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主来了。林嘉木,你刚才那些话还能再说一遍吗?”包扬挑眉,盯着林嘉木一脸吃瓜的笑。
没想瓜吃到了自己身上,瞪了包扬一眼,林嘉木开口,“就你话多。”
抬头看向尉殊,姜兴安十分不确定,“渊哥真的为了你和张珏打了?”
沈渊去年一举成名,但人比较低调,甚至说得上冷漠,对这些事从来都不管的,所以比起林嘉木掺假的说法,他更在意这事儿。
早知道当沈渊同桌有这福利,他开学就自己把课桌搬过去了。
“什么叫为了我?”尉殊一笑,这话说的感觉他跟躲在沈渊后面的小姑娘似的。
“你会不会说话,听着怪怪的,”林嘉木踩了他一脚,“渊哥那是报恩。”
“报恩?”
“新同学来的第二天不是开了表彰会吗,车祸现场救下的人,就是渊哥。”
林嘉木的的声音不大,短短几个字,姜兴安脑子还没反应过来,只能呆呆地附和,“那确实该帮,我还以为只是因为同桌关系呢。”
所以他即便和沈渊当了同桌,沈渊也不一定帮他?
小算盘白打了。
话落没过多久又反应过来具体是什么,姜兴安瞪大了一眼,一脸惊悚地盯着尉殊,又缓缓转头盯着位置上和人说笑的宋阳。
艹,比起沈渊,救命恩人才是明显不能惹的啊。
视线在尉殊和宋阳之间扫了好几下,也不纠结当沈渊同桌了,姜兴安直接就冲着宋阳跑了过去。
得给宋阳说一下,虽然新同学看着好脾气,可开学两人就闹了矛盾,特别当时宋阳为了文涵挑衅人家,还差点打起来。
这要早知道是渊哥的救命恩人,宋阳哪敢。
顶多敢上前递个烟。
“怎么就跑了呢,火急火燎的。”见姜兴安突然跑了,尉殊说了一句,视线却扫了一眼说笑的宋阳,笑了笑。
拿着水回了位置,尉殊眼神肆无忌惮地落在沈渊身上——又睡了。
刚打完人又睡,真的牛。
一手撑脸看向沈渊,尉殊手上转着笔,少年蒙着头睡看不见脸,只能看到漆黑柔软的发丝,落了一层绯色的晚霞,从头顶到腰侧一路细致地描了个边儿。
还有后面走廊窗户外的风景,浓墨重彩,安静的像画。
只是尉盯着他,想的是那双布满血丝的眼,还有同学口中的“去年冬天”。
Chapter36
双手搭在键盘上,尉殊半握拳,顿了顿还是在搜索栏里输入:2018年楚城承裕高级中学。
想了想,尉殊又加了一个字——2018年冬,燕城承裕高级中学。
按下回车键,电脑页面快速转换,瞬间就换成了词条相关。
一手握上鼠标,修长的中指落在鼠标滚轮上轻轻滑动,尉殊眼神紧紧盯着屏幕,视线最终停在一排词条上——男子吸毒致幻持刀至学区,承裕学生上前制止被砍。
点开,最上面是一张图片,大晚上似乎还下着雪,路灯暖色的光斜斜打下来,散开的大片雪花被光一打 ,分外明晰,照片最中间是两个人扭打在一起,一人穿着承裕的校服,不远处还有一把刀,大概是雪色过于纯粹,刀身的血迹就显得格外清晰。
除了刀下洇晕的血迹,更多的是扭打在一起的两人身下被血融化的雪水,地面积雪很厚,就那样被血晕染陷了下去。
雪花几乎要盖住视线,还有周围人哈出的白气,空气肉眼可见的冷。
相片不清晰,可尉殊只一眼就认出来了,趴在上面桎梏别人的,是沈渊。
鼠标滚轮继续向下,照片下是一行字:公安局人员未到场,承裕学生上前扑倒吸毒男子,最终将男子制服。
紧接着是一张菜刀特写,下面是小字解释:吸毒男子所持凶器,据了解其沿途已经砍伤两人。
即便是菜刀,刀刃依旧发着摄人的寒芒,尉殊盯着那刀,心底颤了颤,猛地移开了眼。
两张图片下是事件的详细报道,尉殊一一看过去,最终停在一段上:
发疯男子持刀在学区内来回走动,正值晚自习时间没多少人,男子在长郡、长林和承裕之间来回走动,半个小时后,长郡中学下了晚自习,男子看见学生突然提刀冲上前,追砍的出门的长郡学生,此时,承裕早退的沈姓学生疾跑上前扑向男子,一脚踹向男子膝盖,一手抱住男子的头。男子猝不及防被扑倒,举刀乱砍,撕扯间,沈同学腿部被砍,鲜血直流,但他强忍伤痛,夺了男子手上菜刀,并将其桎梏。岂料男子桎梏时再次发疯,对沈同学施以拳脚,并试图冲向周围同学,沈渊同学几拳将其打倒,两人浑身是血,此时公安局民警到达现场,配合沈同学将发疯男子控制。
报道写的简单,尉殊看着心底却颤了颤,虽然只是廖廖几笔,可他的还是浑身发冷,心慌的要命,呼吸像是被人遏住。
他不敢想象这廖廖几笔经历了怎样激烈的场景,怎样的危险,一个吸毒发疯的中年人,一个还只是才上高一的学生,更别说那人刚开始拎着刀……
——那个曾经架在他脖子上划出一道血痕,让他对着摄像机哭了十几分钟,让他到现在只是看着就止不住瑟缩的东西。
收了思绪,尉殊十分冷然地嗤笑,盯着屏幕的眼神又冷了几分,落在“沈同学腿部被砍”几字上。
还没散去慌张换成了心疼,他无法想象当时的局面,可他觉得沈渊也是怕的,只是那些害怕在纷乱下显得微不足道。
关了页面,尉殊继续翻找了几个页面,还有一小段视频。
点开,应该是围观学生录的,镜头很抖,尖利的哭喊声充斥了整个画面,持刀的人和沈渊扭打在一起,那柄带着寒芒的菜刀还被人拿在手里胡乱地挥舞。
尉殊紧紧盯着屏幕,拍摄的人明显手抖的厉害,虽然尽量在凑近拍还是止不住的抖,泛着寒芒的刀在视频中来回晃动,落到了沈渊腿上……
心底猛然一颤,书面语言给不了的视觉冲击铺天盖地的袭来。
围观人一阵抽气声。
“他受伤了。”
隐隐还有中年人焦躁的声音,“都赶紧回家,看什么戏。”
“120打了吗,怎么还没到!”
不一会儿,视频中除了长郡的学生,还多了承裕和长林的人。
可这么多人,没有一个人上前帮他,沈渊拖着那条受伤的腿和持刀人博弈,好几次刀刃倒是贴着沈渊过去的,他像是感觉不到疼,变着法儿的夺刀,等夺过刀时两人已经一脸的血。
看了一下进度条,才过了的六分钟,这个视频却有三十四分钟。
时间,第一次如此漫长。
手上鼠标一点,视频暂停,视频里的沈渊一脸血,额头受了伤,血珠从额头滚落在眼睫上,目光灼灼地盯着身下人,带着他没见过的凶狠恣睢,牙关紧咬,一点不敢松懈。
尉殊心里一酸直接关了视频,实在看不下去了,越看越想去找沈渊,去问问他疼不疼,去想着抱抱他——因为自己当年也是这么想的,来个人吧,抱抱我就好,谁都可以。
因为真的——太害怕了,怕到整个人压抑得快快发疯。
甚至想问他,为什么要冲出去……
周围明明那么多——成人。
那是燕城不会有的大雪,却是尉殊曾经体会过的恐惧。
点开微信聊天框,手指在键盘上敲了敲,打了好几句,又逐字删除,最后发出去的变成了:明天出去玩吧。
沈渊似乎不在,尉殊收到消息已经是两个小时后,回了一个字:好。
尉殊握着手机,盯着的手机界面上的一个字。笑了,盯着那个字看了看,定神才放下手机继续刷题。
*
拉开窗帘盯着外面雨雾,尉殊沉默,昨晚问的太干脆,忘了查天气,不仅下雨了,还不小。
窗台玻璃上满是溅落的雨水,尉殊盯着窗台看了看,眉目低敛,不是什么大事儿。
从雨伞架里抽出一把雨伞,尉殊下了楼,沈渊在南门等他。
雨水落在伞面,声音清脆,尉殊抬头,视线不过随意一扫就看到了保卫室门口站着的沈渊,穿着一件简单的黑色连帽卫衣,身形挺拔,额前细碎的头发下堪堪到眉上,露出那双缀着光的眸子。
那是一双在少年极致的轮廓线条和五官中依旧极为出挑的眼睛。
他好像格外喜欢沈渊的这双眼睛,干净纯粹。
雨后空气清新,少年温柔,伴着雨落的节奏,执伞向他而来。
沈渊心下微动,唇角微微扬了一个不太明显的笑。
尉殊已经走到沈渊跟前,看他似乎心情很好,开口道:“走吧。”
昨晚看到的,尉殊没打算开口,没有一个合适的身份让他开口。
沈渊扣上卫衣帽子,点了点头。
“不带伞?”见他只是戴上衣服后面的帽子,尉殊一愣,伞呢。
沈渊声色平静,“伞在学校。”
“衣服上有帽子,不碍事。”见尉殊盯着他没动,沈渊补充了一句。
低头看着脚边溅落的泥水,还有落在水坑里的雨点,十分明晰地告诉尉殊,雨不小,甚至算得上大。
“要不我去家里拿,要不……”尉殊偏了偏头,示意身旁的位置,“这里。”
语气随意,态度却很强势。
沈渊望着他,认命地钻入尉殊伞下,“走吧。”
没有觉得那里不对,相反,他近乎耽溺地享受着尉殊的强硬,因为他深刻地知道,这种强硬下裹挟的是赤忱炽热的“为他好”。
即便理智告诉他不应该走近他 ,可这样的温柔,他多少年没遇到过了。
落入他眼中,强硬便自然地化成了温柔。
从尉殊救下他的那一刻起,深渊里落了光。
而那道光,属于一个少年。
满意地看他走到自己身侧,尉殊低头笑了笑,这也是他特别喜欢沈渊的一点,不同于邵嫡的刨根问底,沈渊十分大度地承受他的脾气,不反驳,不反抗,斗嘴都没有,近乎乖巧地做选择。
*
燕城永瑞区。
燕城出了名的富人区,真正寸金寸土,依山傍水的风水宝地。永瑞区房价本来就高,还被精明的商人划了片儿,房价随地段直线上涨。
邵家处在永瑞区东边,背依燕山,面临瑞河,整个永瑞区最好的一块地皮。很久以前,燕城还不叫燕城,永瑞区也还不叫永瑞区,还是块菜地,后来有风水先生路过,对那菜地赞了一声:“藏风聚气,安息宝地。”
于是风水先生将那地买了下来,在上面建了宅院,时过境迁,借着宝地福荫,风水先生诸事顺吉,成了有名的富贾。
邵家祖先就是那风水先生,时移俗易,风水先生不好做了,便做了房地产,也算是承得祖业,没走偏。
永瑞区邵家便是祖宅,建宅至今近三百年,修葺过多次,规模最大的一次在清末,历时八年修整,形成了如今的——邵氏公馆。
车门被人拉开,邵嫡冷着脸下车。
佣人一字排开鞠躬,恭敬道:“少爷好。”
邵嫡进门,一眼就看到了坐在沙发上盯着他的女人,女人面容姣好,三十都不到的年纪却摆了一脸慈爱,似乎很喜欢邵嫡。
见邵嫡进门,童曼将手上茶盏放下,目光直视邵嫡,换上亲切的笑,出口道:“听人说你最近对学习很上心。”
邵嫡盯着她,语气讥讽:“不用在我这里做样子,你只是进了邵家的门,在外面连个名字都没有。”
童曼这样的人,邵家不知道养了多少,不过是进了一个好看的笼子,当了只圈养的云雀。
童曼神情一滞,没想过邵嫡这么不给她脸,不过没有不悦,继续笑了笑,似乎并不在意地开口:“少爷说的对。”
另一边的女人捂嘴笑出了声,盯着童曼满脸鄙夷,说不出的轻蔑,“少爷的事啊,咱们管不着的。”
邵嫡转头望着刚才开口的女人,轻轻敛眉,冷笑一声,“既然心里这么明白,整天派人盯着我,不如管好你女儿——”
邵嫡眸中带寒,没什么表情,面对好友一向嬉笑的脸上多了一种冷淡,声音很轻,仿佛只是出于好心的建议,“万一哪天作到我头上,没了呢。”
两相比较,邵嫡对童曼的态度居然算得上和煦。
刚才还笑出声的女人瞳孔猛地一缩,脸上红润褪去,一瞬见透白如纸,盯着那张没什么表情的脸,寒意从脚底升起,抹了口红的唇半天挤不出一个字来。
这下换童曼笑了,她轻轻低了低头,扬起一抹娇笑。她是个聪明人,最清楚整个邵家谁最不能惹,不是老爷子,也不是邵哲,而是邵家唯一的少爷——邵嫡。
这些女人有个孩子的又怎样,老爷子根本不会允许有威胁邵嫡身份的人存在,邵哲再浪,不也是只有邵嫡一个儿子,那些乱七八糟的女儿们,除了顶着一个邵姓,和“她们”又有什么区别呢。
*
尉殊双手握着扶手,低头盯着下方越来越远的地面,耳边是周围人拔高了声的尖叫。
空气呼啸而过,跳楼机快速上升,在高空停留几秒后骤然下降,周围尖利的叫声愈加明显,隐隐还有抽泣传来,像是有人哭了。
哭声过于凄惨,尉殊没忍住笑了。
不同与尉殊的好心情,六十几米的跳楼机,沈渊紧抿着唇,耳边的风和尖叫都似乎化成了潜藏在深处的记忆。
幼时不可名状的恐惧席卷而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