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穿越重生] 裂竹帛—— by作者:一只小蜗牛 CP完结
佚名  发于:2023年04月13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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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果然,就听叱利兀道:“昨夜末将并不在府中,只听说是一个叫张廷言的雍人,受摄政王召见时忽然行刺,摄政王将他打伤后,命人给他押了,亲自连夜提审……”
  刘绍打断,“亲自提审?他不是受了重伤么?”
  叱利兀答:“是。昨夜王爷受伤之后,太医赶到,他不让人瞧伤,先审了刺客几句,后来支持不住,才让人把刺客带走,辛大人审了一夜,现在还没结束。”
  刘绍听得心中生疑,脚下迈得更快,只觉着洪维民果然不是什么好东西,好好一个院子非修得七拐八拐的,走了大半天硬是还没走到。
  他想了想,又问:“行刺时用的什么凶器?难道之前没有搜身吗?”
  “是用的短刺,藏在袖口里。听府里的侍卫说,摄政王特意吩咐了,对他不用搜身。”
  刘绍顿一顿脚,怕当真是自己想的那样,心里上上下下狠地一翻。过后又问:“太医走了吗?”
  叱利兀知道他想仔细询问伤势,忙会意道:“还没,还没,几个太医就在摄政王卧房外面小厅中候着。”
  说着,他忽地放慢了脚步,最后索性顿住脚,“其实,吴,呃,刘大人——”
  他知道刘绍现在只是白身,却还是对他用上了以前的称呼,“有句话属下不知该不该说。”
  刘绍从前听到这句话时,总在心中腹诽:既然不知道该不该说,那就不说。可这会儿轮到自己时,知道他要说的话十分紧要,于是竟也和其他所有人一样,站定了脚,“你说。”
  叱利兀咬一咬牙,下定了决心一般,有些斟酌着道:“其实摄政王这几年……身体不大好。一会儿大人见过太医,一问便知。”
  刘绍初一听见,心中像被什么一撞,让根绳子牵着,上下晃荡了下,形容不出那是什么滋味儿。
  随后他定一定神,心道狄迈壮得像头牛似的,前些日子还能单手提溜起他。况且他们两个只是五年不见,又不是五十年,就是不好又能不好到哪去?
  可这么想着,仍觉着心头发沉,隐隐约约有了些猜测,不敢细想,忙又往前去走。
  好不容易赶到时,狄迈还没有醒,刘绍就先见了太医。
  摄政王的病情如何,按说不能轻易透露给旁人,但几个太医得了叱利兀的交代,对刘绍倒没什么隐瞒。
  刘绍同他们聊过片刻,就进了狄迈的寝室。
  门口两个侍卫对刘绍面熟,不知该不该拦,叱利兀朝他们摆一摆头,他们便让开了门,放刘绍进去。
  刘绍紧抿着嘴,只身进去,下意识带上了门,抬眼一看,果真一眼就瞧见狄迈躺在床上,身上拥着被子,两眼合着,脸色苍白,一动不动。
  他放轻了脚步,走到床边。
  狄迈全无察觉,仍是安静睡着,胸口只微微起伏,嘴唇上也看不见半点红色。
  刘绍稍稍张开嘴,随后又咬住牙,心里的第一个念头竟然是觉着有些难以置信——他几个月来第一次照镜子时,也没有这样讶然。
  他只在狄野刚死、狄迈在金城外遭伏受伤那次,见到过狄迈这般虚弱之态,忽然想悄悄摸一摸他,又想把他推醒,让他赶紧睁开眼说两句话。
  但他两个都没做,只是站在床边,趁着这唯一的时候,低头细细打量着他。
  先是那两道眉毛,即便在狄迈睡着的时候,也显得英气勃勃,无论它们是一压还是一抬,满廷重臣、百万军马,都要为之噤声。
  然后是那合着的两只眼睛,被两道眼皮一遮,倒不显得如何,可睁开时,咄咄怪事,鸷骜和可怜怎么能在同一双眼睛里,睁开之后,它们怎么敢那样地看着他?
  忽然,他在狄迈眼睛下面瞧见几道细纹,以前从没见过,忍不住多看了两眼,这时好像才第一次想到,他已经五年没有这样看过他了。
  五年了……
  他吸一口气,然后看到那只高高的鼻子,忽然想起自己故意使坏,捏着它把狄迈憋醒的那次,好些年了,这点小事不知怎么竟然没忘。
  最后,就看到那两片惨白的嘴唇,它们微微张开,又忽然抿起,极深地向下撇去。
  刘绍心里一惊,脚下想动,却可是竟像被什么给钉紧了似的,竟然挪不开脚。下一刻就见狄迈垂在身侧的左手动动,抚上胸口,头从枕头上抬起几分,眉头一拧,两眼睁了开来。
  刘绍仍站在床边,一时没有来得及走,狄迈一睁眼就看见了他。可他没有什么反应,既不意外,也不显得高兴,更不怨怼,只平静地瞧着,神情有些怔愣,两眼不眨,一动不动,只是默默无声地看他。
  刘绍忽地猜出几分来,脸色微变。狄迈看他脸色变了,猛地一怔,随后也跟着变了面色,挣扎着坐了起来,一把把他手臂攥在手里,低头瞧瞧,又抬起头来,愈发吃惊,“你……”
  到了这个份上,刘绍哪还有什么不明白的?霎时心头雪亮,随后有如刀割,不忍再看狄迈,转身就走。
  可随后背上猛地一沉,压得他几乎向前倾倒,踉跄出一步,才勉强站定。
  不用回头,是狄迈追下床,从背后抱住了他。
  急促的喘息声从背后传来,刘绍咬紧了牙关,不敢多留一刻,从牙缝里道:“今日冒昧打扰,请……摄政王勿怪,明日……明日定再登门告罪。”
  他虽然尽力平稳,可声音发抖,难以自制。说完不闻回声,只觉着后颈上一热、一痒、又是一湿,从背后伸来、抱在他腰间的两条手臂一下箍得更紧。
  他两眼轰地一热,抬头看向房梁,过了一会儿,轻声说:“不是受伤了吗,快回床上歇着吧。”
  回应他的只有一声压抑的哽咽,后颈上凉了一片,似乎背上的衣服也打得湿了,狄迈的胸膛紧贴在他背上,一下一下打着哆嗦。
  天!他怎么能让狄迈伤心,让他伤心成这样?
  刘绍心如刀割,再难忍住,蓦地里也涌出眼泪,赶紧低头,让这两道泪掉在地上,没打湿脸,以免让狄迈看见,可两边袖子里的手控制不住,竟轻轻抖了起来。
  他长吸一口气,稳下声音,背对着狄迈道:“放开我吧,我不走了。”


第117章 千载白虹为贯日(四)
  刘绍说完那句,察觉到身后的狄迈动动,却没松开他,压在他背上的重量越来越沉,又劝:“再哭就哭晕了,有话回床上去躺着说吧。”
  又等了一阵,箍在他腰间的手松开,狄迈向后两步,颓然倒在床上,半倚在床头,手按胸口,不住喘息,脸上还有没干的眼泪,和平时的他极不相称,只现在脸色苍白,还不算显得突兀。
  趁他喘息的功夫,刘绍抬头在眼睛上飞快抹了两把,没搬椅子,在床尾坐下,看着狄迈脸上泪痕,想嘲他一句多大的人了,都当了摄政王,还和年轻时候一样爱哭,可是这话塞在喉咙里,说不出来。
  他心中清楚,只要他说出这话的下一刻,一切就都会回到从前。
  狄迈抬起一边肩膀,半侧着身,按着胸口咬牙片刻,卸力倒回床头,仰面靠着,闭眼半晌,随后看向刘绍。
  “你……你来看我……”他哑声说着,语速极缓,“我真高兴,咳……”
  说完这句,他又喘起来,好像开口十分费力,却还是慢慢道:“是谁,嗯,把消息告诉你的?”
  刘绍转开些眼睛,看向桌子上的水杯,距离有些远。“只是隐约听见风声,就来看看,被人从门口放进来了。”
  他知道狄迈封锁了消息,不确定他这么问是不是要追责,于是没提韦长宜的名字,忍了一忍,没忍住,脱口问:“怎么不告诉我?”
  “昨夜兵——”狄迈嗓子哑了一下,忽然失声,随后他吞咽片刻,又继续道:“昨夜兵荒马乱的,就想着、别叫你过来了。”
  刘绍想起今早看见的守在自己院子外的兵马,看装束都是临时从城外兵营里调拨出来的。
  狄迈自己这个样子,竟还有力气担心有人趁乱对他不利。心中像被什么一捏,他低声问:“喝水么?”
  狄迈看他半晌,应声道:“嗯。”
  刘绍起身,摸摸杯子,里面的水是凉的,屋中没有下人侍候,估计是狄迈事先的吩咐。
  他走到门外,让人送来温水,自己接过,走到床边,把杯子递给狄迈。
  狄迈不接,反而轻轻抱住他手,低一低头,连着杯子一起往嘴边凑去。
  刘绍看着他一气喝了半杯水,随后就慢了下来,只一小口、一小口地抿着,却始终不肯把杯子放下。
  他静静看着,也不抽出手,扶着杯子等他喝完,又问:“太医们都在外面,让他们来看看?”
  狄迈摇头,“晚些吧。”说着放下杯子,搁在肚子上,却仍不松开他手。
  刘绍被他拉着,原本想坐回床尾,这会儿只好在他旁边坐下。
  覆在他手指上的手从没有这么凉过,他一时有些恍惚,随后就听狄迈问:“你来,是为了看我,还是为了张廷言?”
  刘绍愣愣,竟然不知该不该如实答他,反问:“你说呢?”
  狄迈看着他,“我还没醒,你就、就火急火燎地闯入进来……当然是来看望我的。”
  他说着,眉头猛地一皱,另一只手又压在胸口上,缓一缓又道:“可你要是只为看我,自然看完、看完就走……不再来了。你说明日还来‘告罪’,定是为了给他求情了。”
  刘绍不答,反而意味不明地微笑了下。
  狄迈瞧见他这样对自己笑,一时怔愣,随后神情一变,松开他手,扔开杯子,用力扯开衣服,又把缠在胸前的包扎也给扯了开,让刘绍看自己胸前伤口,还嫌不够,又从床头撑坐起来,死死盯着刘绍道:“你知不知道,再偏半寸、或者再深一分,我就没命了!现在你为了他……为了他,咳!来找我求情?”
  一句话说完,他就往下塌腰,大口喘息起来,从伤口中淋漓掉了些血,他理也不理,全当没有看见。
  昨天夜里,他刚一回府,歇都未歇,就让人传张廷言来。
  本来他不会让张廷言近自己的身,也不会不防备他,可他想,他想——
  他想张廷言是刘绍的好友,又是雍人,他显得平易近人些,给他官做,第二天他定然心甘情愿在刘绍面前给自己当说客,和他说夏国的摄政王对自己以诚相待,和他说两国之间虽然交兵,却没有那么深的仇怨……
  狄迈手上一攥,猛咬住牙,嘴里发腥,喉结乱滚,一下下往肚子里咽。
  刘绍忙扶着他靠回床头,看他伤口,在胸中偏左,因为是尖刺所伤,创面不大,可想来应该不浅,不然狄迈脸色不会差到这幅样子。
  他瞧着那里,看着那上面垂下的血,几乎没大听清狄迈刚才说了什么,过一阵才回想起来,却没答话,拾起布带,想要重新替他包扎好。
  狄迈却不让,抬手挡在伤口上面,也没再追问,喘着粗气,哑声又道:“你不问我疼不疼,伤得厉不厉害?”
  他很疼,伤得很厉害,这个不需要问也能知道。不知道是不是因为这会儿离着太近了,又或者是因为狄迈脸上的神情,刘绍想也未想,口中已先道:“我怕我一问,又要把你惹哭了。”
  话音刚落,两人一时皆惊。
  狄迈忽地攥住他手,刘绍用力抽开了,霍然站起,向后退开半步,惊慌失措地盯了狄迈半晌,随后整整心神,低声道:“我没有为他而来,我是——你想如何、如何处置他,都由得你,与我无关。”
  他头一次说话打了磕巴,心跳如鼓,胸口不住起伏,两耳当中嗡嗡直响,心乱如麻,语无伦次,“我不知道他要对你不利,害你……害你这样,是我的缘故,是我对你不起。我知道……嗯,你好好养伤——”
  他说着说着,戛然而止,就要告辞,不等狄迈回话,人已经往门口走去。狄迈在后面叫住他,“刘绍!”
  刘绍顿住脚。
  在他身后,狄迈沉声道:“那我将他悬首西市,再挫骨扬灰。”
  刘绍背对着他,“那也由你!”说完,便急匆匆地开门而去。
  他不知道怎么离开的摄政王府,也不知道怎么回到的家里,要过了今天,等到明天再出门时才能发现自己的马落在了狄迈处。
  回到了家,韦长宜已经走了,刘绍并不进屋,坐在门口的石阶上,但觉心绪翻涌,久久不能平息,仿佛一叶扁舟正系于浩荡江潮之中,四面里波翻浪涌,手上只要一松,就将顺流东下,不流到海不会回头。
  他忽然想狄迈做些什么,让自己恨上他,或者他做些什么,让狄迈恨上自己。
  但他想不到。
  他坐在石阶上,微微仰着头,看着日头渐高、又滚滚西沉,明月初生,划过天际,飞落树里,看着晓星隐没,东方渐白,把这几年来的战事摊开在心里头,一件一件地想着。
  可想一阵,就想起刚才狄迈抱着他的手,喝不下水,还要再喝,想起他看向自己的两只眼睛,想起刚才关门的时候,从身后传来一声闷响——
  到得最后,无论他想什么事,无论思绪转过多少道弯,都会落在这同一个地方。
  一整夜里,他只翻来覆去地想,他最后听到的是什么声响。
  天色大亮,有人敲开鄂王府门,送来狄迈的口信,第一句是:他不杀张廷言了,要把他流放到大漠以西去;第二句是让刘绍过去,看看自己。
  那人送过口信后就离开了,刘绍仍愣愣坐在院子里,过了好一阵,才打算站起身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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