费恩从他们中间站起来,伸出手:“今天是你的第一天任务,路上小心。”
安德烈和他握了下,朝他笑笑。
任务没什么难的,今天他们只是骑马在东林巡逻,没有发现病人,倒是费恩有两个地方让安德烈有些在意。
一个是昨天艾森递给他的碎屑,安德烈回去后仔细看了看,他确信这是费恩昨天蹭到他身上的,但这碎屑的背景,是蓝黄色的,手感又像是照片的一部分。
另一个是,费恩这次握他手时,小拇指在他的手掌下蹭了蹭。
这第二点呢……无关乎费恩,安德烈觉得自己实在是有必要做些成年人该做的事了,纾解一下情绪,积累太多会压力很大。
所以安德烈第一天开始工作,从清晨的第一声鸟叫起,就开始想收工。
***
而艾森的第一天工作,则是从困惑开始。
他早上来到白塔,在门口被扫了一遍,报出了个100分的健康指数,门口的机器人鞠个躬地请他进去。虽然艾森知道这地方科技发展诡异,但他回头一看全是旧世纪的马车,转头一看是机器人在说八国语言的“你好”,还是有点别扭。
机器人不仅负责带他进去,还负责把他送进电梯,艾森甚至不用按楼层,因为被设定好了。
实在一个人也碰不到,艾森只好问机器人:“我要做什么工作?”
机器人用十二国语言说完“祝您今天愉快”后转着脚下的小轮走了,艾森很确定这个机器人装作听不到他说话,于是他脾气上来了,准备修理修理一下这个机器人,就从植入矛盾逻辑闭环开始……
他没来得及出电梯门,就听见滴的一声,电梯噌地一声跃起,人就被带走了。
等停的时候,艾森扶着电梯壁,转头四下看了看,这个速度,要死啊?他蹲下摸了一把电梯的地面,又敲了敲,觉得如果能以刚才那种速度停止,缓冲物得是什么?不过也不对,他感到的这种被牵引的速度,不像是普通重力条件下的……
电梯不停滴滴地响,艾森只好迈步出门。电梯门在他身后啪地一声关闭,又以非一般的速度落了下去。
所以就说,这个速度真的没问题吗?在蹦极吗?
电梯门外是一间富丽堂皇的阔大房间,房间的正中间用玫瑰花摆出了一个大大的心形,橘黄色的烛火在房间四角摇曳。
他把目光放回房间。
不得不说,这个房间的布置,那叫一个俗。俗到……除了俗真的很难有别的形容。
那雍容华贵的金花仿佛不要钱似的从门上延展到沙发上,地毯是昂贵百里恩施毛绒,但偏偏就要选屎黄色,整个房间除了黄色,似乎多一点颜色都是一种对纯洁黄色的玷污。
艾森只是扫了一遍,就靠着墙站去了,眼睛疼。
他正揉着眼睛,就听见一阵奢靡的音乐。这个音乐,它奢靡就奢靡在,背景里不知道是哪位,一直在呻///吟,声音介于胃疼和喉咙痛之间,艾森因为对这种事不很了解,听了好一会儿才反应过来这是在干什么。
然后又是一阵音乐上,左边的黄色大帘猛地一动,厚重的帘后突然伸出一截细瘦的手腕,在空中转了个花,又紧紧抓住帘子。
艾森赶忙上前:“别激动别激动,出什么事了我看看……”
他没说完,帘子后突然又伸出一截细白的小腿,在空中小幅度地踢了一下,转了个圈,又勾着帘子回去。
艾森头晕,往后退了一步,坐在沙发上摁自己的眼睛:“哎呦不行,我晕黄。”
音乐声中,帘后之人终于现身。
还戴着一副花枝招展的面具,披着一身暗红色的长袍。艾森好不容易好点了,一睁眼看见这红配黄,又捂着眼睛晕。
那人口叼一枝玫瑰,在几声鼓声中,跳斗牛士的舞,外袍在身上晃,偶尔摘下外袍当斗篷,在头顶飞一圈又披回肩上,要营造出一种半遮不遮的性感。
他跳得还挺开心的,虽然没怎么踩上拍,但在曲子结束时,他也正好叼着玫瑰停在艾森面前,一脚踩在沙发上艾森的手边,弯腰看着捂眼睛的艾森。
他轻轻地拉开艾森捂眼睛的手:“不要害羞,我的天使。”
艾森一脸痛苦抬头看他:“你误会了,这个装修风格真的伤害到我了。”
那人大笑起来,转个圈坐在了艾森的旁边,伸手搭住他的肩膀:“我叫埃尔法加,艾森。你叫艾森对吧?”
艾森点点头。
埃尔法加把手放在他大腿上轻轻拍了拍:“别紧张,要喝点什么吗?”
“我哪里紧张了?”艾森不明白,他也没紧张啊,“可乐吧。”
埃尔法加站起来拢拢衣服:“那不行,就红茶吧。”他说着走去餐桌倒茶,又继续问,“你还记得我是谁吗?”
问完便停下来倒茶的手,笑眯眯地转过身,伸手指着艾森:“我在说什么呢,你当然记得了。”
艾森说:“不记得。”
埃尔法加不敢置信地瞪大眼睛:“不会吧,我哎,这可是我啊。”
艾森突然想,这话好熟悉,谁说过来着?
埃尔法加倒完茶匆匆走回来,把茶杯递给艾森,热切地望着他:“你再想想?”
“你直说吧,我要是想不起来不是很尴尬。”艾森尝了一口茶,有点苦,他想让埃尔法加放点糖,但埃尔法加正忙着讲解自己。
“那天你面试的时候,我就站在神教院长老旁边,只有两个人站在他旁边,我就是其中一个。想起来了吗?”
艾森想,怪不得刚才看他的时候没有看到最近发生的事,原来之前见过啊。
“好吧埃尔法加。”艾森决定苦就苦吧,喝苦茶倒也没什么,“你为什么会在这里?”
这只是个普通的问题,但埃尔法加却愣了几秒,才又绽开笑颜,如一摊水似地跌倒在艾森手臂上,艾森急忙把茶换只手拿,才没让茶洒出来。
埃尔法加眼波流转,捏着声音:“这么直接啊,我以为我们要深入了解彼此才能谈到这些……”
艾森不解:“啊?这么严肃,我刚才是求婚了吗?”
埃尔法加嗔怪地打了他一下:“你可真够讨厌的。”
艾森洁身自好地往旁边坐了坐,眼睛瞟到了埃尔法加腹部的一小片纹身,便指了指:“你也有这个,这个代表什么吗?”
埃尔法加顺着他的视线低下头看,笑了笑,托着脸凑到他面前,意味深长地问:“你想要知道吗?”
“……”
埃尔法加拉过他的手,轻轻放在自己的腹部,带着他的手指抚摸过:“这个呢,叫作淫纹。”埃尔法加抬头看他,又将他的手指放在纹路尾端,“你知道吗?这个纹路可以被撑开的,张开以后,会像花一样的。”
艾森看着他的手指停在那里,又抬头看见埃尔法加媚眼如丝,便笑起来:“噢噢,伸缩的啊,厉害,了不起!”
然后把手抽了回去。
埃尔法加瞥着这年轻人不动声色地装傻,只是笑了一下,又拢好衣服问道:“还有什么想知道吗?”
“对哦,我很想知道,我来上班,为什么会在这里?你又为什么会在这里?我给你打工吗?这是什么地方?你住这里吗还是在这里办公?”
“这里就是我住的地方啊。”埃尔法加手臂一展,“办什么公?我们不用办公。”
艾森歪歪头:“那我们在这里干什么?”
“干什么都行啊,”他伸出脚拨弄了一下艾森的小腿,“你想干什么都行,想干谁都行……”
艾森眼睛一亮:“真的?”
埃尔法加咬着嘴唇点点头:“真的,”
“你保证?”
埃尔法加娇羞一笑:“嗯。”
艾森放下茶站起来,走到埃尔法加面前,张开手臂:“那你想不想把这个房间进行一些色彩学调整,提升一下室内设计品味?”
埃尔法加:“……”
艾森眨巴着眼睛。
“再说一遍?”
“我刚才问,‘那你想不想把这个房间’……”
“闭嘴闭嘴我听见了。”埃尔法加烦躁地挥挥手,站起来,“就这?就这?”
艾森很为难:“重新装修一天应该搞不定。”
“……”
艾森错把他的无语当犹豫,当即牵着他的手站起来:“你相信我,我在色彩上还是很有造诣的,我做的色彩斑斓的时空树,就广受好评——假如能面世的话。”
埃尔法加狐疑地看他:“那你先说说……我房间哪里的颜色不太好?”
艾森轻柔地牵着他的手来到窗帘前:“首先,我想把这玩意儿染成绿的。”
埃尔法加:“能好看吗?”
艾森深情地望着他:“相信我。”
看着对面阳光灿烂的笑容,埃尔法加心里升腾起不详的预感。
--------------------
第24章 猎巫-13
罗纳被派去打头阵的时候,有些瑟缩地动了动脚,面前正在训话的米嘉冷冷地瞥了他一眼,越过他走过去继续向大家讲话,又提醒了一遍行动关键和猎巫犬的荣誉,才下令出发。
晚八点。
笔墨吏一小时前通知猎巫犬,西林有病人。
罗纳拿着火把和短刀,名义上他要打头阵,但实质上他还要充当诱饵。其实他该有这个心理准备的,毕竟他进猎巫犬也是勉勉强强。今晚行动的一队由费恩带领,可队内也分亲疏远近,比如米嘉他们几个,明显之前就和费恩关系匪浅,总是自成一派。
他本以为既然一队,总该讲究个共同行动,但事实上他发现,他们这些新来的,很有可能就是来当炮灰的。他不如同僚嘴甜有眼力,没有凑到米嘉面前好好表现,而费恩很忙,对队内之事总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于是不过短短一个月,他便成了最被排挤的那一个。
啊,现在还要加上一个,刚来的……什么,安卡尔弗拉基。
他和弗拉基,一个当诱饵,另一个当一攻刺客,也就是说,当罗纳把病人引出来后,弗拉基要当第一拨攻击者,负责杀掉病人里先出头的先锋。
一般而言,诱饵和刺客的死亡率,是最高的,因为先锋,都是最凶猛的。
所以罗纳更紧张,更担忧,他信不过弗拉基。
因为弗拉基他,面试倒数第一啊!
只能寄希望于二攻了。
米嘉吹了声口哨,示意罗纳火把不够亮,于是罗纳只好把试图遮挡火把的手臂放下来。他刚一放下手臂,就听见树林里簌簌作响,吓得他赶紧又遮了遮火,听见后面不满的声音,只好再硬着头皮放下手。
没办法,他也只是听说这里是仅次于白银塔的地方,才费劲心思挤进来的,没想到……
树林里静谧无声,仿佛没有活物,罗纳每一脚踩在地面上,都能听见鞋底碾压土地的声音,嘎吱作响,面前泥土黑黢黢地延展着,月亮永远暗淡遥远,罗纳的手轻微地颤抖。
每时每刻,都有人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绪变成怪物,不管“病人”这个名字再入耳,但人人都知道,怪物就是怪物。怪物们总是会奔向树林间,藏在暗影中,远离人烟,无差别地攻击,杀人,也吃人。
在这里,没人会为一个变成“病人”的人牵挂或担忧,因为……
罗纳脚下踩过一片树叶,发出一声脆响,他僵在原地,后面的队伍也拔刀待发。
树叶?
这附近的树没有叶子,是从远处带来的。
怪物们在这里。
罗纳稍稍转头,米嘉伸伸两指,示意他继续往前走。
罗纳定定神,向前走,而他也发现,后面的队伍不再跟上了。
虽然他不怎么信任弗兰基,但这时候要能看到队友也是好的啊。可是他根本不知道弗兰基在哪里。
他独自向前挪动,从高处看,在黑暗寂静中,只有一点火光从树林中移出,向前方魑魅所在靠近,那前面,双双眼睛落在他身上。
罗纳握着刀的手出了一层汗,他缓慢地向前移动,却不知道该何时停止。
过分安静了。
前面后面,都没有一丝丝声音。
罗纳想转头。
他手里的汗太密,手太湿了——
刀从他手里落下。
啪地一声,惊醒了西林。
一瞬间,前面树丛中跃出几片黑影,以极快的速度跳出来,此时按照计划,罗纳应该卧倒,但众人都未想到,后面竟也有病人,队伍里传出一声尖叫,接着便有一支箭脱手而来,正射中罗纳脚下,他附身不得,卧倒不能,正举着火把僵在原地,仿佛一个活靶子,面前张牙舞爪的怪物,纷纷朝他而来。
罗纳眼睁睁地看着那狰狞的面孔放大,脑中一片空白。
说时迟那时快,只见斜上方树上一人直跳而下,一脚踏在了一只怪物头顶,又借着这力,在空中打了个旋,他身上的紫袍随之转开,像朵花一样绽开,而此时这人已经踩在了另一只的肩膀并将它压在地上,两把短刀划了个十字,精准地割开怪物腰侧的软褶,换来一声撕心裂肺的吼叫,这叫声震慑住了同行的怪物,让它们顿感惊慌,而猎巫犬的人趁此机会,迅速扭转局势。
这人站起来,走到吓坐在地上的罗纳面前,弯腰问他:“我是你的刺客吗?”
罗纳慌张地点点头,安德烈把他拉起来,但罗纳抖抖索索不愿起身。
安德烈只好蹲下来看,发现罗纳裤子一片湿漉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