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穿越重生] 裂竹帛—— by作者:一只小蜗牛 CP完结
佚名  发于:2023年04月13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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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过后又反手回握住他,问:“我这么握着你手,你手臂疼不疼?”
  刘绍答:“不疼。”
  狄迈就点点头,不做声了。
  他不出声,刘绍却开口问:“手怎么这么凉?”
  狄迈拿另一只手在他脸颊上摸摸,又移到旁边,摸了摸他散在旁边的头发,“是你在发热。”
  刘绍经他一说,也觉出这会儿每一呼气,就从鼻孔间喷出热气,闭一闭眼,长声哼了一阵。
  狄迈问:“怎么了?”
  刘绍闭着眼道:“哎,不想喝药。”说完睁开眼,瞧向了他。
  他以为狄迈多少会笑上一笑,结果却见他面上没有半点笑意,仍是那副心事重重的模样,听他说完,只向前朝他欠一欠身,低声道:“没事,我喂你喝。”
  狄志在旁边站了一阵,忽然道:“啊,我去看看药煎没煎好!”说完便匆匆忙忙出去了。


第159章 当时费尽人间铁(五)
  狄显坐在宣政殿的御座上,静静听着侍卫、宫人在殿门外跑动。
  若是按照朝廷制度,平时他们敢为此,定要处死不可,这会儿却无人喝止,狄显也只冷冷瞧着,并不做声。
  过不多时,侍卫跑上殿来,盔甲哗啦啦一响,跪在地上,“陛下,属下去兴安门与延政门都看了,各处都有摄政王的兵马!”
  狄显不应声。侍卫想等他吩咐,见状愣了一阵,随后便即自行退下,走出殿外,这次不知又去了哪里。
  过不片刻,又有人跑进来道:“陛下,玄武门外也有兵马!”
  狄显这次朝他挥一挥手,让他退下,却仍不吭声。
  自从狄申出宫之后,他一夜未睡,时刻等着外面的消息传来。
  到了早上,还未等到人报信,尚不知二哥这一去是成是败,反而先等来了狄迈的兵马。他当即跌坐在椅子里面,心道:这下完了。
  这一夜当中,他其实已数次预想过二哥会败在狄迈手上,而且想到这个的次数远比想他成功时更多。
  毕竟他四哥狄迈是什么样的人,他这个做弟弟的,再清楚不过了。
  在他十岁那年,一次朝会,他坐在御座上面,亲眼瞧见狄迈在大殿当中仗剑而立,挥一挥手,就有一队甲士上前,杀气腾腾,把他舅舅拉了下去。
  他当时年纪太小,听不大懂狄迈与韦长宜所说的话,听他们说及“先帝遗诏”、“篡改”等字眼,却也明白与自己有关。虽然狄迈并未向他瞧去一眼,他却也觉如坐针毡。
  那时他已隐隐明白了“皇帝”是什么意思,本能地在狄迈身上感到威胁,见狄迈要把自己舅舅拉走,不由得站起身来,拦了一拦。
  狄迈那时却道:“陛下年纪太小,恐受奸人蒙蔽,朝中之事还是由臣等大臣们暂为做主罢。”
  狄显听人说过,皇帝乃是国之至尊,天底下所有人都该听自己的,闻言正想说什么,可忽然瞧见狄迈冰冷冷两只眼睛倏忽一转,刀一般剐在自己身上,不由得一个寒噤,愣愣坐回椅子里面,眼瞧着舅舅被人拖下去,转过殿门,就再不见了。
  这是他最后一次见到舅舅,再听说他的消息,就是他被杀的时候了。
  再之后,他又听说自己娘亲被狄迈从陵寝当中掘出,狠狠抽了几百下鞭子,直抽得骨殖横飞,再无人形,碎骨飞溅在方圆数丈之间,零零散散铺了一地,满廷大臣,竟无人敢吭一声。
  他得知之后,恨得要死,更怕得要死,大叫一声,跌在地上。宫人急围上来,口唤陛下,拿手轻轻揉他胸口,把他救醒。
  狄显睁开眼,瞧见他们的脸,心中忽地一凉,竟然无师自通地想到:他们是狄迈的人!他们当中就有狄迈的人!他们、他们……
  他一个激灵接着一个激灵,竟然不敢怕了,费力从地上爬起,不敢再叫,也不敢露出一星半点的恨意惧意。
  他感到一个冷冰冰的东西贴上来,从此往后近六年,这东西仍然贴在他背上、埋在他身体里,便如附骨之疽,日日夜夜啃食着他,一直到了今天。
  他坐在御座当中,手抚着鎏金的扶手,摸着上面的龙头,心中明白,皇宫已经被团团围住,无论去哪个门查看也都一样,狄迈就要来杀他了。
  他的四哥啊!
  狄迈难道不是他同父异母的兄长么?为什么容不下他,为什么竟会来杀他?难道就因为他身下的这个位置?
  可这又不是他自己强争来的,他从记事起就已是皇帝,是他父皇的安排,难道只是为着这个,就挡了狄迈的路,他就该死么?
  况且——
  他是皇帝啊!狄迈欺他辱他,难道不是乱臣贼子,难道不该杀吗?他下诏让人拱卫自己,翦除贼子,又有什么错?狄迈竟然因为这个由头,派兵围了皇宫,天底下岂有这等道理?
  狄显忽然一拍御座,愤然起身,快步走出殿外。
  这时正午刚过,天上还飘着雪,万里彤云像是一床厚被,白花花压在屋脊顶上,从那上面飘下无数雪片,落在石阶上面,落在丹墀上面,落在汉白玉铺成的拱桥上面,竟然没有半点肃杀之气,娴静素雅,飘飘洒落,入地无声,仿佛今天只是一个寻常的冬日。
  眼前这幅雪景,雍帝在南渡之前,大概已看过无数次了。一百多年前,他家高祖立国之时,大概也站在这里看过。这中间好几个皇帝,日日都在这宫里,度过了那么多个冬天,想来他们也是一样。
  如今轮到他看,可这幅光景,他只能再看最后一次了。
  他瞧了一阵,忽地拧起眉头,拔出腰间宝剑,举到天上,高声道:“狄迈狼子野心,倾覆社稷,看来就在今日!有愿随朕同死的,站到朕身边来!”
  他虽然年幼,却也听说过早些年兄长叔伯们你争我斗的旧事,知道他们无论境遇如何,总没有一个束手就擒的,虽然明知必死,却也不愿坐以待毙,当下便拔剑在手,想要殊死一搏。
  禁军都听狄迈调遣,不但不护卫他,反而现在正在替狄迈把守宫门。他身为天子,能用之人竟只有数百侍卫,又有许多人早已不知去向。
  他振臂一呼,见只来了零零散散四十余个,视线在他们脸上一一滑过,不禁苦笑一下,随后又神情一整。
  “诸位肯患难相从,足见忠义。”他含泪道:“今日朕与诸位一道死了,去到地下,仍做君臣!”
  侍卫哭拜在地,“愿誓死护卫陛下!”
  “好!”狄显让众人都拔出刀来,步行往南面的丹凤门而去。
  他知道狄迈要来,必然要从南门进入,此一去即便不能手刃了他,但让他当着众臣的面,把自己这一国之君手刃了,也是一件快事。
  能给狄迈坐实一个弑君谋逆的罪名,在往后给他找些不痛快,总好过无声无息、白白死了,半点声响也没给这世上留下。
  却不料他带人冲击许久,禁军始终不开城门,也不放箭,狄迈也不现身,不知在谋划什么。
  隔着宫门,隐隐听见外面有大臣的哭声,却不知在哭什么,莫非是为着他么?
  狄显倒提着剑,仰头看天,心中蓦地一热:做了十一年的皇帝,到了总有人念朕一二分好。
  他知道狄迈听见响动,马上就要进来,不吃不喝地在丹凤门北耐心等着。可谁知他从中午等到傍晚,又从傍晚等到深夜,狄迈始终不曾来过,也没让人带进只言片语。
  门外大臣的哭声早弱了下去,听不出他们还在不在,是被杀了、被关起来了、还是自己回家去了?把守皇宫的大将是谁?狄迈这会儿又在何处?
  狄显心中一片迷糊,不知狄迈葫芦里卖的什么药,一会儿想到他是想把自己困死在皇宫里,心中一片绝望;一会儿又想或许二哥并未落在狄迈手里,这会儿仍在带兵抵抗,心头又隐隐约约透出些光。
  夜里朔风凛冽,偶尔还夹杂着一两片雪,吹人衣衫,直入肌骨。初时还不觉着,到得后来,便如鞭子抽在人脸上、手上、脖颈上,引得狄显情不自禁地打个哆嗦,再看旁边侍卫,也各自战栗不止,一时心中凄凉,实难言说。
  到得后半夜,宫门后面传来一阵骚动,狄显猜测要么是狄迈、要么是他二哥,总之终于有人来了,明白是死是活就看现在,强打精神,从地上站起,命侍卫各自拔刀在手,摆好阵势,随自己迎敌。
  他自小生长深宫,从未打过一仗,知道狄迈征战无数,非自己可比。动起刀枪来,莫说只有这么几个人,就是这会儿他身后侍卫和门外一样多,自己也绝不是狄迈对手。
  可他临死之际,不同于这些年来的战战兢兢、如履薄冰,反而再不觉着半点害怕,心里打定主意,一会儿宫门打开,只要瞧见狄迈,便同人一拥而上,就是杀不了他,能砍伤他一根脚趾也是好的。
  他心跳如鼓,但听得隆隆的闷响,宫门在他眼前缓缓打开。
  他身体前倾,手上紧了紧剑柄,先看到的却是数百兵士,身上盔甲生着寒光,一个个如狼似虎,却又静默无声,手按在腰间,一动不动,只有两只眼睛盯着他看。
  没听到有谁传令,就听他们身上盔甲同时一响,随后数百兵士如流水一般,在中间分开一条道路,各自执戟分立两旁。
  道路最后,他四哥狄迈高坐在马上,左手一挥,扔下一颗血淋淋的人头,“叛贼狄申,业已伏诛!臣有一言要问陛下。”
  狄显眼瞧着那颗人头在地上滚动几圈,白雪混着泥土沾上去,与上面本来的鲜血抱在一起,在那后面,是他二哥狄申的那张脸。
  二哥大睁着眼睛,嘴也张着,似乎做出了什么表情,却看不清是吃惊还是愤怒,看着却好像仍活着一样。
  狄显心中忽生悲凉,只愣愣瞧着,竟没有马上冲上前去。片刻后他心中一凛,脚下微动,就要上前,却见狄迈扬扬下巴,随后风声乍起,四面箭如飞蝗,朝着他直射过来!
  狄显大叫一声,挥剑乱打,也不知挡到没有,过一阵子骤然回神,竟见没有一箭落在脚下,回头去看,四十余个侍卫已都倒在地上,身上插满箭杆,不禁愕然。
  狄迈单手持缰,在马上一动不动,低头瞧向他,既不带倨傲之色,也不痛恨厌弃。
  这会儿在他脸上,竟然什么表情也没有。从他那两眼当中只透出些阴沉沉的漠然,哪里像在看着一个被他带兵围在中间、马上就要死去的一国之主?
  狄显瞧着他,一时呆了。手上长剑仿佛有千斤之重,坠着他手,就要往地上掉去。
  他忽然又觉出害怕,不是这些年来夜夜从他身上冒出头来的那种尖锐、冰冷的怕,而是种茫茫然、空落落的恐惧。思绪沙堆般散开,竟然再拢不起来。
  “臣要问陛下。”狄迈冷冷开口,“这些年来,是谁南征北战,拓地千里,扶着陛下从拥地百里之君,做了整片草原之主?”
  狄显不答。
  狄迈又问:“又是谁厉兵秣马,率领健儿南下,从刀剑丛中、从马蹄子底下,打下中原这般大的江山,拥立陛下在这偌大的长安宫中登基,做了雍夏两国之主?”
  狄显仍默然无语,片刻后冷笑了下。
  “陛下不答,臣替陛下答。”狄迈环视一圈,看到在宫外跪立了半天的大臣,看他们一个个不敢抬头,只露一个脑袋对着自己,又转开眼,“这江山是臣一刀一枪打下来的,满廷大臣,也是臣一个一个核查提拔的。若非是臣,陛下岂有今日?我大夏国又岂有今日?”
  “臣一心为国,人所共见,可陛下却受奸人挑拨,手为此诏,竟是要害臣性命!”狄迈拿出狄显先前所书诏书,“陛下忠奸不分,不堪为国主,诸公以为如何?”
  大臣们跪在一旁,初时无人出声,可自辛应乾当先开口之后,竟纷纷附和起来。
  狄显冷眼瞧着,原本已准备好一腔怨毒之言,这会儿却也懒得开口,只冷笑道:“你杀我罢!”
  狄迈挥一挥手,便有甲士上来。狄显挥剑而上,却被他们躲过,随后手臂一痛,被人架住。
  狄迈远远看着他,“今夜有贼寇为乱,国中不宁,把陛下带回寝殿妥善保护。后日早朝,议立新君!”


第160章 当时费尽人间铁(六)
  狄迈再回到府中时,已近卯时,只是冬夜漫长,看着还没有要天亮的意思。
  他大步穿过庭院、回廊,从经冬也不结冰的小池旁走过,像一条船,一路劈开夜色,走到卧房门口,挥开重重卫兵,低一低头,把手轻轻放在门上。
  推门进去,小拐守在门边,屋内吹熄了大半的灯烛,只剩下七八盏,点在各处,照得里面影影绰绰。狄迈轻声问:“他睡了吗?”
  旁边,刘绍的声音从床上响起,“没呢。”
  狄迈怔怔,走上前去。刘绍靠在床头,两条包扎好的手臂垂在身侧,闻声打个呵欠,转过头来。
  “怎么坐起来了?”狄迈吃了一惊,“谁扶你坐起的?”说着看向小拐,眉头拧起来,隐隐有怒色。
  他刚杀过狄申和他全府老幼,即便就在这会儿,与狄申谋反之事有些瓜葛的大臣也正在被抄家,牢里的人又攀扯牢外的人,有人从宫外刚刚回家,就被兵士押走。先前伏在宫门口为狄显恸哭的大臣,也全被拘押起来,听候发落。
  一整夜敲敲打打,没有片刻安宁。
  狄迈此去杀人无算,身上戾气犹自未脱,这一眼瞧去,锋芒毕露,颇为骇人。小拐连忙跪倒,伏在地上不敢说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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