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不起……我、我是……”莫生用力揪住秦渡袖子，“我不能看着你死，与其和Ara赌科技，不如去赌佛门至宝的能力。反正不管结果是什么，至少我们还有试错的机会。你……你能理解我的意思吗？”
　　莫生本身就是个学渣，不太会解释一叶迦的作用机制，也不知道该如何让秦渡理解，通过在副本里找“主星”以找到游戏本体的可能所在处风险过高，不如用一叶迦赌一把能不能直接打开通往游戏本体位置的通道。
　　秦渡神奇地理解了他的意思，但到了这个境地，他首要关心的不是他的任务；不是他们到底到达了什么地方，而是：“你会受惩罚吗？”
　　莫生怔了下，心中不能说不感动，这种被关心、被放在首位思考的待遇是他穷尽两辈子皆没能真正拥有的。
　　秦渡所给予他的温柔、包容、关怀正是他对这个有秦渡的人间念念不忘的原因。
　　他的爸爸妈妈对他冷漠、固执地抱有偏见，他对其他人也筑有高厚心房。唯独秦渡不一样。
　　“我……不知道。”莫生垂下眼睫，小心翼翼隐瞒真情。
　　莫生每一次撒谎秦渡都看出来了，但以往他选择相信他，不会点破。这一回他不再沉默。
　　秦渡捧住莫生脸颊，沉声说：“莫生，不要骗我。”
　　莫生被迫抬起头与之对视。那双琥珀色的眼睛里沉着他读不懂的情绪。
　　“私自转化厉鬼违反阴律。这里不是游戏世界了，所以……带凡人穿越时空违反天条。”莫生老实交代，“但是黑无常大人暗示我可以帮你，十殿那位无常几乎明示了转轮王会支持我。就算要受罚……也不会比之前的更重。”
　　十八年前受罚是因为他失职过失，如今情况截然不同。
　　“就像你说的，我不是徇私，众位阎王爷肯定会酌情判罚。”莫生说。
　　他的说法过于主观，秦渡怎么可能听进去？可事到如今该犯的错已经犯了，秦渡能想到的应对办法就是将功补过、戴罪立功，以及代莫生受罚。
　　秦渡无奈叹气，轻轻拍了拍莫生脑袋，“对不起，我害你……”
　　莫生淡笑着打断他，向来透着天真的脸上表情变得成熟严肃：“秦渡，是我应该感谢你。”
　　秦渡根本不知道自己在他心中有多重要。
　　“如果没有认识你，我魂归地府之后大概根本不会再返回人间。就算阎王爷命我回游戏探查以戴罪立功，也不会在游戏里与任何凡人交往、不会救我职责之外的人。”莫生回想到过去，目光沉了沉。
　　做鬼差百年，日复一日重复着看押、行刑的工作，残酷的刑罚不仅仅是对犯鬼的折磨。“工作完成我会马上回地府，然后继续做个小狱卒，过十八年前那样压抑、沉闷、无趣的日子。再过五十年、一百年，我也会变得和其他同僚一样麻木、冷漠。”
　　地狱究竟是怎样的地方，无论民间传说、宗教典籍皆有所描绘，秦渡过去极少接触民俗或宗教的东西，他所能想象的地狱除了偶然在电视剧中看到的，便是莫生的鬼蜮所展现的景象。
　　然而那些表现远不及真正的地狱的压抑、残忍、阴郁。秦渡是一个经受专业训练，始终保持理性思考占据上风的人，他无法理解莫生对地狱既习惯又抵触的复杂情绪，就像当初在“新娘的眼泪”副本中，新娘鬼对他的指责那样。
　　由于不理解、观念差异，秦渡就是一个站着说话不腰疼的人。
　　莫生会因为狱卒的工作太过残忍和压抑的工作氛围而难受、不喜，秦渡却以自己的军人身份和工作为荣。
　　工作状态时的莫生神情冷漠，眼神是冰冷不带一丝温度的。或者说任何一名合格的鬼差在工作中都会显露这样的眼神。
　　鬼失去了活着时的体温，同时也失去了活人的热情。
　　但有的时候，即便无法共情也没关系，对方也许只是想寻求一点安慰和庇护，而非来探讨人生哲学。秦渡握住莫生冰凉的手说：“莫生，下次回现实，你变成人，和我一起回家吧。我想把你正式介绍给我家里人。”
　　莫生：“！”
　　这是正式见家长吗？！
　　秦渡琥珀色的眼睛含着笑意，心情前所未有的明朗。因为他从莫生的话中提炼出一个信息：他对莫生来说非常重要。
　　莫生因为他甚至不愿离开这人世间。
　　这给了秦渡莫大的鼓舞。
　　在陌生世界的建筑废墟上，秦渡用一点都不浪漫的话，温柔地向心上鬼再一次表白：“跟他们说我和你已经订了婚约，未来会结婚。”
　　巨大的惊喜砸得莫生晕晕乎乎，他眨巴眨巴漂亮的大猫眼，喜悦从眼底迸射，眼睛亮晶晶的比星星还漂亮。几乎是迫不及待的回答：“好啊！”
　　这下换秦渡懵了瞬，随即是狂喜，他猛地抱住莫生，将他一生的挚爱牢牢搂在怀里。
　　莫生也紧紧抓住他的衣服，余光看向他们手上缠着的红线，其色正红。
　　姻缘红线终于真正绑住了他们。
　　在他们的脉脉温情中，一道AI声音从秦渡手机里响起。
　　“星网接入成功，触发重启程序。请稍后。”
　　秦渡单手搂住莫生，另一只手拿起手机查看。
　　“是蜂鸟吗？”莫生也凑过脑袋去瞧。
　　“应该是它。”
　　三十秒后，手机屏幕上自动展开一个界面，蜂鸟的虚拟人形形象出现在其中。
　　“中控系统智能编号C-001，代号蜂鸟，重启成功。”
　　紧接着蜂鸟拔高了，带着喜悦的声音响起：“指挥官！蜂鸟很高兴与您重逢！”
　　莫生：“真是蜂鸟诶！”
　　秦渡准确抓住重点，问它：“蜂鸟，这是哪里？为什么接入星网？”
　　蜂鸟：“星网是星际网络的简称。指挥官的手机设备过于落后，为防止意外，蜂鸟写入了设备自动接入网络时若蜂鸟处于关闭状态，将强制启动的触发程序。根据星网环境检测，当前位置为自由联邦边境星域的塞卡星，霍奇州芝林区。”
　　比起秦渡，莫生对此事更加敏锐：“所以我们来到了蜂鸟和游戏诞生的世界！时间呢？这是哪一年？”
　　蜂鸟：“星历2355年。”
　　秦渡很快接话道：“游戏是2330年发行，我们在25年后。”他突然产生一个大胆的想法。
　　与其去寻找承载游戏的那件东西，把它带回现实让研究人员研究、破解它，不如从源头入手？
　　秦渡问：“蜂鸟，如果我们得到游戏公司那份源数据，你能破解它，然后回到游戏世界打败Ara夺取游戏控制权吗？”
　　蜂鸟和莫生都被这个设想惊到了。
　　莫生默默捂了捂胸口，盘算自己能否在三天内再次使用一叶迦，并且准确找到游戏公司所在处。
　　蜂鸟则高速计算方案的可行性，得到结果后说：“该方案初步计算可以尝试。经过对指挥官游戏内直播房间的弹幕分析及地址追踪，可以判定晨星集团对地球时空的游戏保持了实时数据传输和监控。”
　　简单来说，就是蜂鸟通过弹幕发现其中一部分弹幕来自地球上的预备玩家，另一部分则来自星际时代的自由联邦星网用户。
　　于是判断游戏通过某种途径能够在地球接入星网，因此自主编写了自动搜索、接入星网及触发性自启动程序，藏在秦渡的手机和终端里。
　　这个程序是隐藏性的，蜂鸟没有把数据开放给研究人员，所以在此之前连秦渡都不知道。
　　“在星网搜索关键词‘恐怖降临’，搜索结果超过1亿条。确认游戏仍在运行。搜索该游戏直播，未命名13211号房间，搜索结果16872条。”蜂鸟现场编写程序，在屏幕上展示星网的某个搜索引擎界面。
　　界面上，搜索结果前几条都是直播录屏。后面开始夹杂一些帖子，标题大多为震惊秦渡的精神力等级为SSS级，以及讨论这种天才会不会联邦军部吸纳。
　　而蜂鸟从中挑出了一封“SSS级天才直播间无了，盲猜人已被军方带走”的帖子。
　　秦渡快速浏览完主楼内容，眼神沉凝下来。
　　莫生看得一头雾水，不解问：“为什么看起来这边的人不知道哥是地球人，跟他们不在一个时空？”
　　莫生在此没有感觉到天地间隐隐的压迫和桎梏，那是他对天地规则的感应。而且天地之气与地球上的有所不同，显然这里与地球并没有同处于一个天地规则之下。
　　在收回鬼差身份玉牒时他便知道，他们来到了异界。
　　秦渡阅读完整篇帖子，握着手机的手指不由攥紧，“这边的玩家不知道游戏把地球人类当白鼠，也不知道我们在游戏里真的会死。”
　　蜂鸟提取多篇帖子关键信息，分析后说：“根据该帖内容和录屏截图，指挥官的直播房间发出系统报错警告，导致直播和房间均被关闭。这表明指挥官在游戏内的数据信息发生了不明问题。”
　　秦渡思忖几秒，翻开左手掌，试图召出冥王的神弓。
　　蜂鸟也在同时进行自检，检查秦渡手机内游戏端口存储的数据。
　　而结果是他们两边都失败了。
　　冥王神弓没有出现，蜂鸟无法打开手机里的游戏APP，进入后台，直接报错：玩家秦渡判断死亡/消失，账户数据已封档。
　　蜂鸟好好一个人工智能，在这一刻傻了，大叫：“指挥官！您被Ara判定死亡，数据被封了！”
　　莫生：“？？？”
　　秦渡收回手，“嗯，难怪拿不出道具。”
　　莫生从裤子口袋里掏出他生前的手机，手机只剩一格电了，去戳游戏APP，它一如既往的卡在开屏页。想了想他道：“可能因为这里和地球不在同一个时空位面，我们穿越的时候跟游戏的联系被阻断，Ara就判断玩家消失了。”
　　秦渡意识到这是一个重要情报，“我没死，在游戏内的数据却被封档，蜂鸟，这是否意味着我脱离了游戏？”
　　蜂鸟：“只要该份玩家数据不解封，不被重启，游戏程序就不会再针对您运行。”
　　“三天后如果我没有被游戏拉进副本，其他人也可以通过类似的办法的脱离游戏。”
　　让玩家在数据“死亡/消失”，本人实际上却活着。
　　要达该成目的目前有两个办法，一是以技术手段更改数据，二是如法炮制他和莫生的这段经历，让Ara主动判定他们死亡。
　　“蜂鸟。”秦渡神情肃然，以命令的口吻说，“找到游戏源数据存储位置。另外给我塞卡星的资料，定位附近黑市，列出你运行需要的设备。”
　　莫生突然起身，冲秦渡背后喝道：“谁！”同时手腕翻转，小轮回镜悬于掌心，摄像头处红光闪烁，自屏幕投出一道光芒照向不远处。
　　秦渡随之站了起来，放出精神力探向小轮回镜光芒照射的位置。
　　一个人影在光中慢慢显现，他身姿挺拔如竹，黑发黑眼，容貌清丽，穿着配色简单的衬衣长裤，明明是个美人，莫生眼里的他却浑身透着邪气，最离谱的是在邪气、煞气之上笼罩着代表功德的金光。
　　莫生：“？”
　　莫生陷入了困惑的沉默。
　　“你们是什么……”对方也表露出疑惑，“一人一鬼？”
　　秦渡闻言立即绷紧神经，跨步上前挡在莫生前边，右手虚握，时刻准备将精神力幻化为武器。
　　小轮回镜的光芒消去，莫生翻过来瞧了眼屏幕，上面显示：人族、非凡人。
　　莫生诧异：“你不是凡人，你是什么？”
　　对方瞥眼小轮回镜，蹙眉答：“修士。”顿了顿他补充，“人类。”
　　莫生按住秦渡手背，“哥，能撤掉精神力屏障吗？”
　　“好。”尽管心中担忧，秦渡仍然选择顺从他的意思。
　　精神力屏障被撤掉之后，莫生亮出鬼差身份玉牒，肃容道：“地府鬼差，到此公干。”
　　“地府……鬼差？冥府的意思吗？”对方挑眉，颇为意外，因为他感受到了莫生手中的玉上有种厚重、神秘的力量。“据我所知，这个世界没有类似冥府的东西，这里的人死后不会变成鬼，他们灵魂会直接消散归于天地。你们从异界来的？”
　　碍于对方头顶功德金光，莫生认真与之交涉，“是，我们来自地球位面。”
　　“哦。”对方点了点头，从衣领摘下一只黑毛球，当着莫生他们的面对毛球说话：“天道，听过地府吗？看下他们的身份对不对。”
　　毛球球在他手上蹦了蹦，起跳、“啪叽”撞到莫生的玉牒上，粘在上面贴了会儿，然后毛球竟开口说话了。
　　被称作天道的毛球说：“玉上面有天地规则打下的烙印，这只鬼身上没有戾气，这个人……”
　　说到这里毛球停了停，猝然跳到秦渡肩上：“天生富贵，煞气浓重，气运强盛！搁在其他世界肯定要被别的天道当气运之子！”
　　莫生收回玉牒，在天道之威下微微颤抖，却硬撑着不肯离开秦渡半步。
　　好在黑毛球很快发现他的异样，主动离开了秦渡。
　　毛球对和它同来的人说：“魔尊，那只鬼好像很虚弱，戴着有法则烙印的玉还会被我影响诶，肯定遇到特别棘手的麻烦了，我们帮帮他们吧！”
　　莫生倏然瞠目，他刚刚听到了什么？毛球球喊对面的人啥来着？
　　魔尊？！
　　是修真小说里讲的那种魔尊吗？
　　魔尊……和天道混在一起？
　　这么刺激的吗！
　　莫生猛地捏住秦渡衣摆，“哥，那破游戏，连带制造它的公司，都能彻底解决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