任少绛也一副受到打击的样子,很不可思议的粗鲁了一声:“他是谈家二少??”
“嗯,后面红衣服那个,是世越现在的掌事,谈家大少,谈彦。”任之涣交代完话,用胳膊轻轻碰了一下弟弟,“跟我过去,露个脸,见个礼。”
黎醒更是满腹的不敢置信,谈鸣叶是世越集团的二公子,这是何等不凡的身份。他不惊讶谈鸣叶如此地位,还要脱离家庭,自己劈开一条路走,这种的多了,任少绛就是其一。
他惊讶的是,曾经那些传闻。
谈鸣叶在早年出任社长的同时,还曾经是张深的编辑,从那些采访,代领奖项的发言,能看出来俩人关系很好。
若谈鸣叶是世越二少,京圈里的贵公子,那和他关系不差的张深,又是什么身份呢?是也不凡不俗,还是只是因为才华,被格外器重呢。
“黎醒。”
思绪被扯回,黎醒顺声音扭头,不远处任少绛朝这边招了招手,身边站着似笑非笑的谈鸣叶,两人齐齐冲他看来。
第 11 章
黎醒将乱七八糟的杂念压下,拿出招牌笑容钻进人群,从服务生手中接过一杯红酒,融入热闹的宴会。
他驻足,在任少绛的介绍下,目光落在谈鸣叶身上,重新打了个招呼:“谈少,生日喜乐,岁岁安。”
“真够客气的,把我当外人了。”谈鸣叶冲着任少绛打趣,俩人互相拿话点黎醒,点完了又说,“刚才说过一会儿见,你看,确实没过多大会儿吧。”
任少绛眼皮一跳,转头瞪着黎醒,佯怒:“合着你刚才遇见谈少了?怎么没跟我提起,这是看我笑话呢。”
“没有这事儿。”谈鸣叶顺话往下走,“偶然遇见就聊了两句,问问他是怎么拿下我们张深老师版权的,这不,我前两天没在出版社,这事儿都没问我,我也是好奇就顺嘴问了问。”
任少绛能听不出这话的意思吗,这是问不着那边,来这块审他们了。看这样子和态度,估计是不满意版权卖出去的事儿,拿话点他们来了。
但现在版权已定,马上要开机了,哪儿能说撤就撤。
任少绛打了个哈哈:“谈少,我跟你交个底吧,这事儿我这个合伙人都是后来才知道的,我跟你一样好奇,你说这俩人是怎么就把版权这事儿给定了?也是挺有缘的,让我们赶上头一份。”
“嗯,看来你们工作室,挺讲究缘分这事儿的。”谈鸣叶意味深长地留下一句话,正巧赶上大哥谈彦叫了,他指了指那边,歉意道,“先失陪,你们玩着,别拘谨。”
谈彦站在楼梯口,身旁站了位长相极为优越的男人,远远看一眼,都能察觉他浑身透着矜贵的气质。谈鸣叶走过去,笑呵呵地和来人说这话,几人边说边一起往楼上走。
男人被谈家两兄弟遮住,半点也看不清了,黎醒琢磨着刚才晃过的侧脸,盯着那个方向眯起了眼睛,他好奇地开口:“刚才来的那个人是谁?”
“谈大少旁边那个?”任少绛伸长脖子看了看,一脸你真会问,压低声音说,“这人,来头不小,恒印你知道吧?他是恒印现任董事,张明寻。”
恒印谁人不知道,在街上喊一句,老百姓们都知道的集团。
不光是这么简单,恒印张家还是北京首富,祖上富了不知多少代,实打实的豪门贵族,就连如今闻名的谈家,都是比不上的,各方面都差上一截。
黎醒思及此处,捕捉到了一个重要的信息,和谈家深交的张家。
但很快,他又否决了,张是个常见的姓氏,北京城里姓张少说几十万人,大街上随处都能碰上一个,即便认识,也可能只是碰巧。
他想继续问,还没张口就被任少绛打断。
任少绛没那么关心这些大人物,即使露个面,人家也不会太把你装心里,本质上还是没什么交集,顶多从素不相识,变成见面能聊两句的关系。
他现在更想吐苦水,刚才谈鸣叶一走,他就憋不住话了,要不是黎醒问话,都不会耐着性子待这么一会儿,现在可是等不了了。
任少绛拽着黎醒到窗边底下:“来者不善啊,这谈二少和张深老师什么关系?怎么对手底下作者这么护短。”
“我怎么知道。”黎醒正想着事儿呢,没想明白,回的也是不大好脾气。
任少绛看他这样儿,知道犯脾气了,瞪出个大小眼,说:“你是不是让他挤兑生气了?别过心,这些贵公子们都这样,不会说个人话,管不住手下人卖版权,上我们这儿兴师问罪有什么用?”
“我看你挺生气的。”黎醒平稳地回,一点起伏没有,压根不像生气的。
“……”任少绛一琢磨,也没否认,不大爽地说,“我确实有点生气,你说这算什么事儿?我哪儿知道他们出版社都什么流程,卖个版权编辑点头不就行了,他一个社长等着赚钱就得了,掺和这个干什么?”
黎醒也不知道说什么好,不过就像刚才说的,版权已定,跑是跑不掉了,估计也就是借着身份,来点他们,施压来的。
他现在没心思想这些,心里头乱得很,冒尖的线头纠缠在一起,打成了死结。
黎醒看向窗户外面,已经入夜了,今夜月亮不够圆,残缺的只剩一个小角,就跟俗世里的变换一样。
张深在阳台看了快一个点的月亮了,从刚冒出云层时的淡淡微光,一直看到现在高挂半空,辉光熠熠。
虽是残缺弯月,散发的光却不输满月,仍旧夺目。
张深看了眼桌子上摆好的酒,墙上的钟表已经走到了十点钟,按照往常的时间,应该快到了。
心里刚想完,楼下就传来了关门声。张深没动地方,依然窝在吊椅里看月亮,等待着谈鸣叶的到来。
吱呀一声,门开了。
鞋底踩踏着木地板和衣料摩擦窸窸窣窣的声音,混合在一起,由远至近。脚步声停了,来人在离吊椅还有几步的距离顿住了。
“小深。”
一声亲昵的低唤传来。
不是谈鸣叶,是另一道张深更熟悉的声音,他看月亮养出来的好心情被毁于一旦了。
没等到他的回答,身后的人轻叹了一声,往前走了几步,站在了他面前。张深抬起头,看着这个和他有几分相似的人,脸色坏了几分。
“来看你。”来人领会了张深表情的意思,蹲下身仰头看他,一脸发自内心的笑意。
张深不吭声,盯着面前人的眼睛,一眨也不眨。这是他大哥张明寻,差了八岁的亲哥哥,是拉扯他长大,这辈子最疼他的人。都说慈母败儿,那他哥就是典型的慈兄败弟,把他娇惯成了如今这副模样。
“这次又要用什么理由劝我?”张深不打招呼,直来直去。
张明寻表情一僵,露出了无奈的神色:“小深,都前年的事情了,怎么还耿耿于怀?这么大气性,还不能原谅哥哥?”
“张明寻,从你说出那句话的时候,就应该知道我能记一辈子。”张深难得表情动容,脸上染满了怒色,每一个字都是从牙缝里挤出去的。
张明寻哑了声,蹲到腿麻才起身坐到了另一个吊椅里,隔着编织的竹篮,他们看不清彼此的神情。
他猜张深一定在看月亮,从小到大都这样,总是躲在一个地方,或花园,或天台,在无人的寂静之地,仰着头,沉默地望上一宿。
良久后,张明寻重新开了口,换了个话题:“听说,你要进剧组里当编剧?”
什么听说,估计就是谈鸣叶告诉的。
张深满脸不痛快地应了声,心道谈鸣叶就是个墙头草,风吹那边倒那边。
“怎么要跑去当编剧,这种热闹地方,你不是最不爱去吗?”张明寻问。
张深找不到好理由,又拿搪塞谈鸣叶那套来用,可惜张明寻没那么好骗,又是看着他长大的,听完俨然一副不信的样子。
可能是为了给张深留点底,张明寻明知不是这么回事儿,也没有继续追问,转而说:“娱乐圈里乱,不爱呆就回来。”
“我就一编剧,谁还能把我怎么样?”张深没觉得是多大的事儿,谁要是来为难他,那就是给自己找不痛快。
知道张深又犯少爷脾气了,张明寻不敢嘱咐了,软下声音哄:“好好好,你最能耐。”
“是这个月二十四号就要动身去湖北了吗?那边冷,你多带两身衣服,去了外面住,别跟在家一样光脚跑,再冻着自己。”
张深有一没一搭的回,对于亲哥的嘱咐半点没往心里去,待人话一说完,就开始赶人:“快十一点了,你还不走?”
张明寻拿他没办法:“这是看我烦了,行了,我走了。”
说完这句话张明寻等了会儿,半天也没等到一句告别的话,连句不送都没有。他无奈地摇了摇头,起身离开卧室。
门刚合上不久,就被重新打开了。
是谈鸣叶来了,大摇大摆地进来,看样子不是刚来,估计是和张明寻一道儿来了,在外面等着人走了才进来的。
“你又把明寻赶走了?这狗脾气还没改。”谈鸣叶念叨着往里走,没有半分带人来的愧疚之心,坦荡荡地坐到了张深旁边的位置。
张深窝着没动,漫不经心丢出一句话:“滚出去。”
“……”谈鸣叶拿酒杯的手停住了,知道是逃不过这劫了,迅速招供,“你听我解释,是明寻非要来的,我的地位你是知道的,我连谈彦都不敢忤逆,更何况明寻啊!”
“他是怎么逼你的?”张深捏了捏手指,询问。
谈鸣叶又卡住了,没编出来像话的说辞,改打亲情牌:“小深,明寻毕竟是你大哥,他对你怎么样你最清楚,前年是他犯了错,但他也为自己的无心之言给你道歉了,你就别记挂着了,能行吗?”
张深不说话,光摇头,谈鸣叶看得直叹气,又不好再插嘴劝说什么,毕竟是别人的家事,过多干预只会适得其反。
“那你要怎么样,就打算跟他冷一辈子吗?”
张深摊开手掌,眼皮垂下,看着错杂的掌纹,睫毛轻轻颤了颤。
换做任何一个人,他都可以断了干系,此生不复相见。但那是张明寻,不仅是他大哥,更是至亲之人。
可心上之伤,若是由重要之人亲手划下,愈合又怎么会是容易的事情。
张深手掌握拳,紧紧攥住,捏到指骨泛白,指尖爬上青痕,浮现淤色,才猛然松开。他下驱逐令:“不想吵架就走。”
谈鸣叶答非所问:“对了,你猜今天我生日宴谁去了?”
张深不关心这种场合中都哪些贵人去,更不爱玩猜来猜去那套,半点面子不给。
好在谈鸣叶也没想等着接话,继续说:“黎醒去了,瞧瞧,现在这些娱乐圈里的人,趋炎附势的倒是快。”
乍一听见这个名字,张深怀疑自己幻听了,琢磨了好一会儿,直到谈鸣叶絮絮叨叨地念了三遍后,才转过弯。
他无意识地搓了搓手指,打心里不信那句趋炎附势,本来想开口问问,又自知不够了解真实的黎醒,思索半晌,还是作罢。
张深摆着平常那副表情,不搭这茬,再开口声音厚了点:“快滚。”
谈鸣叶敏锐地感觉到了身旁人散发出来的冷气,心中不为所动,脸上却嬉皮笑脸,伸手讨要:“我礼物呢?”
“你还有脸找我要礼物?”张深险些气笑,轻哼了声。
谈鸣叶脸皮厚着呢,又往前伸了伸爪子,回:“为什么不好意思?一年就这一次能找你要礼物,我珍惜。”
张深嫌烦,弯腰从吊椅旁边拿出牛皮纸包好的东西,又厚又重,拿在手里沉甸甸的。他把东西放在茶几上,不轻不重的力道落下,依然发出了沉闷的响声。
“拿走。”张深往旁边推了推,不像是送礼的,倒一副嫌弃样子。
谈鸣叶见惯了,乐呵呵地抱起东西,两下拆了个精光。牛皮纸内,包了两本泛黄的残破旧书。他顿时哑然,手抚上书封,语气低了几度:“还是你有心。”
第 12 章
张深不等他开始煽情,再次赶人,眼见时间流向十二点,谈鸣叶怕再耗一会儿,张大少爷真该生气了,拿完礼物特有眼力见的告退。
谈鸣叶走时难得低落,没来的时候那么恣意畅快,动作轻,步子慢,出了房间将门轻轻带上,还了满室寂静。
室内恢复了平静,连空气的流动都变慢了。张深抱着膝盖缓缓从吊椅里探出头,房间里没人了,又只剩他一个人了。
张深转了个身,给自己倒了半杯酒,望着皎洁弯月一饮而尽。酒精很快爬进脑神经里,唤醒了一些过往的记忆。
谈鸣叶低落,是睹物思往事。
他送的礼物,是曾经谈鸣叶写过的两本书,当年发行的少,不过千本,经过多年辗转,早已找不到了。
这两本书对谈鸣叶意义重大,是他第一次写,也是唯一写过的。张深找了好几年才在一家旧书店寻到,花了重金买来的,就是为了他这一桩心愿。
谈鸣叶身在商贾之家,却无从商之愿,心中想的便是提笔写书,抒尽胸腔意。他一腔热血,到头却换来心血手稿烧尽,被现实逼得弃笔从商。
张深亦是在同样的年纪,被纸张跃动的文字打动,怆然决绝,落纸笔墨,不论结果。但他很幸运,恰遇谈鸣叶这个知音,为他奔前顾后,方有如今成就。
他走得平阔大道,是别人历经苦楚才踏平的路,即使如此,也仍然走得磕磕碰碰,有人搀着都跌得遍体鳞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