果然,就听杜海威话锋一转:“但是美丽异木棉原产地在南美洲,在我国属于引进树种,因南北半球季节相反,美丽异木棉的花期反常于北半球原生植物,为十到十二月,现在是三月下旬,相当于南半球的秋季,是落叶期,所以死者身上的花粉不可能是在这边沾上的,你看,那就是美丽异木棉,上面的种子已接近成熟期了。”
顺着对方手指的方向,罗家楠扫了眼酒店外那棵十几米高的乔木,扯扯嘴角:“是,已经核实死者是从阿根廷入境的,南半球。”
他没心思跟杜海威客气,要说局里最烦的俩人,一个是庄羽另一个就是杜海威。杜海威业务过硬,知识渊博谨慎细致,脑子里跟印了本百科全书似的,连祈铭那样容错率极低的人都一口一个“杜老师”的敬着。他烦就烦在这上面,杜海威总当着祈铭的面秀超级大脑,虽然没有恶意,但衬的他好像是个白痴一样。诚然,人家是公大高材生,公费留学回来的,有国家级健身教练资格,四肢发达且头脑并不简单,情商还高说话暖的跟格力空调一样。反正罗家楠是觉着,搁谁看自己媳妇跟这哥们相谈甚欢谁都会有危机感,烦杜海威的绝对不止他一个人。
“哦,找到行踪轨迹就行,主要来之前没人告诉我你已经查到了。”杜海威无所谓的笑笑。他不会因为信息滞后就对罗家楠甩脸子,反正开会的时候都得汇报,人家是一线侦查员,没义务专门打电话告诉刑技们案件进展到什么程度了。
“杜科,我记得你会西班牙语是吧?您看有空帮我们翻译一下这段——哎!”
欧健话说一半,胳膊被狠拧了一把,顿时憋着眼泪把后半截话咽了回去。罗家楠在旁边这顿运气,心说你小子就非得求他是么?市局那么多人才,就姓杜的一个会西班牙语?
杜海威没发现罗家楠掐欧健,听到请求随即应道:“西班牙语么?日常的还行,可以试试。”
话都说到这份上了,罗家楠不想让人帮这个忙也得让了。杜海威交待手下人先行上楼去房间里勘验线索,然后和罗家楠欧健他们在大堂的咖啡吧里找了个空位坐下,看手机上存储的行车记录仪文件。拷备份的时候罗家楠先听了一遍,听覃玫玫打电话开头说了声“哦啦哦啦”,意识到对方说的是西班牙语。但也仅限于此,之前他听祈铭跟美国那边打电话的时候说过这么个音儿,问人家什么意思,被告知是西班牙语“你好”的意思。祈铭回国前跟FBI合作查案时,负责跟他对接的是一波多黎各裔探员,一直还有联系,那人接打电话的时候习惯用西班牙语打招呼。
第一个电话内容听完,杜海威说是跟阿根廷那边的朋友报平安,诸如自己已经下飞机了巴拉巴拉的,没什么值得追寻的线索。第二个电话内容听到一半,杜海威微微皱眉眉头,摁下暂停键,用自己的手机拨了个电话出去:“喂,老林,在忙么?不忙我放段录音给你,你听一下,西班牙语的,有几个单词我不太确定。”
电话那头传来不怎么乐意的回应:“说多少遍了,不许叫我老林。”
TBC
作者有话说:
哈,杜科来了,林队来了,二吉还会远么?~龙阳市局大家庭,一个也不能少~
求收,求包养~
第6章
“蛋破了……是什么意思?”
听完林冬的翻译,欧健脸上拧起个大大的问号。旁边罗家楠也拧起眉头,追问电话那头的林冬:“林队,您听清了么?要不再给您放一遍?”
“我听清了,她就是说‘蛋破了’。”林冬语气平淡的面对质疑——就是有这份自负,“你要觉着我听岔了,可以自己去趟涉外警务处,他们那有四个会西班牙语的,不过什么时候能给你翻出来就不一定了,哦对,别忘了走流程打报告。”
工作中罗家楠最怵的就是“流程”俩字,其次是“报告”。走流程意味着耗时间,这个领导签个字,那个领导盖个章的,一天下来别干别的,净跑办公室了。不过他想既然连杜海威这样的高人都得找林冬做外援,那说明林冬的西班牙语水平比杜海威高,找人家帮忙就得信任人家,大不了回去再找祈铭给翻译一遍。
“没别的事了吧?没有我挂了。”
“没事了,谢谢林队,麻烦你了啊。”
电话“喀”的挂断。罗家楠把手机还给杜海威,琢磨了几秒,问:“她只说蛋破了,没说什么蛋是吧?”
杜海威点点头,凝思片刻提出自己的想法:“去年我参加了一个会议,会议上展出了各种海关罚没扣押的外来动植物,主要是南美亚马逊雨林和非洲马达加斯加等地区的珍惜物种,我在想,覃玫玫走私的也许不是毒品而是境外物种,鸟类或者爬行动物的活体比较难运输,蛋的话倒是方便,通常来说有恒温37℃左右的保温设备即可。”
结合先前调查到的信息,罗家楠认可对方的推测:“不用设备,她把蛋贴身绑着就行,人体温度不就正好三十六七么,扮成孕妇过安检不用走探测仪,安检员一看是个孕妇也不会使劲在她身上摸,就这么着,把东西带进来了。”
旁边欧健挂起好奇宝宝的表情:“那要是半道儿孵出来一只怎么弄?”
罗家楠斜楞着他,看表情有点要管不住手似的。
杜海威却是赞同:“小欧说的确实有可能,她电话里不是说蛋破了么,也许指的是幼鸟或者幼兽啄破了蛋壳。”
“行,先不管她运什么,总归是法律不允许入境的,”罗家楠说着站起身,“杜科,您忙啊,我们得赶紧走了,还得追死者离开酒店后的去向。”
“好,辛苦了。”
杜海威起身送他们出酒店。等到了车上,欧健一边拽安全带一边小声叨叨:“大师兄,你怎么连声‘谢’也不跟杜科说啊……”
“我谢过林队了。”
“可是杜科——”
“你要觉着不够礼貌,自己去跟他补一声谢不得了?”
罗家楠不耐咋舌。就不想欠杜海威人情,看着吧,等杜海威回局里肯定得跟祈铭念叨这事,完后祈铭又得当他面夸一顿杜海威。夸林冬没事,那是他兄弟媳妇,反正只要不跟他撞号的,他大度着呢。
欧健已经上车了肯定不能再下去,但还是碎碎念着:“他们都真棒诶,我听悬案组的岳林说,林队最早在涉外警务处工作,有二级口译证书。”
“他从加拿大留学回来的,英语好不新鲜。”
“人家不光英语好啊,西班牙语也好……”
“那怎么着,你去悬案跟林冬?”
“不不不,我还是愿意跟着你和师父,”欧健一看罗家楠表情发沉,赶紧表忠心,“我就不是学语言的那块料,六级考了两回才过。”
“技不压身,多学点没坏处。”
这话原来是陈飞说罗家楠使的,现在他搁欧健身上一样用。虽然平时对三师弟又打又骂,但那是因为他打从心里希望对方能快速成长,早日独挑大梁,成为像其父欧风奇那样的警界精英。只是不能明着跟这小子说,不然以后他说话就没分量了。
回到局里,罗家楠把走访情况跟陈飞一五一十的汇报,并提出死者走私境外物种的可能性。陈飞听完也表示认同,他刚去缉毒处那边问了,最近三年的记录中没有截获从阿根廷走私毒品入境的案子。一听不用跟缉毒处的联合办案了,罗家楠心情好到飞起,一路蹦跶着去找祈铭。进屋看祈铭正在打电话,他抱过立在法医办门口的骷髅架子当起眼前花——反正屋里没别人,浪呗。
挂上电话,祈铭看他举着“小骨头”的骨爪,笑得一脸神情荡漾的,不觉皱起眉头:“你很闲么?”
“等欧健过监控呢,追死者的去处,我没吃中午饭,走,陪我出去吃点东西。”说着罗家楠摆摆“小骨头”的手,发出嘎啦嘎啦的响声。一开始来法医办公室他得绕着那套真人骨架走,后来跟祈铭在一起久了,看骷髅架子也觉得挺可爱。
正好祈铭也没吃午饭,让罗家楠这么一说还真有点饿了。不过现在已经过了午饭点了,食堂里都是剩菜,不太想去吃。本来他吃东西就有点挑嘴,而食堂里剩的大部分都是他不吃的。
起身脱去白大褂,祈铭问:“去哪吃?”
“就步行街那鸭肉粥店,好久没去吃了,有点想那个味道。”
“等会,先洗个手。”
不管尸检没尸检,饭前洗手消毒是祈铭必须做的,罗家楠要在眼前他也得押着对方洗手消毒。日常生活中他必须得忍耐罗家楠的邋遢,不是不爱干净——夏天的时候罗家楠恨不能一天洗三次澡——而是忙起来顾不上打理自己。特别是罗家楠出差回来,经常是旅行包一打开,所有换下来的衣服都卷在里面,没功夫洗,洗了也晾不干,赶上天气热的时候能捂馊了。
在一起之前,他没觉着这人这么邋遢,在一起之后,所有缺点都一一暴露了出来。头一次从滚筒洗衣机里拎出罗家楠的袜子,他把人轰去储物室睡了半个月。那袜子洗之前都快能立起来了,居然还敢往洗衣机里扔,一想到有多少细菌附着在上面,他直接发根乍起。过了一段时间,他发现罗家楠居然不穿袜子了,觉着好气又好笑,遂买了个小洗衣机放到阳光房的角落里,专门洗罗某人的袜子使。
他知道自己也有很多问题,比如爱挑刺,搁其他人看属于性格问题,可到了罗家楠嘴里却是“我们祈老师高标准严要求,精益求精”。再比如说话过于耿直,到处得罪人,需要罗家楠跟在他屁股后面收拾残局。还有,他不记人名不记人脸,这在人际交往中是很不礼貌的表现,可他真记不住,前一秒人家刚做完自我介绍,下一秒他就给忘了。为解决这个问题,罗家楠给他做了个Excel表存到手机里,把需要经常联系的人名和他给人家起的外号一一对应,方便他写邮件打电话的时候查询。
他们的相处模式在外人看来,是他照顾罗家楠多一些,然而实际上把大事小情都装在心里的,却是那个看上去糙的不行的男人。
所以……不爱洗袜子就不洗吧,能忍。
—
粥店老板和罗家楠相识多年,过了饭点本打算休息了,见他和祈铭进店,赶紧把已经熄了的灶打开。锅盖一揭,浓郁的肉粥香气霎时飘满不足二十平米的小店。
罗家楠抽了下鼻子——还是熟悉的味道,吃这么多年了从来没变过,料足价美,一段时间不吃就想的慌:“老板,给来两碗鸭肉粥,我那个加脱骨肉和小肠,祈老师那份加海虾和鱿鱼,再给烫份青菜,加俩卤蛋。”
没等老板应声,祈铭说:“老板,他那份别放小肠,换成海虾,去头。”
罗家楠表情一皱:“嘛呀,就想吃这口。”
祈铭面无表情的科普道:“你身上有很多根大血管都修补过,破损处愈合时细胞的高凝状态易导致斑块产生,如果你长期胆固醇高的话会加速斑块的扩大,万一脱落堵到要命的地方,人分分钟就没了,所以,你最好以后别吃动物内脏。”
“……”
罗家楠一脸无奈,转头看老板,老板比他还无奈。没法说祈铭,当着小吃店老板科普人家卖了几十年的东西分分钟堵死人,还让不让人开买卖了?还好店里没别的客人在,不然就冲祈铭这番话起码得吓跑一半顾客。
“那就换成虾吧,听祈老师的没错。”
老板听的心里直堵,却还是硬挤出点笑容。他也拿这法医没辙,头回罗家楠带祈铭来店里,祈铭见锅边有沉积多年的油渍,当场提出食用油反复加热会产生大量苯并芘这样的高活性间接致癌物,搞得店里的客人全都不吃了。那天要不是看在罗家楠的面子上,他得给这法医打出去。
——同样都是法医,姓高的那个就是个小可爱。
找了位置坐下,罗家楠看祈铭拆开张消毒纸巾擦桌子,眉头稍稍皱了一下,又想起什么,招呼老板:“哦对了,再给打包一份,跟我那份一样就行。”
“给谁带?”
见祈铭四下踅摸扔垃圾的地方,罗家楠伸腿把隔壁桌下的垃圾桶勾了过来:“给我们老三带,他也没吃午饭。”
换了张新消毒纸巾,祈铭继续埋头擦拭桌子的边边角角。从罗家楠的角度看过去,那张认真和细菌病毒较劲的脸被前帘遮挡了大半,秀直的鼻梁堪堪探出,靠近眼窝的位置微微泛着疲劳的淡青。有段日子没这么安安静静的看着对方了,他想,要是犯罪分子再消极怠工一点就好了,至少给他留一礼拜的假期,好兑现许给祈铭一起去海南看天涯海角的承诺。其实他骨子里没几颗浪漫细胞,但那天看祈铭翻高仁和吕袁桥休年假去天涯海角拍的照片时,眼里流露出一丝丝小小的羡慕,让他忽而生出给彼此间长达七年的相伴一个仪式感的冲动,当场许下承诺。
他手机里存着祈铭上个结婚纪念日那天发来的一句话:爱情不会永远存在,而是无数次的重新爱上对方。在一起的这些年大部分时候都在为工作忙碌,难得两人同时休一天假,能在一起做的事情无非是去完超市回来,一个在厨房忙碌,一个在旁边添乱。偶尔试个菜,祈铭总是忘了吹凉就往他嘴里夹,不知烫掉他多少次口腔黏膜,逞强如他含着眼泪也得夸人家做的好吃。伤痛可以愈合,留在心头的幸福感却是回味无穷。
“你把杜老师叫去勘验现场了?”
话题突转,罗家楠反应了一下点点头:“是啊,你怎么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