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穿越重生] 裂竹帛—— by作者:一只小蜗牛 CP完结
佚名  发于:2023年04月13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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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刘绍沉吟片刻。他先前就听说狄迈在除掉贺鲁苍后,曾和狄申共同辅政过一阵,后来就把他给挤了下去,但仍然让他带兵。“你和你二哥近年来关系不好?我只知道他这两年都待在城里,没再带兵,这是你的意思?”
  狄迈拉开椅子,坐在上面,“他手太黑,会误了我的大事,我就让他赋闲在家,安享晚年了。可惜他不大承我的情。”
  刘绍在心里咂摸着他所说的“手太黑”三个字,不待他说,也明白过来被他含糊过去的是什么。
  当年他在葛逻禄时,狄申就是一员悍将,喜爱弄兵,从不惧死,可是也掳掠甚重,有时分头出兵,他那一路总是血流成河。
  经狄迈一提,这会儿刘绍也想起来,前两年狄申还带兵时,破城之后,虽然没有屠城,可也把城池洗劫一空,从大户的金银珠宝,到小户的牲口鸡犬,就连平民的口粮也抢空了,雍人震动,对他既畏也恨,狄迈说他会误大事,确有道理。
  刘绍心思一转,问:“你和他起了争执?”
  狄迈应了一声,没有多说。
  狄申自恃是他二哥,又曾有大功于他,平日里对他不像旁人一般恭敬,被他训斥之后,不但没有奉教,反而还同他争辩,说“我葛逻禄人自有先祖以来,从来就是这样,不然将士们出生入死,血流成河地随你打天下是为了什么”。
  狄迈自从做了摄政王之后,就没再被人忤逆过,闻言当即大怒,指斥他鼠目寸光,不顾国家大计。狄申不服,两人吵了几句,不欢而散。
  之后狄迈一点点削了狄申的军权,让他成了个闲散王爷,只是没有动他儿子狄吾,算是给他留了最后一点面子,可梁子算是从此结了下。
  原本刘绍在时,两家王府常有往来,刘绍不在,那根线就也断了,他们兄弟两个虽然算不上反目成仇,但从此也就不近不远,形同陌路。
  狄迈猜测,狄申对自己积怨已久,见狄吾回京后必死无疑,极有可能会铤而走险,便道:“这些天我让城中加紧戒严,再多派些人密切关注狄申动向。你也暂时先不要出门,我府里还算安全,等过了风头再说。”
  “等等——”刘绍坐在桌旁,拿朱笔在纸上捺了一笔,可笔上的墨已经干了,什么也没画出来,“我有个想法。”
  狄迈一愣,“什么?”
  刘绍正要开口,忽然院外有人通报,“摄政王,府外有人求见!来人称是曾图将军之子,王爷要见么?”
  狄迈与刘绍对视一眼,“让他进来。”


第141章 谁羡当时万户侯(六)
  曾图之子不会无缘无故来找狄迈,一定是奉了其父之命。刘绍记着曾图这会儿也在东线,略一思忖,就觉着来人与狄吾之事有关,趁着人在院子里还要东绕西绕好一阵,扭头问狄迈道:“你瞧曾图投降之后,对你忠心如何?”
  狄迈笑笑,“他打起雍人来,可比我手下的葛逻禄将领还要卖真力气。”
  “这个我也知道。”刘绍摇头,“可这是因为他内不自安,怕自己身为降臣,稍有做不对处,遭你猜忌。依你看,他对你心底里有几分忠心?”
  “说不太好。”狄迈愣了愣,倒当真有些被他问住,“我对他不算多看重,只是因为他作战卖力,加上他原本是雍人大将,所以待他也不算薄。想他对我也是一般。雍国他回不去,只能被迫侍奉于我,荣华富贵始终没短了他的,忠诚谈不太上,可我想他也不至于为着一点蝇头小利对我生什么二心。”
  刘绍点点头,没再问了,把笔搁在桌上,估摸着来人用不多久就会进来,向旁边挪去几步,站在狄迈身后。
  狄迈瞧得奇怪,转头问:“做什么?”
  刘绍两袖拢在一起,在他椅子后面直直站着,模样十分乖巧,“男宠不是这样的吗?”
  狄迈乐了,反问道:“男宠是这样的吗?”
  刘绍答:“是吧。”
  狄迈摇头,伸手一捞,把他带进怀里抱住,想了想,又捏住他下巴左右晃晃,“我觉着是这样的。”
  刘绍撇撇嘴,把他的手从下巴上扯下来,“大王,用不用再让人给您上盘葡萄?”
  狄迈一愣,以为是他想吃,于是答:“好啊。”
  刘绍一时没想起来,其实纣王被喂着吃葡萄的谣言在这边只有自己知道,见狄迈顺杆就爬,“嘿”了一声,伸手摸到他下腹处,忽地向下一按,狄迈蓦地里闷哼出声,弓一弓腰,赶紧攥住了他的手。
  忽然门外响起一道人声,“王爷,人带来了。”
  刘绍轻咳一下,弹起身来,赶紧走回椅子后面站好。狄迈也撒开了手,整整衣襟,收拾出一脸正色,只是在椅子上不大自在地动了一动。
  “进来。”
  门打开来,刘绍瞧去,瞧见一个二十出头的年轻人,一时有些奇怪。
  曾图的儿子他曾经见过,记得曾永固比自己还大上几岁,来人怎么这么年轻?不由得起了些疑心。可再瞧第二眼,见到他那两只铃铛般大小的牛眼,再无怀疑,心想曾图大概还有别的儿子。
  果然,来人进屋后见到狄迈,跪地道:“小将曾永寿,见过摄政王。”
  狄迈道:“起来吧。你来是曾将军的意思?”
  “是。”曾永寿沉声道:“家父有密报呈上,嘱咐小将此来,当面禀告于摄政王。”说着,他向狄迈身后的刘绍瞧去一眼,迟疑了一瞬,似乎不知该不该说。
  但他下一刻便想到,狄迈既然见自己之前没让那人退出去,就说明不怕他听,所以不待狄迈对他说什么“但说无妨”,就抢在头里道:“家父要小将禀告——”
  他想要狄迈赞许他行事干脆利落、有眼力价,可也怕太过托大,把话说得急了,万一泄露机密,反而会弄巧成拙。于是说完这一句后,刻意顿了一顿,见狄迈果然并不打断,忙又继续,仿佛刚才只是因为太过紧张,吞了下口水,“狄吾将军可能要反,请摄政王明察!”
  狄迈瞧着他,脸上表情始终没什么变化,片刻后,点点头道:“嗯,你父亲没答应他,看来对我还是忠心的。”
  他话音刚落,曾永寿便面色大变,扑地跪倒,背上霎时溻出一层冷汗。
  “摄政王、摄政王容禀!家父接到狄吾将军的密信之后,只瞧了一眼,当即便勃然大怒,痛斥他狼心狗行、忘恩负义,实在令人不齿,恨不能亲手宰了他。”
  他说得太急,声音都发起了抖,“家父对臣等言:摄政王对我等恩重如山,我等若是半点有负于摄政王,实乃禽兽不如!于是……于是他一面好言应付使者,一面命小将前来、前来将此事禀告于摄政王。这是当日狄吾送来的密信,家父特意命小将带在身上,请,请摄政王过目!”说着从怀里掏出信来,双手送上。
  他把信举过头顶,见信还没被取走,低着头又急急道:“家父当日假意答应狄吾,是为了安抚于他,争取些时间,等候摄政王下一步安排,绝没有、绝没有与他同流合污之意!小将父子三人就是绑在一起加在一块,对摄政王也凑不出芝麻大点的二心,请摄政王明断!”
  狄迈这会儿原本还未收到消息,只是随口诈一诈他,他就竹筒倒豆子,全交代了出来。
  见此,狄迈笑了一笑——在曾永寿看来有些可怖,随后抬起只手,打了个手势,并起两根手指,向前挥了两下。
  结果无人回应。
  狄迈转回头,瞧向刘绍。刘绍这时才明白他那是在使唤自己,瞪了瞪眼,惊讶非常,与狄迈对视片刻,只好上前去,从曾永寿手中接过信纸,走回狄迈身边,弯下腰,两手捧给他,柔声道:“请摄政王过目。”
  他这一声有意捏得温柔无限、婉转非常,还带着几分讨好的媚意,甚至于用力过度,有点夸张,有些超出男宠的范畴,一只脚踏入了黄门的领域。
  狄迈一口气不畅,转头瞧他片刻,手上顿了顿才去接信,轻咳两声,把信展开,低头瞧了起来。
  一旁,曾永寿心如擂鼓,头上的汗已开始往地上砸,根本没听见刘绍说了什么。
  几天前,狄吾秘密使人送信,重赂厚遗,约定与他父亲一同举事。狄吾派来的那使者不知道哪里找来,口才极佳,简直字字句句都说中他父亲的要害。
  他父亲是雍人出身,中道来投,永远不会像其他葛逻禄人那般受重用,能在封疆大吏的位置上安享晚年已属不易,想进中朝绝不可能,这是其一。
  其二,他父亲兵败变节,狄迈说不准会想,要是哪天他再被雍人打败,会不会再投降雍人,对他总有怀疑。说到底,他只要做了一次贰臣,就一辈子都是贰臣,别想抬起头来。
  夏人明面里接纳了他,可背地里其实全都瞧他不起,在偷偷看他的笑话,亡国之臣,势必一辈子糟人耻笑,这又是其三。
  那使者一番话说得曾图脸上一阵青一阵红,半个字都说不出来,只是一个劲地喘着粗气,见他如此,那人随后才说明来意。原来狄吾想约定曾图,同他合兵一处,共同杀入长安,还说此一行一旦能除掉狄迈,曾图便可携此大功回到雍国,到时就是第二个在夏人身边卧薪尝胆的刘绍,何愁不能再受重用?总比在北边受一辈子夹板气强上许多。
  说完好处,为了打消他心中疑虑,使者又说城中内应已经安排妥当,到时可以与城外大军里应外合,定能成功,让他不要心怀狐疑。他那番话有大棒、有甜枣,曾图没有什么反应,可是曾永寿从旁听来,已经心动非常。
  等安顿了使者,父子几人密议一夜,曾永固、曾永寿兄弟俩都劝曾图索性反了,拼一把堂堂正正的富贵,曾图却摇头道:“我瞧狄吾不像能成事的气象。那使者只拣好听的说,你们以为前面是个蜜罐子,一头扎进去,恐怕到时淹死在里面,都成了陪葬的小鬼。那狄迈是什么人,你们知道么?”
  “他再如何,不也是两只眼睛一张嘴么?”曾永寿倒是从没见过狄迈,闻言心中不服,“父帅,狄吾手中有近两万人,咱们手中也有两万,远远多过长安城中的万余人。从此入陕,大可以取道潼关,潼关守将也是雍人,听说还曾与您共事过,即便不念着以前的交情,父帅拿这番话劝导于他,他也未必不能行一方便。”
  曾图冷笑一声,“狄吾说自己有两万人,你便信他。我说我手底下有五万,你信不信?”
  曾永寿愣愣,“呃,父帅之意是……”
  “他几度攻徐州不克,在城下死了多少人?要是这会儿还有两万,他怎么可能气急败坏地屠城?我估计他此时手底下至多只有一万五千人,而且还有伤兵,未必能够急行。”
  曾图冷冷道:“兵贵神速,要是想要举事,必须星夜急驰,凭他那些残兵,能走得多快?他要是想快点赶路,能带的人恐怕不到一万。他想要与我举事,对我却不肯透露实情,反而夸大其词,足见不能成功。”
  “再者说,狄迈既然派使者去他军中,想要把他押回去处死,不可能不做防备。他以为自己行事机密,说不定这会儿密报已经摆在狄迈案头上了。即便这使者现在暂时还没被人发现,可将来东窗事发,让人发现咱们收到密信之后,藏匿不报,哼,那罪名是你们能当得,还是我能当得?我今年五十有六,活得够了,你们俩也活够了不成?”
  曾永固已开始暗暗点头,曾永寿还想再说什么,却被父亲打断,“不必说了!你带着密信,这就去呈给狄迈,如何说不用我教你吧?”
  曾永寿见父亲心意已决,虽然还有几分不情愿,却只得应下,当夜避开旁人,秘密往长安赶来。
  这是他第一次见到狄迈,原本倒不觉着如何,虽然来之前听说他威势逼人,可一见之下,才觉传言似乎是夸大其词。狄迈看着不仅不吓人,好像还有点慈眉善目——慈眉善目说不上,但总归还是平易近人的。
  直到听见狄迈先前那句,他才心中一震,耳朵里仿佛落了道响雷,才知道他早已清楚狄吾派人与他们联络之事,却不动声色,只等着瞧他们如何应对。想到此处,蓦地里如坠冰窟,背上发寒,一阵庆幸、一阵后怕、又有一阵恐惧,从尾巴骨往上,激灵灵地打了个哆嗦。
  狄迈读信时,刘绍也站在旁边悄悄看了两眼,弄清楚了是怎么回事,听曾永寿在旁边一个劲地表白忠心,不由得心中暗道:曾图见风使舵的功夫的确是高,拎得清轻重不说,还有几分城府,没有明确回绝狄吾,反而吊着他,给狄迈留了插手的余地。
  狄迈又问了几句,曾永寿不敢隐瞒,把当日使者所说的话一五一十地说了出来,赶忙问狄迈下一步如何处置。问过之后,他始终小心翼翼地打量着狄迈面上神情,一颗心提到嗓子眼,砰砰直跳,仿佛怀里揣了只野兔在拼命地蹬。
  他明白,狄迈若是对他说了,就说明还信任他们父子;要是反应冷淡,他们父子三人全都要掉脑袋,他父兄还能多活几日,他倒霉些,死得最早,恐怕连明早的太阳都见不到。
  他跪在地上,双手捏成拳头,眼瞧着狄迈张开了嘴——
  “你先出去候着,稍后我再传你。”


第142章 谁羡当时万户侯(七)
  等曾永寿退出去后,狄迈问刘绍:“你怎么看?”
  刘绍心中已有想法,原本正担心狄迈当场回复了曾永寿,后面不好往回圆,正要在椅子后面戳戳他,手指头都伸到了他背后,就听狄迈开口支人出去,正中下怀,闻言便道:“我看曾图对你,应当是真有几分忠心,且不管是因为什么原因吧,你把他搁在狄吾身边,总归有些好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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