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想这就是所谓的成神时刻了,这种纯粹的时刻,不经计算的时刻,不顾后果的时刻,我这样一个普通人被赋予了太多力量,被推到了抉择的路口。
所以我做出了选择。
盖尔,这不是伟大的事,这不是光荣的事,我不是一个英雄,我只是一个顺从自己心声的普通人,但如果我被阐释成了罪人、恶棍或蠢货,请你听听我的解释。请你相信,我自始至终没有后悔过,以及我非常非常爱你和妈妈,我一想到你们,就有无穷的勇气和快乐,为了这份幸福我做了这一切,或许对被你拔掉杂草的小花有意义,但没意义也无所谓,只希望你在回忆起我的时候,记住我无比爱你,无比舍不得你。
我想象你将来在还懵懂的时候可能会被议论攻击,就非常痛苦,所以我写下这些,希望你能够了解我的想法,十年或者二十年,三十年或者四十年,你可以继续怪我,但请求有一天你不再恨我。
盖尔,爱你千千万万遍,祝你一生幸福,自由,快乐。
照顾好自己和妈妈。
爱你
佩里·切斯顿
永远爱你
***
威利·雷瑟正在削苹果的手停了下来,布瑞尔顺着他的目光看向电视,她刚结束一场通话,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便问新闻里说了什么。
“那个佩里·切斯顿……”
“哦,联盟的观察官。”
威利·雷瑟转过头:“自杀了。”
布瑞尔首先看了眼女儿的房间,确认她没偷偷跑出来听,然后调低电视音量,两人一起看向地方台新闻。
切斯顿在东区一座破败的洗浴中心自杀,割破了手腕,死在一滩温水里,血流了满地,他自杀的视频以及那个清除两百万人的计划,终于引爆了全网。
--------------------
第160章 大乱-5
安德烈醒来的时候,没几秒就发现自己身体使不上力气,他记得的最后一件事,就是勒戈雷客客气气地请人给戴上手铐的他打了一针药。
他动了动,带起一阵镣铐的声响,他低头看了一眼,自己只套了件病服长袍,其他衣服都被扒了个干净,这会儿双手被束缚在椅子两侧,赤脚踩在地上,脚腕也挂着链,而且身体软绵绵,很明显被打了针。
勒戈雷看他醒了,走到他对面,给他倒茶,端到他嘴边,请他喝。
“你可以给我解开吗?”
“那恐怕不行,我没有把握关得住你。”
安德烈确实有点口渴,偏过头喝了一口水,勒戈雷端着杯子,等他咽好,又喂了一口,等安德烈摇了下头,才走回到对面。
安德烈扫了一眼风度翩翩的勒戈雷,露出个笑容,调整了一下姿势,让自己坐得舒服些。
“你现在年纪有多大?”
“也许跟你差不多了,安莉。”
“变老的感觉怎么样?”
勒戈雷很温和地笑笑:“虚掷时光。”
“也不是吧,毕竟你现在看起来人模人样的,混得不错。”
“人有梦想自然要努力上进。”
“这次要杀谁?”
勒戈雷一愣,坐得离他近了些:“你眼里我就是个不停杀人的家伙吗?”
“要杀艾森吗?”
勒戈雷停顿了一会儿,然后回答道:“如果我说是的。你打算怎么办?做我的敌人?”
“你要杀艾森,是你选择做我的敌人。”
勒戈雷抿抿嘴,这个动作让他显得年轻,他搔了搔后脑,甚至有点当年那种毛毛躁躁的感觉。
“真好啊安莉,艾森能有个你这样的自己人可真好。”勒戈雷低头搓自己的手指,“我也想要。不过人的缘分得是天赐的,靠我努力也没有用。”
安德烈只是注视着勒戈雷,过了一会儿问:“童年那么难治愈吗?”
勒戈雷哈哈大笑,他说不是治愈什么过去,但是好东西谁不想要。
他站起来,走到落地窗前,看下面把守森严的士兵在巡逻,转头看安德烈:“像艾森那样的天之骄子,凡事靠自己就足够了,但我这样的普通人,我和你这样的普通人,要做什么就困难得多。
那时候忒皮尔洛斯出现在我面前,我拒绝了得到恶魔的力量,但我也一直在想,我能够做什么,我的生命也就几十年,要走哪条路才能杀掉一个神呢?
首先我想的是研究这一切的原理,但我虽然学习不错,可并没有科学天赋,就算再花上四十年,也未必有成就,况且艾森自己也在研究,我没有把握在纯粹的智力领域胜过他。然后我想过加入军队,做个以一当百的超级士兵,但我虽然身手不错,可跟真正的高手比起来,比如你,是没有胜算的。再然后我也想过别的路,搞传媒、网络、财阀,怎么都好,我能做什么。
不过我渐渐就明白,我自己是做不成什么的,我需要很多很多人站在我这边,挡在我面前。
艾森这个人尽管力量强大,但不怎么亲手做事,他有高智那种该死的矜持,喜欢站得高一点,高于全局,这种变态癖好让他其实喜欢玩弄人于股掌,设计点什么,谋划点什么,像下象棋一样摆弄别人,几乎是他的本能,这点你也深有体会,也许他从出生起就不喜欢亲手做事吧。
所以我也可以,我成为一个政客,幸运的是,我还颇有天赋,因为说起来这活也不用上什么高智商,只要是个聪明人就能混得不错,如果再有点个人魅力,很快就能脱颖而出。最重要的是,我能够攥集到足够多的人。
你猜怎么样,确实管用。我研究不出来的东西,有人可以,我自己成不了超级士兵,可是有很多超级士兵为我工作,更不要提那些为我鞍前马后的人,送给我权力和钱,帮我完成我的野心。”
安德烈问:“他们知道你真正的野心吗?”
“当然不知道,我的野心是我自己的私事,我太自私怎么让人卖命?”
“你运气不错。”安德烈说,“如果不一条道走到黑,也能过上锦衣玉食的生活。但你不要那些。”
勒戈雷盯着安德烈,在他面前蹲下,手放在他的膝盖上,慢慢地说:“安莉,艾森·爱得莱德毁了我的月亮。他当着我的面,毁了我的月亮。我恨他是件难以理解的事吗?”
安德烈没有说话。
“厄瑞波斯的敌人一定是人,这一点毋庸置疑。我无法团结人们,因为团结与人性相悖,但我们需要一个敌人,需要看向一个地方,即便走一些弯路,即便一开始人们分出无数派别,但最后一定是一个方向。‘战争之所以是终极的游戏,是因为战争最终是要将万物强行统一。战争是神’*。你觉得是战争能够胜过厄瑞波斯,还是厄瑞波斯能够胜过战争?”
“然后呢?”
“然后很简单,”勒戈雷站起来,张开手臂,“接下来该艾森了,该不可一世、猖狂无双的艾森出招了,他只要还在呼吸,就不会和谁站在一道,他要高于所有人,就会成为最终的敌人。这是他性格决定的,这就是他的命运。你也清楚的吧,没人比你更清楚,你不是为了这个来的吗?你不怕他自杀,不怕谁暗杀他。但人逼人,一定会把人逼死,更何况艾森是个宁为玉碎的偏执狂。”
安德烈看着他,看了一会儿,叹了口气:“你们年轻人啊……”
勒戈雷笑起来,又蹲在他面前,抬起头看他,“你有没有后悔当初应该对我好一点,如果你对我好一点,我或许不会这么恨艾森。”
“我怎么做重要吗?”
勒戈雷盯着他:“很重要,我从没跟任何人说过自己的事,只跟你说过,但你外热内冷,离我而去。”
安德烈没有说话,苦笑了一下:“那你干脆恨我算了。”
“但我确实不恨你,我觉得你很好,只是你眼里没有我。”
安德烈看着他问:“你是喜欢我吗?”
勒戈雷声音轻柔:“我想应该不是,我只是不想艾森得到好东西。我厌恶艾森,就如同我必须呼吸。”
安德烈垂下眼,他浑身酸麻,沉沉欲睡,他努力听着对面的声音,最后还是支撑不住,脑袋下沉,勒戈雷接住他的脸,扶他靠回椅背。
鲁基乌斯走进来,站在门边看着,没出声。
勒戈雷转过头看他额头缠的纱布,问道:“死灵狩呢?”
“暂时跑了,但早晚会来。”
“你上次动手,动静闹那么大,追杀你的天使要来了吧。”
鲁基乌斯咧嘴一笑:“反正要来的也跑不掉。”
***
忒休斯醒来的时候发现身边一个人都没有,他听说昨晚同行的人跑上了天台,但他里里外外搜一遍,谁也没发现,到了中午他才终于意识到,自己被抛弃了。
他心里清楚,安德烈是不会丢下他不管的,所以应该是出了事。
他焦急地等到晚上,奥拉才想起他来跟他报信,把事情的来龙去脉讲了一遍,叫他在这里等着,他们会去救安德烈,然后去找艾森。
“在哪儿?”
奥拉指了指市中心的辉煌建筑:“世界中心。”
奥拉走了以后,忒休斯还是有点心神不宁,他走南闯北也不能说是个菜鸟,怎么想这事自己也不至于一点忙帮不上,只不过他不是武斗家,得想个别的方法。
其实他还有个本领,既然他能带那群人来,也能在这里开门,虽说风险有点大。
说干就干,忒休斯换了行装,仔仔细细研究了游客地图,打算先进到行政区内,能进一步是一步,实在不行就直接溜回家,然后再做打算。
他躲回房间,选定了靠近行政中心的一处公共卫生间,那地方在摄像头布局图里没有,估计从里面出来不会太引人注目。
他开了个洞,原地产生了一个螺旋,这玩意儿太粗糙,又是在同时间线穿,进去再出来头晕不说,还会造成一定的时间消弭,另外还会折他几年寿,轻易忒休斯绝不会这么干。
他看了眼表,晚八点十五。
但他从另一次出来的时候,已经是晚上十一点半了,就算走路也只不过十分钟的路程,为了避免查岗,忒休斯搭进去时间,头晕目眩,还有可预计的减寿,时空穿越是个苦差事。
而且公共卫生间太臭,忒休斯直接吐了出来。
他扶着腰从卫生间出来,站在门口就迫不及待地呼吸了几口新鲜空气,身后有个抽烟的男人也上完洗手间出来,经过的人用怪异的眼光看他们俩,忒休斯不一会儿就明白了,跟洗手的男人对视了一眼。
男人也真够怪,一看被误会了,二话不说朝忒休斯啐了一口,倒霉的忒休斯还没发作,男人就走了,他只能在墙上蹭了蹭裤脚,抱怨了一声倒霉。
“你不像本地人啊。”
忒休斯听见一个女人的声音,转头去看,树下好像站着两个女人,看不太清。
“我说话有口音?”
“我不是那个意思。”女人朝前走了一步,路灯下忒休斯看见她们俩穿着红袍,兜帽遮住了脸,前面的那个女人抬起头,“我说你应该不是这条时间线的人。”
忒休斯看着她们俩,也笑笑:“那你们俩应该也不是了。”
女人摘下帽子,露出脸:“不是,我们是女巫。”
“我想也是,我以前见过几个。”
“你呢?假性厄瑞波斯?”
“挺会猜。”
“时刻穿梭还活着的人,本来就很稀缺。”
忒休斯走上前去,看了看这个女人,后面的也摘下了帽子,露出一张年轻的脸。
“我叫芙里佳,这位是艾格妮丝。您怎么称呼?”
“忒休斯。”
“找人吗?”
忒休斯点点头:“你们呢?”
“找厄瑞波斯,你知道他吧。”
“那巧了,我也是,不过我陪人来的。”
“哦?陪人来,哪位?”
“说了你也不认识。”
“我交友很多,不如说来听听,说不定你我可以互相帮助。”
“你肯定没听过,他只是个普通人。安德烈·亚历山德罗维奇,听过吗?”
后面的艾格妮丝拍了下手掌,眼睛亮起来:“安德烈也来啦?”
***
凌晨五点,杜嘉塔还没有走,她正在看新闻里报道的切斯顿死亡画面,熟悉的名字和“自杀”联系在一起,让她有种失真的感觉。平心而论,她和切斯顿基本没有私交,此刻感受到的也更多只是震惊。
明天就是周日,贵族会穿金戴银来这里远远地看艾森,也许没有几次了,联盟已经下了通知,很快就会把他转运走,通知没有提到现在的研究怎么办,但反正这里也只剩下了杜嘉塔和三个没用的助理。
杜嘉塔转头嫌弃地看了眼头靠头打盹的三个人,走到监视器前看艾森。
艾森赤身裸/体地站在空旷场地的边缘,靠着一根柱子,杜嘉塔看到他嘴在动,扭转按钮调大了室内的收音。
他半垂着头,长发盖过肩膀,正常的饮食和进水很快让他恢复了生机,他不着片缕,陡然生出一种自由自在的感觉,他有漂亮的脸和身体,靠在柱边哼歌,语调悠悠扬扬,像鸟像神像鬼像个小孩子,唯独不大像个成年人。
杜嘉塔听着,听出是首诗,或许因为艾森没有背全,只能听到断句:
“每夜他从达玛拉家那边过来,包裹在冰川般的幽蓝。
……没有号哭,也没有包扎
他裸露而带着鞭痕的手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