去年张遥听梁奉之令,扮作尊地道人在雨仁观中替他看守藏匿着的金银,实则却为刘客从背弃了梁奉,自雨仁观脱身之后,就一直藏在刘客从的府邸上。两人背着梁奉勾结,至今倒也还相处得默契。
眼下那疯子咬够了,还要上手狎玩,刘客从揉着胸口的红肿处,直往他腿上踹了一脚。
“狗东西,咬得没轻没重,没过两个时辰我可就要起身办差去了,你要尝够了就消停点,少在这儿折腾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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为什么不把张遥和刘客从归为副cp,因为刘客从对张遥只是利用而已,单箭头的感情没有结果_(:з」∠)_
第61章 求生
张遥侧躺着搭头看他,舔唇笑了笑:“哥哥不是昨日才回?”
刘客从冷哼一声,抬脚勾来亵裤,遮了下身,道:“昨日才回又怎样,有了差事不是照样要办?如今皇帝可有的是机会责难我,才入皇都,便又将处置流民的烂摊子甩过来,我还真是没法抗旨不遵啊。况且梁奉今日寻我一趟,可不单是为了降罪来的。”
眼神冷了些,张遥问:“怎么,他为难你了?”
“算不上为难。东厂护行出了岔子,锦衣卫不出一日便能自皇都赶来,说不是有备而来都叫人难以信服,眼下我是弄丢了阮青洲还叫锦衣卫赚了便宜,梁奉一面责我办事不力,一面对他留在东厂的老部下旁敲侧击,生怕我伙同阮青洲暗中挑事,得知晟王正当接手流民之事,他便有意要用此事驱策我,说是要我助晟王立功,借机招揽贤臣义士,力压东宫的势头,实则就是想逼着我对付阮青洲,独独对他梁奉一人效忠。”
张遥观他侧脸,梳来他鬓边一绺发,于鼻下细嗅,道:“晟王处事果断,向来都是雷厉风行,若能借他之力将事办妥,既能哄好梁奉,还能在老皇帝面前将功折罪,一举两得。只是关州流民不好管束,其中个别染了时疫,稍一聚集,都不算省油的灯,况且近来增收农税的律令下达各处,各州百姓蠢蠢不安,城外来的看似是关州流民,实则掺了不少前往皇都抗诉的农户,不过是为了防止民心不安,方才以时疫为由一律拒之门外罢了。那些人最恨的,也当是互相勾结的官与商了,哥哥穿着官服办事,可要当心啊。”
“白日我便同晟王议过此事,我想,或许当真棘手的不是关州流民,而是人言可畏,一旦由得那些农户闹起事端,引得各州百姓纷纷效仿,民愤暴动,恐怕南望朝堂都要被倾覆,皇帝最怕的不就是这个吗?”说着,他侧头看向张遥,眼中添了些柔情,足也沿着他的小腿缓缓上勾。
“要说起这个,我还真是有些犯愁。虽说要堵住悠悠众口也不是没有法子,杀鸡儆猴总是有些效用的,但身旁没几个人办事是深得我心的,要想把事情办得漂亮,怎么也免不了我亲自下场,可这手上见了红,又腥又臭,实在叫人作呕,我也……不太情愿呢。”
张遥哂笑,由他撩拨:“说吧,想让我做什么?”
刘客从轻挑他下巴,道:“知我者谓我心忧,若是没了你,我还如何过得快活。”
手臂自腰间搂过,张遥一把将他往怀里带来。
“方才恼我时可不是这么说的,”指尖挪动,停在心口,张遥盯着他,“哥哥的心太坏了,总想叫我剖开来看看。”
“舍得吗?”
“若里头只装着我一人,就舍不得了,”张遥一手揉着他胸口的红印,按得重了些,“所以哥哥再对我好些吧。”
刘客从眼尾稍挑:“我待你还不够好吗?”
“不够,”眼神愈显乖戾,张遥轻轻舒出口气,“哥哥的宠爱分给太多人,留给我的就远远不够了。哥哥要知道,我要的从来都是独占,不是共享。我让步得够多了,若是得到的还那么少,迟早也是会被饿疯的。”
——
夜深,已过三更。
谢存弈早已离开,阮青洲屏退宫人,倒伏榻上,许久未眠。
多雨时节,夜中阴寒颇甚,几片残叶于枝头凋落,风渐也散了。像回寒倒冷的初春一样。
他敞开寝殿的门窗,始终不敢入梦,更畏惧身侧的空凉,于是起身托起灯盏,行至窗台前。
摆在那处的一小株青梅早已枯于盆中,先前段绪言往那枯枝上粘了几朵纸花,突兀得很不像样。
怔神半晌,阮青洲伸指抚那花瓣,却于纸上的残墨处隐约辨出字来。是段绪言写的,满纸只写了两个字。
青洲。
阮青洲无声复述着,手中轻攥展开的薄纸,却于怔然中无意松了指尖。心一跳空,目光追着卷入夜风的薄纸而去,阮青洲紧随着风,奔向门边。
纸于地面旋起,刮下阶去,却还是沾来湿水,轻盖在积起的水凼上,将倒映其中的影一并遮过。
阶下,踏水而来的靴履无意踩湿纸面,停驻原地。阮青洲看向那处,渐也止步。
殿前一株桃树在风中轻摇,叶片自枝头飘零,掠过一人眼眸,跌落肩头,滑坠向地面。飘洒的青绿中,衣衫再被吹动,段绪言的身影陷在夜中,又被廊下浅光映得朦胧。
他们相对而视,忽然之间,四下无声。
又有风来,吹乱的散发扫过眼眸,带起一点泛开的红色,阮青洲轻眨双眸,似见那人站在风中笑了笑。等不及看清,他斥开宽袖,跨出门槛,踩下石阶,跑丢了一只靸鞋。
地面水迹未干,足一落,水凼中倒映着的光点碎开,阮青洲踩水被他接进怀中。
“很脏。”段绪言哑声笑着,徒带一身脏水和污血的味道,却也贪图阮青洲的那身清凉,径自收臂将人紧拥入怀。
可胸膛相贴那时,衣衫上的湿凉蹭过鼻尖,突兀的焦味也还残留着,久久不散,阮青洲顿觉愕然,渐渐松了双臂。他寻着焦味和血味的来处,视线最终落在了段绪言的胸口上。
脓水已然渗出,混着新旧交叠的血色,烫坏的皮肉似与衣衫相粘,隐约露出点狰狞的形状。阮青洲眼睫轻颤,不忍再看,伸指要揭那衣襟时,却被攥住了手腕。
“别看了。”声量愈发微弱,段绪言只是动了嘴唇,面色便又似白了几分,他淡淡笑着,轻摸阮青洲的侧颈,俯首与他相靠,合起眼来。
阮青洲的寝殿在何处,他闭着眼都记得,却还是拖着步伐走了很久,他知道自己还能在阮青洲这里骗到点垂怜,越是痛苦,便越想寻来。
可走到此处,气力已被耗尽,他毫无顾忌地倾向阮青洲那旁,倍感疼痛又万分疲惫,终是没了意识,软膝倒去。
刹那,宽袖接来凉风,自臂下揽过段绪言的肩头,素白衣摆落地沾水,铺开时接来几片残绿。阮青洲跪坐在积水之上,将他搂进了怀中。
——
夜残尽时,天际浮出蓝,山道岔路间,隐约可见人头攒动,正往皇都城门外聚来。
距离城门不远处的一处山包上,柳芳倾匿于草木山石间俯瞰,方小群正自一旁钻出身来。
“东家,打听清了,是关州突发时疫,当地百姓逃往各处避难皆被拒之门外,恰巧近来各州多的是反对增收农税的农户,流民便同农户一道聚往皇都来了,但朝廷声称为防时疫入城,三日前便已下令封锁城门,只出不进。”
自段绪言随阮青洲前往南山起,柳芳倾便以前往关州招妓为由出了城,转头却跟着段绪言到了南山,直至遇上锦衣卫,才又在暗地里跟着他们回了皇都,一路都没敢轻举妄动,不承想却因封城暂且困在了城外,再探听不到段绪言的下落,幸而他习惯随身带着信鸽,也不算与城内断了联系。
柳芳倾问:“公子近况如何,还能与城内互通消息吗?”
方小群说:“互通消息不难,霓姐姐方才传书过来,说昨夜谢存奕至北镇抚司一趟后,公子便被锦衣卫密送回宫,应是受了刑,但至少性命无忧,锦衣卫那旁也没怀疑到风颜楼,想是邱娘手艺太妙,他们也看不出那块铁牌的真假。”
柳芳倾双眼不动,凝视着城外逐渐增多的人群,道:“城外百姓流离失所多时,温饱已成难题,信鸽也能果腹,传信时不可疏忽。”
方小群颔首:“明白。”
这旁声才落,就听城门处传来声响。厚沉重响中,城门忽开,官兵自其中涌出,最先举火拦下城外百姓,开出条道后,才引来郎中,搭起桌椅看诊。
柳芳倾微微蹙眉,听方小群说道:“听闻皇都近日都在招揽民间医馆的郎中,安排在今日出城义诊,来的应当就是那些郎中了。”
柳芳倾稍带疑虑,就见刘客从收紧披风,自城楼露面,睨视众人,抬声道:“皇恩浩荡,体恤民情,特命我等午后搭棚派粥,看诊配药,但因顾及皇都内外百姓安危,还望各位安心留于城外,待时疫得以严控,自有诸位的安身之所。”
“别闭起眼来装瞎!这儿站着的不只是关州百姓,我们可不是看病来的!年年增收农税不顾我们死活,你们这些吸人血的大官大商,分明吃着我们的,反过头来还要榨干我们的骨血,要不要给个说法!”
“对!我们要说法!”
听底下声响不断,刘客从淡淡瞥去一眼,道:“闹事者不顾他人安危,扰医者行医,骗赈济之粮,居心叵测,一律严惩不贷。”
那农户反驳道:“我们不偷不抢,更不要你的施舍,哪里来的闹事行骗!你们张口就给人扣帽子,还假惺惺地到人前演什么慈悲的菩萨,我瞧你们那嘴脸,一个个都是冷血的混蛋!”
“不改律令,我们守着田地如何活命!先前就有官员私扣商税的先例,谁知道这些收上去的银钱还会落到谁的兜里,你们守着自己的钱袋不愿放,富得流油却只知道欺压平民,我们只想替自己争个公道,又有什么错!”
刘客从抬眼看去。
“听民意,诸位像是都不需要今日的赈济了,虽说药材和粮食都备好了,但冷血和假慈悲这话说得何人都心凉,既是顺从民意,那我想这出体恤民情的善行,也已经不需要了,”眸色沉下,刘客从侧首冷声喝道,“来人,撤棚,闭门!”
“等等啊大老爷!”
人群中,妇人红了眼,抱着孩子跪在人前:“求求各位行行好!我家孩子快不行了,连连两日都吃不到一口正经的粮,他连夜发热,吐得酸水直泛,人命关天啊各位!我求求大伙,给我们母子二人一个活命的机会吧!”
妇人叩首不止,引得人群中的农户抹脸为难,却见更多流民一并跪了地,连声哀求。
“我们想活命啊!求到这里方才能得到一点施舍,今日派的这些粮食和药材便是我们唯一的生路了啊!”
“没钱也没粮了,我们就只想活命啊……”
见下方求声此起彼伏,刘客从抬指轻掩口鼻,朝人群中投去一眼。
有人匿于其中,接来那个眼神,会意地拉高缠在衣襟处的破布,蒙住了半面。
“求有何用,东西都送到眼前了,不抢难道要等死吗!”
话落,只在俯仰之间,人影疾冲而出,推搡开数人,撞散了官兵,就朝药材扑去。旁人见状,心神大乱,纷纷上前哄抢。
急乱之中,官兵同人群混杂,桌椅翻倒,药材经人抓散,亦是洒倒在地,和满了湿泥还被人抢拾着往粗布破衫里塞去。官兵用以遮挡口鼻的面巾多被扯下,更是扔掷在地,经脚步乱踩,碾进了泥里。
闹声不止,众人尚在滚爬中争抢,却忽然听得一声格外凄厉的惨叫,顿然鸦雀无声。
“死人了!”
一声打破死寂,人群直朝身旁逃散,泥地均是散乱的足迹。狼藉中,只余一人睁眼倒地,腹部冒红,衣衫上血腥夺目,还在朝外渗去。
惊惶声里,张遥淡然收刀,将手上血红掖进袖下,退向人群边缘。刘客从遂厉声下令:“流民闹事,当众杀害义诊郎中,在场之人一律收监严审!”
听得刀声亮起,众人于慌忙中四处逃散,多数更甚往城门奔去。
场面已然失控,闹声难停,尖厉惊叫划过郊野,远见逃命的百姓在刀下求生,搏命般地涌进城门,方小群垂眸不愿再看,问道:“东家,我们进城吗?”
柳芳倾脸色已沉,肃声道:“死路,不进。”
第62章 醒来
一声闷响,小摊的热锅经人撞翻,清汤洒了一地。烫伤的行人只倒吸着凉气,撒腿逃往街角,摊贩也顾不及逮人,将锅拾起,忙也灭了炉,就赶着收摊回避。丁甚趴在丁母怀中,亦是惊得收紧了双臂。
远处,自城门追来的官兵正沿路寻人,个个腰间带刀,不讲情面,又听流民带着疫病进了皇都,百姓发憷,急忙躲回居所。
总想着不能麻烦旁人,丁母今日本想卖些自编的蒲扇赚点铜板,也好过总让段绪言掏钱,只是如今还未卖出些许,却遇上官兵抓人,她只好带着丁甚匆匆离开。
可两人还没走出多远,却被那慌忙跑路的行人撞了肩。臂上挎着的竹篮一翻,里头装的蒲扇撒落地面,丁母顾着护住丁甚,自己摔得发晕,回过神时,蒲扇多被跑过的行人踢远,再被行过的马车碾入了轮底。
叶临嫣正坐在车内,只觉马车顿停,她隔窗望去,正与丁母那一双惊惶的泪眼对上,又见这凄苦妇人跪地颤颤地捡着蒲扇,她轻掀起帘,提摆露了身。
“王妃当心。”月满在外抬肘扶着,将叶临嫣搀下了车。
叶临嫣乃现任户部右侍郎叶宣鸣之女,也是他人口中最似弱柳扶风的暻王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