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呵,有些难以启齿,以前,你对初六并不上心,反而经常说想和我在一起。大概,因为只有我进书院来看你吧。”乔千律揉了揉眉心,想起旧事还觉得荒唐,“我怕你太过依恋我,当时一直跟你说,初六才是你的恋人。”
难怪怎么都觉得乔千律很亲近。
“怕露陷,父亲不让你出现在端木父子跟前。你就常常躲在暗处看初六,还说,脸是很好看,但年纪小小脾气就那么糟糕,不太喜欢。”
乔柯若有所悟。
那么,在失恋神的桥段里,清弦到底是怎么回事?
“大哥有没有听过清弦这个名字?”
“没有。”
“我以前跟楚延陵关系如何?”
乔千律疑惑了半晌:“从我能记事起,楚老头就不太来乔家了,大家都不熟悉。真正有交集,是从血祭开始,他帮你炼骨。血祭后的某一天,你哭着要我帮你报仇,因为你调戏女子,楚延陵当众痛殴了你一次。我当然不可能理会,此事不了了之,之后,你见了他都是绕道走的。”也是那时,楚延陵见不惯乔柯欺男霸女,下了某部位不能硬的邪术,遗害至今。
乔柯若有所悟。
修炼到界阶的乔柯反复穿越两个世界,穿越是成功了,但却没有完全掌握度。又是失忆,又是精神紊乱,理不清真相。 最后一次起死回生,乔柯回到他出生的世界。他在混乱之际,给自己找个合理的穿越理由:杜撰出个神仙,杜撰出清弦,并把所有关联的人和物全部串起来。
失恋衰神,难道是乔柯的心魔,自己杜撰出来的?
从心理学的角度来讲:年幼的乔柯怕失去哥哥的宠爱,强迫自己接受并爱上初六以及那张脸,以转移对大哥的不正常眷恋。年深日久,这种爱恋,刻骨铭心,一旦再遇初六的脸,就真的心生欢喜了。然而,为什么又不断寻找楚延陵呢?因为炼骨,跟他有了血与骨的渊源,强烈地冲击着固有的信念。无形之中,就将楚延陵视为骨头分出来的人,恋人一般的存在,需要去寻觅,去保护,并长相厮守。
心理分析,完全可能!
卧槽,这是被关在乔家书院,所以想象力都奇葩了吗?穿越就穿越,还给自己拉了一堆理由。所以,失恋神什么的,根本就是乔柯内心的挣扎,没有什么前世,更没有什么渊源羁绊,更没有什么衰神情丝所化之类的,根本不需要憎恨,或者,恐惧。
乔柯如醍醐灌顶。
他晃了晃被雷劈过般的脑袋:“大哥,这事超过我的脑容量了,我要静一静。”
雪乱纷纷。
冷风侵入月白楼,楚延陵没有灵力,火炉照手,还是冷。有元力惯了,完全扛不住这种天然入侵,他跟乔柯感慨:“不失去,永远不知道有多好,最幸福的事一定是失而复得。”
“是吧?”乔柯神游。
“我还以为你是借尸还魂呢,没想到竟然是修到了界阶。那个世界,人们如何取暖?你总想回到那里,一定是很好很好,我也想去看看了。”
“等我修炼到炉火纯青就带你去。”
二人你一言,我一语时,端木初六起身出去了,乔柯条件反射地跳起来追过去。楚延陵收回手,抚摸修长的猩红指甲,指甲上一朵白玫瑰,他望了望窗外的雪,一时间,茫然无措。
这一夜,乔柯冥思苦想。
乔家书院在哪?结境在哪,怎么破?只有找到书院,继续修炼,才能提升「界阶」。乔家书院被安置在结境里,乔千律是被父亲带进去的,但乔柯是知道的。
翻来覆去,想到二半夜。
窗外光芒闪过,极速消逝,无数的流星滑过,乔柯烦恼地起床,随意走着,一走就走到端木初六的房前,想都没想推门进去。端木初六骤然醒来:“你来干什么!”
这个人无时无刻不再质问这句话,好像自己干过什么一样,乔柯无语:“你睡觉都带一把剑,我能干什么?”
端木初六半起身:“楚延陵都知道你的事,你都从没有对我说过?”
他竟然计较这件事啊,乔柯就从没想过解释那么复杂的事,他深怕,端木初六不仅不理解,反而可能一剑劈过来:你是不是还没睡醒啊!
“谁让楚延陵心思那么尖,你倒什么时候怀疑过嘛,我还怎么跟你说?”乔柯无奈。
“我怎么没怀疑?你以前都是怕我的。”
“……”
“我就是想,你死了一回,学乖了。死后比死前好多了,才不怀疑的。”
乔柯笑了,坐上床,伸长腿碰了碰端木初六的脚:“我十二岁之前,有没有跟你说过什么?做过什么?”
“我那时还小,哪里记得。”
“总会带你去玩吧?有没有带你到一个特别多书的地方?”乔柯想,小破孩的年纪,不就是一根棉花糖就被骗走的吗?自己的性格,大概不会安安分分躲在门后看自己的血契对象吧?
“没有。”
“不可能吧?”
“非要说的话,有一次,你给了我一颗特别好吃的糖,是你元力所融,又带我去了一个黑乎乎的地方。说你找到了解除血契的法子,要给我放血,我不肯。”
“然后呢?”乔柯悬了起来。
端木初六别扭了一下:“你一边拿着一本书,一边举着我的长剑,比划我的脉搏,样子可怖,我还小,吓得够呛,就哭了,然后你就把我送回家。”
乔柯笑了:“我以前就见不得你哭啊?你多哭几次,我连家底都得交给你!”
“……”
40.谁和谁,生生世世爱
端木初六恼怒地要踹,乔柯捉住他的脚尖,不让他踹到,一踹一捉中,乔柯用手指挠了挠他的脚心,端木初六绷不住笑了,笑了又怒:“我们没有血契了!”
“不是要血契才能在一起的,最重要的是有感情。”
“你跟楚延陵呢?”
乔柯一滞。
端木初六狠狠踹了一脚。乔柯跌下床,讪讪地笑。灭了赤阳界后,他跟楚延陵再没有过那种关系。楚延陵每日揽阅典籍,平日里说笑也正常,乔柯认为这事就算结束了,毕竟,他的心思,楚延陵比谁都清楚。
端木初六见他沉默,郁结了:“你要想着他,就别来惹我!”
乔柯苦笑:“你看十几天了还不知道吗,我们尽快帮他固定元神,解除性命之忧。”
“灵兽的兽魂是最有用的。”
“不行。”
乔柯断不会让端木初六去冒险的,两人就这问题纠结时,风忽起,簌簌直响,疏影乱飞,有人影飞过窗前。两人惊起,不约而同地追出去。只见乔千律披头散发,站在中庭中焦急又气愤:“端木央把楚延陵劫走了!”
端木初六失声:“他怎么还不停手!”
多解释没用,找人要紧。
想不到竟然毫无踪影,三人追之无果。乔千律说他去端木府,端木初六则在四周看看,乔柯冷静下来,不明白端木央为什么要劫楚延陵,没仇 没恨,没有元力,劫了楚延陵能做什么——难道,端木央误会楚延陵跟乔千律有什么?
乔柯逼自己平心静气,凝精汇神,直抵清虚之境,一炷香后,他听到遥遥的一声痛苦呻 吟,心越静,那声音越清晰,也越来越虚弱,由遥远,变近,越来越近。
乔柯蓦然睁开眼,手捻一团雪,冲着声音的方向弹过去,雪,在极速中如刀如剑。
唰!结境被破!
端木央举着滴血尖刀,刀下,楚延陵倒在血泊中,气息将绝。
乔柯惊了。
乔柯豁然使出绝招,端木央急忙应战,数招之后乔柯急了,运起千钧之力,发出致命的一招「锁龙·霸隐」,一刹那黑龙直击端木央的心口——下一刻,却见一条紫色的龙飞而过。咣当一声,双龙相撞,黑龙铩羽而归。
乔千律站在中间。端木央,捂着胸口,喷出血来。
“大哥你干什么!”乔柯怒吼。
“要死,也是由我来杀死他!”
乔千律绝招一甩,一招「锁龙·封魔」直击端木央的命脉。端木央挥舞着血刀,双眼泛红,径直和乔千律打了起来,比血海深仇还恨一般,两人都使出了看家本领,直叫天地失色,一招连一招地交织,旁人想插刀都没办法。
乔柯一跺脚,直奔楚延陵。已经迟了,楚延陵的脚筋全部被挑断,乔柯慌了,连忙运元力,于事无补,抱起楚延陵想找郎中。跨出破碎结境的瞬间,楚延陵忽然惨叫一声,鲜血从七窍汩汩迸出。
端木央竟然在结境上布了邪术。
乔柯怒吼一声,挥出了重重的一招,结境和邪术在强大的元力冲击下一同破碎,楚延陵的衣裳纷纷飞扬,又落下,如羽毛无力地覆下。
乔柯气愤难忍,朝着激战的端木央愤怒挥出狠戾的一招。唰!一道极光闪过!端木初六横在极光之中,长剑化作一道长河,截断了乔柯的元力。那可以摧毁一座山脉的巨大元力,朝着他扑了过去,瞬间,如黑洞将他吞噬。
乔柯连忙想收住。
已经,迟了,黑色的元力击溃了一切阻挡他的力量,穿透端木初六直击端木央。
两个人同时血溅当场。
……
这一战,鲜血模糊。
端木央被击得破碎,元力全失,被乔千律救起后关在了乔府,形同废人。但是,他却全无悔意,每次乔千律一靠近,就口出恶言,引得乔千律数次暴怒几乎将他杀死。但乔千律终究没杀他,他的解释是:他要端木央一辈子生不如死。
楚延陵从此再不能行走。
端木初六生生承受了那一击,经脉俱碎,所幸他的剑承了许多力量,才捡得一条命。
乔柯一人当做两人用,寻遍天下名医,为两人疗伤。端木初六有元力为基底,但也就剩半条命,因为悉心照料,勉强恢复了一些。而楚延陵没有元力,元神又是伴随,受端木央这么一摧残,不仅仅腿废了,浑身都跟着萎缩,身体一天比一天虚弱,不能自理,连大小解也得拜托他人。
某一天,楚自豪为儿子带了止痛的酒。楚延陵张开口,却合不上,任酒流下脖子。楚自豪帮他擦干净,楚延陵好半天才合上嘴,气若游丝:“爹,你续弦吧。”
楚自豪纳闷:“我续弦做什么?”
楚延陵勉强笑:“你续弦,才能生儿女,我,才好再投胎当你儿子。”
楚自豪呸了一声:“投什么胎,爹一定会把你救活的,没有脚筋又怎么了,有人又聋又哑又瞎不也一样修炼到顶峰吧?你小子啊,想什么呢!爹还没跟你说呢,爹找到了最祸害人的端木斐,狠狠刺了他几剑,让他半身不遂,哼,想不到竟是他害死了乔渊!”一向反射弧很长的楚自豪,也是不久前才知道真相的。
当天,乔柯来替楚延陵疗伤,刚进门,忽见一条白练垂在半空。
地上,楚延陵躺着,眼角有干了的泪痕。
乔柯大惊:“你怎么了?”
楚延陵的眼泪涌出,勉强忍了半天,眼眶滚了几圈,终于还是流下:“多一寸,都做不到吗?”费劲所有力气,设法让白练穿过横梁,想不到,竟然够不到白练,只差一寸而已。
乔柯将他抱起:“你傻了。”
楚延陵摇头,眼泪一颗颗滚落:“你不懂,你不会懂,一点点失去的痛苦。”
乔柯将他拥入怀中。
就算从没有表现出来,楚延陵骨子里仍是高傲的,无形之中,他的高傲被一次一次磨灭,原以为安安分分当一个普通人,却没料到,连普通人也是奢望。如今,形同废人,他终于也走到绝境。
数日之后。
乔柯从外边回来,见楚延陵和端木初六在一起,一个躺在锦床上,一个坐在床沿,似乎在说着什么。这情境,难得的温馨。
乔柯悄然离开。
而楚延陵将手放在端木初六的脖子,微笑着说:“这是我们楚家的绝世秘技,挺有用的。”
端木初六不懂他为什么忽然要传授一个邪术。
楚延陵做完整个动作,无奈地笑笑:“总之,尾指要狠狠一用力,应着对方本能抵制的那股力量,冲开封印——如此一来,邪术就解除了。没有元力真是不习惯,跟废了一样。元力这东西啊,要么一开始就没有,要么就别失去,得而复失,是最可怕的事。”
楚延陵一直等着乔柯提出解除邪术,没想到,乔柯从来不提,似乎没有情 欲也无所谓。楚延陵想,从来不说,不肯伤自己的心,也是一种温柔,正是如此,自己才会沦陷吧。
乔柯找到芥末,让他把天甲髓炖了。
据说活了九百岁的天甲狮,竟然被生生取了脑髓,可怜啊!芥末嘟囔:“江湖上盛传,有一个大魔头杀灵兽不眨眼,半夜出入各大门派,该不会就是九少吧?”
乔柯白了他一眼:“早死早超生,早早去投个好胎,不比当灵兽强啊,免得天天受苦帮一群废物修炼,徒然增加别人的寿命。”
“天网恢恢,疏而不漏,九少低调一些吧,要不然又得被那群修行高深的老妖怪围殴。”
乔柯白了一眼:“我还没取过老妖怪的魂魄呢,据说比灵兽还好?”
芥末闭嘴了。
当晚,乔柯端着白花花的天甲髓进屋,要一分为二。端木初六不肯喝,乔柯就全部喂给楚延陵喝,喂着喂着,楚延陵的舌头无力了,动不了,天甲髓留下嘴角。端木初六不忍再看,离开了。
好半天,终于喝完了。
楚延陵忽然说:“我的指甲没有颜色了。”
乔柯拿出颜料帮他涂上猩红的颜色,手指节白皙到无血色,衬得指甲上的猩红更艳。楚延陵说还要白花,乔柯细心地勾勒出白色的玫瑰,简简单单,出奇好看。画完后,乔柯小心将两只手放在锦被之上。
楚延陵凝视乔柯:“乔柯,你对我动心过吗?”
乔柯鼻子陡然一酸,万般心绪上来,想起初见时的少年,再见时的绝色少主,以及无数次赤躶相见、紧紧相拥的时候。然而,是什么让自己的这颗心,始终无法掀起涟漪呢?
“在梦里我跟你这一世约定,一起修炼拯救世界呢,你说有没有动心过?”乔柯勉强笑道,不承认也不否认。
“我也梦见过。”楚延陵眼睛亮了。
“……”
“梦里,我们站在云层上,你跟我说,这辈子不要忘记约定,还在我指甲画了一朵花。所以,你不知道,你真正画出时,我有多么惊讶。”楚延陵举起手指,无比知足:“叫玫瑰也好,月季也好,我一生涂红指甲,就是为了等你画上它。”
“对不起,我忘了。”乔柯的泪涌出,在眼眶中打转。
“我不在意,我们约定下一世吧。”
41.谁将长生,换红尘一世
乔柯握紧楚延陵的手,久久说不出话来。前世的约定,与谁的约定?本以为一切都是自己的想象,没想到楚延陵也有同样的梦,怎不让人混乱呢?
乔柯忍住伤心,出来后,在春寒料峭中坐了一晚。
凌晨,春风又起。
风,越来越疾。风中挟着一股诡谲之风,阴阴冷冷,乔柯朝着冷风侵处望过去,楚延陵的房间骤然通红一片。乔柯脑中一空,急忙跑过去,一脚踹开,房中,一颗烈焰章散出万丈光芒。
映照在红光之下,楚延陵静静地躺着。
烈焰燃尽,生命亦会随之而尽。乔柯用尽元力,死死地遏住了烈焰章,但那施过邪术的烈焰越止越烈。就在乔柯要崩溃时,胸口的龟玉忽然散出万丈光芒,刹那间,合着乔柯的元力,将烈焰与楚延陵封冻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