分手+番外——千十九
千十九  发于:2016年01月09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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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么好的事情,会像馅饼一样掉在头上么?”容磊皱眉。

“哦,这个问题我在最后也问了,”大叔直起腰,伸展一下筋骨,“负责人说‘顾长希先生与容磊先生是旧识,他对你们的能力有信心’。”

容磊:“……”

既然已经签约,纠结太多没有意义。

这一天,容磊跟着大叔去顾氏大楼。

容磊对现代建筑没有研究。顾氏大楼是这个城市里众多高楼中比较显眼和现代化的一幢,玻璃外墙反光,垂直钢化结构凌驾于底下仰视的人之上。

空中花园在三十楼、主会议室的露台上。

地方不大,日本枯山水的痕迹随处可见。“日本人典型的物哀,为了不见花败,索性连花开也不要。”大叔最见不得这种态度,或许这也是他当初签约的原因之一。

容磊抬头,从花园可以看见会议室里的情况。

“容磊,把卷尺拿出来,量一下这个地方。”大叔吩咐。

“……好。”

会议室里,有一群人在开会,坐在会议桌一端的,是顾长希。

容磊忍不住问陪同他们过来熟悉情况的负责人,“我们在这里,不会打扰会议室里的人么?”

“请放心,会议室的窗玻璃经过特殊处理,开会时,是完全隔音的;而且他们正在讨论一个大案子,估计很难分心关注别的。”

接下来三个星期,容磊每次来到花园,都看见同一群人在开会。

有时他们的表情很严肃,有时又很激动。

有一次会议桌两边的人都站了起来,比手画脚,你一言我一句,颇有打架趋势。顾长希平静地把杯子往地上一扔,大家就停下来了,接着他站起来开始讲什么。

有一次,是顾长希很激动,手里的文件纸被甩得差点飞出去。

有时容磊来得早,清洁阿姨来会议室打扫,窗帘拉上去后,能看见有人枕着手臂在会议桌旁睡觉。

有时,那些在会议室里呆久了的人,会到花园里透透气。花园里刚刚加了两张长椅,精英们或坐在椅子上,或靠椅背站着,一言不发地抽烟。

见面次数多了,先是眼熟,接着开始打招呼。

打理花园三个月后,容磊知道了顾长希这个核心团队里其他人的名字。

团队已有两个星期没有开过会。

“你们的案子已经完成了?”难得看见其中一人来花园,容磊好奇问。

“没呢,老大不在,我们暂时停下。”

顾长希领导的这个团队,像狼群,头狼是绝对的存在,其他的狼忠心耿耿、英勇无畏;又像纪律严明的军队,于这雄性称霸的残酷世界里开疆辟土、杀出漫漫血路,直至旌旗凛凛飞扬在滚滚硝烟中。

无怪有书写道:比男人更有魅力的是工作中的男人,比工作中的男人更有魅力的是一群工作中的男人,比一群工作中的男人更有魅力的,是指挥那群男人去工作的男人。

花园的园艺工作已经完成,容磊只需一周来一次即可。

这一天,他来到花园,看见顾长希坐在长椅上,闭目养神中。

时间还早,阳光轻轻笼于他的周身,长椅边上种着的勿忘我健康生长,已簇拥椅脚,开出蓝紫色小花。

容磊放慢脚步,但顾长希缓缓睁开眼。

“早上好。”容磊停在离对方两米的地方,打招呼。

这是他们第一次在这个花园里说话。

“早上好。”顾长希回应,顺道拿出烟来。

他们这群人开会时抽烟已经抽得够凶狠,烟头堆得像小山。

“吸烟太多对身体不好。”容磊开口提醒。

顾长希点烟的动作顿了一下,他抬头,看着容磊,但同时手指挑衅一般继续动作——点烟,吸一口,呼出,一气呵成。

“……”劝说无效,容磊干脆转身去料理他的花花草草。

“容磊。”顾长希叫他的名字。

闻言,容磊停下,回头看顾长希。这是他失忆以来第一次听到对方当面叫自己的名字。

顾长希站起来,走到他身边,“……你那间老房子,下星期会被zhengfu回收。那里是统一规划用地,推倒重建势在必行。我没有办法保住它,抱歉。”

消息来得有点突然,容磊需要时间消化。

“……不,你不用道歉。我知道了,谢谢。”

13.

小九曾跟他说过,老房子对他来说,非常非常重要。

他在那里出生,也试着在那里死去。

某一天。

时值傍晚。容磊终于站在老房子门前。

夕阳西斜,橘红近血的阳光拖出老房子长长的斜影。

失忆之后,他没有来过这里。

或许他下意识地远离这里。这个地方承载太多,又沉又重,似乎能把人的感情压垮。

容磊打开门。

老房子已没有家具,剩下一个空壳子。

客厅有一扇门,打开,就是院子。

院子里,一棵枯萎干老的树无辜伸着无枝无叶的桠枝,任凭风吹雨打、日晒雨淋。

容磊静静深吸一口气,内心莫名就涌起愁绪、哀伤和无尽的怀念。

这个地方,真的存在于他的心里。

纵使没有了记忆,但身体心灵诚实地告诉他,他也曾存在于这个地方。

失忆,并不等于全然空白地重新开始。他到底需要肩负一些过去。

容磊站在院落中,院墙之外是一辆辆黄色的起重机,无声告诉他这个地方即将消失。

他看着自己所站的地方——不知这里是否当时自杀的确切地点。

自己怀着怎样的心情,慢慢合上眼?

身后的门“吱嘎”一响。

容磊转头,顾长希出现在门边。

“我见大门开,想着你可能在。”顾长希说话。

“你来这里做什么?”容磊不自觉,语气有点冲。

这也难怪。顾长希怎么跟分手对象说话的,他已见识过。哪怕那与日常无关,但此地此人,再想要当什么事情都没有,不可能。

“这里快拆了,我来看一看。”顾长希回答。

又不是你的房子,看什么看。小九若在,一定这么说。

但容磊只说,“那你慢慢看,我走了。”说着,从顾长希身边走过。

“容磊。”

他明明已记不得顾长希了,看着他时也没有情绪波动。但顾长希一旦叫他的名字,他却周身动不得,一定要停下。

像狗一样。

“……”容磊转头看他。

“你曾问我,是否爱过以前的容磊。”顾长希取出香烟,“我现在让你来判断,我接下来说的,有几分真,有几分假。”

火柴划过,小小火簇窜起。

顾长希吸一口烟。

“我只爱我自己,但我对你的‘喜欢’逐渐超出预期。我无法容忍你关心你的朋友小九,更无法容忍他和你如此亲密。我对他的蛋糕店使了一点小绊子。我和你在一起,不知不觉就一年,我竟不知时间过得这么快。直至某一天有人暗示要送我‘贡品’,我才意识到,原来已经一年了。我那时没有和你分手,但我周围的人开始传,顾长希找到真命天子了,要定下来了。我突然反感——是么?我要定下来了么?我要和你一辈子在一起了么?我之前还出于嫉妒,特意对你的朋友下手。我这样,还是我么?

“你爱摄影,你爱大自然,这种人太恐怖,嘴上说爱我,但时时刻刻准备离开去更远的地方闯荡。我不可以被这种人羁绊,我不可能对你交出真心。在所有关系中,我永远是握有主导权的人。顾长希,只爱他自己。”

烟灰无声掉落。

“……”容磊怔怔看着顾长希,未发一言。

“你已不记得,这个烟盒,是你送给我的。”那个精致的小盒上有一波波繁复花纹,“你说那是神的指纹,只给最好的那一个人。”顾长希对上容磊的视线,“你对我说过无数情话,但我们第一次见面,你第一句对我说的,却是‘救命’。你在非洲丛林偷拍犀牛角贩子的证据,被人发现,你仗着自己对地形的熟悉,跑到车路上来,我刚好坐在车里准备去视察工厂,你一张脸粘在窗上,说‘救命!大家都是黑头发黄皮肤,不能见死不救!’我救你一命,你送了这个盒子给我,说是‘神的礼物’。”

闻言,容磊喃喃,“我不记得了。”

顾长希捻熄烟头,走近一步,淡淡说,“所以我才让你猜,究竟我说的,有几分真,几分假,或者全真,或者全假?”

14.

顾长希让他猜,究竟他对他所说的,几分真,几分假。

当时,容磊回答不上。

老房子被回收那天,容磊随大叔一个研究植物的朋友到野外进行田野考察。

这一趟行程需时数日。

傍晚,他们在郊外林子里支起帐篷。

晚饭后,篝火起,虫鸣规律地一起一伏。

容磊到附近的湖里打水,忽而一只萤火虫从他眼前掠过。

慢慢地,越来越多萤火虫出现。

淡淡的光亮,或幽绿,或暗黄,在湖边聚拢。

湖面如镜子,倒映着这点点飞光。

容磊在湖边坐下。他抬头,顿觉置身于旋转的宇宙中,遥远的星系,就这样闪着微弱的光,时而靠近,时而远离。

这种如真如幻的感觉,很熟悉。

夜里,容磊做了梦。

梦里,也有萤火虫。

那是更灿烂的景象。

他转头,看向身后人,那人有着一副好容貌,嘴角微微上扬,仿佛能勾住世间所有的爱慕。

那人说,你曾说过怀念以前萤火虫飞舞的景色。

欢喜像洪水一样漫过心头,他伸手拉住那人,说到,来,莫辜负此情此景,来跳舞吧。

顾长希握住他的手,挑眉,跳什么?非洲部落舞?

哈哈,他大笑,不不,那太破坏气氛,不如华尔兹?

是华尔兹的舞步,但他哼着不知名的曲调——是更久之前,外婆常常唱给他听的童谣。

一曲舞尽,顾长希看着他,说,容磊,闭眼。

他闭眼,内心怀着浓烈的爱意,虔诚地受对方一吻。

顾长希,我爱你。

容磊睁开眼,日光透进了帐篷,外有鸟鸣。

已是白日。

不知往后会否有更多记忆的片段浮现,但仅是这一片段,已令他明白,原来他真的那样深爱顾长希。

胸腔内,一颗心在梦醒后仍然惊动。

考察结束。容磊回到花店,外出跑腿的活自然归他。

他来到顾氏大楼,负责人已等着他:顾先生喜欢天堂鸟,希望你能把我们花圃里一部分的天堂鸟移植到空中花园去。

容磊这才知道,顾氏大楼后休憩地的花圃里,种了很多天堂鸟,颜色鲜艳,烈烈开了一片。

“这些天堂鸟跟着顾先生从‘永望’过来的,你移植时务必小心谨慎。”负责人交代。

“……好。”从“永望”跟过来的天堂鸟——容磊脑袋里产生了奇怪的联想。

一周后,空中花园里有了天堂鸟的花影。

顾长希开始在主会议室里办公,或批阅文件,或开会,或打电话,甚至有时午饭也在会议室里吃。

他从未跟就在花园里劳作的容磊打招呼,但他们的物理距离这样近。

容磊当然也注意到他。

这天,午休。

顾长希正在喝咖啡。容磊试着从外面推门——门并没有锁,他进来了。

顾长希不惊讶,抬眼,放下杯子,看着容磊走过来。

“……请原谅我的突然而至。让我照看空中花园、在老房子里对我说的话、移植天堂鸟、你常常出现在这里——顾先生,你有何意图?”容磊开门见山。

“为了让你像现在这样,主动找我说话。”顾长希看他,“……我那天在老房子里提的问题,你找到答案了么?”

容磊看着对方,表情平静,“你那天在老房子说的话,我一个字都不相信。”

“为什么?”

“因为你是顾长希。”容磊说,“我不可能对你有所期待。”

15.

接下来两周,是大叔去照看空中花园。

因为容磊找各种借口推脱不肯去。

那天,顾长希听完他的话,看了他一会儿,说,“嗯,知道了。”

容磊:“……”

也不知道他的“知道”是不是就是自己所理解的“知道”。

这段时间还是别碰面为好。

但容磊忘了有句话:山不来就我,我就去就山。

这天他看店时,门口铃铛响,有客进门。他站起来准备迎客,来人是顾长希。

他穿一身便服,浅色衬衫,浅色休闲裤,头发看上去很柔软。

就从这一天开始,顾长希每隔一天就会在早晨来花店里。

安安静静地站在一角挑着天堂鸟。容磊不动声色,他也不主动与容磊搭话。挑好花,抱在怀里,给钱,安安静静地走开,像个普通客人。

他来的次数多了,连大叔这个真正意义上的花痴也开始认得他。大叔不关注社会热点,不知对方就是自己的雇主顾长希,只觉“这个少年郎长得不错,还爱花,挺好挺好。”

容磊无语。

大叔不愿外出跑腿了,容磊只能去照看空中花园。

他每次去到,顾长希就在主会议室里。

在顾氏大楼,顾长希是他的老板,他不能说什么;在花店,顾长希是他的顾客,他也不能说什么。

顾长希在花店里虽然安静,但存在感很强,大叔不止一次悄悄问容磊,“你说那少年郎是模特么?怎么站怎么好看。”

“不知道。”容磊看了一眼,低头继续做事。

顾长希过来结账,大叔真的问,“年轻人,你是模特么?”

对方淡淡笑了一下,“不是专业的。以前曾有摄影师教过我怎么摆姿势。”他说这句话时,并没有看容磊,却成功引来了后者下意识抬起的目光。

“……”容磊收回视线,仍然保持沉默。

顾长希说的话、做的事,难辨真相。若要追究,恐怕会掉入他的圈套中,被他牵着鼻子走。

冷漠对待就是最好方法。

这天容磊独自看店,外面下起倾盆大雨。

他正在给玫瑰喷水,便听闻铃铛响。

他直起身,看见顾长希站在门口,正在整理湿漉漉的雨伞。他的头发有点湿,浅色衬衫有水痕。

“……”容磊只循例说一声,“欢迎光临。”接着回到收银台继续工作。

顾长希安安静静走过去,开始挑他的花。

一时间,花店里只有花香,和从外面传来的暴雨声。

顾长希过来结账,两人之间的距离此时算是最近。容磊余光瞄到对方的袖子都是湿的,印出皮肤的颜色。

结账完毕,顾长希抱着花,安安静静地离开。

他走到门口,容磊开口了,“顾先生。”

顾长希回头。

那个瞬间,浅色半湿的衬衫,鲜艳的天堂鸟,柔软的头发。他侧着身子,花像从他的怀里长出来,盛放,但同时被他驯服,乖乖贴着他的脸颊,衬得他的面容冶烈而无辜。

容磊有点后悔叫住他。他不该一时心软。

“……我不是以前那个容磊了,你在一个失忆的人面前找存在感,那不是明智的行为。”

顾长希微微低头,压着软软的花瓣。“我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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