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嗯……”
“我还没说完,你问我为什么不相信科学,因为我从小就鬼缠身。”
现在赫尔曼的表情像是在看那只会rap 的孔雀拿了奥斯卡最佳男演员。
“我以为你只是个……”赫尔曼试图想出一个词,“流浪杀手。”
“……这不是我的职业,我有正经职业。”
“现在你是一个鬼缠身的、精神分裂的流浪杀手。是你们这行都这样,还是你的路更复杂?”
安德烈转开脸:“妈的,那你为什么不再去操一个雇佣兵,问他行业概况?”
赫尔曼看了眼他,放下报纸:“你中午想吃什么?”
当安德烈向赫尔曼坦白时,做好了两个心理准备,一是他被当成精神病,二是大家一拍两散,但这两件事都没有发生。赫尔曼送晕倒的他来医院,陪他吃了午餐,下午安德烈坚持离院,赫尔曼便送他回家,平平常常,一切如旧,顺便约定了下次见面的时间。
安德烈觉得赫尔曼确实大风大浪见多了,这点病症根本吓不到他,只让他觉得有趣。他们的约会次数频繁起来,赫尔曼也问了一些相关情况,甚至给他介绍了一位医生。他们的关系飞速亲近起来,也确实,安德烈已经没什么秘密了,连赫尔曼也没有那么装腔作势了,某天赫尔曼躺在他廉价公寓的小床上时,看着电视上某位党鞭发言后骂了句粗口,说完他们两人互相看了一眼,安德烈笑起来,赫尔曼耸了耸肩。
他们照旧厮混,偶尔赫尔曼从议事厅出来会直接来他这里;他起先会去赫尔曼位于山腰的住宅,后来是一处别墅,现在则是在海边的一处庄园;这个庄园很明显和以前去的地方不同,赫尔曼确确实实是生活在这里的,不像以前见面去的地方,仿佛只是赫尔曼的一个落脚点。
某天他们看完了夜场电影出来,因为在影院里喝了不少酒都有点发晕,经过一家便利店的时候,安德烈拉住赫尔曼的手臂:“我请你,我来请你……喝酒。”
赫尔曼伸伸手做了个请,由他去了,自己站在街角的台阶上,准备抽支烟,摸口袋只掏出了安德烈的烟盒,赫尔曼只抽雪茄,于是又合上放了回去。
不一会儿安德烈拎着两瓶啤酒出来了,走到他身边,把酒瓶在墙上磕了一下,打开了盖子,递给赫尔曼:“你有没有喝过这个?这个叫啤酒,跟红酒是不一样的。”
赫尔曼无语地接过来:“你知道我打过仗吧。”
“所以呢,谁没打过。”
赫尔曼没继续这个话题:“医生你见了吗?”
“什么医生?”
“心理医生。”
安德烈沉默了一会儿,转头跟他说:“鬼不缠我,我就没有病。所以看心理医生没用,我应该去找个人给我驱魔。”
“你找了吗?”
“质量都不太好。”安德烈迈下两阶,坐在了台阶上,把酒瓶放在旁边,抬头看赫尔曼,“怎么,这很困扰你吗?”
赫尔曼也坐在台阶上:“没有。我以为你会想治一下。”
“已经很多年了……”安德烈摸自己的口袋,没有摸到烟,赫尔曼把烟盒递给他,安德烈扫了他一眼,接了过来,点上一支烟,幽幽地吐出烟气,望着远方的路灯。
他和赫尔曼的肩膀紧挨着,坐在街道的台阶上,这条街道下面尽头有一些人在吵架,一路上坏了三四盏路灯,夜猫聚在一起叫。
安德烈转头看赫尔曼:“你知道我为什么想跟你搅在一起吗?”
赫尔曼回头看了一眼他,又转回去看街道:“你自然有你的理由。”
安德烈笑笑:“说得也是,和我这样的人搅在一起,打乱你上等风雅的生活,我觉得很有趣。”
赫尔曼低着头笑了下,他转过头看安德烈:“那我有个更好的方法,让你把我的生活打扰得更彻底。”
“什么?”
“你嫁给我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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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5章 上等-4
你名叫什么.他说:我名叫群.这是因为附着他的鬼多.
——《路加福音》8:30.
“烦请伸出您的手。”
安德烈把手递过去,对面的人轻柔但专业地为他量手指尺寸,旁边站着的那位稍稍欠身,请他选一个图样。
安德烈看着琳琅满目的花纹和千奇百怪的寓意,叹了口气,转头问身后的人:“你觉得哪个好一些?”
萨缪尔很礼貌地回答:“由您决定。”
“赫尔曼去哪儿了?”
“我相信有时间的话他一定会来。”
“……我两个星期没见到他了。”
“他也两个星期没有见到您了。”
安德烈见说不通,干脆算了,指了个寓意里有“富贵”的花纹,把厚厚的纹路绘册还了过去。
等量完尺寸,选好图样,定下一些杂七杂八的事项,安德烈将在一个星期内取到他和赫尔曼的戒指。
“下午三点雨果会来为您量体,定制礼服;四点半波尔吉斯会来,为您定做鞋履……”
“等一下,等下,”安德烈打断他,“为什么要做礼服,会有婚礼吗?”
“您希望有婚礼吗?”
安德烈摇头:“不希望,我不想要婚礼。”
“好的,那就没有婚礼。”
“萨缪尔,请不要误会,我认为你做得工作非常出色,且周到,但我还是想问,赫尔曼人呢?”
萨缪尔站在他面前,保持着疏离且和善的态度:“在克罗地亚。关于婚礼……关于结婚事项,有任何疑惑您都可以直接和我讲,我会按照您的意思安排。”
安德烈对着这么谦恭礼貌的人也没什么可抱怨的了,况且说了也没什么用。一个月前,他答应了赫尔曼的求婚,就在凌晨一点半,就在电影散场后,在那个脏兮兮的台阶上,见证者是两排残破的路灯,伴乐是别人在打架斗殴。当时赫尔曼说“那你嫁给我吧”,安德烈以为他在开玩笑,跟他一起笑了两声,然后安德烈去接一个电话,让赫尔曼买杯热茶来。
这个电话是一个旧相识打来的,缠了很久,好像有快两个小时。他挂掉电话回去的时候,赫尔曼还坐在台阶上,端着一杯茶在喝,另一杯不知道在哪里,他走过去,赫尔曼掀开上衣,从怀里拿出来给他,安德烈接过去这杯茶,甚至还是热的,赫尔曼什么也没说,很自然地递给他之后,又望着下面。
他再次坐在赫尔曼旁边,握着这杯热茶,转头看了眼赫尔曼,这个非他世界的权臣,跟他坐在台阶上,凌晨三点,习惯性地为他留一杯热茶。
于是安德烈决定和他结婚。
后来回想起来,那个时刻铺天盖地的感动,似乎只有那么一个宣泄口。
赫尔曼听到也不太惊讶,只是笑了笑,吻了吻他的嘴。
自那以后,就进入了结婚流程,这完全由赫尔曼的管家萨缪尔负责。萨缪尔比赫尔曼还要大上十来岁,看起来是个古板严肃的人,他十分恰当地拿捏与安德烈的关系:比流莺夜燕近些,比自家人远些。
最开始,是去赫尔曼一座位于香榭黎拉的庄园。
安德烈摸爬滚打多年,见过不少城堡和王宫,赫尔曼的庄园还是让他深深震撼了。侧靠汤加山,面朝彭戈拉亚湾,大门如同城墙般长,根根黑铁栏杆顶端削尖,由十二种雕刻的小兽环抱,栏杆间以花纹脉络连接,正开门黑金浇漆,富丽堂皇。门后是一片葱郁的绿,漫漫精心打理过的草地,地面上的喷水器悠哉哉地在阳光下喷出彩虹,东侧一道湖,与外山一处泉相接,倚湖建了座黑曜石拱门的花园;西侧是透明的五层玻璃闲室,出自名匠克托斯之手,顶层是游泳池,五层花园可以俯瞰彭戈拉亚湾,正好横断望穿大湾桥;中间一座富拉尔基名作“祈祷圣女”雕塑为轴心的纵道,需乘高尔夫球车十分钟到主宅,巴洛克风格的七层主宅辉煌宏伟,五十余金碧廊柱在晶石地面上反射出清晰的倒影,仿佛地下还有一个同等绚丽的大宅,人居其中,如梦似幻。穿堂而过,在画廊、舞厅后,才来到住所,房间很多,多数空置,安德烈他们住的三层,平台上还有一大片竹林和露天的泳池,趴在泳池边,可以看到城市的地标——人民之塔,在晚上八点半的时候,塔一层层亮起灯,最顶端的灯亮起来,堪堪与泳池平行。
而关于婚姻,最重要的、首先是财产保全。安德烈本以为第一步是体检,不过很显然,他在医院的时候已经被做过了体检,尽管体检报告他自己从没看到过。
财产保全安德烈很理解,他已经做好签署放弃一切爱得莱德家的财产声明的准备,事实也确实如此,条款还特地强调“安德烈及其父母、子女均承诺……”,很没有必要,当时安德烈转头朝萨缪尔说,这个你放心,我不会有孩子。萨缪尔扯出了个笑,帮他翻了下一页。
不过除了这些声明,爱得莱德十分慷慨地将一些财产作为赠予给了“安德烈·亚历山德罗维奇-爱得莱德”,包括两个小岛屿、位于城市广场的三栋楼、首都市中心的一块50英亩的地、以及位于刚果的两座钻石矿。
其次,是结婚证明。萨缪尔为他办理了身份证件,信息准确齐全,他接过证件准备出门去登记,还问是不是和赫尔曼在市政厅见,萨缪尔说不用去,等下他们会过来。
果然,上午十点,市政厅的工作人员来到了,然后他们一起等了赫尔曼半小时。赫尔曼快十一点才姗姗来迟,和工作人员握了握手,把信息确认,简单快速地完成了手续,而后因为有会议,先走了。走之前还交代萨缪尔,看看还需要做什么,尽量按照安德烈的想法来。
安德烈几乎是目视着他来,又目送着他走,可能就只说了几句话。赫尔曼走后,安德烈对着几位工作人员两手一摊:“要不要留下来吃个午饭?”
最后,是婚礼。
安德烈不想要,于是就不会再搞了。
现在他还有种不太确定的感觉,现在他已经结婚了,而且也不是负债的人了,人生真是难以预料。
他这么跟萨缪尔说,萨缪尔在院子里告诉其他人花园还有哪里需要清理,只是回答他:“是的,安德烈先生。”
他确定萨缪尔根本没怎么听他说话。
截止到今天,他已经一个月没有见到赫尔曼了。
他正在想这件事,萨缪尔就朝他走过来,先是向他问了声早,又告诉他:“这两天艾森会回来。”
“谁是艾森?”安德烈问完以后自己想起来,“小少爷啊?”
“是的,但他不喜欢被这么叫。”
安德烈有些奇怪:“好吧。是现在要回来吗?现在也不是春假啊。”
萨缪尔很委婉地解释:“他被建议居家教学一段时间。”
安德烈眯眯眼:“他干什么了?”
塞缪尔没有回答,转而说:“到时赫尔曼也会回来。”
“哦好。”
这时,一个侍从走进来,说有人来访。安德烈抬头看萨缪尔,总不会是来找安德烈的吧。萨缪尔往后退退,等他站起来便跟在他身后走,并说:“先见一下吧,也许是来找赫尔曼的。”说着便一起走到了庭院。
来人是个十岁左右的小男孩儿,打扮得十分富贵,皮鞋闪亮,领结端正,身边跟着三男一女,此时正拽着女人的衣服又喊又叫。女人蹲在他身边安抚他,但效果不好,三个男人一个看起来是侍从,两个看起来是保镖。
安德烈问萨缪尔:“这不会是艾森吧?”
“不是。”
那个侍从快步走过来,擦了擦脑袋上的汗,一脸抱歉:“真不好意思,萨缪尔先生,打扰了。”
萨缪尔没有回他,向安德烈介绍:“那位是莱科辛家的小少爷,这位是他的侍从,那位女士……如果我没记错应该是他的家庭教师。”接着向侍从介绍,“这位是安德烈,赫尔曼先生的妻子。”
安德烈想纠正:“关于‘妻子’这个称呼……”
他还没说完,侍从便向他伸手,又连连道歉,说小少爷想来这里找莱科辛男爵,他们拗不过……
安德烈偏头小声问萨缪尔:“为什么他们可以直接进来?”
萨缪尔也小声回答:“莱科辛是爱得莱德的近亲。”
“哦,这样。”
小少爷不缠女老师了,直直地朝安德烈跑过来,一脚踹在了安德烈的小腿肚上,被惊慌的侍从拉开,小少爷还在喊:“就是你勾引我爸爸!坏家伙!”
这就是罔顾事实,安德烈严肃地告诉他:“这是我们要讲清楚,我勾引的可不是你爸爸。”
“坏家伙!我爸爸呢!把我爸爸还给我!”小少爷拳打脚踢,不管不顾反正就是讨厌安德烈。
安德烈没忍住向萨缪尔揶揄道:“看来有人恋父情结很严重啊。”
萨缪尔照旧不动如山,没什么表情变化,安德烈这个玩笑开得没意思,就转而问:“那他爸爸呢?”
“不知道。”萨缪尔回答,“他可能会有很多去处。”
“好吧,我们帮不了你。”安德烈告诉小少爷,又问萨缪尔,“现在怎么办?”
萨缪尔转头,有两个人上前来,协商着把人往外带,小少爷不屈不挠地把手里的飞机玩具扔过来砸安德烈,被安德烈灵巧地闪过了。
等小少爷被请了出去,才终于安静了下来。
“拉他出去合适吗?不是近亲吗?”
萨缪尔转过身:“也没有那么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