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上。小九躺在床上,问木头,“你说,容磊是真的一点都不在意了么?”
“应该是吧。”
自杀前,容磊安排好一切。他给小九发短信,让他傍晚下班过来一趟,有东西交给他。
小九赶到,没人应门,他便用备钥开门。门口旁边的鞋柜上是一封给他的信。
容磊转手豪宅套现的钱全给了他,一是给他解决蛋糕店的困难,二是让他和木头过上安稳的生活。
看完信,巨大的恐惧朝小九涌来,他哆嗦着,给容磊打电话,后者的电话留在了房间里。他给木头打电话,给110打电话。
直至凌晨三点多,他们才接到电话,说某某医院送来一个急救病人,跟他们所描述的人相符。
小九他们飞奔至医院时,容磊正在抢救中。
早晨,容磊被推出手术室。
傍晚,他醒来,看见小九,却问,“……你是谁?”
这五个多月来,容磊的身体已恢复至正常人水平,而小九也接受他已失忆的事实。
“这样也好。”小九躺在床上,念念叨叨,“他有了新的人生,重新开始也好。”
5.
之前钟衍给顾长希打电话,后者不接;现在顾长希给他打电话,一直无人接听。
顾长希放下电话,恰好秘书进来汇报工作。
工作事宜安排妥当,顾长希一边签文件一边吩咐:某某牌子的汽车厂商寄来了最新的目录,你根据钟衍的喜好订一辆。
秘书应好,接过文件退下。
今天钟衍抽空参加某访谈节目的录制。刚结束,助理就急忙跑来说——顾长希站在电视台大门等着他。
此时手机响起,顾长希的来电。
“你搞什么?明知道电视台是狗仔的常驻点,你还……”钟衍难得心浮气躁。
“肯接电话了么?”顾长希的声音从电话那头传来,背景里隐约能听到娱记们的推嚷声。
电影公司的老总光天化日之下站在电视台前,明显等着什么人,娱记们怎会嗅不出猫腻。
钟衍吸一口气,“你赶紧去地下停车场。”
“不。”顾长希拒绝,“你出来。”
“你疯了么?我……”
“我保护你。”
这四个字从顾长希嘴里说出,效果简直如同定海神针。
连钟衍都被震住。
“钟衍,从正门出来。”顾长希的语气平静,仿佛一切尽在掌握。因这份笃定,他的话音几近魅惑,令钟衍不得不从。
钟衍从正门出来,看见顾长希穿着卡其色风衣,背后是一辆最新款的XX牌跑车——黑色的车身在阳光中泛着金属质感的光芒,张扬又冷峻——完全符合他的喜好。
狗仔们被警卫拦着,钟衍在咔嚓咔擦的快门声中走到顾长希面前。
顾长希拿出车钥匙,“你的。”
钟衍皱眉,“你以为我稀罕你的礼物?”
顾长希笑了一下,“你不稀罕我的礼物,你稀罕我。”
两人对视数秒。
如果这是一场角力,钟衍从步出门口一刻就已经没有胜算。
最后他哼一声,取过钥匙,“上车。”
夜晚。
床褥凌乱。
顾长希掐住钟衍的腰,以后背位猛地进攻趴在床上的对方。
顾长希在床上可攻可受,完全随兴之所至,务求令快感最大化。
眼下,他非常享受冰山被他化为氵壬水的视觉冲击。
一番温存后,疲累的钟衍沉沉睡去。
顾长希倒是精神抖擞。
他咬着雪茄,走到露台上。
雪茄里有种刺激的味道,能圆满高朝。
而这种味道,无端令他想起容磊。
在交往过的人里,他可能是第一个令自己从头到尾都在床上做受方的人。
或许长年在野外的缘故,容磊身上含蕴着一种野生的、原始的爆发力,犹如远古时代图腾崇拜的神,令人心悦诚服地叩拜。
平时不怎么明显,但一到床上,他便是绝对的主宰。
犹记得赤裸裸的容磊,像在巨大、隐秘而又黑暗压抑的力量中诞生的阿修罗,一步一步朝他走来,将他狠狠抵在墙上。
第二天早上,顾长希先行一步离开酒店。
秘书已在车上为他备好各家的娱乐报纸杂志。
顾长希翻了翻,表示满意——上面没有提及昨天他和钟衍的事情。
他自然明白坊间已流言满天飞,但既然照片已全部买下、各大娱乐媒体也收了掩口费,让大众嘴皮子爽一爽又何妨?这是社会的潜规则——名人有义务被大众口头消费。
更何况“同性恋”正是娱乐圈中最热潮流,能为钟衍积累人气,为他的电影造势。
下车前,顾长希给钟衍的经纪公司打了电话,大意是昨天都是他个人所为,不要责怪钟衍,如果公关团队有什么好点子,“我会全力配合。”诚意拳拳。
经纪公司那边喏喏答应。
晚上某个宴会。
顾长希花名在外,说独宠钟衍一个,太奢侈。
年轻貌美、或清纯或妖艳的各色贡品隐约散落各个角落,盯着这位钻石王老五的一举一动。
有个男孩子走路“不太小心”,眼看就要撞上顾长希,但时机实在不巧,刚好碰倒了送酒过来的侍应生,酒水洒了男孩一身。
当场出糗。
顾长希走过去,递给他一条手帕,用不高不低的音量微笑说,“年轻人,走路要小心,太急进不好。”
一语双关。
男孩红着脸道谢,连忙撤退。
顾长希环顾一周会场,落落大方,“没事了,希望没有打扰大家的兴致。”
察言观色的各路人马纷纷收敛。
并不是真的因为有了钟衍而收心养性,但他顾长希也不是那么容易攀附上的。他在让大家知道,想不想要,什么时候要,要什么样的东西,全部都在他控制中。
顾长希中途就离开会场。
不过是因着人情面子过来寒暄一番。
到了酒店大堂,司机打电话来道歉,说地下停车场的起落闸突然坏了,车子出不来,“请您稍等一下。”
“没事,我在大堂里坐坐,行了再告诉我一声。”
结束通话,顾长希抬头,却见容磊从停在门口的一辆车里出来,恭敬地把钥匙递还给客人。
他的副业真不少——修音响、代客泊车。
“你还真忙啊。”容磊闻声转身,看见顾长希西装革履地站在身后,似乎刚参加完宴会。
“……顾先生,您好。”容磊打招呼。
顾长希察觉他刚刚的一丝迟疑,且他的神情已不像上次云里雾里的,估摸着他应该得知自己是谁了。
“你知道我们以前的关系了?”
“……”容磊点点头,“嗯,我听说了。”
顾长希不说话。容磊问,“您要走了么?需要我替您把车开过来吗?”
“不必,司机等会儿就过来。”
“哦。”
他们的对话,不是不诡异的。
劈腿,分手,自杀,失忆。然后像两个没事人一样说着话。
此时,司机开着车进入他们的视线。
顾长希却对司机说,“你再等等,我现在有点事。”
接着转头看容磊,“陪我走走?”
“可……”容磊往大堂里看了看,大堂经理一直在留意他们。
顾长希明白他的顾虑——他还在上班中呢。
“酒店方面,我会说一声的。”
不容置疑的语气,让容磊没辙。“……好吧。”
6.
容磊出院后,小九要把那一大笔钱还给他。
得知这笔钱的用途后,容磊说什么都不肯接受。“那是之前的我给你的,现在的我没有权利收回来。你不如好好利用这笔钱,实现自己的梦想。”
小九不是啰嗦的人,见容磊坚持,便拍胸脯,“容磊,我一定会好好养着你,让你衣食无忧!”
他说到做到。休养的这几个月里,容磊被他们夫夫两人伺候成了米虫。
但这样的日子也很无聊。
小九说他以前是野外摄影师,专门和各种动物打交道。还把他以前的摄影器材都搬过来,让他拍照消磨时间。
可不知怎的,容磊已对摄影提不起兴致。
于是便四出打工,看看会不会对别的职业感兴趣。
顺便也赚点外快。他现在和小九夫夫一起住,虽然那两人对他极好,但自己究竟打扰了他们的生活,如果搬出去住,可能更好些。
小九每月都会给他零花钱,数字慷慨大方。可容磊觉得,自己有手有脚,出外赚钱理所当然。
小九不知他的心思,只道他是寻找新的兴趣,便由着他去。
但在流水山庄碰上顾长希后,小九坚持让他辞去海天音响的工作,原因是“不知道那jian人会不会找你麻烦,你赶紧换个地方”。
容磊和木头都觉得小九夸张了。更何况,以顾长希的能耐,如果真要找麻烦,还在乎他工作的地方?
但看小九紧张的模样,木头也没办法,看向容磊。后者自然知道小九出于好心,便同意辞工。
海天音响的人对容磊不错,毕竟个性温和吃苦耐劳学习能力强的青壮年不是哪里都能找到。面对师傅们的询问,容磊只说是家里缘故。其中一个同事以为容磊家里很穷,于是介绍他去酒店里做泊车小弟,“代客泊车很赚钱的,客人们会给很多小费,有时还能收到美金、欧元!”
容磊想了想,觉得有趣,就答应了。
上班一个星期后,遇到了顾长希。
酒店临江而建,过了马路就是江滨公园,长长的江堤上点点兰花路灯,一直蜿蜒至远处。
时间不早了,江堤上没什么人。
容磊陪顾长希慢慢走着,两人没有说话。
正当容磊在内心纠结“回去要不要告诉小九呢?”时,顾长希开口了。“你现在不拍照了么?”
“嗯?”容磊回神,摇摇头,“不了。”
“为什么?”
“没兴趣了。”容磊自己也颇为遗憾,“我握着镜头的时候,那熟悉的触觉告诉我,我以前一定常常对着它们。可是,让我再以此为业,我觉得,不太可能了。”
“所以你四处打工?”
“是,说不定能找到新的职业爱好。”
“例如代客泊车?”
容磊听出了顾长希话里的调侃,笑了笑,“这份工作挺有趣的,能试驾不少好车。”下一句,他也坦承,“不过,作为职业追求,还差了点东西。”
他们经过一条长椅,顾长希坐了下来,容磊跟着坐下。
“介意我抽烟么?”顾长希问。
“请吧。”
装着香烟的银质小盒上有一波波繁复花纹,很精致。
顾长希不用打火机,而是用火柴。可能是特制的火柴吧,容磊想。因为火光腾起一瞬,带出一丝淡淡的、好闻的味道。
顾长希点烟的动作也好看,荧荧火光愈显得他的侧脸立体深刻。
确实是很漂亮的人。漂亮中又藏着凛冽的、冶艳的、不受约束的风华。
这样的人,像西伯利亚的雪原狼,不可被任何东西束缚。
顾长希吸了一口烟,缓缓呼出,“……如果可以让你选择,你愿意恢复记忆么?”
“……”容磊看着江面。这个问题,他也曾问过自己。
“我觉得现在挺好的。”
“……是么?”
他们的对话就此停止。
顾长希抽完烟后,两人分别。
容磊回到酒店,大堂里的工作人员别有深意地往他投来目光。
顾长希应该是打过招呼的,经理没有责怪他擅离职守,反而对他说话的语调也客气起来。
有按捺不住好奇心的同事悄悄问他,“你认识顾长希呀?”
容磊摇头,“……我以前一个朋友认识他。”
又是忙碌的一天。
顾长希接过秘书送来的咖啡,交代了几句公事。
秘书意欲离开时,他问,“容磊的遗书……在那个小九手上?”
跟上了老板的跳跃思维,秘书点头回答,“是的。”
顾长希喝了一口咖啡,“我想看一看那封遗书。你去安排。”
7.
小九觉得双肺要气炸了。
蛋糕店的生意好,他忙里偷闲到后巷里抽根烟,就接到了一个让他无比恶心的电话。
是顾长希的秘书打来的,客客气气地说——顾先生想看一看容磊先生之前留下的遗书,您可以开一个价。
小九扔掉烟,朝电话大吼,“你叫顾长希去吃屎!”
音量太大,隔壁的黄狗阿财被吓得汪汪叫。
小九用力按下“结束”键。
然后秘书来店里了。
店里有客人有员工,小九发作不得,对方又不肯移步人少的地方,他只能憋着气听对方说,“抱歉,请别让我难做。”
对方不过是个打工的,说再多也白搭。
“我要见顾长希!”小九压低声音一字一句地说。
“这个我可以安排。”
小九没有告诉木头和容磊实话,只说自己要去看货源,晚上不回去吃饭了云云。
秘书带他来到市内某五星级酒店。
到达指定楼层后,秘书说了一句,顾先生正在开会,请稍等片刻。便丢小九一个人在偌大的休息室里等着。
那姓顾的不会耍我玩儿吧?不会故意坑我来这儿然后找容磊麻烦吧?
小九越想越心焦,正想跑路时,秘书出现了,“请随我来见顾先生吧。”
顾长希可能是真的刚刚才开完会。长长的会议桌上还有文件没收拾好,头顶数盏水晶吊灯马力全开,耀眼得让小九几乎睁不开眼。
“听说你要见我?”坐在会议桌一端的顾长希放下茶杯,看向站着的小九。
“是你有求于我,不要说得自己高高在上!”小九走过去,“你已经害得容磊自杀,他好不容易活过来开始新生活,你就不要阴魂不散!”
顾长希好整以暇地看他,没有说话。
那副游刃有余的模样真的很让人讨厌。以前容磊曾介绍过他们认识,第一眼看到顾长希时,小九就打从心底不待见他。
太作了。以为全世界都是他的。
“你听到我说话没?!”
“我只要容磊的遗书。你可以开条件。”
“条件就是你去死!”小九一直都想找机会说这句话。“你亲手杀了以前的容磊。现在又发什么神经要他的遗书?你有资格么?!”
“他躺在ICU里不省人事时,你在哪里风流快活?!你是不是怕了?后悔了?我告诉你,我不会让你如愿的!”
这边厢的顾长希,表情波澜不惊,“你的条件?”
太气人了!
“我怎么都不会把遗书给你的!”
顾长希喝了一口咖啡,“我再问一次,条件?”
“我再说一次,怎么都不给!”
茶杯触及杯碟时,有轻轻的声响。
顾长希看向对方,“你的蛋糕店曾经遭遇过财政困难……还想再来一次?”
小九一惊,睁大眼睛,“……是你?当初是你在背后搞的鬼?!为什么?因为容磊不讨你欢心了,所以连带他的朋友你也不放过么?你的心究竟黑成怎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