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跟您一样放一屋子……”许常安话说到一半,被他哥一个眼神制止了,微笑着抬手在嘴唇上,做了一个拉拉链的动作。
抱着剧本围着摄影那片走了三圈后,黎醒实在耐不住性子了,一屁股坐到乔临旁边,理不直气挺壮的撒谎:“乔导,我不舒服,我想请假。”
从黎醒来回转圈,乔临就猜到了他要放这么一个屁,果断摆手:“不可能。”
黎醒直起身子,急了:“我难受,好像发烧了,拍不了。”
“嚯。”乔临盯着黎醒看了两眼,身强体壮,气色比旁边抬钢架的小哥都好。他“啪”把剧本合上,嗤笑着说,“我说黎醒,你好歹是个演员,找借口的时候能不能先有点职业素养?”
黎醒被揭穿了也不害臊,直言:“我有事,你准我一天假,今天先拍别人的行吗?”
乔临板着脸收回视线,就在黎醒觉得无望,怄着脸要叹气的时候,摆了摆手说:“行了,别跟这儿烦我,滚吧。”
好消息来得突然,黎醒一个猛子站起身,俩眼睛都高兴的放光。他走之前冲乔临比了个大拇指,说:“您绝对不是奴役演员的导演。”
乔临听乐了,扭头冲着走路都快飘起来的小子,笑骂:“一天到晚净知道损我。”
旁边副导演傻眼了,问:“不是,你把主演给放走了?”
“你瞧他那个样儿,是能拍好的吗?”乔临没好气地说,“他魂儿都快飞走了。”
副导演也觉得奇怪,黎醒跟他们合作也不是一次两次了,那都得按年算。这么多年下来,无论是刮风下雨,还是自然风暴,只要剧组说上,但凡不影响进入状态,哪怕身体不舒服,也会咬牙上戏。
他皱眉嘶了一声,忽然察觉了要素,捂嘴警觉道:“老乔,今儿可是情人节,赶这个节骨眼情节,你说这小子不会谈恋爱了吧?”
乔临摇头,不爱接这茬,说:“不知道,干你活儿去。”
刚安静不大会儿,又跑来个找不到主儿的傻小子,许常安愣头愣脑地冲过来,问:“乔导,您看见醒哥了吗?”
“请假出去了。”
许常安惊得下巴都掉了:“您准了吗?今天不是还要拍戏吗。”
“走都走了,着急你替他?”乔临抖了抖剧本说。
许常安被怼服了气,蔫儿了,唉声叹气地说:“这么久头一次见我哥从剧组请假,您说他去干嘛了?还不带我。”
估计后面那句才是重点,乔临推了下眼镜,又高深了起来:“是啊,能让他请假离开剧组,肯定是很重要的,谁都拦不住的。”
“也是,希望醒哥可以顺利办完吧。”许常安双手合十虔诚许愿,“虽然主演不在,也希望今天可以拍摄顺利!”
乔临摘下眼镜抽了张擦拭,低低的附和了一声,说:“希望吧。”
另一头,黎醒从剧组离开打了辆车,可他既不知道张深在哪里,也不知道张深会去哪里,就这么让司机开,穿梭在各个人流量多的地方,漫无目的地寻找。
绕了大半个荆州之后,已至傍晚,路边的街灯都亮了起来,繁华街道张灯结彩,远远望着都觉热闹。又开了一个小时,司机在一处市中心最繁华的地带停了车,婉言告知无法再这样绕下去了,要回去吃饭。
黎醒无法,付钱下了车。站在繁华闹市的十字路口,车川流不息,人熙来攘往,而他立于此处,只觉茫然。
真是昏了头,偌大的荆州市,几万平方公里,数不清的街道建筑,五百多万人口,要找一个人,如同大海捞针。
黎醒向后仰了仰头,暗骂自己沉不住气,不过是离开剧组一天,何至于如此失态,要这样不顾一切地追出来,到头来还不是竹篮打水一场空,既浪费了时间,又没寻到人。
他抹了把脸,不想太过狼狈地回到剧组,重拾好心情扎到了人群里,一对对情侣挽臂勾肩从身旁擦过,他混入其中如浮叶无目的,任由水浪推着前行,停在哪儿就是哪儿。
水浪停下,黎醒驻足,街道对面是荆州有名的炒菜馆子,听说招牌菜是闷酸菜,主打的菜系也是素多于荤,但滋味绝比肉还要使人回味悠长。
他心中一动,决定了今日的晚餐。人行红灯,车来车往,站在街边静待之时,一行三人至饭馆门口,从推门至进入,一分钟都没用到。
黎醒还是从那匆匆一眼中分辨了出来,其中一人就是心心念念了整天的人,是张深。剩下一男一女先进去的,没看清楚,但仅凭那个惦念的背影,就足够他搁下余下两人是谁的疑虑振奋不已了。
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功夫,大抵就是如此了。
绿灯亮,黎醒无法按捺那颗躁动的心,大步迈向对面的菜馆,推门入内,上下两层,一楼坐满了人,二楼仅剩几个位置,靠边那排布帘遮挡的隔间也全部坐满。
两层都没寻到想要找的人,黎醒扫过哪行六个隔间,猜想张深是否在其中。他忽然很庆幸今天包装得够严实,即使被当作跟踪的偷窥狂也无妨。
最后选择了离靠边隔间对角线的位置,离得最近,能将每个隔间人群出入的情况尽收眼底,他随便点了几道菜,时不时朝那排扫两眼,状似无意的打探。
直到饭菜上来,黎醒还是没能如愿看到相见的人,正当他陷在摘不摘口罩吃饭暴露身份这件事中,最靠他这桌的隔间里走出一对男女。
黎醒轻佻眼皮,两人其中一人是谈鸣叶,他惊讶之余又确信了张深一定在此。
谈鸣叶和另一个模样出色的女孩走在一起,眉眼间全是怒色,走路都没住嘴。两人交谈声小,听不清,直到经过桌旁时,才闻得一两句。
“我跟你说了多少次不许乱跑?你还敢大老远跑来找小深,真好意思给人家添麻烦。”
女孩不服,娇嗔:“又不一样,我是小深哥哥的未婚妻呀,他才不嫌我烦,你以为是你和大哥吗?”
只这短短两句,就足够让黎醒陷入信念崩塌的茫然。
谈鸣叶和女孩口中的小深是谁?到底是不是张深,不是的话还会有谁?其实或许是别人?
也可能是他眼花了,今天根本没见过张深,只是瞧到了相似的人。
他对着满桌子的饭菜失神,再也维持不了风度翩翩,起身动作过猛,带动的桌子晃动,盘子相撞发出噼里啪啦的脆声。
动静吸引了半室客人,服务生闻声上前询问,黎醒面色苍白,撑着桌子说没事,整个人的状态却像出了极大的事情,服务生不敢贸然上前,只安抚他坐下休息。
有些隔间的客户好奇心重,掀帘子想看看外面发生了什么,黎醒没心思想着有没有人看他,大脑已经被刚才那两句话填满了。
眼睛酸涩得疼,像久戴隐形未摘,又疼又干,现在一定布满了血丝,通红赫人。黎醒撑着桌子缓了缓,周遭客户见无事发生,又扎回桌上吃喝玩闹,一切又恢复如常。
他直起腰打算离开这里,抬头时和对角线那个隔间探头出来的人,在瞬间目光相接。
那是张深。
黎醒慌乱地移开目光,偏开头的那刻又觉得自己蠢,简直此地无银三百两。他头一次如此希望张深认不出来自己,即使心里失落,也比被看到失态狼狈的模样好。
可现实就是弄人,不远处,张深掀帘而出,凑上前有些讶异地轻唤了声:“黎醒?”
黎醒不知该作何表情,是该欢喜捂得如此严实都能被认出来,还是该悲愤如此狼狈不堪的模样,被瞧了个彻底。
他强装淡定,抬头与面前人打了个招呼:“深哥?好巧。”
张深听见后半句,眉毛抽动了两下,没有拂面子,而是问:“今天没拍戏吗?”
一句话问得浑身难堪。
黎醒哑然,好半天才语气干涩的回:“拍完了。”
“八点不到,今天收工够早。”张深抬腕看了眼表,说,“从剧组赶来,要用几个小时?”
第 31 章
能在这里遇见黎醒,张深很意外,他直觉并非偶然巧合,可偌大的荆州市,没联络过又怎能如此般巧妙撞上,根本不实际。
张深即便不信也找不到理由,接着话试探一二,毕竟人一旦慌乱总是会露出马脚的。可他没想到,就算是难掩失态的情况下,黎醒仍然未曾露出半点端倪,条理清晰,有迹可循,将每句话都说得滴水不漏。
得到了满分的答案,张深反而不甚满意。此时并非剧组,他们都不在工作内,没有那么紧密相连的关系,失了立场。
张深将追问的话咽了回去,不咸不淡地回:“好,现在是要离开了吗?”
黎醒捂得严实,露出的那双眼轻弯了个弧度,回了个是,然后匆匆告别,离开时略带急躁的行为举止,暴露了他心中的慌乱。
两人连告别都不算完整,从遇见到分别都只是匆匆,如满月遇阴天,分明一切恰到好处,却没赶上好时机,令人心生遗憾。
那道身影彻底消失,张深只觉胸腔发闷,立于原地久站不动。
谈鸣叶和谈慧买完奶茶回来,瞧见张深在外面愣神,俩人都觉纳闷,一左一右凑他边上,顺着他的视线看过去,除了楼梯上下口,没看着什么特殊的。
谈鸣叶抬手在他眼前晃了晃,问:“看什么呢?这么入神。”
张深眨了下眼,没收回视线,挥开跟前的手:“看你俩什么时候回来。”
“等我啊?”谈鸣叶受宠若惊。
谈慧冷笑一声:“好笑,怎么看都是等我吧?”
谈鸣叶最烦她这副做派,拧眉问:“我说你一小姑娘,到底跟谁学的这模样态度?能不能有点大家闺秀的样儿?”
谈家兄妹俩见面必吵架,隔着十几岁的年纪差,谈鸣叶半点做兄长的气度都没有。总是可这欺负妹妹,也真是不够害臊的。张深习以为常,左右各看一眼,决定不参与这场争斗,默默回了隔间。
不大会儿俩人斗歇了菜,又玩上了冷战那套,进屋面对面一座,谁也不搭理谁。
张深不想一会儿莫名其妙卷进去,躲角落里种蘑菇,可那俩人不是省油的灯,压根没想放过他。
谈慧先开口算了账:“小深哥哥你真的不讲义气,居然偷偷通知我哥过来,以后再也不跟你好了。”
张深巴不得,点头:“行。”
“你别迁怒小深。”谈鸣叶心里明镜,一拍桌子说,“我还没找你算账呢,现在硬气了是吧?跟我玩上离家出走这套了?”
从晚上见到谈鸣叶之后,谈慧就憋了一肚子火,又生气又委屈地说:“我没错!”
“行,你没错。”谈鸣叶气笑了,扯了扯张深的胳膊,“那你告诉你小深哥哥,你是为什么离家出走的?”
“谈慧,你不是空有皮囊的傻姑娘,一个什么都不行的男人值得你这么做吗?”
张深听到这儿脸上终于多了点情绪,没想到谈慧离家出走跟感情挂钩,也是,二十几岁的年纪,容易冲动。
谈鸣叶撂下那句话就不作声了,谈慧更是拧着股劲儿不肯服软,俩人就这么僵持了一顿饭的时间。
都吃得差不多了,谈鸣叶忽然开口:“小深,快到日子了,过两天你回北京吗?”
张深捏筷子的手停滞了半秒,夹起一块藕片放进嘴里,咽下后才说:“不知道,剧组来回折腾不合适。”
谈鸣叶静默片刻,说:“你向来不会缺席的,看来这个剧组对你来说还算重要。”
“他肯定会去,我不想因此偶遇。”张深擦了擦嘴。
“只是如此?”
或许还有别的,想起与黎醒并不美好的分别,如果不再见一面总觉得不踏实。张深想,就今年晚去一两天,也不会被责怪的。
他回说:“只是如此。”
“好吧。”谈鸣叶说,“我会替你先去一趟。”
吃过晚餐后,又沿着商圈逛了逛,买了些小玩意和零嘴儿,结束后已抵深夜。张深开车将两人送到酒店,一切搞定后,说:“休息吧,明天走之前给我打个电话,我回剧组了。”
“都这个点儿了,你还要开车回去?”谈鸣叶不解。
张深说:“嗯,得回去写剧本,明儿个还得拍戏呢。”
谈鸣叶听着就闹心,想开口说两句,又觉得像马后炮,最后还是不情不愿地妥协:“行吧,那你回,路上小心。”
张深刚要说好,电话响了,来电的是小助理,应该是催回去写剧本,他没多想,接起来喂了一声。
孙阮佳语气挺急的,叽里咕噜说了一大堆,张深越听眉头皱得越紧,从废话里拨出了有用的信息。
剧组被勒令停拍了。
张深神色错愕,追问:“什么原因?”
孙阮佳将今天晚上发生的事情,一五一十交代完,然后说:“乔导那边已经去沟通了,好像没太大的问题了,但还是要停拍等结果出来,乔导说年前没戏了,提前放假等通知。”
将事情搞清楚后张深松了口气,同时心情也有些复杂。
当初他还真心实意夸赞过佟杨,演技过人,将陈双这个人物演活了,终究是人心难测,谁会想到平时低调温和的人,能变成涉刑事案件的瘾君子呢。
谈鸣叶站得近,将电话的内容听了个真切,见状顺势提议:“正好了,那你也别回剧组了,明儿一起回吧。”
张深没立马做决定,捏着电话忽然想问问黎醒的情况,话到嘴边始终难以吐出,最终在谈鸣叶无声的催促下,只说:“那你回京吧,把我的东西都带上,别落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