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穿越重生] 裂竹帛—— by作者:一只小蜗牛 CP完结
佚名  发于:2023年04月13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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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先是有人指出:前一次用兵时,荀廷鹤就极力反对,当时他当众说出了些北军细节,这不是他的分内之事,若非和边将有所勾结,不当知道的这么清楚。
  除此之外,这次狄迈南下,在刘绍的情报并未送到之前,众人皆以为夏国国内不稳,狄迈此来是取祸之道,纷纷赞同趁势大举北进,有人还提出应该再派暗探试图和狄申搭上线,让他做第二个狄雄。
  可荀廷鹤再次反对出兵,若是听了他的,哪有如今的大胜?
  况且当时他还曾说过一句“如果夏国当真不稳,定有和谈之书送来”。这本该是极正常的判断,可现在看来当真说中,和前面几件事放在一起,就多了几分耐人寻味。
  也就在这时,新的“和谈之书”又送了来。这次夏人的态度好了许多,同意送还河西四郡,换雍国退兵。可除此之外,上面还写了一个条件,指名道姓,必须要荀廷鹤前去议和,其他人概不接待。
  刘绍远离中央,消息传递极慢,等他得知时,张廷言已经入狱,陆元谅被褫夺了封号,荀廷鹤也被看押起来,不许与外界接触,雍帝的手令发来大同,让他马上进京回话。
  同一天,狄迈派来的人再次找到他,和他说“雍国险恶,速还”,刘绍闻言冷冷一笑,只让人捎回一句话:“你与洪维民是否暗中已有勾结?”
  忽然间山岳将倾,波谲云诡,急转直下,刘绍虽然惜命,可也不是甘心让人牵着鼻子走的人。
  他接到手令,却不急着动身,静下心暗暗思索:洪维民对雍帝说了什么,暂时不知,但想来是极厉害的话,不然雍帝手段不会这么严厉。
  在他面前摆着两条路。第一条是乖乖回去,对雍帝据实痛陈,尽力洗清自己和荀廷鹤身上嫌疑。
  洪维民的逻辑十分清楚,无非是先把他、张廷言还有那个死去的陆元谅绑在一起,再一块拴到荀廷鹤身上,给荀扣上一个勾结外臣的罪名,再往他们三个身上泼脏水,借此攀扯得荀廷鹤不清不白。
  他只要能给自己和另外两人洗脱嫌疑,就能给荀廷鹤脱罪。
  可是,一个有眼如盲、有耳如聋的皇帝,配上几个能把黑的说成白的、杀心已动的大臣,真能给他留下说话的机会么?
  况且他年少时与狄迈交好,知情人不止一个,决计遮掩不过,雍帝信任他时还好,怎么都能说通,可一旦起了疑心,那就再别想说清楚了。
  谁知道他现在留在这边,是不是诈降?谁知道刺杀曹子石时,他是不是同谋?
  谁知道他身在雍国,背地里有没有和夏人通讯——嗯,这个倒确实有。
  总而言之,此时回京,恐怕就成了人家砧板上的肉,十有八九要有去无回。
  第一条路走不通,那就只剩下第二条了。
  他与北军将领一向交好,先前推行屯田,虽然刚开了个头不久,他就回了长安,致使此事至今没铺开多大的摊子,去年却也解了些燃眉之急。
  再加上荀廷鹤此番争来粮饷,颇得人心,他也跟着借了些光,只要他赖着不走,雍帝还真不那么容易把他强行带回。
  他于是想了些借口,尽力拖延,今天是到了给前线运送粮饷的日子,脱不开身;明天要下地屯田,一去就要几日不归;后天是身体突感不适,在床上爬起不来……
  他一面拖延,一面写明奏疏,怕直接发回朝廷,要被洪维民扣下,于是让人秘密送回家中,由他父王转交给雍帝。
  密信刚刚发出,狄迈处又有消息来,这次他没让人传话,而是胆大包天,让人带来了一封亲笔书信,信中没回答他前面那个问题,纸上只有五个黑字:“莫非有他意”,是拿汉语写的。
  刘绍拿着信愣愣,随后“嗤”地笑了一下,不像冷笑,却也不是苦笑,随后把纸就着灯花烧掉,挥退了信使,这次没传任何消息回去。
  在此之后,夏人不再一味求和,反而组织了几次反扑,只是打得十分艰难。
  吴宗义仍然按兵不动,夏人独对曾图那一军,也没占什么上风,双方各有胜负,十数日内战线仅仅往回推进了十五里。
  刘绍先前那一封密信,只为给自己和荀廷鹤开脱,只能算是让人打上门来,被迫还两下手,这时见吴宗义不顾朝廷催促,始终不肯进兵,朝廷当中议论极多,心中忽然生出了个主意。
  谁都知道吴宗义是靠洪维民一手提拔起来的,如果鼓动荀廷鹤的门生故吏,借着眼前现成的机会,一齐弹劾吴宗义抗令不尊、贻误战机,足能够让洪维民稍稍乱了手脚。
  他这一拳打出,即便不能让洪维民坐到桌前和他好好谈谈,也多少能缓了他的攻势,争取些喘息之机,算得上是一招好棋。
  他想得明白,可临要动手时,却犯了难。
  有小道消息传出,说狄迈先前落马时让马蹄子当胸踩了一脚,踩断几根肋骨,听说骨头还扎进了肺里,即便不死,也要没大半条命。
  所以这么多天来他始终没有现身,即便交战最恶时,也不曾亲临指挥。
  夏人军力本就不足,如此一来,军心又隐隐不稳,加上他们几次派人求和,愈发露怯,所以雍国举朝上下战意高涨,雍帝连连催促进兵,曾图也打得十分卖力。
  但刘绍不信。
  狄迈如果重伤,几次通信当中,不会不和他讲,可见他受伤之事或许不假,但应该并不算重,不至于到了无法指挥大军的地步。
  早在葛逻禄时,刘绍就对他的用兵如神多有领教,他如今这番作态,很难讲是不是有意示弱诱敌,故意引雍兵深入腹地,后面埋伏有精锐之兵,等到时机成熟再一齐反攻。
  吴宗义这时候按兵不动,并非如许多人所说,是“临敌生怯”,或是“王翦要田”,反而颇有大将之风。
  这时候弹劾他,把他召回,换旁人上去,继任者即便看出狄迈是诱敌,也一定不敢不进兵,硬着头皮也要上前,到时候如果当真中计,前线的那四万人马,能回来几个?
  孰轻孰重?
  到底是临行前荀廷鹤的那番话起了作用,刘绍犹豫再三,终于放弃,只好再观望时机,想些别的办法。
  可谁知他这一等,没等到什么机会,反而先等来一个消息——荀廷鹤被下狱了。
  洪维民对雍帝说了一句极要紧的话:“如果荀廷鹤当真与夏国勾结,陛下将他下狱,夏人定坐不住。反之如果他们没有反应,就证明传言为虚。”
  雍帝深以为然,就将荀廷鹤下狱。之后夏人果有国书送来,闭口不再提河西四郡,反而措辞严厉,让他们立刻释放荀廷鹤,不然议和之事就不必再谈,他们还要再派大军征讨。
  洪维民的那番话极为机密,刘绍直到最后也不得而知,但他见夏人有意揪着荀廷鹤不放,也明白此事非同小可。这是两边商量好了,要取荀廷鹤的性命!
  接到消息,他慌神片刻,迅速反应过来,当即启程,以多少打消些雍帝的疑虑。
  同时一封封信发回去,联络荀廷鹤的门生,让他们这当口千万不要激烈抗辩,以免反促荀廷鹤速死。
  可这么远的道路,书信如何能赶得及?朝臣纷纷为荀廷鹤鸣冤——其中不止有他的门生,有些还是洪维民的人。
  更有太学生伏阙上书,请求释放荀廷鹤,就中有言辞激烈的,竟然指斥雍帝忠奸不分、朱紫不辨——这话说得没错,可偏在这会儿说出来,就不知是忧急之语,还是别有用心了。
  刘绍心急如焚,顾不得此时南下是自投罗网,当即动身赶往长安,打算面见雍帝,只要雍帝不一上来就砍了他,总有相机转圜的办法。
  谁知临行之前,狄迈的人又找到他,这次送来的没有书信,而是一句话,“速归,即议和退兵。”
  像是威胁,又像已志在必得时的耀武扬威。
  刘绍怒极,全没想起还会有第三种可能,当即回答道:“回去告诉他——他有本事,就在两军阵前把我捉回去!”说完就把人赶走,自己快马南下。
  等走到第三日,就听说了荀廷鹤的死讯。


第098章 一生襟抱未曾开(三)
  荀廷鹤被杀之前,他的门生故吏,有的被贬,有的被流放,张廷言被流放得最远,罪名却只是讽刺朝廷。
  动身之日,他求见雍帝,雍帝并不理会。他在宫门外面张望许久,不见圣驾,只瞧见洪维民从宫里出来,两道目光转到他身上,随后朝着他露出一个意味不明的微笑。
  张廷言心往下沉,在宫门外叩头流血,直叩得血满长阶、叩得天昏地暗,雍帝才终于答应见他。
  进宫之后,还未见到雍帝,先见到周宪。
  周宪行色匆忙,似乎是急着要去做什么事,瞧见他时顿一顿脚,也对他露出一个微笑,这笑和在洪维民脸上瞧见的一模一样。
  周宪对他打了声招呼:“张大人。”
  张廷言理也没理,径直又向前去。
  雍帝见了他,没什么好气,“你是为你的老师说情来的吧?”
  张廷言直言道:“陛下圣明,臣确为此而来。臣今日冒死进谏,伏请陛下听臣一言——这是夏人的反间之计,荀相实是冤枉啊!”
  雍帝不悦,“你怎么知道是反间?”
  张廷言见雍帝肯听自己说话,心中一喜,赶紧膝行两步上前,“陛下容臣细禀!”
  “请陛下细想,如果荀相当真与夏人勾结,夏人定不愿让陛下杀死荀相,明知道他因为通敌之罪已经下狱,如何能再写国书,强要保下他来,反替他把这罪名坐实?”
  “如果夏人这会儿连战连捷,我大雍对其多有忌惮,听了他们这威胁,或许还会被其唬住,当真不敢下手。可现在是他不敌我兵锋,主动向我求和,正是该伏低做小的时候,明知道我大雍不会把他的威胁之言放在眼里,却故意做此姿态,岂不是有意要借我之手,杀死荀相么?”
  雍帝心里一亮,暗道:他这话并非没有道理。
  张廷言见雍帝意动,忙又继续:“且不说夏人,单说荀相。以陛下之圣明烛照,如何能不知荀相是何等样人?他岂能通敌啊!”
  “有人因荀相曾清楚说出北军当中的一些情况,而弹劾他与陆将军私下联络,有所图谋。其实陛下不知,这些全是吴总兵私下透露给荀相的!”
  雍帝吃惊,“有这等事?”
  张廷言头顶的血流进眼睛里,被他抬手一抹,抹去了。
  他已将生死置于度外,什么话都敢出口,“陛下或许不知,当日吴总兵也并不赞同出兵,所以才有意说了那些话。同样的情况,洪相也心知肚明,他却瞒了下来,不肯对陛下据实禀报,反而还多方遮掩,最后果真误导了朝廷,也误了陛下!”
  他不敢说得更深,怕再说下去,万一让雍帝以为自己正在明里暗里指责于他,恐怕适得其反,转而又道:“荀相与陆将军,平日里并无信件来往,这一点臣愿意用自己这颗脑袋担保!”
  “请陛下恕臣直言,这顶内外勾结的帽子,不该落在荀相头上,要落也该落在洪相头顶上面!吴总兵一向唯洪相马首是瞻,逢年过节听说从没有短过礼数,臣空口无凭,陛下一查便知。”
  “再者,”他为救荀廷鹤性命,干脆把心一横,想先把吴宗义拉下马再说,“贼首重伤,明明可以一举破贼,吴总兵现在却顿兵不进,也不知是不是他自己的意思。按说他一向行事规矩,从无出格之举,若是背后无人撑腰,岂敢如此?他这样做的原因为何,臣不敢妄加推测,但请陛下千万留心,不要为小人所乘!”
  雍帝若有所思,没急于表态,反问:“贻误战机,对他有什么好处?”
  张廷言跪在地上,猛一抬头,“臣以为,他是受人指使,有意拖延,给夏人留了求和的时机,同其勾结,好使反间之计,除掉荀相!请陛下明断!况且,臣听闻刘绍已经启程,陛下既然怀疑荀相通过他与夏人联络,何不等他回来之后,一齐问个明白?”
  他今日冒死觐见,只求引得雍帝回心转意,别对荀廷鹤痛下杀手。
  经他一说,雍帝也多少察觉此事并不简单,自己只听洪维民一面之词就要杀人,太过仓促,顿时失悔,跌足道:“快,你去将周宪追回来!”
  张廷言闻言愣住,随后反应过来,连忙手脚并用从地上爬起,飞奔而出。
  他脚下生风,平生当中从没有一次跑得这般快过,心里明白雍帝定是已经派周宪去赐死荀廷鹤,想到自己刚才那番话说得很久,一时绝望,转念又想周宪一介阉人,或许走不太快,又隐隐约约觉着还有挽救之机,心中忽上忽下,好像死过几回,总算跑到宫外,飞马往狱中赶去。
  他下了马,扑在地上,赶紧又爬起来,土都来不及掸,急匆匆闯入大牢,将雍帝所赐宝剑摘下来,一把举过头顶。
  还没来得及说话,就见到荀廷鹤躺在地上,两眼微睁,口鼻流血,领口凌乱地敞开,露出的半个胸膛上尽是抓出的血道,但已静悄悄的,不再起伏,旁边是打碎的酒盏。
  周宪负手而立,洪维民也站在一旁,见到张廷言手中宝剑,已猜出来意,故作惊讶道:“哦呀,莫非陛下又降下新的旨意了不成?”
  张廷言不答,恨然瞪向了他。
  那眼神像是石头一样坚硬,像是三尺大雪一样冰冷,又像吐着信子的蝮蛇一样怨毒,让洪维民心中一震,背上汗毛竖起,后面的话就卡在了喉咙里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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