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不走！”他仰着脖子，声音不大，但是表情却异常坚定。

“你！”红豆瞪着他正要骂，对上他睁大的闪着光的清亮眼眸，骂人的话又硬生生吞回肚子里，他早该知道这小东西不过是在担心自己而已。

“难道你想拖累我们吗？”小三上前一步，说道：“你留下只会让豆哥为难，你要真想帮豆哥，就离开他越远越好。”

听了小三的话，连红豆都愣了一愣，小三一向温柔善良得像只小白兔一样，说起训人的话来竟然这样一针见血，戳人心肝的，莫不是被小二给带坏了啊。

齐羽愣了愣，拼命地摇头，“不，我不走，我要陪着他，我知道自己在做什么。”

时间耽搁不起，红豆突然扒开小三，很用力地扼住齐羽的下巴，“你到底走不走？”

“不，不走。”齐羽的眼眶有点湿，嘴唇艰难地动了动。

红豆甩开他，说了一句，“随便你！”

齐羽以为红豆只是说说而已，没想到红豆说的是真的，随便你，要死要活都不关他的事。齐羽手上套着手铐，嘴上被贴了封口胶，蜷缩在后车厢里，他看不到前面的人，因为那里有铁窗隔开了。就在半个小时前他还在那栋别墅里，突然一群人闯了进来，红豆开枪放倒了几个，也不知道死没死，总之是躺在地上不动了，血腥味瞬间蔓延开来，充斥着鼻腔，他从来没有见过那么多血。他愣住了，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红豆被一群人围攻，他想跑过去救他，可刚能迈开腿，他就发现自己的力量是多么有限，多么卑微，他不能过去，也过去不了。小三拼了命保护吉普车里昏睡的小Z，头上身上都是血，他倒在吉普车前，脸朝下，看不见表情，也不知道还有呼吸没。

他看见有人钻进了车里，也不知从哪里来的勇气，他捡起脚边躺着的人手里的枪，朝着正往车里钻的人开了一枪，打中那人的耳朵。那人的耳朵淌着血，朝他一步一步走过来，他拼命喊着别过来，可那人不知道是不是因为没了耳朵，听不见他说的，他又开了好几枪，枪子儿在那人的胸膛炸开了花，他忽然想起了自己的母亲，恐惧如黑暗般袭来，他拼命想抓住最后一根救命稻草，那人却轻蔑地看了他一眼，松了手。

红豆跑过去将小三拖进吉普车里，然后发动了车，远远地望了他一眼，开走了。

发动机的声音听着是那么刺耳，甚至带着讽刺，枪落到地上，他却浑然不绝，那些人冲了上来，他一动不动，突然觉得自己好可悲。不知是谁喊了一声，“留活的！”他被套上手铐，封了嘴，扔进后车厢里。

他永远不会忘记红豆看他的最后一眼，眼眶深红得可怕，却最终什么也没做，他猛力发动了吉普车。为什么？为什么不管怎么做，终究还是得不到那人的一丝怜悯。对于他来说，自己不过只是一个陌生人而已吧，只是因为一时兴起，就像那些走丢的小猫小狗一样，带回家的宠物而已吧？

小二见到因为失血过多昏迷不醒的小三暴跳如雷，打了红豆几个巴掌，红豆一声不吭，血红的眼睁着，紧咬的齿间发出嗤嗤的声响。

“你不要这么冲动好不好？”小四说着，“先冷静下来。”

“你让我怎么冷静？啊？”小二横了一眼小四，“都弄成这样了，你让我怎么冷静？”

小四看了看全身包得跟木乃伊似的小三，轻声说道，“谁也不想的。”

“不想？”小二危险地眯起眼睛，“什么叫不想？如果真不想，那就该早点告诉我们，小三他就是因为太相信，所以才会……”说着，小二的声音里竟隐隐带了哭腔，最后索性放声大哭了起来，边哭边嚎，“小三啊，我可怜的小三。死吧，死吧，我们都死了算了……”

小四看着他抱着小三哭得嚎天呛地，愣了愣，正想再说什么，“够了！”红豆呵道，“小三的事你们别瞎操心，就算我死，也不会让他有事的。从今天开始，我的事，你们都别管，就当从来不认识。”说着，他俯身抱起仍在熟睡中的小Z出了门。

小二三两步奔过去，拦住了红豆，“上哪儿去？”

“刚刚我说的话没听清吗？”红豆看也不看小二，“那我再重复一遍，从今天开始，我们谁也不认识谁。”

“你……你……”小二指着红豆的鼻子，“你什么意思？”

红豆看了他一会儿，垂下眼，“你们之中任何一个再有事，我承受不起。”心里想着，更何况我已经连累了一个人。

小二看着红豆发红的眼，见小四也在看他，有点心虚，却仍是拉不下脸，“怎么，小三伤成这样，就不许我发发脾气？”

“轩辕坠！”小四连名带姓喊了一声。

小二别别扭扭，“你准备带小Z到哪儿去？外面哪儿都不安全，现在唯一安全的地方，就只有黑炎。”

轩辕凤答应相思会亲自带人到小Z所在的国际寄宿学校，顺利地把小Z带回来。他去了寄宿学校，校方告诉他，Zero一星期前就请假回家了，还问他，难道您不知道吗？轩辕凤随便敷衍了几句，就急忙马不停蹄地往回赶。还没进公寓，就看见大门开了一条缝，被风吹得咿呀作响。他推门而入，已经空无一人，前前后后里里外外都被收拾得很干净，完全看不出曾经上演过一场激烈之极的枪战，躺过几具死尸。但是骗得了别人，不等于骗得了轩辕凤，他深吸一口气，空气里散发着浓烈的血腥味儿。

轩辕凤刚回黑炎总部，就被告知了两件事儿，一件是相思不见了，第二件是离经叛道许久不见的堂弟轩辕坠领了一大一小两个人在大堂里等着。无论是哪一件，都让轩辕凤头痛不已，嘀咕今天是不是撞了邪神，一波未平一波又起。

“堂哥……”轩辕坠才刚开了个口，轩辕凤便从龙椅上冲了下来，一把揪住红豆的衣领。

轩辕坠愣了愣，“怎么，你们认识？”

“谁跟他认识！”横眉怒目的两个人异口同声。

“请把你的手放开。”红豆哼道。

“说，你把他弄哪儿去了？”轩辕凤恶狠狠。

“谁？”红豆看了一眼他的手，“我不知道你说的谁，我只知道就算拼了命，也不能让这小破孩有事，不然相思会怪我的。”说着，看了一眼怀中的Zero。

轩辕凤看了看他怀里抱着的小人儿，颓然松开手，“他不见了。你说，他伤那么重，会去哪里？我是不是真的就比不过你，为什么他选你不选我，明明我才是那个一直陪着他的人，你不过是突然跑出来的人，你知不知道，我很羡慕你……”

红豆没吭声，越听越觉察出什么，他忽然瞪大了眼，一把抓住轩辕凤，青筋崩裂，“你说谁不见了，谁伤得很重，是相思吗？你说的人是相思吗？你说啊，你他妈的倒是给我说清楚……”

“想打就打吧。”轩辕凤苦笑一声，“哼，什么黑炎老大，居然连个人都看不住，打死我也活该。”

红豆抡起拳头，却没有打下去，他将怀里的小人儿交给轩辕凤，“听相思说这小屁孩挺喜欢你的，替我看好他没问题吧？”说完，带着小二转身离去。

“喂！”轩辕凤对他突如其来的举动有些没反应过来，叫住他，“你……”

“我去把他找回来。”红豆说着，捏紧了拳头，“他是我的，谁也别想从我身边把他抢走。”

轩辕凤抱着小Z的肩膀抖了抖，“等等，他的去向可能只有那个人知道了。”

第21章

虽然还没有恢复完全，相思已经等不及轩辕凤回来，他想起自己受伤前那个男人面无表情的威胁和警告，就觉得全身发冷，他以前是决计不会有这种感觉的。

“少帅，别来无恙啊。”戴着一副无框眼镜的青年男子从车上走下来，拦住了相思的去路。

相思眼皮也不抬，直直盯着车后座。

“你不会不记得这个吧？”眼镜男愣了下，随即笑着拿出了一件东西。

相思回过头去，眼镜男的手掌摊开，手心里静静地躺着一枚样式别致的银色尾戒。

相思眼皮抖了一下，眼神暗下去，跟着眼镜男上了车，车后座坐着一个穿军装的中年男人。男人双手杵着拐杖，留着八字须，眼睛不大但是瞳孔很深，眼角一弯，露出几丝褶皱。男人颇沉重地叹了一口气，叫了一声：“相思。”

听见男人的声音，尽管那声音听起来轻柔又平和，相思的脸色却白得吓人。

复古台灯阴森地亮着，旁边是一个香炉，古色古香的蟠龙纹，七彩琉璃质地，在台灯的映照下溢彩流光。纱帐婆娑，满室熏香，床单一直延伸到地毯上，相思靠在床棱上，他知道自己被软禁了。他早知道迟早有这么一天，但是没想到居然来得这么快。虽然看见了尾戒，但他并不确定是不是小Z被抓了。

磁卡划过凹槽的声音。戴着无框眼镜的青年男子推门走了进来，他的手里端着一个餐盘。

相思拿着银勺喝汤，几次拿起又放下了，轻轻地叹了一口气。

“少帅？”男子推了推鼻梁上的眼镜，“不合口味？我记得您一直喜欢这种带着一丝甜味的汤。”

“亏你还记得。”相思看着他，轻声唤了一声：“阿雪。”

眼镜男愣了下，一丝不苟的面部表情微微僵了僵，阿雪是他的小名，很多年前就已经没人叫了，他的全名叫做卢雪生，现在所有人都叫他Doctor卢。

“我记得那个时候你本来是最有希望的那个，可是有一天你却突然发了疯，然后就被带走了，原来你留了下来，还成了这里的Doctor。”

“少帅。”卢雪生低声咳了两声，推了推鼻梁上的眼镜，显然不想让相思继续说下去。

相思看了他一眼，拿起勺子小口喝汤，“我一直在想，这是为什么呢？角色转换的滋味到底如何？”

“少帅，您激我也没用，我不会动摇的。”

“我为什么要激你？”相思用餐巾擦了擦嘴，“你觉得我想从你这儿知道什么？”相思突然站起身，“或者，你又知道些什么？”走近一步，与他四目相对。

卢雪生笑了笑，忽然捉住相思的手，却并没有用力，而是拢在手心里，一下一下抚摸着，镜片后的眼神变得尖利，“相思，你是在责怪我吗？别人不理解我无所谓，你知道的，我不过是在自我保护而已。”

“嗯，你说得对。我应该理解你。”相思抽回手，“你说过，会跟我一起坚持下去，我们一起逃走，没想到是你先坚持不下去。”

卢雪生摘了眼镜，他的眼皮颤抖着，一个用力将相思扑倒在地毯上，两只手按在他肩膀的两侧，“相思，你不该责怪我。如果不是我，你怎么会安然无事地逃出去？总有一个人要做出牺牲不是？”他俯下身，舔了舔相思的耳垂，“对你，我从来没有后悔过。”

相思躺在地毯上，既没有反抗也没有挣扎，微微垂了眼，发出沙哑的声音，“对不起。”

不一会儿，卢雪生松了手，无力地倒在相思的身上，嘴里发出细微的声音，“相思，你……”

“阿雪，不要再说为了我这种话，我不想成为你野心的借口。”相思抽出手指间夹着的银针，脱下卢雪生的制服穿在自己身上，又拿了卢雪生的身份识别卡，打开门走了出去。

齐羽被关在一个白色的房间里，说是白色是因为这里的四面墙壁都是白色的，床单、被套和枕头也都是白色的，只有一扇密封的玻璃窗，他知道那种玻璃窗他从里面看不见外面，外面的人却能清晰地看到里面，所以他不敢睡，也不敢做什么动作，只是缩在墙角里，怯生生地看着那那扇长方形的玻璃窗。

他也不知道被关了多久，过了几天，因为房间里的白炽灯一直亮着，非常刺眼。每次送来的饭菜他都吃得干干净净，因为他不想死，或者说不想就这么死了。就在他快要坚持不住睡着的时候，屋子里的白炽灯忽然熄了，然后就有一只手伸过来抓住了他的手。不知道为什么，那一刻他没有缩回手，甚至不感到害怕，因为当那只手伸过来的时候，明明是很冰凉的手他却觉得无比温暖。

“你是……”

手的主人将他整个人拢在身子底下，做了一个噤声的手势。他点点头，仰头看那个人的脸。他看不全那个人的脸，只看见他优美的下巴到脖颈的弧度，唇瓣紧抿着，带着一抹诱人的嫣红。

整个逃跑的过程，他都被那人小心地藏在身下，他尽量蜷着身子，大气都不敢出。就在他以为他们就快要逃出去的时候，突然整栋大楼的灯都亮了起来，他们被一队似乎早就等在那里的人马围了起来，就像一切都是设计好的，等着他们入套。

“放他走，我代替他。”

他听见那人说道。

“少帅，你又何必如此。” 卢雪生上前一步，深切地注视着相思。

“我想怎样那是我的事。”相思眯了眼，“如果我肯留下的话……”

“相思。”一个低沉的声音传来。

卢雪生连忙端正了神色，推了推眼镜，让出一条道来。

一个身穿军装的中年男子走了出来，他的一只脚似乎有点跛，杵着一根拐杖，虽然不过几米的距离，但是他走得很慢。

“相思，你为什么总是这么任性呢？”男人咳了几声，说道。

相思撇过头，似乎不愿正对那个人的脸，“请你，放了他。”

当第一遍听到那个熟悉的名字时，齐羽一时还有点反应不过来，从之后几个人的对话中，他终于弄明白，站在自己面前挡着自己，救了自己，带着自己逃跑的人原来就是相思，顾相思。也不知哪来的勇气，这种时候应该不会有这种勇气才对，可他竟然就这么做了。他打掉那个人护住自己的手，愤恨着说：“原来你就是顾相思，我才不稀罕你救，要是早知道你就是顾相思，就算会死，我也不会跟你走。”

齐羽的声音很大，大到连他自己都觉得惊讶的程度。其实在知道救了自己的人就是顾相思的时候，他的心里竟然并没有怨恨，但是直觉告诉他，他必须这么做，他不想欠陌生人的情，尤其这个陌生人还是他最大的情敌。

中年男人先是愣了愣，而后就笑了起来，笑声中夹杂着咳嗽声，“呵呵，好，很好。有骨气！相思，听见没有，他根本就不想你救，所以你是没有筹码跟我讲条件的。”

相思也愣了愣，显然也没想到齐羽会有这样的举动。他转过头来看了一眼齐羽，这一眼看得很仔细，齐羽也转过头来看着他，不卑不亢的。

齐羽看见相思说了一句什么，为什么说是看见，因为相思的声音很小，他听不太清，只能看嘴型。相思说完之后，朝他笑了笑，就朝着那个中年男人走了过去，俯下身在那个男人耳边说了些什么，那男人的脸色陡然变了，然后就像什么也没发生一样，所有人都快速撤了下去，顾相思被带走了，他被人驾着七拐八拐进了电梯又出了电梯，来到了一扇巨大的门前。那人输入指纹，划了一下ID卡，门就开了。

他被人丢了出来。大门在他身后缓缓落下。愣了很久，他才响起去砸门，“为什么放我出来？相思，顾相思呢？你们把他怎么了？快开门，开门啊，豆哥知道了会恨死我的……”任凭他拳打脚踢，那扇不知道是什么材质的大门纹丝不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