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人只不屑地冷哼了一声,依旧不说话。
“禹州城的边防有天堑护着,即便偷了边防图,亦是易守难攻,而且禹州城不过是块鸡肋之地,根本没有什么价值,你何必呢。”
那人的态度终于有了些许的松动,但依旧给了一句哼。
骆勇嗤笑一声,“若是我,我会偷了青州边防图,让绥瓦国、火头国与东海国三国竞价,价高者得,三国因此团结,再对付唐国,如此一来,唐国即便边防军事能力强大,也敌不过他们三国联合,丁家的罪过可就更大了。”
那人终于开口了,他难以置信地冲他眯了眯眼,最终冷笑一声,“没想到你比我更恨。”
骆勇却笑道,“与丁家比起来,这都不算什么吧?”
“确实不算什么,”那人冷笑一声,“只不过,丁家不配活那么长的时间。”
“你是禹州边防军?”
“不是。”他道,“我是青州军。”
骆勇微怔了怔,难道自己方才随口一说,竟是成真了?
却见那人冷笑一声,“没错,我不仅盗走了禹州边防图,还有青州边防图,不过你也别费尽心思问我这些东西的去向,我即便死也不会说的。你只需要知道,我做这些受的是丁家的指使。”
骆勇抽了抽嘴角,他果然偷了青州边防图!
青州的防卫能力可是十个禹州都比不上的,而且青州常年与东海侵略军打交道的边防军将军李昂恨透了东海,边防图如此重要的东西,怎么可能如此轻易便被人偷了?
这其中的蹊跷实在太多了。
那人道,“我知你在想什么,的确,除了我,我们还有很多人,你们是抓不完的,我们只要丁家死、贵妃亡。”
“为此不惜一切代价,甚至是身家性命以及九族之命?”
他笑了,笑得有些凄厉,“只要丁家死,他们在九泉之下怕是会举双手庆祝吧!”
说完,他便不再说话,紧咬牙关紧闭双目,别过脸去。
骆勇暗叹一声,看来今日他是问不出什么来了。
丁家人很会做生意,又背靠贵妃娘娘,这些年的确攒下了很多基业,禹州、青州、兖州、泗州等城池都有丁家的产业。
当初贵妃娘娘能在宫中立稳脚跟,靠的也就是她背后这一系列产业。
翌日午后,李尧的马车在丁家别院门口停住,康管事下车往别院门房递了拜帖。
很快,便有人出来相迎。
来者是一个二十几岁的郎君,面相清秀,但肩头搭着的那一袭月白色衣袍看着有些随意,头发也有些松散地披在肩头,在看他身后还跟着几个不同颜色、发色、瞳色有着不同程度娇俏的小娘子,想来他此刻定是从寻欢中而来。
李尧眯了眯眼,这都已经是晌午过后了,这丁五郎怎地还是一脸惺忪,丝毫不像是个老板,更像是个纨绔。
那郎君上来便恭敬地向李尧行了个礼,面带笑意,“不知康郎君莅临,丁某人有失远迎,还请康郎君切勿见怪。”
说完丁任椋微怔了怔。
这世间竟有这么一个生得如此雌雄难辨之人,柔美中带着些阳刚之气,特别是那一双深邃好看的桃花眼,也不知哭起来时,会有多么地诱人,多么地令人心动。
他连忙叫人让开一条道来,亲自将李尧迎了进去。
骆勇默默走在李尧身后,也跟了进去。
李尧刚来禹州便听闻过这位丁五郎,人人都道这住在别院里的丁五郎因着庶出的身份被丁家所弃,是个废子,但谁又能想到,宁阳镇上所有关于丁家生意幕后的老板,便是这个庶子丁五郎。
李尧被请进花厅,虽然被草草收拾过,但厅中依旧残留着方才翻云覆雨的痕迹。
丁任椋不以为然,还十分热情情切地邀请李尧坐下,“康郎君来得正好,丁某人刚得了几个东海美人,听闻她们的柳腰舞很是惊艳,也不知康郎君可有兴趣与丁某人一道观赏观赏?”
李尧看了看外头的天色,笑道,“看来丁老板在宁阳的日子过得很是滋润啊,真叫人艳羡。”
丁任椋连连摆手,“哪里哪里,康老板见笑了,不过是消遣度日罢了。”
“听闻丁老板也想开钱庄生意?”
丁任椋顿了顿,随即突然笑道,“我不过是一个普通百姓,哪里敢去动朝廷的生意?康老板这是在打趣丁某啊。”
李尧笑笑,“丁老板被靠贵妃娘娘,在禹州城,除了我康家,也只有你丁家才有资格做这钱庄生意。”
他定定的看着丁任椋,“不知这买卖丁老板敢不敢同康某做?”
涉及钱币、盐、铁的生意,若非有朝廷许可,寻常商者是万万不能开的。
宁阳镇虽说是个不起眼的边陲小镇,但在十年前便已经归到了禹州城境内。
而在禹州,禹王代表着朝廷,康家又背靠着禹王,可以说能在禹州开钱庄的,除了得了许可的康家,不会有第二家。
丁任椋似乎犹豫了很久,恰逢有侍婢送上吃食,他抱歉道,“丁某还未来得及用膳呢,这鱼刚从东海运过来,很是新鲜,康老板可要尝尝?”
这是不想与他往下谈了。
李尧站起身准备告辞,“既如此,那康某便不打搅丁老板用膳了。”
“康老板莫要着急嘛!”丁任椋笑道,“生意自然是吃饱了谈最好了,这可是难得一见的蓝鲛鱼,肉质肥美,最重要的是它没有鱼刺,也没有寻常鱼类的腥味儿,入口即化。康老板不尝那真是可惜了。”
李尧微微蹙眉,丝毫没有动摇的意思,甚至还拍了拍衣裳上的褶皱,道,“康某带着诚意而来,丁老板却不领情,那这桩生意便作罢吧,反正禹州城姓丁的可不止丁老板一个。”
“慢着!”丁任椋丢下筷子,侍婢过来帮他整理好了衣物和头发,这会儿看起来倒是有些许的人样了。
他站起身,笑着走过来,“康老板,咱们都是生意人,哪里有生意人看见挣钱的买卖反而绕路走的道理?只是这钱庄生意可不是一桩小买卖啊,自当要两两权衡一番才是啊。”
李尧负手而立,微微挑眉,“丁老板想如何商谈呢?”
丁任椋伸出四根手指,“既然是要合作,那咱们也不谈虚的,四六,如何?”
这丁任椋简直是狮子大开口,要知道,他丁五郎的生意可是涵盖了禹州大半个城的行业,若是再加上钱庄的四成利,他的权财怕是要成为禹州城第一了!
甚至是整个江南道与江北道的第一。
李尧微微一笑,“丁老板做生意可真是爽快啊。”
丁任椋后退半步,“若是康老板觉得不满意,咱们还是可以再商量的,三七也行。”
李尧伸出一根手指,道,“四六我可以考虑,但在之前我有一个条件。”
“只要是丁某能做之事,康老板尽管提。”
“几个月前,我钱庄里丢了一样东西,那东西虽不大值钱,但对我很重要,听闻那盗贼正是丁老板粮庄的管事。”
他道,“若是丁老板能将他交给我,康家钱庄四成的买卖,就归丁老板。”
丁任椋错愕,“竟有此事?我这就派人将此人给康老板绑来!”
李尧拱了拱手,“那便多谢丁老板了。”
丁任椋指了指桌上的鱼道,“康老板当真不吃口?这鱼肉当真乃当今天才一绝啊!”
李尧罢了罢手,“不必了,康某这就回去,静候丁老板佳音。”
见他如此坚持,丁任椋也不再强留,只道,“那还请康老板代我向林将军问个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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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23 章
直到几人回到车里,李尧才长吁一口气。
他此行的目的,其一是为了探底,其二则是代表禹王向他透露出妥协之意。
票印一事是大事,即便是闹到皇帝那里,他也无法全身而退,所以他只能找个由头沾一沾秦王的光。
只是那丁五郎看上去对他很客气,但言语间总有一股似是将人洞穿的东西,若是再在里头待下去,他恐怕会被那丁五郎生吞活剥了。
传言果然非虚。
骆勇不知何时给他递了杯茶水,大概是紧张的缘故,他接过后竟是一饮而尽。
“骆兄,他果真与旁人不同。”
骆勇点点头,从怀中拿出纱布正欲给他擦干唇角的茶渍,但想了想,却又收了回去。
“林牧与丁家常年暗度陈仓,虽不算是什么秘密,但也从来没被摆到明面上,今日他竟当着你的面说出来,此事恐怕……”
骆勇没有明说,但李尧却是懂的,这丁任椋恐怕是不满他的让利,在用林牧威胁他呢。
没想到丁家的水竟是这般深。
回到脚店时天色已晚,伍队里的人还没回来,只吴兴一人被留下看着那个谍人。
丁府一行,骆勇心中又生出了些许疑问,刚回来便拉着李尧打算再去问问.
屋子里依旧昏暗,那谍人一如昨日一般被捆在柱子上一动不动。
骆勇以为他睡着了,慢慢走近前去。
不对劲。
他快步近前几步,两指相合在他鼻下探了探。
毫无鼻息。
他拍了拍那人的脸。
一动不动,甚至有些冰冷僵硬。
看来已经死去多时了。
“勇哥,他……”吴兴指着那人惊道。
“死了。”
骆勇近前查看了一番,抿了抿唇。
吴兴问:“他怎么死的?”
骆勇指了指那人的腮帮,凝重地摇了摇头。
军里老人提起过,唐国派出去的细作,牙缝中都会含着一种毒,若是不幸被捕,便可断其后路。
他是自尽的。
骆勇有些后悔,若是昨日细细检查一遍,他便不会这般轻易自尽。
骆勇咬牙:“他可曾有过异常举动?”
吴兴摇头,发誓道:“午时来给他送饭时,他还是好好的!而且全都吃完了!”
骆勇面色微沉了下来,看来昨日他说完那些话后便存了死意。
孙虎、严猛与陈阳回来了,毫无悬念的,孙虎与严猛都没发现什么线索,倒是陈阳有了些许的发现。
宁阳镇与各国通商时,为了方便,有且仅有一个通商口,陈阳今日去通商口逛了一圈,发现独独今日一日,便有大量的商队通过通商口进入宁阳镇。
巧合的是,那些商队都是丁家的。
陈阳补充道,“有问题的并非是商队里的货物,而是那些押镖之人,那些人虽然看上去与唐人无异,但走路姿势与习惯明显与唐人不同,更像是东海人。”
东海人与唐人长得差不多,但由于他们常年生活在海上,走路姿势与习惯都与唐人不同,甚至还有一些东海人耳后还长出浅蓝色的腮。
此事不简单。
汇报完后,严猛与陈阳这才细细端详起了吴兴孙虎口中说的那个貌美的三郎。
严猛一直以为是吴兴和孙虎没文化,竟然将一个俊俏的郎君夸成了貌美,就连他都知道,郎君就该英俊潇洒,没成想,亲眼所见之后,他们也不由惊叹。
这郎君果然是貌美!
大概连这世上最好看最尊贵的公主都比不上他的好看。
严猛顿时热情了起来。
康管事出去之后,他便主动上来招呼李尧坐下,甚至还一直给他端茶倒水。
严猛一直都是个心思单纯的人,果不其然,刚刚坐下,还没等人开口问,他便直接招供了。
“康郎君可曾婚配?”
他这么一问,整个屋子里的人都顿住了。
严猛这才意识到自己的话恐怕被人误会,连忙解释道,“是这样的,我家中有个尚未婚配的妹子,知书达理贤惠贤良,也不知康郎君你……”
“三郎他暂时不打算娶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