手下奇怪地回头看他。
来人想了想,把一瞬间涌上来的、那股没来由的恐惧压下去,对手下点点头,示意他可以拿了。
入了夜之后,他们住的旅馆楼下就开始有巡逻队和狗叫的声音,一会儿东边响,一会儿西边闹,就好像另外两方正在提醒他们现在在谁的地盘,最好夹着尾巴做人。
安德烈说到做到,十一点让忒休斯把所有人叫了起来。而他在大厅跟死灵狩围着一张现画的图纸看,这图是安德烈和几人花了一下午连带半个晚上摸出来的,虽然不能说很详细,但对于接下来的行动绰绰有余。
十一点二十八分,在联盟的市政厅,率先响起来玻璃碎裂的声音。一分钟后,在叛乱队伍里,也亮起了大灯,紧接着是一阵绵延的骚乱。安德烈他们兵分两路,轻兵安德烈和用枪的毡帽们袭击市政厅,因为市政厅场地相对较集中,布局顺畅且易通行,速度至上;持大剑的板甲兵攻击叛乱队伍,因为那边的布局是连片式结构,轻兵无用只会引来众人流窜反击从而陷入被动,而重兵奇袭即便摧毁不了主干,也可以大伤元气。
而他们要做的事就是:把被搜刮的钱拿回来,多拿的,通通算作利息,非必要不杀人。
安德烈这边奇袭相当顺利,一开始联盟军还以为是对面的叛乱兵来闹,拔出枪一顿乱射,等发现来人们动作矫健,如风如影地穿堂而来时,才发现大事不妙。奥拉到了炮台,把放弹系统统统关闭,不过动作稍慢一步,有人已经对着旅馆的方向发射了一枚飞弹。奥拉倒也没有很急,但还是给了那人一脚,把他拎到一旁揍晕,然后去和其他人汇合。
彭加列几人拉出几个珠宝箱,翻开以后把金银珠宝满地洒,彭加列叼着雪茄笑,戴了顶白色的皇冠看着其他人闹,看见奥拉几人过来,就摆摆手示意去找安德烈。
安德烈正坐在长官的办公室,让人给他泡了杯柠檬水喝,长官和侍从站在墙边,被人拿枪顶着头。彭加列走过去,摘下自己头上的皇冠扣在了安德烈头上,安德烈转头看他,他耸耸肩。
“齐了?”
彭加列回答:“大有收获。不过不好带,随便拿了点。”
安德烈点点头站起来,对着长官摊摊手:“没办法,你们做打劫的生意,总有一天会被打劫,也正常。”
长官脸通红,没有说话。
安德烈把皇冠摘下来放在桌面:“那就这样吧。”
他们准备离开,但联盟军也不是吃素的,人还没离场,反击已经开始了。不过安德烈他们自然也考虑到了这种情况,一批人是专门留下来殿后的。
安德烈出了这边,直奔另一边,那边大火烧得正旺,几发炮弹快把旅馆轰成了废墟,因为叛军和普通人分得不清晰,这附近尽是一片喧闹,人们盲目地跑来跑去。板甲兵顶开中心的楼,几发子弹落在他们的盔甲上仿佛一颗鸡蛋砸向石头,毫无作用。他们高大凶猛,在房间里走数步就撞得人仰马翻,墙裂地陷。
等到凌晨4点,拿回了钱的安德烈一行人才打道回府,忒休斯带着一种红血人正等在旅馆的地堡里。一见到他们,忒休斯就告诉安德烈,有个人跑掉了,说是要去救猫,现在不知道在那里,他费了好大力,才让红血人都别出去。
安德烈点点头,说大概天亮就走,叫他们继续呆在地堡,然后回了大厅。
大厅已成一片废墟,头顶就是黑夜,暗沉沉的天空无星无风,只剩两面破墙,摇摇欲坠的招牌。
安德烈他们围着一张桌子坐下来,在剧烈的行动过后享受片刻的宁静,无人讲话。
此时前台的电话响了,安德烈让奥拉把电话拿过来。
是叛乱兵的人,说他们已经抓到了一个红血人,把赎金交过来,让安德烈亲自过来认个错,这事就算过了,否则不会放过他们。
不管对方有多气急败坏,安德烈的态度从始至终都差不多,他打断了对方的咒骂,说:“你做你该做的,我做我该做的,大家各凭本事,我等到破晓。你杀那个人,我就杀光你们所有人,其他不必再说。”他转头看奥拉,“切了吧。”
对方未喊完的话被奥拉挂上的电话浇灭了声音。
此后半小时,对方试图谈判的电话和人,通通都未能到达安德烈面前。
破晓时分,那个被抓的红血人,抱着一只猫,晃晃悠悠地被送回了门口,彭加列打开门,除了这个人,不见任何人踪影。
安德烈只看了一眼,就转头对忒休斯说:“叫他们上来,准备走了。”
黎明,他们重新出发,这次他们有了吉普车,一行人以车队的形式向城内进发,奥拉坐在后车座,摇下车窗,对着街边高楼上的的哨兵,比了个枪的手势,笑嘻嘻地开了一手。
他坐回来,彭加列在开车,他们的小领导三天没睡觉了,这时正在副驾驶缩成一团打盹。
这次行动,只是安德烈名声大噪的开始,这点他自己倒是完全没想到。短短四五日,一队不归联盟也不归地方的奇袭兵名声传遍首府:护送红血人,穿梭于交战区,潇洒如入无人之境。
***
安东尼独自坐在他偌大的办公室,有种宴会散场的落寞感,他仍旧每天来这栋大楼里上班,可竞选名存实亡,各地投票事宜一拖再拖,议事团吵得打得不可开交。联盟以最高长官为首、主要将军参与的谋划曾来请过他两次,两次他都以“没有参与的正当身份”为由拒绝了当下关键任务的讨论。
这不仅仅是搪塞的理由,也是安东尼真实的想法,行政关系上来讲,他此刻确实不应该参与高层事项讨论,除非他在大选中获胜,或联盟指派给他一个特别头衔。前者已不可能,而联盟现在不会在这个时候触勒戈雷的霉头,因此后者也没戏。
安东尼个人的执拗,给联盟添了麻烦,这点他自己也知道,他坐在办公室的时候,总是会想是不是应该改变自己固执的态度,或许自己的履历上有这么一个斑点也无妨,对联盟有益就好?
但他终究没有动。
伊特也好几天没有来了,整天把自己关在房间里睡觉,多数时候安东尼独自坐在这里,来人寥落,也逐渐没什么紧急的事项,可他常常还是待到半夜,好像这样沉溺于无谓的忙碌可以减缓他的焦虑感。
他这晚收工,沿着花园的小径向外走,只有一个保安跟在他身后。
转过草丛,前面树丛里闪出一个人影挡在他面前,安东尼一眼认出来人,按住保安,跟着那人向湖边走。
他们站在湖边,好一会儿都没说话,城外的枪炮声在夜里十点一般是最热闹的时候,响声震得湖面波光粼粼,青蛙偶尔附和一声,风里都是一股烟气。
“听说勒戈雷他们在找你。”安东尼看向欧石南,“你不打算回去了吗?”
欧石南慢慢地摇了下头,他自出走以来还没什么时间收拾自己,一套衣服穿到现在,在废墟里跑来爬去,灰头土脸,手也脏兮兮。
“联盟打算怎么办?”欧石南问。
“不知道。我没有问。”
“为什么不问?”
安东尼转回去看湖面:“因为不该我问。”
他没想到,自己话音刚落,欧石南已经一把拽住了自己的衣领,死死地盯着他,咬着牙问:“那什么该你问?!”
安东尼吓了一跳,他有点没反应过来,呛了口气,欧石南逼到他面前,这时他才注意到欧石南苍白的脸色和青黑的眼底,以及眼睛里因疲劳布满的血丝,欧石南相当憔悴,短短几日瘦了很多。
“什么该你问?!你可是联盟的希望吧,你什么都不知道不觉得可耻吗?你不该知道吗?”欧石南喊起来,安东尼摆摆手,示意后面的人不用过来。
欧石南喊过之后,一下有点低血糖,眼睛冒金星,自己倒先踉跄了一下,安东尼想伸手扶一下他,但他自己站好了。欧石南似乎在喃喃自语,念着“做点什么……做点什么……”然后他抬起头,盯着安东尼,问道:“你知道外面在死人吗?……我见到……好多人在死……”他说不下去,垂下头。
安东尼握住他的手,把他的手从自己衣领上拉下来,扶住他的肩膀,让他站直,欧石南还在念些什么,像个想从噩梦里醒来的孩子,要一切不好的事停下来。
“艾瑞卡,现在发生的一切事都是政治游戏的一部分,已经没有意义了,我们也没必要卷进这种丑陋的斗争。”
欧石南抬起头,问:“你出过门吗?你车接车送,有朝窗外看一眼吗?”
“……”
“什么意义不意义根本不重要,你自己的理想根本不重要,你不是说你的使命就是保卫联盟人民,守护联盟吗?现在人们在死,你怎么不做点什么?你怎么敢说句‘斗争丑陋’就撒手不管,你的高尚就比别人的命重要吗?!”
“……”
安东尼没有说话,欧石南喊完胸膛起伏着,也固执地盯向对方,两人好长一段时间只是互相看着,没有什么动作,但似乎都并不只是在想这一刻的事。
欧石南情绪稳定以后,推开了一步,他有点头疼,捏了捏太阳穴。来之前,他也没有预计过希望达成什么结果,现在他想说的说完了,也该走了。
直到他走出几步,安东尼才叫住他。
欧石南转回头,安东尼还在看着湖面,却说道:“明天我会去告诉他们让我参与,一开始可能没什么进展,不过很快相信他们会让我参与大部分重要事项的。到时候你能来帮我吗?”安东尼转头看欧石南,“因为我身边也确实没人了。”
欧石南低了下眼。
“如果是因为你跟勒戈雷的旧识关系你也不用担心,我没打算让所有人知道你来帮我忙。况且比起那个,有件事更危险。”他说,“你知道吧,厄瑞波斯的眼睛也是绿色的。”
欧石南猛地抬头,双眼圆睁。
安东尼摆摆手:“别担心。只不过我这个人对人脸过目不忘,而且也看过直播,你的障眼法对我不起作用。那是一种类似于暗示的超能力?”
“……”
“你们什么关系我就不问了,鉴于他在实验里受了不少罪你也没什么要救他的动作,你们多半关系不太好。”
“他……受很多罪吗?”
安东尼看着欧石南,欧石南问出口,又摇摇头。
“所以你要来帮我吗?终结这些杀戮。”
欧石南犹豫了几秒,点了点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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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58章 大乱-3
鲁基乌斯一进门,勒戈雷就问他:“找到了吗?”
这边鲁基乌斯抬眼看看他,先给自己倒杯水喝掉,才回答:“没有,他跑掉要是不想被找到,确实很难找。不过地方军的几个首脑来了,等着见你,你准备把大本营搬到哪里?他们会送你过去。我听他们的意思,已经准备让你做最高指挥了,你要不要先来个演讲。”
“哪也不去,就待在首府。不演讲。”勒戈雷穿上外套,对着镜子转自己的袖口,把话题绕回去,“他去找安东尼了吧?”
“有可能,这里他也没什么其他熟人。说起来,忒皮尔洛斯呢?”
“不管他。”
鲁基乌斯走过来,坐在沙发上看勒戈雷,然后笑了下:“待在这里可不太平啊。”
勒戈雷转过身问道:“怎么说?”
“地方和联盟打得火热,你没听炮声都越来越近了吗。”
“就这个?”
“也不全是。”鲁基乌斯坐直,神采奕奕,“听说城里杀出一支小分队,护送几十号红血人,一路直挺进西区,地方和联盟的人都奈何不了,人挡杀人佛挡杀佛,这段时间,两边的人都开始给他们让路了。”
勒戈雷轻蔑地撇撇嘴:“多半又是个闹噱头的。”
“不,”鲁基乌斯盯着他,神秘兮兮地笑,“这个人你认识。”
“噢?”
鲁基乌斯拿出口袋里的照片递过来:“我们的老朋友——”
“安莉?!”勒戈雷大吃一惊,猛地一把拽过照片,看了很久抬起头,跟鲁基乌斯相视一笑,“他来了。”
这时门响了两声,一个三级辖区的临时长官来找勒戈雷,说人员已经集齐。勒戈雷把安德烈的照面拿起来,问道:“你见过这个人吗?”
那人只瞥了一眼,就点点头:“来的路上有听说,很厉害的角色,不过不是联盟的人。”
“我们得抓他。”
“那个年轻人呢?我们也还正在找。”
“艾瑞卡?不用管他了。”勒戈雷捏紧照片一角,照片上安德烈独自站在黄昏的废墟上侧着身子向远处看,风把他的头发和衣角吹起来,像个忧郁的诗人。“重要的是找到这个人。”
***
她牵着儿子的手听他说同学里谁养出了粉红色的鸭子,笑着哄他这样的鸭子也是有的,但什么颜色不用刻意追求。她低着头看他,然后推开门,这时才意识到,房间里有人。
她抬头,看到十来个陌生人,领头的男人面色冷酷,穿军装,戴将星,背着手,对她说:“请进。”
她把儿子拨到身后,没往里进,身后也走来两个男人,伸手稍微推了下她的肩膀,示意她向前走。
少将指了一下沙发说:“坐这里。”
她和儿子手拉手走过去,坐下。
“佩里·切斯顿今天有跟你联系过吗?”
她慢慢摇了下头,问:“你们是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