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受追杀吗?”
“不,需要像种 马一样不断生儿育女,延续乔家血脉,再将有天赋的子女送出去修行。修行之人需断了家之血缘,儿女都形同陌路,真是不合人 伦。乔渊元力最强,天赋最好,被选为守院人,其实很辛苦的。”楚自豪咧嘴笑开了。
这种是同情,还是幸灾乐祸?
乔柯揉了揉眉心,难怪说乔渊一年收割三岔,难怪老大跟老九才相差三四岁,乔渊这是被当做了繁衍后代的工具啊。说起来,乔九少不是最小的,这一辈少说有二十余个人,但个个出色,都送出去修行了,就剩乔柯没有元力,留下来了。
乔渊的那几年是怎么过来的,天天干那事吗?同情啊!
言归正传,没有守院人,怎么取典籍?
两人面面相觑,大眼瞪小眼。乔柯长叹一声,拿出一坛酒,往桌子上一顿:“算了,你也别想了,咱们爷俩喝酒吧,这倒霉日子啊,我还不如重新投胎一次算了!”
楚自豪警惕:“别再投到我楚家!”
乔柯:“……”
喝着喝着,楚自豪忽然喃喃:“元神碎了是会死的,延陵不会死吧?我悉心养了他二十年,可不能啊!”
欸,这反射弧太长了。
36.反正,我也不喜欢你
后来,楚自豪常常出入乔九院,带奇怪的东西来为楚延陵疗伤,多多少少有点用处。楚延陵如今又不炼邪器了,没什么能被破坏了,也就不会砸他爹了。非亲生的父子俩疗完伤,时不时喝上一盅,其乐融融,比亲父子还像父子。乔千律乔柯练完功,也会被招呼着喝酒,如此一来,有说有笑,月白楼热闹无比。
乔柯坐在雪里,三天三夜。
被雪覆盖,成了一个大雪人,他汲取着雪的精华,闭着眼睛,倾听着大自然的声音。偶尔,有人路过,窃窃私语:“这孩子没有元力吗?也好,有元力入了门派,十个有八个会被欺凌,不得善终。”“可没有元力,如你我,也一样被掠过,那些修炼的人一天什么都不干,到了季节就来,比蝗虫更可怕,我们还阻不得。”
这个人人都渴望功法登峰造极的世界,因为没有平等的基石,连活着都这么艰难。
一股熟悉的莲香飘过。
乔柯睁开眼,是端木初六。
端木初六站在乔九院外,踯躅,他身影单薄,寒风掠过飘飘长发,露出的脸颊,依旧留着那些疤痕。
他一定是来给楚延陵送灵草之类的物品,每次都偷偷摸摸的交给乔千律,其实大家都知道是初六弄来的。楚延陵很聪明,吃了两回,就跟乔柯说:这些东西不是生在险山,就是长在恶水,采来不易,让初六别采了,免得出意外。
不过,端木初六依旧隔些日子就送。
乔柯仔细一看,果然他握着什么东西,是费了很大劲才弄到的吧?
不管嘴上说什么,行动上还是努力偿还着。
自己在乎的是这张脸,还是初六这个人?这种喜欢,是被衰神强加的,还是纯粹的喜欢呢?若是纯粹的喜欢,那么喜欢他哪里呢?那么糟糕的性格啊,动不动就会发怒,根本不讲道理,死鸭子嘴硬——为什么一想这些,嘴角竟止不住想笑。
不管衰神多可恨,初六是无辜的。心槛悄然落下溶化,乔柯的心情好了点,走了两步。
端木初六听见声响,回头,脸立刻绷紧了:“你为什么在这里?”
“这里是乔九院。”
端木初六将东西递过去,绷着脸冷冷地说:“固元神的。”
以往,他总是把这些灵草仙药一塞,就转身跑了,今天不知怎么回事,只是别开脸,站在雪里一动不动。不是他的性格,除非,他不能动,或者一动就露出破绽。乔柯敏锐地察觉:“你的脚受伤了吗?”
端木初六:“没有!”
没有就走两步啊,为什么不动呢。乔柯看着手里的东西,鹰玄筋,这玩意是修炼过的苍鹰才有的,端木初六是宰了哪个高人的灵禽,结果被人家察觉追杀,伤了脚吧?真是的,明明心是好的,这个人就不能服软一下下吗?
“你不用再采这些东西,延陵复原得差不多了。”乔柯撒了个谎。
“他爱吃不吃!”端木初六的脸绷红了。
债主要不要无所谓,反正他是还了,命是没法交割的,那就这样还到几时算几时。——初六大概是这种想法。
乔柯进了乔九院。
他离开后,端木初六才挪了步子,一瘸一拐地走了。走到一棵树下,撩起衣裳,抓了一把雪覆在脚踝。
乔柯其实没有走,坐在院墙上看得一清二楚,口不由心的端木初六啊,生气时让人恨不得揍他一顿,但一看到他可怜兮兮的样子,乔柯的心,就像春雪瞬间融化——费了多大劲,才没有追过去,抓住他要给他疗伤。
乔柯温火炖了鹰玄筋。
楚延陵一蹙眉,笑了:“鹰玄筋?他都敢动别人的灵兽了?再下去是不是要杀人取灵?我现在无非就是没有元力而已,天底下没有元力的人比比皆是。”
“何止,你的元神没有恢复。”
楚延陵合上典籍,慢慢舀起鹰玄筋,叹了一口气:“我救他是有私心的,现在,我比以往所有的日子开心,愿一世都这样。再者,你来的那个世界,大家都没有元力,不也都过得很好吗?”说罢,微微一笑,俊美的双眼里全是乔柯的身影。
乔柯苦笑。
他既无法回应楚延陵的情感,也无法破除心的藩篱去安慰端木初六。他只能拼命去找修复元神的方法,比如,让楚延陵浸泡端木初六泡过的那个佛莲生骨之水,施镜月宗的结境疗伤之法,日夜无休。
楚延陵欣然试之。
某次,乔千律见楚延陵泡在水中看典籍:“没有元力,很难受吧?”
楚延陵笑:“自然,以前多有强,现在就有多无力。不过,如果能以元力换取自己最想要的东西,又有什么可惜的。”
这天,下大雪。
楚自豪又带了佳酿梅花酒来了,招呼着大家一起喝。
这酒够劲,没几杯,把大家都撂倒了。
就剩乔柯挣扎着没全醉。
芥末捧着一颗鹅蛋一样大的卵过来,半数白色,半数黑色,一步一步,小心翼翼:“九少,这就是太极真卵吗,太稀罕了,几千年产一颗,初六少都能弄来啊,真有办法啊。”
这家伙又来过了?
上回鹰玄筋,这回太极真卵,才隔几天,为了弄灵草妙药,连命都不要了吗?
上次是腿受伤了,这次又伤在哪里?乔柯喝得半醉,双腿比心还快,手中的酒壶和杯子都没放下,就追了出去。循着那极淡极淡的莲花气息,乔柯追上了,端木初六正坐在景余河边,脚放在水里。
看,被灼伤了吧?
太极真卵一半极冷一半极热,取之不慎都能伤及骨头,就这天寒地冻还泡在冰水里,必然是被灼伤了。
乔柯坐下,递过杯子:“喝点吧。”
端木初六不动。
乔柯举着杯子硬生生递到了他的嘴唇上,端木初六才嫌弃一般夺走,猛地一口闷,酒杯往地上一顿,直直地看着大河不说话。乔柯弯腰握住他的脚踝,一惊,脚骨竟已腐坏:“为什么不疗伤?”
端木初六木然。
这样倔强的表情,这样落寞的情形,怎能不让乔柯难过?如果没有这些破事,初六还是那个飞扬的初六,而不是每天不要命了地想着偿债——就算是衰神的情丝所化,他是一无所知的端木初六。
乔柯酒劲上头,运起疗伤之术,暖意融化寒冷。
脚疼痛难忍,端木初六挣了几下就不动了,认真地看着脚踝。乔柯感慨,犹记得血祭暖骨时,端木初六藉起元力,为两人织下温暖的结境。如果可以停留在彼时,什么都不知道,那该多好啊。
乔柯带着醉意,撩起他的头发,露出熟悉的疤痕:“我什么都可以原谅你,即使你干了那么多破事。”
端木初六愤怒:“我做了什么!”
是啊,他是无辜的。
乔柯低下头,无比伤感:“不怪你……都是那个破神仙干的好事……说什么清弦,什么历劫的约定,什么情丝……只是跟你长得一样,明明都不是你的本意,我一点儿都不怪你。”
胡言乱语,端木初六当他醉了。
等乔柯闭眼不吭声时,端木初六推了他一把,乔柯顺势倒在地上。端木初六拍了他好几下,乔柯装死不动。
端木初六忽然自言自语起来:“那时,我每天动也不能动,但意识是清醒的。你在我耳边说好听的话,我都知道,你喜欢动手动脚我也知道,一开始恨不能剁了你的手,后来,实在太孤单,就不介意了,每天唯一的期盼就是你早点回来,跟我说说话,讲一天发生了什么趣事。”
“……”
“有一次,你过了一天才回来,我当时,还以为你终于受不了,弃我而去了。”
“……”
“我们没有血契,为什么还要说喜欢我?害我那么高兴,想着,就算我爹我哥都无情无义,世上还有一个人在乎我,我拼命拼命想醒来。”端木初六的声音掩不住的伤心,“没错,他给了我一条命,我要偿还,我不能跟他抢。”
“……”
“无所谓,反正,我也不喜欢你。”
乔柯醉着笑了,前面那么深情的话,说到最后为什么还要强调不喜欢呢。若是不喜欢,早就一脚把自己踹到河里去了吧,至少也会扭身走人,怎么可能这么安静地说那么多话。这个人,是把“不喜欢”当成“喜欢”来说的吧?
世上有没有时光倒流的办法,回到什么都没发生的时候。
37.算什么男人
世上有没有时光倒流的办法,回到什么都没发生的时候。
回到某一天,初六在他肩膀哭的时候;或者初六将他踹进池水里的时候;又或者再往前,乔柯回头,仰视台阶上的人,恍恍惚惚,似曾相识。
可惜,时光只会匆匆向前,从来不肯停下。
乔柯勾住端木初六的手。
端木初六一滞,受惊吓般急忙甩开,而后像一只鹿一样飞快地跑了,融进了茫茫夜色里。乔柯四肢乏力,将脸埋进沙子里:“要么就再别出现,要么就好好说话,一勾一搭,有意思没有。好吧,我又上钩了,你又跑什么啊,我能把你怎么样!啊?混蛋!”
一夜宿醉,与寒潮相伴。
乔柯翻了个身,旁边空无一物,河水拍打着寒气一阵阵袭来,薄薄的朝阳映在水中,泛出橘红色的光芒,他坐起来,冲着薄薄的朝阳伸展了一下四肢。
天空,两只肥鸟儿拍着翅膀扑哧着飞过。
河里,两只红鲤鱼翻来滚去。
乔柯跳了起来,冲着河啊啊啊啊地大喊了几声,胸口的闷气终于吐出。他洗了一把脸,抓了抓乱糟糟的头发,对着河水映照出的人影狠狠一跺脚:“玛蛋,他乱矫情,不像个男人,你还能磨磨蹭蹭不像个男人吗?不就是命吗,你认命还不行吗!能跟自己喜欢的人在一起,这种命有什么不好!什么神仙不神仙,这一辈子指不定什么样子呢,先做喜欢的再说!”
乔柯劈啦啪啦跑去找端木初六。
不过,知道那人性格别扭,乔柯暗地里跟了他一路。
这一跟,乔柯立刻吓出一身冷汗来。端木初六还真是不要命了,竟然把主意打到一个掌门的坐骑银钩兽上了。这只银钩兽看上去有点像银麒麟,爪子带钩,专钩人七魂六魄。银钩兽本来就稀奇,这一只还是经过修炼的,厉害程度不亚于一个高阶的修炼者。
端木初六有备而来。
不知他做了什么,引得一群弟子呼啸狂欢,掌门听见声响,少不了要过去询问一番,留下银钩兽独自在院子里。端木初六在地上撒了些引兽的草粉,引得银钩兽跟着他一路走到了一个峡谷。
刚进峡谷,端木初六发起了攻击。
银钩兽被轰的蒙了。
但万万没想到,银钩兽果然凶悍无比,挥着厉钩反扑了过去,口中吐出的兽魂灼得端木初六躲闪不及,应接不暇。因为他的脚受了伤,反应不够敏捷。狡猾的银钩兽察觉到他的弱点,竟以百倍的速度攻击他的腿。眼看端木初六要受伤,乔柯赶紧抛出元力,银钩兽被炸得一愣一愣的,反过来扑乔柯。
动静太大了。
峡谷都摇摇欲坠,知道掌门和弟子们很快会过来的,乔柯拽起端木初六就跑,端木初六不肯失了大好时机,还要去跟银钩兽纠缠。乔柯情急之下,吧唧亲了他一下。端木初六一愣,恼羞成怒,一剑刺过来。
乔柯连忙闪开。
那剑轰然刺倒了半边山,石头咣当咣当地砸下来。端木初六拧身就跑了,乔柯追了过去。留下那只银钩兽从漫天的土灰中扒拉出来,看着两个远去的背影,一脸囧字无辜。
跑到一处飘酒字旗的客栈。
端木初六一脸郁愤,乔柯紧跟着坐下:“小二,一壶酒,两斤牛肉,一、一碟花生米!”
端木初六:“你来捣什么乱?”
“我就来看看,你哪弄来这么多宝贝。人家银钩兽活了几百年也不容易,跟人一样天天修炼,瞬间就叫你取了性命,你缺德不缺德——要爱护动物,爱护花花草草!”
“要你管!”
乔柯用筷子灵巧地夹着花生米,放到端木初六的碟子上:“不管行吗?刚才差一点你就被它咬的骨头都不剩!欸,才把你救活,容易吗,你这么糟蹋自己,对得起我悉心照顾你了三季吗?难不成,你还想晕死过去,让我……”
“混蛋!”端木初六绷红了脸。
当晚,月色清明。
乔千律练完功,忍不住好奇地问:“九弟,从回来就乐滋滋的,什么事这么开心啊?”
“我开心吗?”
“嘴都快笑咧到脖子上了,还能不开心?”
“哈,也没什么,人生一世,总不能老苦哈哈地过,今朝有酒今朝醉,明日愁来明日愁,是吧,大哥?”乔柯吹着口哨,将研磨好的佛莲浸入药霖之中,倒进白玉床上。
一旁,楚延陵看着,默默不语。
次日凌晨寅时,乔柯早早赶到端木初六栖居处,见他又要去猎杀银钩兽了。
就算是动物,开膛破肚取兽魂,也是挺残忍的事,何况,对方的主人还是堂堂一掌门,若是被发现,非得被“通缉”不可,乔柯可受过被一个宗派围殴的痛苦。乔柯飞身而下挡住他的去路:“怎么,还去啊?”
“让开。”
“楚延陵不需要增强元力了,他挺喜欢现在这样的,逍遥,自在。有元力,修炼那么苦,一个不慎还走火入魔。除了打打杀杀,就没什么好的。”
“跟我没关系。”
“就算是想还债,也还点他能用得上的吧?”
端木初六不说话了。
乔柯循循善诱:“别总想着食疗,比如,找些固元神的法子,那比喂灵芝兽魂有用多了。我找到了一个疗伤的功法,对他有用。但是呢,我和大哥都有些吃力,使不了这功法。”
“什么功法?”
“银羽龙剑,剑修疗伤,只有你比较合适。”几人之中,只有端木初六是剑修,乔柯以此为诱饵,果然端木初六上钩了。
雪后初霁,月白楼中一片明亮。
楚延陵有些意外,看到乔柯兴高采烈的,就没说什么,只是笑了笑,将「银羽龙剑」秘籍展开给端木初六看。端木初六一开始别扭,很快看得津津有味:“不是什么难的功法,对固定元神有用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