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完了,人没事,走吧。”
张深穿过客厅,从厨房接了杯水,站在谈鸣叶身后咕咚咕咚两口,全灌了下去。忙叨这几个小时一口水都没喝上,他渴得嗓子都快冒烟了,多一句话都不想说。
谈鸣叶气笑了,骂他:“混玩意儿。”
张深不当真,俩人一直这么相处,骂归骂,闹归闹,坐一起了什么事儿就都搁下了。他撂下杯子,走到谈鸣叶身边一坐,从茶几抽屉里翻出包烟,抽了两根,递给旁边人一根。
谈鸣叶给了张深一个算你识相的眼神,接过烟点上火,叼在嘴里:“听倪千说,黎醒工作室不是买《偷光》的版权,是让你去给他们写剧本是吗?”
张深烟瘾犯了一道儿了,猛吸了两口,吐着烟圈说是。
“要求还不少。”谈鸣叶不太爽,抖了抖烟灰,“倪千说什么你都听,你好好写的书得了,往娱乐圈里掺和什么,那是什么地方你不知道?大染缸!”
“前两天我是不在,我要是知道这档子事儿,我绝对不能让你签了这事儿。”谈鸣叶抽完一根,越说越气,碾了烟转身和张深脸对脸,“违约金多少?赔了去,告诉他们版权归我管,我说不卖谁来也卖不了。”
张深面上带笑,不说话,抽完最后一口烟,靠近谈鸣叶吐了他一脸。
谈鸣叶怒了,朝着张深的胳膊就是一巴掌:“犯什么毛病?跟你说话听见没,卖版权就算了,还让你去写剧本,别人提意见就提了,我倒是想问问你怎么想的,还真同意了?”
张深不给正眼,心虚,没好意思说还挺自愿的。
谈鸣叶不知道他是黎醒的粉丝,更不知道他早就为黎醒写过书,他没说过,也不想说,这是他和自己的秘密,谁也没资格和机会知道,本人也不行。
张深知道谈鸣叶是关心他,所以才主动开口想解围,不想他卷到娱乐圈里,这么多年来,不卖版权这事儿,除了他自己死咬着牙不放,其实谈鸣叶也拦了不少。
最开始版权盛行那会儿,张深都还不知道的时候,谈鸣叶就从头上掐了不少,回绝了不少影视公司,谈鸣叶先斩后奏,办完了才来和张深说这事儿。
那天谈鸣叶喝了酒,拉着他说小深,你安静写你的书,就随着你的性子,想干什么就干什么,你不想做的事儿,谁敢逼着你做我都不让他好过,我给你顶着。
其实就算没有谈鸣叶顶着,张深也不可能掺和进去,没人敢逼着他,也没人逼得动他。
不过张深还是很感谢谈鸣叶的顾及,这么多年出版社的大大小小的事情,都是谈鸣叶亲自过的,再不济也有倪千帮衬,俩人为他平了很多纷扰和麻烦,真正还了他一个安静的写作天地。
“想尝试另一种写法。”张深睁眼说瞎话,胡诌。
谈鸣叶半信半疑,十分困惑:“给别人写剧本是什么新奇写法吗?干什么都得受制于人,都没有自由和发挥空间。”
张深哑口,接着编:“想试试受制于人能不能写出好东西。”
谈鸣叶还是疑:“都恨不得让人摁着手写了,能写出什么好东西?你两耳不闻窗外事,不知道娱乐圈里的弯弯绕绕,厉害着呢,听我的,这事儿咱不掺和。”
张深说不过了,索性破罐子破摔,摆出一副不耐烦的样子,道:“我已经决定去了,你别管了,什么样儿地方,我走一圈就知道了。”
谈鸣叶瞪着眼睛低骂了一声,深知张深的个性,这人决定的事儿谁也改变不了。
他劝不动,又实在气得紧,随便抓个人就泄愤:“回来我必须教训倪千,跟她说了多少回了不卖版权不卖版权,怎么就是不听,非得上赶着望你跟前递,现在好了!”
骂完还不解气,谈鸣叶拿着沙发靠垫出气,打了几拳之后才顺了心。他重重吐了口气,问:“什么时候进组?去哪儿拍?”
张深从脑子里搜索一下时间和地点,回话:“二十四号,去湖北。”
“湖北?那么远,不去影视城吗?”谈鸣叶意外。
张深摇头,回了句不清楚,人家怎么安排,他怎么去。
谈鸣叶闻言恨铁不成钢地磨了磨牙,想起今天来还有件事儿,用膝盖碰了下张深的腿,阴阳怪气:“明儿什么日子,张深老师这几天写剧本,没给忙忘吧?”
张深低骂了句滚,然后说知道。
明天是谈鸣叶生日,他一直记着呢,两个月前就托人寻好了礼物,一直搁在家里,还准备明天带着东西,去登门拜访呢。
“没忘就行。”谈鸣叶哼了声,心情好了点,又说,“明天不跟你过了,谈彦非要撺个局,这是拿我生日当借口呢,估计又是鸿门宴。”
张深知道京圈里那点子事儿,不赞同,也不参与。他皱眉:“他自己没生日?”
“谈彦你还不知道?他恨不得把全家人生日包办了,拿这个来当他宴请名流权贵的借口。”谈鸣叶自嘲一笑,“你不爱来这种地方,别来掺和,晚点忙完,我带两瓶酒来,咱俩喝一杯就算过了。”
张深还是不太满意这个决定,闷闷地嗯了声:“别带了,家里还有几瓶好酒没开呢。”
“你什么时候藏的?”谈鸣叶说。
张深说:“前年过年从老宅顺回来的。”
“顺?”谈鸣叶呸了声,“明寻给你的吧。”
张深显然不想进行这个话题,不动声色地转移了话题:“明天几点?什么地方。”
“晚上七点,九鹭间。”
第 10 章
五六点的时间,是北京交通最堵车的时候。
黎醒坐在任少绛副驾驶,看着前面龟速挪动的车,耳边传来有节奏敲击方向盘的声音,他不用扭头,都能感觉司机现在有多烦躁。
在任少绛第三次抬碗看点的时候,黎醒忍不住动了下脑袋:“咱们去哪儿?还多久。”
前面终于动了点大地儿,任少绛可算过了最艰难的一个红灯十字路口,他打着方向盘右转:“去九鹭间,过了这段就好走了,估计二十分钟能到吧。”
黎醒点了点头。
那确实过了这块就好走了,九鹭间是顺义一片挺好的度假山庄,环境很好,最重要的是安静,保密工作不差,旁边还有独栋度假别墅,很适合办宴会或者聚会玩闹,娱乐圈里挺多明星都爱去哪儿扎堆的。
如任少绛所言,用了不到半小时,俩人就抵达了九鹭间一处别墅。他们去的时候门口已经停了挺多车了,个个都是豪车,看来过生日的人派头不小。
任少绛刚找地儿把车停好,电话就打来了,他接起来说了几句话,和黎醒说了句等会儿。不大会儿,一个身着蓝色礼服的男人往这边走了过来。
男人长得精明狡黠,一看就是只老狐狸,他走近看到黎醒时眉头微蹙,招呼都没打直接往任少绛面前走。
任少绛喊了声:“二哥。”
来人是任少绛的亲哥哥,娱乐圈最大传媒集团创远的现任执行经理,任之涣。要说现在娱乐圈最横的资本家是谁,那无疑是任家,无论是钱财还是资本,都够格。
人家不打招呼,但黎醒不能装没看见,毕恭毕敬地朝任之涣问了个好:“任总好。”
任之涣扫了他一眼,没什么感情的嗯了声,然后拉着任少绛走到了一旁。兄弟俩人谈话没那么多顾及,怎么直中要害怎么说。
任之涣凉飕飕地说:“我让你来,你带着黎醒过来干嘛?”
“不是你说有工作?”任少绛不理解。
任之涣咬牙切齿,一副你真是没救了的表情,叹道:“我是带你带这儿露脸认人的,你知道今天是什么场合吗?就带着黎醒往里头扎!”
“你只说是工作,我怎么知道干什么来,我以为就娱乐圈里那点事儿。”任少绛无言,心里也来了火,但他多少还是个明事理的,脑子也不傻,压低声音又问,“今儿排场不小,谁的生日?”
任之涣也低声,俩人咬着耳朵说:“谈家二少。”
任少绛听得心里一惊,这京圈里的谈家,不就只有世越集团的谈家了?
他明白过来劲儿了,知道今天这场合不简单,估计少不了京圈里的公子哥和名流权贵,露脸认人是一回事儿,可别说了不该说的话,引火烧身。
“现在明白了?”任之涣见他一脸醒悟,用余光看了眼站在一旁的黎醒,嘱咐道,“行了,带都带来,这场合估计也有些请来的明星,你告诉黎醒,这儿不是娱乐圈,不是那些小门小户的资本,性格要收敛点。”
任少绛可是个精,心里明镜一样,知道其中利害,点头说行。
俩兄弟聊完,任少绛走过去跟没事儿人一样,领着黎醒仨人往宴会厅的方向走去,往那边赶路的时候,他故意放慢脚步,拉着黎醒在后面说了几句话,把该叮嘱的都叮嘱了。
黎醒好歹也是娱乐圈里摸爬打滚出来的,脾气是个性了点,但起码的人情世故还是明白的,无论什么派头的人物,他在这种场合上都不会太出格,不给自己惹麻烦,也不去给任少绛惹麻烦。
复式的宴会厅富丽堂皇,穹顶上悬挂着剔透的水晶吊灯,辉煌灯光打在上面,折射出斑斓光点,夺人目光。
里头已然宾客如云,热闹非凡。
黎醒打眼一看,都是些眼生的面孔,没一个认识的。在这种场合上,他就只能努力把自己藏于人群,做个没名没姓不起眼的人。
这不是难事,他本来如此。
任之涣认识的人多,带着任少绛在四处认人,黎醒不跟上去自讨没趣,拿了杯香槟,跑到靠窗人少的地方,倚着窗户看人来人往。
黎醒品尝得很慢,他不喜欢酒精,尤其是清醒的时候,对酒精极为抗拒。他小口小口抿进嘴里,半杯酒下肚,主角还未登场。
“大明星怎么一个人喝酒?”
背后传来一个陌生的男声,黎醒反应了片刻才转身,按道理这种场合应该没有认识的人才对,仔细一想也正常,他不认识别人,不代表别人不认识他。
身后站着个穿了身绿丝绒礼服的男人,五官和神态看起来有些眼熟,但黎醒想不起在哪儿见过了。
他掩饰疑虑,举杯示意:“你好。”
“别客气。”男人眼睛里含着笑,往前走了一步,举着红酒杯和黎醒碰了下,两杯相撞发出轻响,他朝人群颔首说,“你也往这种场合扎堆?”
黎醒不傻,举杯咽了口香槟,用杯子遮住自己脸上神色,淡声回:“什么场合?挺热闹的,我来蹭饭,也来送礼。”
男人露出似笑非笑的表情,偏过头不答话,也喝了口酒,紫红酒液顺着玻璃杯滑进唇缝,喉结跟着滚了几下。
黎醒眯着眼睛,脑子里忽然闪过了几个画面,想起这人是谁了。他弯了下嘴角,“社长您呢?是来做什么的。”
来人正是谈鸣叶,他听了这话哈哈笑了两声:“认出我了?可以啊,没少看我的采访吧?”
“嗯,关注贵社很久了。”黎醒点头,实话实说。
“关注我,还是关注我们张深老师?”谈鸣叶晃着酒杯,故意道,“能拿下我们张深老师的版权,你们工作室也不简单啊,给了什么好处?把我们王牌都给拐走了,回来连我都不放在眼里。”
黎醒心眼不是白长的,知道这看似随口的无心话,其实是从他这儿问话来了。他跟着装傻:“就正常谈下来了,张深老师可能是看我合适吧,版权这东西,也讲究一个缘。”
“说得也是,这么多年你还是第一个拿到张深版权的。”谈鸣叶敛下神情,深深看了黎醒一眼,将杯中酒饮尽:“希望是段良缘,不是孽缘。”
他说完话,将杯子放在吧台上,从口袋里掏出手帕擦了擦嘴角:“我还有事,就不和你一起喝酒了,过会儿见。”
黎醒说好,目送着谈鸣叶慢慢走远,匿入无人经过的暗处。
他站在原地,嚼着孽缘那句话,心头总觉得不是滋味。他嚼得眉头紧蹙,莫名烦闷,举杯将酒一饮而尽。
“你小子躲这儿呢?”任少绛走过来松了口气,“我找了你半天,快急死我了。”
黎醒把杯子放好:“急什么,我有分寸。”
“一会儿开宴了,跟我过去。”任少绛扯了扯黎醒的衣袖,叫他跟上。
宴会厅的中心厅内堆满了人,一不小心就会碰上,撞上。黎醒躲在任家两兄弟背后,听着他们交谈,说这位是谁,那位是谁,什么身份,眼神也会不由跟着投过去看看。
过了一会儿,蜿蜒的楼梯上走下来两个人,宴会厅鄹然安静下来,连窃窃私语都消失了个干净,黎醒缓缓抬起头,看向楼梯。
那两人满身贵气,其中一个是黎醒不久之前还见过的人,简忆出版社的社长谈鸣叶,另一个不认识,但两人模样相仿,看样子比谈鸣叶年长几岁,应当是兄弟。
这种场合之上,唯有宴会之主,且还是身份不俗之人,才会在让人声鼎沸的宴会厅熄火,令所有人的目光凝聚在他们身上。
黎醒很明白这些,但对象换成了一个他认识的人,脑子就有些转不过来弯了。
寂静的大厅随着那两人走下来,恢复了常态。任少绛也找回了声音,略带讶异地压着声音和兄长说私话:“绿衣服那人我认识,简忆的社长,他怎么……”
“你是说切蛋糕那个?”任之涣抬了抬下巴,对着站在大厅中央举刀切蛋糕的谈鸣叶说,“他就是这次生日宴的主角,谈家二少,谈鸣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