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瑾……”霍岚摸了摸他的脸:“多看的一张脸,受了伤可就不好了。”
顾珏的重心向后倒去,却被霍岚用手扶住:“别动。”
叶青从一侧走出来,拨通电话,递给霍岚。
顾珏这时才看到,霍岚的手里拿着一把手枪。他用冰冷的枪口顶住顾珏的下巴,接过电话,那边几乎是一秒就接了起来。
“霍岚。”霍景延的声音从电话里传出来,顾珏甚至听见了车门开合的声音。
霍岚拿枪口顶了顶顾珏:“说话,跟他求饶啊。”
顾珏死死咬住下唇,坚持不发出一点声音。他希望霍景延不要来,甚至这个电话也不要接。
霍景延那边也是死一般的沉默。
霍岚十分不满,他用枪托狠狠击打顾珏的腹部,顾珏闷哼出声。
霍岚:“你哑巴了?”
电话里的霍景延依然显得十分冷静,但恨意早已呼之欲出:“霍岚,如果你敢再动他一下,我真的会亲手杀了你。”
“来,我在这儿等着你。”霍岚说:“你一个人来。”
霍景延冷笑道:“我一个人就够了。”
这里有四个持枪贴保,叶青,还有霍岚,如果霍景延手无寸铁,他怎么能来?
顾珏道:“他们有枪,你别过来。”
霍岚再次用枪口划过顾珏的脸,几乎沉溺地凝视着:“他会来的,因为你是顾瑾。”
只有顾珏自己和霍景延知道,他不是顾瑾。
顾珏轻轻地说:“霍景延,不要来。”
我不是顾瑾,你知道,我也知道。
所以你不用来,我也不会恨。不为一个顾瑾的虚名赌上性命,也不必踏入霍岚这个根本不存在的圈套之中。
然后他听到了霍景延的回答:“别怕,有我在。”
作者有话说:
本来明天更的,结果突然写完了(。)小麻花呆滞.jpg
第60章 爱和死永远一致(2)
霍景延飞身跑下楼,贴保在他身后追着:“霍先生!现在怎么办?”
“让傅迟报警,”霍景延说:“他知道怎么做。”
“霍先生,我和您一起去。”
霍景延拒绝了他的建议:“不用,那人毕竟不是冲顾瑾去的。”
“可是您的安全……”
“我心里有数。”霍景延说。
他嘱咐下属的样子依然是冷静自持,好像天塌了也没办法动摇他的意志。
但贴保却看到点火键他按了三次,才终于发动车子。
手机上有傅迟和杜照的未接来电,霍景延都没有回复。
他刚坐上车,屏幕上涌出一行陌生号码。
“霍岚。”霍景延关上车门,世界一瞬间安静下来。
嘈杂的电流声里,他清晰地辨认出了顾珏的呼吸。
霍岚说了什么,其实霍景延并没有太在意。他只是不断地通过顾珏的呼吸声,试图确认他的状况是否安好,所以一听到顾珏吃痛的声音,他就感觉自己的大脑快要停止运转。
他踩下油门,向出事的高速方向飞驰而去。
对霍景延来说,已经根本没有一秒钟思考过是不是要去,他只怕自己去得不够快。
慢一分钟,没有耐心的霍岚会对顾珏再施以什么折磨,光是想到这样的可能性,就足够让他彻底失去理智。
傅迟一直在尝试拨通霍景延的电话,先开始是无人接听,后来变成占线。
再过了一会儿,霍景延终于接了起来,傅迟急忙道:“霍先生!”
“我都知道了。”霍景延说:“他们有枪,但是人数应该不多。从时间推算,具体位置也不会离出事的高速太远,我正在赶过去。等我知道确切位置,我马上通知你……”
傅迟打断他:“霍岚是冲您来的!他穷途末路,这样做只会是单纯的报复。你不能去!”
“所以?”霍景延反问:“正因为是报复,所以他怎么对顾珏都有可能。难道你要我在家待着,任由霍岚……”
傅迟的声音突然高了八度:“霍景延!难道这世界上有人的命比你的命还重要?!”
霍景延向来不喜欢被人打断,但这一次,他容忍了傅迟的越界。
霍景延没有回答傅迟的问题,只是郑重地托付:“我相信你。”
与此同时,屏幕上发来一串地址。
霍景延急打方向盘,车辆迅速调转方向。轮胎摩擦在高速公路的地面上,发出尖锐刺耳的声音。
傅迟再要说话,便只剩忙音了。
霍岚发来的位置,是江平市郊区的一座废弃工厂。江平市地狭人稠,这样一片整齐的地,即便在郊区,在寸土寸金的江平也应该十分抢手。
但由于这座工厂污染过于严重,已不符合任何种类的用地要求,所以一直荒废在霍岚名下。
霍景延将车停在工厂外,他来时太急,只穿着一身还没来得及换下的西装,开车门时才觉得冷,看到座椅后面还放着顾珏的大衣。他拿着衣服正要披在肩上,突然想起顾珏不喜欢在打满暖气的车里穿得很厚。现在被霍岚突然带走,霍岚总不至于还给穿件外套。霍景延皱了皱眉,将大衣换在手里拿着。
数九寒冬,前日刚下过一场雪。雪渍化在泥地里,霍景延双脚就这样踏入脏污之中,浑然不觉。
工厂四面皆是废弃的楼宇,一座低矮的厂房正坐其中。
厂房的门窗破旧,像是被如刀的北风刮破的。门口站着两个人,其中一人见他出现,自腰后掏出一把枪。
那人一边用枪口黑洞洞地指着他,一边道:“站住。”
霍景延抬起双手,向前走了两步,另一人上前搜身。
没有人对枪是不恐惧的,包括霍景延。一个受过枪伤的人比任何人更了解子弹的威力。霍景延仔细观察着他们的手枪型号,M11退役版本,后坐力小,重量轻,有效射距50米。
确认他身上没有带任何东西之后,他们将霍景延放进工厂,两人依然在门外守候。
“这票看来真能赚个大的,”那人的声音隐隐约约传来:“咱俩能分到二百万不……”
霍景延踏入钢筋混凝土的厂房,四个身着黑色夹克的人在厂房中巡视,他们身形不一,但手整齐地扶在后腰上。
顾珏的双手被反剪在一只椅子上,他穿着一件灰色的高领毛衣,额上一道血痕,衣领沾满血污与灰尘。霍岚正半蹲在他面前,闻声回头。
“霍景延……”顾珏刚要说话,霍岚便立刻拿黑胶带封住了他的嘴。
“来了。”霍岚站起身,绕到顾珏身后,用枪管拂过顾珏的下颌,强迫他抬起头来。顾珏双眼通红,眼中的焦急一览无余。
霍景延身形一动,身后的四个黑衣人便齐刷刷掏出枪,枪口瞄准的仍然是顾珏。
“顾瑾对你倒是一片痴心,”霍岚笑了笑:“他说他是顾瑾的弟弟,真正的顾瑾早已经死了。”
霍岚猛地用枪托击打顾珏的胸口,“挺会编故事的。”
他将整个椅子打翻在地。顾珏被木椅带着,重重地摔倒在坚硬的水泥地上。霍景延不过下意识地迈前一步,就有一发子弹落在霍岚脚边。
霍景延怕顾珏受伤,生生住了步,霍岚却也回头骂人:“你他妈瞄谁呢!”
“霍岚!这是我们之间的恩怨,和他没有关系。”霍景延忍无可忍,怒道:“说你的条件!”
霍岚可以听到霍景延话语中显而易见的愤怒,他知道如果霍景延也有武器,他会毫不犹豫地杀了自己。
霍岚笑了起来,现在的霍景延越愤怒,他就越高兴。因为在这里,霍景延再也不是那个令他提防、担忧和害怕的对手了,
他没有武器,也没有铠甲,只有一处软肋。
“好,先谈公事,再来说我们的私仇。”霍岚将顾珏的椅子拎起来,顾珏像挂在展示台上的玩偶娃娃一样可怜。
霍岚把手枪交给叶青,后者只是战兢兢地接过,拇指不敢扣在扳机上,虚虚顶着顾珏的太阳穴。
霍岚在霍景延面前站定,姿态依然很防备:“我要盛启。”
霍景延嗤笑道:“你现在还有命要吗?”
“怎么,真以为我没后?替我操心起香火的事来了?”霍岚从一旁的黑衣人手里拿过一只平板,转递给霍景延:“我最多在海外避几年风头罢了。”
霍景延接来看了一眼,没有说话。
“舍不得啊?”霍岚似乎早有预料,他以为霍景延在迟疑:“但是顾瑾跟盛启,你只能要一个。”
凭什么霍景延生来拥有一切?
霍岚想,盛启本可以是属于我的,就连顾瑾……如果他在霍景延的位置,顾瑾也可能是他的!
霍景延蓦地抬眼,身处下风却依然充满了压迫感:“舒珩?你的私生子?”
霍岚好像被“私生子”三个字戳中了痛处,他猛地踹翻了身侧一只破旧的铁皮桶,沉重的响动在空旷的工厂里发出巨大回声,可是霍景延岿然不动。
“你他妈也不过是张露尔那个婊子买别人肚子生的种,她对你很好吗?你真的以为自己是什么天之骄子?”
顾珏猛地抬起头看向霍景延,这是什么意思?
霍景延余光看到了顾珏偷来的视线,但没有去看他。他看似满不在乎地翻了翻合约,随即问道:“签哪里?”
顾珏剧烈的挣扎,木椅在地上发出笃笃的声响。霍景延终于看向他,顾珏说不出话,发出呜咽的声音,疯狂地向他摇头。
因为知道霍景延为了夺回和守住父亲的馈遗付出了多少,因为知道盛启有多重要,所以才不能让他因为自己放弃。
这样的给予太沉重,对顾珏来说,已经远远超过“照顾挚爱的弟弟”这样的范畴。
霍岚指出位置,霍景延龙飞凤舞地签上自己的名字。
他复又看向顾珏那双布满红色血丝的眼睛,看到他眼中蔓延开来的自责。
霍景延绝对不是一个感情用事的人,他信任逻辑、理性,信任一切亲眼所见,切实真际的东西。
可是当他站在这里,他发现任何事与顾珏的命相比起来,都显得不那么重要了。
霍岚将信将疑地再三检查霍景延的签字,他低估了顾瑾在霍景延心中的地位,他原本以为和盛启比起来,顾瑾只是一个可以被放弃的人。就像霍岚每一次对待自己身边的人一样,为了利益,一切皆可抛弃。
他收下这份大礼,只听霍景延沉沉道:“把顾瑾放了。”
霍岚转而露出一个卑鄙的笑容:“不放。”
他话音刚落,两个持枪的黑衣人在他的手势下冲上来将霍景延全力按倒,霍景延单膝跪在地上,浑身肌肉紧绷,两人一时竟没有办法将他全然压倒,霍景延猛地抬起头:“霍岚,盛启有应急管理规则。我但凡死在这里,盛启你也别想了。”
霍岚自衣袖中摸出一把银灰色的匕首,这是他当年混迹街巷时,从一个收藏家的手中抢来的东西。十几年如一日,锐利的刀锋寒光毕现。
“我当然不会让你死在这里。”
霍岚走到顾珏身边,用刀尖轻轻划破他白皙的脖颈,顾珏痛苦地皱起脸,但无法发出任何声音。
霍岚施虐的欲望在血的刺激下愈发旺盛,他又一次划开顾珏手臂上的皮肤,以极端挑衅的姿态面对霍景延:“不过现在轮到你我的私仇了。”
霍景延怒吼道:“住手!”
他早已目眦欲裂,奋力地挣脱开二人的钳制,因此第三个人不得不跑过来帮忙按住他的身体。
霍岚的心里升腾起一股前所未有的痛快,可那痛快里又夹杂着一些难以言喻的嫉妒。
异地处之,如果被绑的人是他自己,没有人会来。
霍岚回头看了看叶青。在绑了顾珏的前一天夜里,他用这个问题拷问叶青,他问如果有一天我深陷危局,你会怎么做?
叶青小心翼翼地说:可是如今……霍先生不是已经深陷危局了么?
霍岚愣了愣,叶青伏在他的膝盖上,他最后只是抓了抓叶青的头发:“你真他妈笨啊。”
顾珏身体上的血滴在地上,惊醒了走神的霍岚。
他清楚地看到顾珏因为伤口而痛得发抖,他将粘在顾珏嘴上的绷带揭开,可是顾珏并没有像他期望的那样发出任何惨叫。
他不知道,顾珏曾经亲手剪烂了自己的腺体,也不知道他流过比这更多的血。
霍岚娴熟地在手中转了转匕首,而后将它也扔给叶青。他走到霍景延面前,居高临下地看着他。
“你在圣熙的庆功宴上冲上来揍我,没想过这一天吧?”霍岚说身后人说:“放开他。”
三人松手,霍景延正欲挥拳,便听霍岚说:“现在,你还一次手,我就让叶青在他身上开个口子。”
霍景延的手就那样滞在半空,最终缓缓放下。
“还真是情深义重啊。”霍岚意外地回头看向顾珏。
伤痕累累的顾珏这时才终于哭出声,他对霍景延哭喊道:“霍景延你告诉他,我真的不是顾瑾!我不是!”
顾珏满脸是泪,只是不断地重复道:“我不是顾瑾,我死了又有什么关系啊!”
一直沉默的霍景延突然对他吼道:“对我来说很有关系!”
顾珏愣住了一秒,只见霍景延从地上抓起那件大衣,精准地扔到了他头上。
顾珏的视线被黑暗盖住,什么都看不到了。
霍景延用一种拂然却又故作轻松的语气吼他:“安静待着,不许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