傅邺到哪里出差都带着药箱,他的药箱可以算是聚宝盆,就算是受了刀伤,短时间内也能靠他的“手艺”止血。他懂很多急救技能,这是血的教训,也是能给他带来安全感的东西。
过了一会儿,傅邺拿着药坐在他身边问:“除了脸上和脖子上,还有哪里起了红疹?”
江然低了低头:“全身。”
傅邺站了起来,指了指卧室:“到里面脱了衣服躺好。”
江然顿时抗拒道:“不用,我自己就能抹,把药膏给我就行。”
傅邺拉起他满是伤痕的手:“你是说用这只手吗?”
江然撇撇嘴,不说话了。
“进去躺着,手的事,待会儿再说。”
江然磨蹭进卧室,心想:之前也不是没光着身子一起睡过,现在有什么好别扭的,都是男人。
他一边在心里积极地暗示自己,一边脱了衣服。等他躺到床上时,满鼻都是傅邺身上的气息,是那种熟悉又独特的野百合和药香,他一直想问他到底用的是什么香水,这个味道令他思绪放松,江然没那么紧张了。
傅邺坐在他身边,看着他前胸和腿上的红斑,皱了皱眉。随后清凉的药膏涂在了这些地方。
在他的指腹接触对方皮肤的瞬间,明显感觉到了江然身体紧绷起来,傅邺轻轻地拍了一下他的腰:“放松!”他的声音很慢,也很温柔。
江然也想放松,但他控制不了自己本能的反应。他又提议:“教官,要不,要不我来吧!”
傅邺的手指在他身上慢慢地打圈,他滑过的地方,都会泛起红晕,像活色生香的朵朵的桃花,他心底也点起了火。
“之前军训的时候,也没见你叫得这么勤。我们不是教官和学员的关系了,你面对我别这么紧张,你可以当我是朋友一样,很平常的相处。”
“那我,还能叫你邺哥吗?”
“当然。”傅邺回答的很直接。
江然开心地笑了起来,轻轻地喊了一句:“邺哥?”
忽然像一只猫爪踩过傅邺的心,激得他浑身一战,他表情缓和下来问:“一个称呼而已,这么高兴?”
江然点点头:“因为我从来没这么喊过别人。”
傅邺轻笑了一下:“谢谢,我的荣幸。”
江然就这样看着傅邺的脸,下颌的棱角像锋利的刀刃,那双深邃的眼睛一睁一合间,像敛着只在暗夜里发光的银石。他忽然想伸手去碰一碰他的脸,在这走神之间,身体慢慢地放松起来。
“转过身去。”傅邺说着,“过敏不是很严重,你晚上吃什么了,海鲜 ?”
江然转过身把背朝上,头转向傅邺这一边回答:“是,磊子不小心点的虾仁。”
傅邺:“玩疯了,自己也忘了不能吃海鲜,你什么时候可以多把心思放在自己身上?”
“下次不敢……”
“这句话是你的自动回复功能吗?触发了错误按钮,自动回复这句话。”傅邺心情不错,和他开着玩笑,“还记得我罚你做俯卧撑的时候说的什么吗?疼就记住,没有下次了,这句话适用于你的一切错误。”
江然对于这种久违的约束和关心,十分受用,他“哦”了一声,傅邺的手碰到了他的腰,他忽然倒抽一口凉气。
傅邺忙问:“怎么了?”
江然不敢说实话,只能说:“今天坐飞机坐的腰有些疼。”其实是那晚在游泳馆更衣室,头沿着柜子下滑的时候,柜子门把硌到了他的腰。
傅邺把药膏收起,手轻轻地按在他的腰窝:“是这里?”
“嗯。”江然忍着痛哼了一声。
傅邺开始给他揉了起来。
江然有些招架不住这样突如其来的亲近,他没想到傅邺会替他揉腰,或者说,他从来没有幻想过有人会在意他的伤。脸开始微微发烫,心上落了一片又一片的轻羽,从内到外的痒。
对方的力道轻柔,手指因为沾了药膏很滑,微凉的触感像缠着丝线般地在他腰上绕来绕去。
江然空了许久的心,像被人敲出了回音,他忽然发现自己居然不受控制地有了反应。江然吓得半死,闭着眼睛努力地克制着,让“弟弟”下去。
傅邺没有察觉到什么:“你之前也很爱受伤吗?”
“当然不是,我之前从来不受伤的,都是这一个月遇到,你之后就……”他的声音越来越低,头全都埋进了枕头里。
“那我还得向你道歉?”傅邺反问他。
江然闷声答:“那倒不必。”
“你还真是会把台阶当滑梯下啊,”傅邺在他的腰上又拍了一下,这次力道重了一点,肉眼可见的指痕泛起,在他白红交错的背上,简直像妖艳的图腾。
傅邺滚了滚喉结,收回自己的心思:“以后自己注意一点,你不是喜欢受伤,你是随心所欲惯了,没人管你,你当然想怎么做怎么做了。”
“那要不,”江然觉得两个人现在聊天的气氛很好,他大着胆子说,“你管我吧!”
傅邺的手停下了,江然看不到他的表情,小心翼翼地喊了句:“邺哥?”
傅邺收回了手,委婉地说:“我管的人太多了,刑侦支队那群人都伸着脖子等我管,我现在是让你自己多注意一点。”
“知道了。”江然见他拒绝自己,有些不快,“我又没受虐症。”
傅邺抿嘴微笑:“好了,穿衣服。”
江然像受惊地兔子,惊慌回头:“你,你先出去,我……”
傅邺见不得他一个大男人矫情,直接把人翻了过来。目光停在那个地方的时候,江然惊叫了一声扯过被子蒙住了全身,喊着:“都说了,让你出去嘛!”
江然现在是有些生气了,他不是气傅邺,是气自己。这种感觉就仿佛藏在身后的东西,被人无情地拿出来展示。一个生理反应并不能代表什么,可谁都能知道,他就是不想让这个人知道。
这么多年,江然习惯和自己对话,也习惯对自己坦白。他说不出来想要什么,就是希望这个人能一直碰他,但他知道这多么羞耻啊!心悸,渴望,这一刻都像是窗纸薄纱,破裂在傅邺面前。
傅邺起身,像什么都没看到一样走出卧室,等着江然自己调节。
过了一会儿,江然穿好衣服,像极了那些刑满释放的人,在牢狱之中忏悔了无数遍。他低着头说:“我先回去了,今晚谢谢。”他本来有很多话要和他说,但现在都没必要了。
“嗯。”傅邺也没看他。
终于要走了,江然快走到门口,看到卡槽里的门卡时,他急忙摸自己的口袋。
傅邺见他停住了问:“怎么了?”
江然觉得今天一定是他可以彪炳史册的一天,老天爷专门和他作对。他没敢回头,尴尬地说:“房卡锁,锁屋里了。”他怕傅邺留他在,急忙说,“我给前台打电话,让他们送一张备用卡。”
傅邺点点头,坐在客厅等着江然打电话,他知道这个电话行不通。
果不其然过了一会儿,江然走出来说:“前台要认证身份才行,我的身份证也落房间了,我下去想办法。”
“留在这儿睡吧!”傅邺直截了当地问。
江然急忙解释:“我怕又打扰你休息,而且刚刚……”
“江然,我们都是正常人,你什么时候才能不再把一些很正常的事当作不正常来回规训你自己。你的心思,想法,不论好坏,都是由心而生,需要一些克制,但不要不接纳它,这样你会很累。”傅邺的声音很有磁性,揉着江然的心酥酥的。
江然点点头:“我,是怕你对我印象不太好……”
“我不是考官,不是面试官,也不是你的上级,你不需要留下好的印象给我,你是什么样就表现出什么样子。”傅邺指了指卧室,“柜子里带多了一套睡衣。”
江然最终还是回到了卧室,傅邺的话就像是他的镇静剂,他拉开柜子看到那套多余的睡衣,瞬间喜悦淹没了方才的窘态。
他换上了睡衣,衣服上残留着对方的气息。
傅邺走进浴室开始洗澡,在飘然起的雾气中,他轻轻地叹了口气。
耳畔响起了陈启明的话:“我说你这么多年,是不是有障碍啊,没去检查过?你不会喜欢动物吧?”
陈启明不知一次地问过他,到底有没有对什么动过情?
每次谈到这些话题,傅邺都会选择沉默,他不是不会动心,是这么多年逼着自己把心冰封起来,刚刚说给江然的话,也是说给自己。
心动是很正常的情感表现,可他就是不敢正视,他觉得那是对不起死去的刘阳。
一直以来,他都因为没有接受,但也没有明确地拒绝过刘阳而后悔。他是习惯身边有个这么优秀的姑娘和他并肩,那时候张扬的他,太喜欢享受被人仰望的感觉了。
但殊不知,阳光固然明媚,但也足够刺眼。
六年时间里,傅邺把那身傲骨剔尽,塑成了现在的自己。他真的老了,心在时间里飞快地穿梭了数十年,以致于回到那个冷清的家里,他总会幻想自己是一个年迈的老人。
可这一切在遇到江然之后,变了。
那条鸿沟里淌过了暖流,他感受到了心活过来的感觉,会悸动,会挂怀,会在意,也会看着他赤身躺在自己面前,有反应,有想法。
他也是正常人。
第20章 被发现了
江然很困,白天赶了一天的路,后来又因为走错路和何谓争执,此刻身心俱疲,但他就是有些兴奋地睡不着。
不一会儿听到浴室里没了水声,江然连忙闭着眼装睡。傅邺穿着一件睡袍也躺进了被子里。
套房的大床并不算小,但江然一直切着床边睡。傅邺问他:“开着灯睡,是不是会好一点,不会害怕?”
江然不得不睁开眼睛,看着傅邺,他的确是怕黑,但他不明白这个人是怎么知道:“是有点,有点光我不容易梦魇。”随后他急忙道,“如果你不习惯没事,关了吧,反正宿舍里也都是黑灯瞎火地睡。”
傅邺把灯调成弱光,翻身背对着江然,提醒道:“晚上掉下去后,就在地上睡吧,别再上来。”
江然尴尬地笑了笑,连忙往里靠了靠,盯着天花板的暖灯,他彻底失眠了,一会儿看看手机,一会儿又偷偷地观察着傅邺。
对方忍不住开口了:“睡不着?”
江然立刻认错:“我马上睡,马上睡,只是换地方可能认床。”
“睡不着可以聊聊。”傅邺依然闭着眼睛。
江然得到这个默许,像被解了哑穴,他开始讲述自己来澳门的经过,最后问:“邺哥,那你来这里是有工作?”
“你先告诉我你的手怎么回事?”傅邺听着他喋喋不休的声音,都快睡着了。
江然随口胡扯:“前几天削苹果的时候……”
“你的手心和手背都有不同程度的锐器伤,手心开着近五厘米的伤口,这是削苹果不小心?两只手受伤的面积和伤口深浅基本一致,除了有人绑着你故意造成的划伤,不然就是你自己伤的。”傅邺冷下声音,“我关心你的时候,你仍然选择以谎言相对,江然,在我这里,也不会有下一次。”
江然往他身边蹭了蹭道歉:“是,是我。”
“理由。”傅邺冷下声音的时候,那种压迫感,让江然熟悉地害怕。
“我,”江然纠结起来,他不确定自己说谎会不会被傅邺看穿,之后再也不会关心自己,但他如果说真话,他害怕傅邺彻底嫌弃他。
“不想说不要勉强。”
这句话让江然慌了,他以为对方生气了,江然飞快地说:“是因为,你走的那天晚上,我想到了江景勇和刘梦萍离开那晚,我只要想起他们,总会做出一些出格的事,我怕我控制不住自己,所以只能用这种办法来缓解了。”
江然最后几句越来越低,他也转过身背对傅邺,心底越来越委屈。
“要是我知道怎么能摆脱他们给我的影响,要是你能那晚走的时候别发出行李箱拖地的声音,我才不会自残,我也疼,但那天晚上,是我又一次被人抛弃了,我不想说是因为,这对你不公平,我们什么关系都没有,是我自己不中用,我不想打扰你。要不是今晚在这里偶遇,你在我心里就是死了。”江然生气时说的话都很绝,他向来是有言语成刀扎人心的本事。
傅邺睁开眼睛看着卧室的窗帘,眼底难掩的愧疚和心疼,都在那一片化不开的深沉里,愈演愈烈。是他的疏忽,对这个人造成了第二次的伤害。傅邺没想到江氏夫妇在江然心底种下过这么多爱恨交加的种子。
他转过身来,看着江然。对方说出那段话,不是为了告诉傅邺什么,他只是在宣泄委屈。此刻江然紧张地僵直身子,一动不动。
傅邺就这样望着他的背影,慢慢地说,“那晚在听到屋内的动静之后,我应该回来的,对不起。”
江然转过身去,不让傅邺看他:“和你没关系,睡吧!”他觉得自己在遇到这个人之后,不可控的情绪越来越多,比如说莫名其妙的喜悦,和现在难言的悲伤。
过了一会儿,身后的人说:“我没有觉得不公平,你能让我在你心里的位置那么高,我很意外,但你完全可以大胆地去表达你自己,我不会觉得有任何不妥,唯一不喜欢的是你把这些东西都藏在心底让我去猜,天阴和沁华隔山隔水,你让我怎么猜?”
江然低声说:“可我们,什么关系都没有?我恨江景勇和刘梦萍,那是因为他们是我的父母,生我却不养我,但你没有任何义务管我这个拖油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