好么。”
他说完,低下头去解着外卖袋子,毕竟这还是今天第一顿。
沈渊怔了一下,完全没想过尉殊会是这个反应,就没有什么要问他的吗?关于沈放山,这个在他口中早就死去的人,尉殊真的一点也不好奇吗。
视线久久地落在尉殊身上,然而尉殊只是慢慢的拿出了外卖盒然后看向他,情绪十分缓和地看着他说:“先吃饭。”
在这样平和的情绪下他好像被安抚了,沈渊顺从地开始吃饭。
热气扑面而来,阵阵香味萦绕在鼻尖,沈渊食不知味,他无数次的抬头,然而尉殊的表情始终平静,没有一点情绪溢出。
他放下筷子抬头盯着尉殊,咬了一下舌强迫自己保持平静:“尉殊,你为什么喜欢我?”
他不明白,为什么在了解了自己这样的过去,在那么多人因为沈放山的原因骂他去死的情况下,尉殊还能始终能向着他,他有这样的魅力让尉殊如此待他吗?
少年的眼中依然通红,眼尾细褶上留下疲倦的青色,细细的蛛丝遍布眼白,整个人透着一股憔悴和不自信,尉殊手上一停,有些心疼地看着他。
“告诉我一个确切的理由吧,要不然我会忍不住多想的。”沈渊冲他艰难的笑了一下。
在尉殊面前,他始终是自卑的。何况现在这种情况,那些他曾经试图隐藏一辈子的事,居然在沈放山死去一个月后被人翻了出来。
真是讽刺的时间点,让他好不容易建立的微薄自信轰然倒塌。
像摆在桌子边缘本就摇摇欲坠的破旧瓷器,没等自己摔下去就被人掀翻了桌子整个碎在地上成了垃圾。
尉殊彻底放下筷子,走到沈渊面前,慢慢覆上了沈渊的手,掌心能明显的感受到少年细长的指骨和凸起骨节,然而沈渊那双时刻温热的手现在比他还冷。
用力握紧他的手,两人的温度开始交换传递,尉殊很轻柔地开口:“可能是因为你会给我带早餐,会给我准备不苦的药,会替我解开缠在一起的耳机线,会将我随口的一句都记在心里……又或许只是因为我的心告诉我和你在一起能快乐。沈渊,喜欢这件事本身是不涉及其他的,我只是喜欢你这个人,与别的无关。”
他用着百分之百的认真,视线紧紧地锁着他。
顿了两秒,尉殊继续道:“我有能力去选择自己喜欢谁,也可以保持足够的坚定,甚至不需要理由。”
沈渊有一瞬间想要逃,尉殊的偏爱总是这样明目张胆,可他觉得自己现在脆弱的受不起这样的厚爱。
但是他没有开口,他害怕自己在不理智的情况下说出不该说的话。
手上传来温热,沈渊攥紧的手慢慢松开。
尉殊也没再开口,两人保持着奇妙的平静。
他知道沈渊不平静,可他不敢打破这种平衡,只能在沉默中悄悄注视他。
时间就这样过去了。
沈渊翻着手机,将群里所有人的消息来来回回看了两遍,多的是对他的谩骂和污蔑,还有零星几个对爆料保持怀疑的人,然而很快,那些帮他说话的人,就会被一堆人群起而攻之。
但是群里现在被人禁了言,就停在薛文星那句消息上。禁言的人是尚凯乐,并且告诉他如果有必要的话,群可以一直禁言到高考结束。
尚凯乐帮他,这是他从未想过。
沈渊低头,在手机键盘上打字:尚凯乐,解除群禁言吧
尚凯乐盯着消息皱了皱眉,手指在上面敲着:你确定,那些狗很能咬的
沈渊:总得解决不是
尚凯乐:那个说的都是真的吗
沈渊:不是
尚凯乐盯着消息,不知道为什么突然松了一口气,但是他没有解除群禁言,而是将沈渊设为了管理员。
尚凯乐:这样更方便
沈渊:谢谢
可是等他看到群消息时,又愣了一下,他以为那句不是的意思是说匿名爆料都是造谣,却万万没想到只有一点是错的。
今夜计划逃离承裕——
沈渊:沈放山不是杀人犯
沈渊:18年的时候我要是不出手,沈放山可能就真的是杀人犯了
沈渊:要骂的话不用匿名
那么,别的都是真的了?
尚凯乐坐在凳子上翘腿看手机,不由眯起了眼再次点开那三张截图。
爸爸对他来说是个很陌生的词,从小由妈妈拉扯大的他,最大愿望就是有个爸爸。
不论什么样的都行——他曾这样想。
可是看到沈放山他犹豫了,这样的人,和他想象中慈爱的父亲没有一点相同,光是想想家暴他就能提着板凳砸过去。
敢打他妈,他能一边将人摁在地上摩擦一边毫不犹豫的报警给人送牢里。
视线从手机屏幕上抽离,尚凯乐抬头冲着前面几个人弹了弹舌并用眼神示意了一下。
几个人跟着他出去,边走边问:“干嘛去?”
尚凯乐一手插在裤兜里往前走,头也不回地说:“造势去。”
辉山,是楚城的一座景区,距离承裕只需穿过一座拱桥,山体不高,但胜在风景好,树林郁郁葱葱,自山脚到山顶一路有凉亭天梯,山顶还有道观,每年春节,道观外彩灯辉煌,香客无数。
然而在承裕和长林的学生看来,这种司空见惯又林叶遮蔽的地方只适合打群架。
尚凯乐来的算早,路灯下树影婆娑,还没几个人。
他找了附近的亭子坐着,低头玩手机。
一局游戏没打完,零零散散走来几个人,尚凯乐抬头撇了一眼,十四班的,来了七个。
绝对不算多,等会儿人稍微多点就是挨揍的命,不过倒是挺勇的。
罗向晨撇了尚凯乐一眼,以为这人就是群里匿名骂沈渊的,上前问了一句:“群里匿名的?”
尚凯乐盯着手机屏,手上技能如常释放,淡淡地说:“不是,看戏的。”
林嘉木拉着他说:“尚凯乐把渊哥设成管理的,肯定不是他。”
几个人等了一会儿不见人来,罗向晨有些不耐烦了,“那群狗东西不会是不敢来了吧。”
“怎么可能。”
一句张扬的人声传来,几人连忙回头。
尚凯乐一局游戏结束,将手机收了起来抬头,看到走在最前面的人时愣了一下,他认识——张珏。
张珏怎么会在这儿?
罗向晨在看到张珏的一瞬就拉下了脸,他撇着张珏,呵了一声,“原来是你这狗东西发的匿名。”
张珏摇了摇头,拍了拍身旁的小弟说:“是也不是,发的是他。”
反正他的目的达到,说出来也没什么大不了。但是他以为沈渊既然都在群里回复了自然会来,结果到场的只是几个说不上名字的人,让他有点失望。
罗向晨撇了一眼那个小弟,孟凯的人,这俩人还真是狼狈为奸。
“你老大呢,怎么你一个人来。”
“他有事。”小弟梗着脖子回道。
罗向晨笑了一下:“怕被打?”
张珏有些不屑地嗤笑,从口袋里摸出烟点上抽了一口,他上前一步,将口中烟雾冲着罗向晨吐了出去,咬着烟的嘴动了动:“确实,孟凯是个怂包,但老子不是来了么。”
视线在罗向晨身后扫了一下,张珏没想到还真看到了一个认识的,他扬起一边唇角摇了摇头:“啧,我们承裕校长的儿子都来了,这身板能打吗?”
林嘉木将罗向晨向后拉着退了一步,脸上厌恶表现的明显,冷声道:“试试不就知道了。”
视线在张珏身后扫了一圈,来的承裕学生比起群里匿名骂的根本不算多,更多是孟凯和张珏的小弟。
林嘉木盯着张珏,清秀的脸上换上了不常有的鄙夷:“看来曾经被沈渊打趴这件事也是你人生一大阴影。”
张珏脸色顿变,瞪着他一字一句道:“你他妈再说一遍?”
林嘉木享受着他黑下去的脸,笑出了声:“你忘了吗,当时在东巷那边,你被沈渊按在地上揍,爬都爬不起来。”
“你他妈还敢。”张珏咬牙,对着面前的林嘉木一圈就砸了过去。
尚凯乐动了,他冲上前将林嘉木向后一拽避过张珏的一拳,又挡在了林嘉木面前。
张珏看着人群中突然窜出来的人影,脚下不由向后退了两步,“你他妈谁?又是十四班的傻叉?”
尚凯乐挑眉,随口道:“老子是你爹。”
不同于林嘉木的清秀,尚凯乐不论从体型还是身高来看都是不好惹的类型。
他说完,视线静静地瞥了一眼对面的承裕学生,又慢慢扬起嘴叫对他们招了招手,语气轻松:“看来都是熟人啊。”
张珏身后的承裕学生在看到尚凯乐的一瞬就垂下了头,比起沈渊这种顶着校霸头衔却比谁都安分的人,尚凯乐这种整天惹事的人更具威慑,特别是尚凯乐那一群人都不是好惹的。
孟凯的小弟在旁边给张珏解释,自己其实也有点怂。
“原来是条狼狗。”张珏有些兴奋,他要在这个人身上将沈渊给他的屈辱全部还回去。
尚凯乐挽着衣袖,冲他挑衅一笑,“不,是你爹。”
Chapter89
楚城的夜幕下,辉山的小径上树叶婆娑,带起莎莎轻响,石板小径上树影与人影交叠,气氛紧张。
沈渊和尉殊来的时候,两边已经打的不可开交。
乱成一片的人群中,沈渊一眼就看到了和尚凯乐打的张珏,他停了下来,在人群纷乱中带着怒气大喊:“张珏!”
人群因为这一声停了下来,张珏脸上挨了好几下,一手摸着脸揉了揉,他看向沈渊歪着头,语气嘲讽:“当事人终于来了啊。”
说完,视线在沈渊身后的尉殊身上扫了两眼,微微勾起了唇。
看到沈渊包扬眼睛都亮了,一脸兴奋:“哥,你终于来了。”
沈渊一来,包扬整个人都有了底气,他冲着对面退了几步的承裕学生竖起中指,鄙夷地骂道:“有种别怂啊,垃圾。”
张珏走到最前面,目光凶狠地瞪了一圈有些后退的人,又对包扬嗤笑一声:“果然是沈渊的狗,主人来了就敢吠了。”
“去你妈的!”包扬作势就想冲上去,然而沈渊拦下了他。
张珏懒得理他,一手插在上衣口袋里,痞痞地看向沈渊:“我还以为你怂了不敢来呢。”
沈渊上前一步,挡在他的面前,声音平静:“当然要来,要不然都看不到你这么狼狈的样子。”
“我再怎么狼狈也比你这种人好,有这种爹,你一辈子都得活在阴影下,对吧,深渊。”张珏歪着嘴角,扬起了一个挑衅的弧度,故意将沈渊的名字读成深渊。
尉殊皱起了眉。
“你他妈嘴怎么还这么贱,是我刚才打的不够狠?”尚凯乐盯着张珏的嘴撇了几眼,有些疑惑地开口,他刚才可是专门对着嘴打的。
张珏懒得和他废话,那傻逼也挨了他不少还在这儿过嘴瘾,他走了两步在距离最近的凉亭坐下翘起了腿,一副胜利者的姿态。
沈渊的眼睛是红的,他看得一清二楚,这种情况下无论如何他都是胜方。
张珏笑了起来,声音不怀好意:“那条匿名怎么样啊,内容可都是我专门去监狱问的,大哥可是讲了不少。比如你爸以前是怎么打你和你妈的,又是怎么卷着你家钱跑的。你不知道吧,沈渊,你爸可是在的监狱里经常提起你,说你见到的他就跑,害怕到躲在椅子下面瑟瑟发抖……”
耳边的声音幸灾乐祸,一字一句在众人面前翻着自己悲惨的童年,沈渊垂在腿间的手紧紧握起,却没有动作。
“你爸还说,你……”话还没说完,张珏就被突如其来的一拳砸在了嘴上,冲击强劲,让他歪头的同时身体向后倒去直接磕在了石桌上。
旁边的小弟连忙上前将人扶住,一众人凶恶地盯着动手的人。
动手的是尉殊,他揉着手腕,冷声:“果然嘴贱。”
尉殊动作太快,沈渊想拦也没来得及,只能将人拉回身边,低声道:“你不要动手。”
“你他妈下黑手。”张珏小弟横眉立目,作势就要冲上来。
张珏将人拦住了,舌头舔着嘴角的破口,张珏盯着尉殊的脸鹰瞵虎视,只是他的视线慢慢落在了尉殊露出的手腕上,那上面的东西,沈渊手上有一条一样的。
他抬头,神经质地笑了一下看向沈渊:“沈渊,你俩这是好上了?”
沈渊没什么表情,慢慢上前,混乱的人群随着他的脚步缓缓避开,人潮中退出一条小径,张珏的人警惕地盯着他。
目光微垂,沈渊冷声道:“你心可真脏。”
嘴边传来阵阵撕裂的疼意,张珏心情突然开始暴躁,有些后悔自己刚刚拦下小弟:“只是将事实公之于众的,毕竟你确实是个骗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