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还好吧?”徐明明拉着椅子在他对面坐下来,“要不要做个头部扫描,手活动没问题?”
“谢谢关心,我很好。”
“头部受到撞击很危险的,”徐明明两手一摊,“可能你今天觉得好好的,明天早上一觉起来就嘎了。”
“说点好话吧,如果嘎了就是你咒的。”戚故轻笑了一声。
出了科室后戚故站在灰色大理石地砖的走廊里深吸了一口气,胸口很沉闷,像是被什么卡住了,令他喘不过气来。
戚绍被带去了保卫室,袭击星联重要研究员是严重的过错,要在里面教育一天才能被放出来。
越接近门口冷气越重,外面已经彻底转成了暴雨,像断线的珠帘不停歇地落在地上,雨帘让能见度变得很差。戚故没带伞,有些不情愿地把手拿出来调了一下终端的降雨预警,在看见PH值正常时松了口气。
他推门而出,正要冲进雨里,一阵气旋猛地自上空席卷而来。
一辆漆黑的车子停在门前,车门打开时戚故看见了左青的脸。
“戚故先生,”左青嘴角有一块破口,凝着鲜红的血痕,“我家少爷请您过去一趟。”
戚故眨了眨眼睛,太阳穴嗡嗡作痛,今天的事令他疲惫不堪,并不想面对严在行那压迫的气氛。
“如果我不去呢?”他问。
左青摸了摸皮带上挂着的枪包:“对付您应该还用不到这个,希望您能配合,不然我们两个都不好过。”
戚故再一次看了看他那鲜红的嘴角,半晌不情愿地抬脚上车。
车子这一次是悬停在半空中的,左青以前臂做扶手,轻轻拉了他一把,见人坐稳后伸手为他系好了安全带。
这种对待自己的方式有些像是在对待一件易碎品。
戚故打量着他小心翼翼地动作,伸手拂去溅在衣服上的水珠,出声问:“你的嘴怎么了?”
他没有特意去打听过,但从左青一直跟在严在行身边也能看得出他的地位并不低,总不会是跟街头喝醉了酒的混混打的吧?
左青坐在他对面,扭头看着自动关上的车门和噼里啪啦打在车窗上的水珠,好一会儿才转过头来面向戚故,回答道:“做错了事,受罚。”
说完他调了一下皮沙发扶手上的旋钮,戚故看见电子屏上的设定温度升高了些,变成了26度。
车窗上很快蒙了一层薄薄的水汽,将城市里的一切都变得雾蒙蒙的。
车子在空中行驶,雨滴落在玻璃上,噪声细碎。
他们穿过巨大的虚拟偶像投影,穿着精致蛋糕裙的女孩用手指轻轻碰了一下疾速行驶的车子,后者直接从她的影像中穿了过去。
看到未来科技大厦顶端的投影时戚故才又一次出声:“你家少爷在易感期?”
左青摇了摇头。
“有工作?”
“不是。”
“那……”
“他就是想找您谈谈。”
原来是没事找事滥用权力。
下车时暴雨中传来了微弱的枪声,戚故闻声看过去,却被左青按住后背推进了未来科技的大门。
“最近几天有些AI失控了,街头的摄像头,无人驾驶出租车,智能锁……”左青说,一手紧张地按在腰间,直到他们进了电梯动作才放松下来,“他们会偏离设定好的工作轨迹,并出现一些奇怪的攻击行为。”
这件事地铁上已经反复播放了很多天,戚故早就知道了:“VAMOSE病毒,源代码始终存在于AI危机战争后留下的领域,偶尔会有越过冰墙的程序感染病毒,又将它传播出去。”
“您真厉害,什么都懂。”左青说。
戚故看过来,不知为何左青觉得他的眼神里有一些冷冰冰的傲慢和疏远。
电梯门打破了这封闭空间内莫名的沉默。
这是戚故与严在行见面以来第一次来到他的办公室,阴暗沉闷的暴雨天笼罩之下,足足有六七十平的室内百叶窗关得紧紧的,暗蓝色的灯光落在地面、墙壁、天花板和空气中,到处都是星辰。
他很快辨认出W星联的四颗星球,以及自星联为核心展开的一片星空,中子星、白矮星、距离遥远的黑洞,心脏有颗璀璨蓝星的雄狮座……他们的距离被等比例缩小,投映在这里的是精美又严谨的模型。
戚故的手指从灰白色的地球穿过——这颗据说孕育了星联人祖先的星球,在一百二十一年前完全破碎,如今只留下一块碎片尚能辨识,其运行轨迹也在太阳系的剧变之下被拉扯得面目全非。
如果没有学过历史,戚故会觉得地球上曾有人类文明的出现简直是无稽之谈,如今那里只有一片死亡般的宁静。
还有月球,这颗漂亮的星球已经被抛出太阳系很远。
星联四星有新的月亮,戚故上学时想过,那么嫦娥和玉兔现在在哪一个月亮上呢?
他终于将视线投降窗边的轮椅时,能感受到那双隐藏在黯淡的灯光里的眼睛,眼神锋利,像泛着寒光的刀。
“你在与谁生气吗?”戚故问,他的声音与严在行截然不同,平静时像冰川下的流水。
严在行的轮椅时最新的内部研发产品,有些像一只蓄势待发的毒蝎,漆黑,在星空下反射着毒液的光。他说:“你。”
作者有话要说:
冰墙这个词在神经漫游者(我没记错的话),攻壳机动队和赛博朋克2077都出现过,我的理解是类似于防火墙,但具体区别我没有单独研究过
明天不更新,下次更新在后天,还是21:00~
第17章
“叙川实验室的产品令您不满了?”戚故双手插在外套口袋里,冰冷的指尖紧贴着手心,“还是我们的员工发出什么令您不舒服的言论了?”
他语调轻缓地问道,但声音里有一些不高兴:“如果是这样,那我提前向您道歉。”
信息素掩盖手术已经生效,橙花香淡薄地几乎闻不到,严在行仔仔细细辨认了片刻,只闻到稀薄的香,寡淡得像白开水,已经分不出那橙花独有的甘甜清香味。
他咬着后槽牙想要发火,但一看见戚故眼下那颗鲜红的痣,心里的火就像是即将熄灭的烟头,在黑压压的灰下闪烁起来。
严在行将香烟按在自己的手心里,灼烧的疼痛令他冷静了些。
“不是你阴阳怪气猜测的那些原因,”他道,“而是自从我们的投资合同签署完毕之后,叙川实验室到现在都还没给我提交过一次有意义的报告,你应当知道我是个商人,而不是慈善家。”
戚故冷笑了一声:“原来您着急了,恕我直言,如果有哪个人体工程实验室在几天里就能做出什么有意义的成果,那一定是作弊,建议您报一门人体工程专业的公开课学习一下,我有一门课还有名额,不介意增加您一位满脑子只有赚钱的学生。”
阴暗的角落里,左青缩在墙边,被戚故的发言吓得心里哆嗦。
他有些怕少爷一个不高兴把这个Omega给弄死了——他能闻得出戚故没了信息素,即使100%契合仍在,没有信息素制约就好像少了最后的那道安全锁。
尤其是戚故字字都往严在行身上戳,他胆子太大了,就算是大少爷也不敢这样公然讽刺少爷。
左青不幸见过一次严在行疯起来的样子,他的身体里流淌着严氏的血,继承了这个家族一贯的毁灭倾向,或者毁灭别人,或者毁灭自己。
未来科技初期曾被一个公司联盟在背后搞过,这帮人与众联一信不合,看见严在行分裂出来,以为这位不大受宠的小少爷是个软柿子,未料想一把捏下去却硌碎了自己的骨头。
后来那个公司联盟的所有决策者行踪不明,再没有人敢对未来科技搞什么小动作。
左青小心翼翼地活动起了手腕和脚踝,准备等严在行一有动作就立刻冲上去保护戚故。
严在行的脸色难看得像窗外的天空,他嗓音沙哑起来:“戚教授说话真是尖锐,不知道您在研发工作中是不是也像您说话这样有底气,还是说您这张嘴……只在用的时候好使?”
“如果你就是要跟我说这些的话,那我就走了。”戚故说罢转身边走。
“回来。”
戚故充耳未闻,已经走到了门口。
严在行那搀着无名火的声音再一次在背后响起来:“戚故,我让你回来!”
戚故的手握住了内侧的门把,白炽灯刺眼的亮光从门缝里射进来,劈开了梦幻的群星。
一只手紧紧拷住了他的手腕,严在行非常用力地将人拉回来,让戚故不得不面对着自己。他厉声道:“我说了你给我……”
话未说完,他看见了戚故的眼睛。
那双浅灰色如玻璃球一般的眼睛正俯视着自己,在这一双眼睛里,自己却与他的距离似乎有天地那样遥不可及。严在行在里面读出了一丝冷漠,那是一种无差别对待的,众生平等的冷漠。
他扭住戚故的小臂,强硬地让他跪在了自己面前,俯视的双方换了角色:“不许用这样的眼神看我。”
戚故生来孱弱,自然拧不过他。他的双膝磕在冰冷的地砖上,他想,严在行在对自己龇牙,这头独狼果然是养不熟的。
“首都星不是莱茵星,我也不是您的奴隶,严总,”戚故跪着却仍抬着头,下巴尖对着严在行,“还是说未来科技的合作伙伴们都要跪着奉承您,如果我没记错的话,我们签的是投资合同不是卖身契吧?”
戚故的心情很不好,他这会儿一点也不想哄着严在行或是顺着他的意思,那些属于Alpha的享受并不属于自己。他只觉得疲惫从自己的心脏、脑子和骨髓里向外蔓延,身体像是被暴雨浸泡了的地下仓库,那疲惫马上要没了顶,淹住口鼻,令他无法呼吸。
头疼已经到了极点了。
“闭嘴。”严在行以命令的语气说道。
身体上的不适令戚故格外刻薄起来,话语越发尖锐:“还是说如果我没有像个奴隶一样对您,您也会像莱茵星最大的奴隶主那样,像您的哥哥严成煜那样?”
“够了。”
“将我像个奴隶一样杀死?”
“戚故!”
“或者说一开始你就是这么想的,只是因为有我的信息素,所以你才会破例,但你那碎玻璃一样的自尊心不允许为我开这个特例?”戚故冷笑了一声,“你吸引我,我吸引你,我知道这种感……唔!”
戚故的瞳孔因震惊而放大,他看着Alpha近在咫尺饱含怒火的深色眼睛,在光线黯淡的地方,深灰色会很像是黑色。
严在行将他拽到自己怀里,狠狠吻住了他的嘴。
然而戚故在片刻的震惊后一口咬了下去,嘴唇的口感其实很像一块生肉,绵软湿润,血液的味道充斥在口腔里,还夹杂着利刃一般刺穿自己的干枯玫瑰香。
左青大惊失色,动作快到仿佛按了闪现出现在戚故身后,但伸出去的手还未碰到对方的肩膀,黑暗中一道锋利的目光就像子弹一样打在了他的身上。
他看见严在行隐含命令的眼睛,收回手退下去。
戚故并不知道背后发生了什么,他看见严在行鲜血淋漓的唇角,太阳穴的疼痛连成了一条波折的的线,这条折线像刺进头颅的长针,血液似乎喷溅在自己的颅骨内。
剧烈的头痛令他眼前一黑,失去意识倒了下去。
严在行刚要发火,面前的肇事者就倒进了自己的怀里,饶是向来下手不留情面的严总也被这操作给弄得一愣。
这是……碰瓷?
然而手臂上触碰到的体温滚烫,他顾不上自己痛劲还没过的嘴唇,抓起戚故无力的手腕查看终端上显示的数字:39.6℃。
他在发烧。
“左青!”严在行这辈子第一次有慌张的感觉,但被他一向低沉的声音掩盖得很好,他把戚故抱起来,紧紧搂在自己的怀里,“叫庞医生来!”
他没了欣赏群星的兴致,关掉投影,拉开百叶窗,办公室内恢复成灰蒙蒙的一片。
这会儿起了风,雨水拍在窗子上,在玻璃上留下蜿蜒的痕迹,窗外的景色一片模糊。
严在行看着水痕,品尝着来自嘴唇的痛楚。
作者有话要说:
戚故:我疯了!我要开始咬人了!
最近想理一下思路避免主线跑偏,大概隔天更一章,到下周三为止,下周四开始正常日更
说起来最近在跟朋友研究偏执,然后我突然想起来大部分过去的科学家们其实都是偏执的典型,比如爱因斯坦对量子物理那个态度,海森堡对量子物理那个态度和对薛定谔的理论那个态度,还有薛定谔对婚姻和对海森堡的那个态度,好像也就是玻尔能稍微好一些(但毕竟玻尔是海森堡导师级别的人物)
没有极端的偏执似乎很难攻破一个前人未发现的世界,所以我最近在思考,会不会其实戚故比严在行更偏执啊?
另外我嘚嘚一句,前阵子我跟大连理工的课学习量子力学的时候,在光电子效应和波粒二象限的部分上述科学家们提出的理论真的是把我这个文科生的脑细胞都要搞死了_(:з」∠)_
第18章
严在行的轮椅停在一张铺着深蓝色床单的双人大床边。
庞医生正在将针头扎进戚故手背的静脉中:“戚故先生只是得了流感,还有些疲劳过度才会导致晕倒,少爷无须担心。”
严在行轻轻闭了下眼皮算是听见了。
庞医生挂好药瓶,转头去看严在行,小心地问他:“少爷……您的伤需要处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