赫尔曼是个风趣幽默、风度翩翩的人,甚至也乐于讲粗俗的笑话,那种话由赫尔曼这样的人说出来,总是会让人觉得亲切。他十分会营造气氛,也知道什么时间最适合去哪里,安德烈不需要操心约会的地点和内容,所幸他也不想在这上面花时间。赫尔曼和安德烈的人生轨迹天差地别,他都居然能找出一些话题让两人能畅快地聊,赫尔曼有些观点的不加掩饰,透出一种坚定的信仰味道,在他彬彬有礼的皮囊下,到底还是个强硬的人。
但赫尔曼最大的魅力,来自于他的克制。
人人都知道他的背景、他的手段、他的权力,但他本人从未明目张胆地“使用”过,更从没有在安德烈面前炫耀过。不过其实仔细想想,从未在任何餐厅等过位、凌晨三点赫尔曼带他去城中心钟楼顶看雨等日出、买下一只皇家跑马场的马、在夜晚山顶的名流跑车集会……赫尔曼平平常常地过去,就像他们一起在街角吃甜筒一样没什么特别的,他有办法让这一切看起来非常自然、普通。
此外,赫尔曼从不炫耀知识或信息,更不会盛气凌人地教导或输出什么观点,在大事上,赫尔曼不会对着安德烈发表意见。这也很正常,他现在有整个国家唯他马首是瞻,听他的决意,实在没必要对着自己的约会对象或其他什么年轻的情人讲“过来人的经验”,他没那么无聊,况且大事他平时听的、说的以及够多了。
不难发现,赫尔曼还有其他的情人,安德烈不需要问就知道,不过赫尔曼不会在他面前表现出什么,安德烈有理由相信,赫尔曼的大海里有五彩缤纷的水生生物。
但不管怎样,赫尔曼对安德烈来说,还是很有吸引力。本来安德烈对于假如他和赫尔曼滚上床谁来主导还试图想想,现在他也已经确定了。
赫尔曼的脸、身体、钱、权力、地位、从容的态度、高傲的风格、体贴的关照,还有那越发显露出来的危险的压迫感,终于化成了一场猛烈的intercourse,安德烈无处可逃,从未经历过这样的,还手之力都没有,被彻彻底底地烫了个遍,赫尔曼的狂妄和高姿态化成实体,压倒性、统治性的攻占。安德烈的手臂软绵绵地搭在他的肩膀,仰着头发晕,脱口而出的都是淫词浪语,翻来覆去什么也不记得,在床上成了一只猫、一只狗、一只蝴蝶、一汪春泉、一场夏雨、一滩烂泥,只记得最后他捧着赫尔曼的脸,吻着赫尔曼的嘴唇,赫尔曼笑起来,他们唇齿相撞。
这是没办法的事,任何普通人,或者说在人生某段时期,真的很难不爱上赫尔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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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4章 上等-3
“你输了,轮到你讲了。”安德烈摇了摇手里的长签,把腿伸到赫尔曼的腿上,在昏暗的灯光下凑到他面前,从他手里拿下酒杯,喝了一口,“讲吧。”
赫尔曼靠在椅背上,拢了拢睡袍,把头发往后拨了拨:“要讲什么时候的?”
“二十一岁。”安德烈要求,“二十一岁是最特别的。”
赫尔曼玩着手里的牌:“二十一岁……二十一岁我结婚了,两年后我有了一个女儿,二十七岁的时候我有了一个儿子。”
“为什么离婚?”
“你怎么知道我离婚,说不定我还有妻子,只是没戴戒指。”
安德烈愣了一下,皱起眉:“真的吗?”
赫尔曼笑起来:“离婚了,我二十六岁的时候。你真该看看你的脸,”他指指安德烈,“我不知道你是介意这个的人。”
安德烈翻翻白眼,拎过桌上的酒瓶给两人倒酒:“所以你得到哪个孩子?”
“哪个都没得到,不过也好,她比我更合适。”赫尔曼跟他碰了碰杯,“朱莉安娜在忙着学骑马,假期都跟朋友们在一起,艾森年纪还小,每月会来和我住几天。”
安德烈看着赫尔曼在提及家人的时候有种不经意的轻柔,笑了出来。
“怎么?”
“提到儿女会显得你好像老了。”
赫尔曼牵起他的手,吻了吻他的手指:“在我的情人里,你是年纪最大的。”
“……”安德烈咳了一声,“找年轻情人只能证明你们这些有权有势的人害怕衰老,想靠待在年轻人身边得到安慰,说白了就是心理脆弱。”
赫尔曼笑起来:“所以我找你,证明我足够坚强。”
“……”安德烈说不过他,拍了一下他的肩膀,迅速转移话题。“现在十一点半,你是要再来几次,”他指了指床,“还是要走?”
“我十二点走。”赫尔曼回答他,弯弯腰伸手拉住他的椅子腿,把他拉到自己身边,又把酒杯推到他面前,“有个问题我想问你。”
“什么?”
“你……”赫尔曼刚要说,就有人敲了敲门,赫尔曼转头:“请进。”
安德烈无语地站起来走去开门:“我尊敬的赫尔曼大人,这是我在公寓楼的小房子,不是您宅邸的一个房间。”说着拉开门,请门外的男人进来。
男人朝他点点头打了个招呼,走过来递给赫尔曼一张卡片,赫尔曼看完就扣在桌面上,男人欠欠身,转身离开。
“我得走了。”赫尔曼起身,脱下睡袍换衣服,安德烈站在门边看他。
赫尔曼换好就吻吻他的脸颊,出门去了,等在门口的人把大衣给他。不一会儿,楼道响起人声,楼下响起几辆车启动的声音,开远之后,这地方又重回安静。
安德烈坐在桌子旁,翻几张电影宣传单。赫尔曼对约会地点不像是会挑剔的人,下次干脆自己也安排一场吧。
安排在一个昏暗偏僻的电影院,安德烈看着赫尔曼踩着脏水走过来,站在他面前,看了一眼旁边脏兮兮的电影院。电影院门口有两个乞丐在打架,很多人在围观,东街站了一排卖/春的男男女女,西街今晚十一点会有人火并,走街串巷的小贩一边卖小玩意一边偷路人的钱,四面八方都有人在吵架,情侣们和炮友们三三两两搂在一起散落在街巷里,像死在玻璃上的一只只死蚊子,既鲜艳明亮又恶心,撒酒疯的人从东骂到西,然后在转角扶着墙呕吐,呕吐物混在泥水里,幽幽地流过街道。
安德烈打量赫尔曼的表情,后者只是盯着电影院外墙的海报,又转头跟他说:“这电影一定很愚蠢。”
确实很愚蠢。但热恋中的人谁去电影院是为了看电影啊。
赫尔曼看着荧幕,安德烈的手伸到他的手心,又向里滑,赫尔曼抓住他的手腕止住他,侧过脸朝他靠靠,一本正经地说:“你为什么不用嘴呢?”
安德烈看看他的脸,慢慢地蹲下来,赫尔曼弯腰跟他说:“跪下来会方便一些。”
“……”安德烈坐回到椅子上,“我上火了,牙疼。”
赫尔曼看了他一眼,笑了笑:“你在某些方面还挺保守的,是教徒吗?”
“不是。哪些方面?”
“婚姻,还有,”赫尔曼直视前面,挑了挑眉毛,“诡异的自尊。”
“自尊有诡异的吗?”
赫尔曼转头看他:“别误会。任何人受邀来到这种地方,”他指指周围,一些淫声近在咫尺,“都会认为你什么都愿意做,在这关头你叫停,就算是欲拒还迎都有点没趣味了。”
“……想多了老兄,我真的上火了。”
赫尔曼笑笑,不说话了,专注地盯着屏幕。
两人都不出声,听着周围的接吻和奇奇怪怪的压抑呻/吟,安德烈发觉赫尔曼说得有点道理,舔了舔嘴唇,喃喃地说:“你不了解我。”
他确定赫尔曼听到了这句话,但赫尔曼没有接他的话。
直到电影结束,他跟在赫尔曼的身后向外走,看着赫尔曼的背影,他才有点回过神,刚才那句话过线了,他们没有到交心的地步。
这样想想,其实就没意思了,步步精细打量,他把赫尔曼往下拽,赫尔曼把他往上拉,各自都碰不到对方的生活线,通过一周两三次的约会硬生生牵扯在一起。赫尔曼没有必要了解他,他们展现给对方的,都是冰山一角。
走到出口处,人群都散得差不多了,就剩他和赫尔曼,安德烈抬起头一看,发现这是后巷:“喂,干嘛不走正门?”
赫尔曼耸耸肩:“我只是跟着人走。”
安德烈今晚没什么心情继续,拍拍他的肩:“今天我先走了,改天再见吧。”
赫尔曼答应了,两人对了一下路线,发现要走不同的方向,赫尔曼要送安德烈,安德烈没同意,他想自己走走。
下雨了。
他在小雨中站了一会儿,想抽根烟,但空气太潮,烟又被打灭了。他意识到赫尔曼也不像最早认识他的时候那么轻柔又周到了,这也正常,追人的时候其实是最用心的,他自己也是这样。他还有点怀念那时候赫尔曼在楼下等他,等了一个多小时,递来的茶还是热的;会时时刻刻注意他们的经济差距,刻意压低自己的消费水平来配合他;会非常耐心地听他的冷笑话和地狱笑话,发现他在转移话题也从来不挑明,在进退之间为了不让他难堪,宁愿退一步,而不是像今天这样。
其实这没什么不好,赫尔曼还是赫尔曼,只是“粗心”了、“坦诚”了。但人人都会怀念最被照顾和喜爱的时候。就像一场很可爱的电影,即将走到结局,这个结局平庸无趣,只是顺其自然,那么大家自然会想念剧情里最快乐的片段,希望这些片段延长,尽管心里也明白,那只是狗尾续貂,因为动心只有一次。
就是在这时,他感到有什么冰凉的东西抓住了他的脚踝。
这个触感不会错,它们来了。
安德烈想了想,副人格确实一个多星期没出来了。自从他开始和赫尔曼约会,三个月来,副人格只出现了几次,它们也不太来打扰,但今天看来不会轻易放过他。
冰凉的触感已经密密麻麻遍布全身,安德烈有点犹豫……现在?巷子里?
但他还在想的时候,那些冰凉已经无孔不入地侵占上来,安德烈周身被一碰,轻微抖了一下,手里的烟掉在地上,身体软绵绵地靠着墙,几乎站不稳,不知道是那些触碰太过娴熟还是他太过敏感,他开始浑身发热,好像习惯了将要发生的事。
安德烈看了看周围,没有任何人经过这条昏暗的巷子,他觉得有点克制不住,抵在了墙上,那些东西强硬地按住他,有手抓起他的头发,迫使他仰起头,几乎呼吸不上来,他一下一下地动着喉咙,预兆着将是一场非常暴力且激烈的侵犯。
他闭上眼,叫他的副人格出来承受这个。
但是,恍惚间,他看见赫尔曼撑着把伞走了回来,后面还有几个保镖。他连忙叫停,挥了挥手臂,想把压在身上的东西驱散开,但是被狠狠地抓着脑袋撞在了墙上,他能感觉到他的副人格想尖叫,可是他紧紧地咬住嘴唇,没有发出声音。
他几乎喘不上气,手指抠在墙上,指尖抓出了血,副人格更想叫了,那些东西动起来,顶得他往墙上撞,他克制不住地发出呜咽。
赫尔曼停在他面前。
赫尔曼是来送伞的。
他和后面的人停下来,看着安德烈穿着衣服、但衣冠不整,趴在墙上,情难自已,那些东西拉过安德烈顶得他的头撞向墙,就像任何一个在暗巷里发情的廉价东西一样,只不过这里除了安德烈,没有其他任何人。那一瞬间安德烈和赫尔曼眼神相会,安德烈猛然想起他是如何在影院里拒绝赫尔曼,想必现在这个场景,真是天大的笑话。
他顿感绝望,闭上了眼,没必要受这些罪还要看赫尔曼的眼神,那干脆全都交给副人格。
于是副人格接了手。
安德烈的声音骤然拔高,自己动手给自己脱下衣服,手指伸进嘴巴里搅拌,配合着前后摇晃,又转过身贴着墙壁坐下来,抱着膝窝,衣服落了一地,西装破破烂烂。
然后安德烈——或者说安德烈的副人格,余光扫到了赫尔曼,一个激灵坐起来,手脚并用爬过来,手抓着赫尔曼的裤脚,靠在他腿上,用手臂向后挥,好像靠近赫尔曼就能让那些缠人的鬼退避三舍。
赫尔曼撑着伞,低头看了他一会儿,然后耸耸肩笑笑,转头跟管家说:“你看,这倒是没见过。”
***
安德烈睁开眼的时候,瞟见了一旁沙发上正在看报纸的赫尔曼,装作没看见,又闭上了眼,轻轻地侧过头。
然后就听见赫尔曼翻了下报纸:“你中午想吃什么?”
安德烈见装不下去,便睁开了眼,转过去看赫尔曼:“你看到了吧?”
赫尔曼放下报纸,看他:“看到什么?”
“……”安德烈没回答,掀了掀被子,“我为什么会晕过去?”
“可能叫得声音太大,累到了吧。”赫尔曼重新翻开报纸。
安德烈翻翻白眼:“哈哈,真幽默。”
赫尔曼自顾自看报纸:“谢谢。”
然后便是一阵沉默。
安德烈看着没什么反应的赫尔曼,还是决定先开口。
“我有精神分裂,我体内有两个人格。”
赫尔曼转头看他,表情介于“这个有点意思”和“这个有点搞笑”之间,安德烈觉得假如赫尔曼看见一只孔雀会rap可能就是这个表情。
“那应该是心理障碍了。你看过医生吗?”
“没有。我不相信科学。”
“为什么,厌学吗?”
安德烈郑重声明:“首先,我没钱;其次,我爸不让我去,这个要怪他;最后,我上的大学叫社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