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的这么玄妙也不知是真是假,但学武之人谁又不想更近一步,只是这一年来从未有机会让她静下心来练功,是以功力久久不曾有所进展。不过这也是再所难免,毕竟万毒冰火功第一层就算悟性高者也得耗费七年之久,第二层又需七年,悟性次之者怕是十四年都突破不了第二层,但她仅用八年时间便修习至第九层,着实钻了不少小门小道,又炼丹服药辅之,才会如此神速,根基难免不足。
萧白玉听她说的轻松,怎会不知她这人一向报喜不报忧,眉头拧紧道:“你这心法着实……古怪,以后还是有我守着你的时候再尝试突破罢,或者我是否也可以助你一臂之力?”
“你看你,明明年纪比我小皱的眉比我还多,小心老的快。”秦红药打趣道,缓下神后脸色倒是放松了许多,摆摆手道:“你是想说我这功法邪门吧,的确是这样不错,所以也不能靠旁人相助,倘若你运功助我,便会遭到万毒反噬,神仙都救不了你。”
秦红药说到最后几句时一脸认真,凝重的告诫她决不可乱来,自顾自的想了想又晒然一笑道:“罢了,一时半会也急不来,当年为了练就此功,硬是受了流霜的万虫啃咬,以毒攻毒才有了意想不到的成效,说不准等回到北漠再受苦一次也就练成了呢。”
“不许乱来!”萧白玉严厉斥道,紧紧抓住她的手,好像一松开她就会去做什么傻事。万虫啃咬,光是听她这么一说都起了浑身的鸡皮疙瘩,她从不肯说自己的苦处,也不知经历了几生几死才撑下来,怎敢再让她去冒这种险。
她绞尽脑汁想让秦红药放弃这个念头,秦红药见她苦思的模样也不打断她,还是相当享受她极难得的紧张之色。她思量了片刻道:“我带你去九华山藏书阁里瞧瞧,那里存放的都是九华派的正统武学,你看了说不定会摸索出什么,就莫要再去想那种危险的法子。”
怎么也料不到她想出的办法竟是将九华派敞开,任由自己学习领悟门下武功,要知道一个门派得以立身江湖的根本就是门下独有的武功心法。九华派以刀法及九华纯阳功闻名与武林,多少人对九华派的功法趋之若鹜,各门各派派来争夺武功秘籍的人足已将山路踏平,却全被萧白玉一刀拦在了山外。
秦红药收起笑意,瞧了她半晌,明明心中已极为感动,却还是强装冷静道:“私传本门武功可是大忌,不怕你门下弟子说你欺师逆祖么?”
萧白玉不断地扫了她几眼,偏过头时脸上已泛起一层红润,喉中因为羞于说出口而有些干涩,小声却理所当然道:“你我已经拜堂,你便不是什么外人,给你看看也是情理之中。”
秦红药再说不出话来,只剩满心爱意横溢,双手一揽便将她抱进怀中,感觉到她双手温顺的环上自己腰间,胸口凝了好一会儿才向她保证道:“放心,我不想着那种法子就是了。”
萧白玉在她怀中默默笑了起来,与她静静相拥了片刻,只觉最幸福之事也不过如此。她偏过一抹余光瞧了瞧天色,还是大亮着,也不知是过了几日,正当她想询问时,寂静几日的耳畔忽然响起低沉厚重的钟埙声,传递的极快极广,只几瞬的功夫漫山遍野都是九华派特有的埙鸣震耳。
秦红药咦了一声,低笑道:“那丫头跑的还挺快,这就回来了,我们萧掌门准备好了么,该出去了。”
不必她再问,萧白玉站起身来,双眸明亮清朗,嘴角含着的笑意不曾离去。她阔步走向山洞外,手掌一扬,绳索被她内力引来落在掌心,她一脚踏在山壁上,回头狡黠道:“还要请秦护法再帮衬一把。”
秦红药失笑的走上前,托住她腰间,脚尖一点,一句“悉听尊便”同两人的身影一齐高高跃在空中,萧白玉已能自己踏足在山壁上向上跃去,但难免气力不济,落脚之力也不是非常扎实,时不时会向下滑几步。但每当身子有下滑之感时,总会有一股力道托在腰间,给她片刻喘息提气的时机,如此反复,两人终是跃上了观音峰顶。
周城三人很早便在峰顶上等着她们,一见到师父的身影出现在山头,双膝一弯齐齐跪在她面前,周城和吴均还能硬忍着通红的眼眶,沈垚却已抽噎了起来,泪水滚滚落下。周城哑着嗓子道:“是弟子该死,才让师父遭了这么多罪,这回请让弟子们来保护您。”
随着埙鸣声不断,聚集在附近的九华派弟子都被引了过来,片刻后峰顶已跪满身着白衫的弟子,足有一二百人,俱是萧白玉这十年间亲手教出来的。他们重重磕了一响头,齐声喝道:“恭迎掌门回山!”
喝声震彻山谷,连山间枯枝都在微微颤抖,身后奔涌而下的瀑布狂浪也随着哗哗作响,萧白玉立在山头,目光一寸寸掠过跪在峰顶的弟子,似有波涛巨浪在胸口翻涌奔腾,满心慰藉与畅快。早在她想通陆坦之迟迟登不上掌门之位就是因为这群弟子一直在坚守相信自己,便再不会怨他们,当日毕竟是当着武林盟主的面,而她又拿不出任何凭据证明自己的清白,实在怪不得他们。
沈绘自山路的一头窜来,灵巧的穿过人群,站在两人面前一脸骄傲的挺了挺胸,似是在说自己不辱使命俱都办妥了。她身后追着陆坦之请来的杀手刺客,泱泱的一群人全都从山路涌来,陆坦之跨在最前面,看见跪在萧白玉面前的弟子,顿时一脸滔滔怒火,暴喝道:“你们这是在做什么!都给我起来!”
但跪下的弟子们却无一人听他命令,只充耳不闻的瞧着他们的掌门,萧白玉抬了抬手,声音不高却传遍峰顶:“大家都起来。”
众弟子唰的一声齐响,直挺挺的站在萧白玉面前,身体一转右手已扶上腰刀,各各目光严峻怨恨的盯着陆坦之。陆坦之一呆,之前低眉顺目的九华派弟子却像是忽然换了个面目,似是把他当做眼中钉一般,他神情更加怒不可遏,大吼道:“你们想干什么,反了不成!”
“陆师兄,想反的是你罢。”萧白玉掏出怀中信件,远远一甩,那薄薄一份信竟似有千钧之力,自山头重重射来,破空之声尖锐刺耳。陆坦之心里一惊,往旁一闪,信件啪的一声打在地上,震起一片尘埃,他几乎都顾不上看那封飞来的信件,手指颤抖的指着萧白玉,怒火生生小了一半:“你……你不是武功尽失了吗?”
萧白玉理都没理他的问话,甚至都未曾向他走近一步,她偏头看了眼秦红药,见对方也一直凝视着自己,那份目光带给她无尽的勇气与信心。笑意一闪而过,转头又是寒意满面道:“这信上说你打算率九华派归顺朝廷,是也不是?”
此言一出陆坦之惊慌的扫了眼面前的众弟子,却见他们脸上无一丝诧异,似是早已知晓,只有少数还肯跟在他身后的九华派弟子们面面相觑,这些弟子都是被他花言巧语笼络而来,只是信了萧白玉是九华派的叛徒,却对归顺一事一无所知。身后的弟子怯生生走上前,状着胆子问道:“陆师伯,掌门说的可是真的?”
陆坦之回头怒瞪了他一眼,直压的他不敢再出声,这一回头看见了身后黑压压的人群,底气不由得足了起来。他向洛王爷要了十万两纹银,许诺有这十万两定是能将整个九华派收入囊中,他花了重金请来江湖杀手,又怎能在此时惧怕了萧白玉。
此时萧白玉同修罗教妖女站在一起,难道不就是他一直等待的最好时机么。陆坦之心中镇定下来,脸上浮起冷笑道:“同修罗教勾结的叛徒,不过在胡言乱语,怎可相信。修罗教杀了武林多少豪杰你们难道不清楚么,还不快快去擒下逆贼。”
秦红药一手绕起自己的鬓发,余光凉凉的瞥了他一眼,发丝在指上绕紧又松开,悠悠道:“若修罗教是逆贼,那你这种为了武功秘籍害死自己师父,又能为了荣华富贵毁掉整个九华派的人,又称得上什么呢?”
她话中甚至带着笑,但妩媚中透出的丝丝冷意似是有刀子架在颈后,皮肉被一寸寸割开,陆坦之在陡然的惊惧下脸色发青,口齿都不甚利索,好像在摩擦着牙关道:“你,你在胡说什么!”
陆坦之憋出这一句,生怕秦红药再说出什么惊天之语,他一直迟迟不肯动手就是担心失去九华派人心,但眼看着局势已快脱出掌握之中,当下也管不了那么多,狠狠挥了挥手,下令道:“给我上,捉拿逆贼一个不留!”
周城时刻都盯着他的动作,见状也是一抬手,急急道:“众弟子听令,摆阵迎敌!”
百来人立即呛的一声抽出刀来,身影瞬移,按天干地支站定方位,摆出了六十甲子阵。江湖杀手武功较他们是要高强,却未曾见过此阵,一入阵中终觉四面八方都是刀刃,几十人在阵中左突右撞,始终寻不到安定的出口。
吴均杀气腾腾的持着刀,双目血红的瞪着陆坦之,脚下一移便要向他砍去。萧白玉身形一动,一步跨在他前面,沉声道:“均儿,此人留给为师,为师定要亲手把他斩于刀下。”
吴均一滞,有些担心的回望着师父,不是说师父武功尽失么,就算这几日里重新练过,又怎能打得过师伯。但见师父面色肃然,眼神冷如坚冰,便也不再多言,转身踏进阵中,帮着众弟子抵御杀手的一波波突围。
秦红药也不拦她,手腕一翻,刀鞘自袖中滑出,使力一掷,高喊道:“白玉,接刀!”
萧白玉探手一接,阎泣刀不偏不倚的落在她掌中,她缓缓将刀刃抽出,一步步向陆坦之逼近。陆坦之不由自主的退后一步,眼神紧紧黏在她手中的细刀上,忐忑又惊慌的等待着刀刃出鞘,他深知这必定就是阎泣刀,莫非当真像传闻所说阎泣刀出鞘便是血雨腥风黑天蔽日。
噌的一声萧白玉已挥刀抢上前,陆坦之无措下随手抬刀一挡,竟轻而易举的挡了下来,他大吃一惊,定睛细看才发现她手中之刀平钝无比,丝毫不见寒光利刃,完全是一柄平淡无奇的钝刀,比那柴夫的镰刀都不如,而她挥刀的力气也并不强硬,甚至称的上虚软。
陆坦之又喜又怒,喜得是萧白玉当真没有恢复功力,也许是之前那一掷信件的力道耗尽了她这几日攒起的气力,怒的却是她竟拿一把钝刀便妄想同自己交手,害的自己还以为那是阎泣刀,吓出一身冷汗。陆坦之挺刀便向她咽喉挑去,怒喝道:“放肆!”
陆坦之料想她手中无半分力气,若她举刀来挡,这一招足可以震飞她的细刀,却不料萧白玉不假思索,连挡也未挡,直接提刀也向他喉头刺去,竟是同归于尽的打法。她出刀并不迅捷,刀尖所向之处却是精妙到分毫,正是冥河十刀中凶猛霸道,出招即毙命的刀法。
陆坦之怎肯与她同归于尽,但眼看刀尖已刺向咽喉,情急之下他就地一滚,直滚出丈许之外,才惊险至极的避开这一刀。再弹身而起时一身白衣都处处脏污,发髻都有些凌乱,足损了他大半颜面。
秦红药那边嗤笑几声,她抱着手臂立在峰顶,似乎毫不担心的看着他们过招。陆坦之自然也听到了她的嘲笑声,更是羞怒交加,却又再一次印证了萧白玉当真没有任何内力,否则那一瞬只凭刀气便能割伤他的喉咙,断不会让他安生的立在这里,深吸一口气,登时脚尖点地,劈砍出连环七刀,一刀快过一刀,如风雷般攻上。
萧白玉脑海清明,往日她运起冥河十刀,往往都是占着内力高强的上风,却并未参悟到刀法本身的精妙之处,此时手中握着阎泣刀心里还有些迟疑,不知内力再度灌入是否又会失去意识。便干脆抛去内力不用,只以精妙的刀法克敌制胜,冥河十刀中繁复奇妙的招式霎时间历历在目,再去瞧陆坦之使出的刀法,只觉处处破绽一击必破。
但此刻若硬是挺刀直刺,定会被他刀气挡下,便想先引他泄气,一时冥河十刀如碧海潮声般倾泻而出,时而灵光一闪,想到往日师父教导过的刀法,也随手使出,挥洒自如。
陆坦之越斗越惊,分明听她呼吸粗重,定是气力不支,但刀法却又瞬息万变,神妙招数层出不穷,有几招他瞧出名堂来,知是九华派刀法,但举刀去接时却发现完全不是一回事。其余更多的招数更是前所未见,闻所未闻,他一时挡的左支右绌,完全没有还手的机会。
拆了几十招后,两人长刀都未曾相碰,陆坦之自然是想追上她的钝刀,想着干脆一刀将她刀刃劈断,但萧白玉所使竟是精微奥妙至极的刀法,他甚至连她的刀尖都碰不到。陆坦之脑中忽闪,大为惊惧的猜想道“莫非这就是师父始终不肯交我的那套刀法?她竟不知何时偷偷传给了师妹!”
陆坦之恼怒不甘夹杂,怒吼一声,放弃同她无休止的游斗,势如疯虎般连人带刀扑将上前。他这般扑上去却不是胡乱出招,他就是抓着萧白玉没有内力动作缓慢,定是躲不开他这一扑,若想挡下来势必要举刀格挡,她便会露出下盘的破绽,到时横刀一扫即可大获全胜。
但他这一扑落在萧白玉眼中,却是将他后续几招都算的一清二楚,她果然不闪不避,只刀尖斜挑,先他刀势之前指向他小腹。陆坦之眼看自己将腹部撞上刀尖去,忙挥刀向她刀尖斩去,只盼着这能借着一撞之力推开她或是让自己有空躲避。
萧白玉早料到他这一招,手腕微抬,刀尖只向上挪了两寸,却恰巧避开了他斩来的一刀。陆坦之一刀斩空,再收不住前冲的力道,只听扑哧一声,钝刀已在他肩头贯穿了个血窟窿。
陆坦之又惊又痛,惶惑害怕的看着萧白玉近在咫尺的面容,她一向温润如玉的面上现在却只剩寒霜飘雪,在她清澈冰冷的眼底清楚的看见了自己狼狈不堪惊慌失措的模样。他终于服软求饶道:“师妹,我知道错了师妹,求你饶我一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