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道为什么，虽然在鬼影接受过严苛的训练，甚至成为鬼影的少帅，他仍然害怕这种眼神。他想逃，却不知道要逃到哪里去，此时此地，只有他和那个人而已。

顾珀撑着拐杖，往前走了一步，“我要你在我死之前一直留在我身边，像小时候那样。”

“如果我说不呢？”

“不？”顾珀伸手按了一下手中的遥控器，相思身后出现了九宫格监控视频，画面上分别出现了几个人，几个异常熟悉的人。“你想不想知道他们是谁？”顾珀说着：“轩辕凤、柯休莱、离殇、阿芝、还有柯红豆，相思，你交了不少朋友嘛。”

“我很乐意跟你的朋友们玩玩你小时候最喜欢的捉迷藏的游戏。”说着，顾珀按下手中的遥控器，其中一个画面顿时黑下来。

“凤凤，别杀人。”柯休莱叫住轩辕凤。

“你，叫我什么？”轩辕凤眯起好看的凤眸，一脚将那人踹开，那人像子弹一样飙了出去，撞到落下的合金门，头骨碎裂，鲜血迸射，不动了。

“你……”柯休莱叹了口气，转身应对袭击他们的人。

一个身形矫捷的人趁着轩辕凤不注意，一把扯住了他的头发。轩辕凤将自己的头发生生扯断，掉了一地。看着满地的发丝，柯休莱奔过来一把将那人拎起来，在空中旋转了180度丢了出去，那人头朝地砸下来，一半边脸都被砸花了。

轩辕凤惊愕地看着柯休莱，又看了看那抽搐的身体，几根头发而已，比他还狠啊。

“怎么办，出路都被封死了。”柯休莱靠过来，眉头微锁，“我们可能已经暴露了。”

“嗯，我知道。”不知道为什么，他现在就是觉得很开心。

“相思，你在哪里，在哪里啊？”门被踢开，随即传来一声大吼，红豆站在变成一堆废铁的门前，双眼发红。

相思躺在办公桌上，上衣大敞，曲着一条腿，惨白的脸上一抹不自然的红晕，一个男人正趴在他的身上。他微仰着脖颈，嘴唇微张，他的眼神空洞而无助，即便这样，依然美得惊人。

红豆一时无法消化自己所看到的。他冒着生命危险寻找的爱人，此时正在跟另一个人男人享受鱼水之欢么？

还没反应过来，红豆已经被人架了起来，缴了武器。有人用枪托猛锤他的膝盖，可他像生了根，就是跪不下去。

相思转过头去，五指收紧。

顾珀脱了大衣盖在相思身上，转过身，有人给他递过来一根新的拐杖，他走了几步，“你很喜欢相思？”

红豆的膝盖已经出了血，兴许骨头已经碎了，他撑着一条腿，“我喜不喜欢他，关你屁事！”红豆仰起头，看见那个人的脸在眼前一步一步放大。他的瞳孔惊愕地收缩放大，因为他认识那张脸。两年前，跟着香檀去她家的时候曾经见过，那个人是，他听见香檀叫他父亲！

红豆震惊了。

“放开他。”相思的枪抵着顾珀的后脑勺。

顾珀没有动。

“我再说一次，放开他！”相思扣动扳机。

“唉。”顾珀叹了一口气，徐徐转过身来，“对你来说，这小子真的这么重要？就算你开枪，你跟他也未必能逃得出去。”

“我说了，放开他。”相思开了一枪，从顾珀耳边呼啸而过。

顾珀怔了怔，随即摆了一下手，“放开他。”

红豆破裂的膝盖骨已经不能支持身体的重量，他跪倒在地面上，相思走过去，扶起他，“豆豆，我们走。”

红头仰起头，他的两只眼睛已经因为充血变成了血红色，那眼里的怨恨让相思绝望。他慢慢地慢慢地站了起来，忽然夺过相思手里的枪，像只发狂的狮子拿枪射击，周围的几个人都被他一枪毙命，手枪子弹用完，他又举起地上的机枪，疯狂扫射，把那个房间扫成了一片废墟。

顾珀已经从后门撤了下去，余下的人端着枪却不敢射击，害怕射中相思，相思被红豆一路拖着走，红豆举起枪，走一步打爆一个监视器。

“放开！”相思吼道，声音却不大，他的声音有点哑。

红豆没有理他。

“放开！”相思用力挣脱，他的手腕已经被红豆捏得青紫。

红豆转身将他抵在自己和墙之间，粗暴地吻他，用力之大，舌头伸进口腔里像是要把喉咙捅穿，相思觉得自己就要窒息死了，嘴巴里都是血腥味。

红豆终于放开他，舔了舔嘴唇上的血，“你是我的相思，不是任何人的，就算是那个人也不行，我会杀了他，杀了他，杀了他……”他握了握枪，衣服底下是一根一根蹦起的青筋。

相思知道他会这么做的，他说到就会做到。相思按住他的手，伸手勾住他的脖子，脸贴着脸，张了张嘴，没有出声，豆豆，你答应过我的，无论发生什么都相信我，相信我，豆豆。

红豆看着那两片唇动了动，虽然没有听见声音，但是好像听见他说什么似的，暴怒的心渐渐平复下来，“相思，跟我走。”他低沉着嗓音说到。

发现已经暴露过后，柯休莱发了讯号给所有人，阿芝不愿意走，如果救不了相思，他宁愿死在这里，小四看出他的想法，开枪打伤了围住他们的人，“你应该比我更清楚，顾相思跟那个人的关系。红豆要是救不了他，就没人能救得了。”他蹲下身，扔了几个烟雾弹。

阿芝呆立了几秒，他知道小四说的没错，可是，他却过不了自己那关，“我是少帅的人，少帅在哪里，我就在哪里。”

“你……”小四无奈地看了他一眼，“随便你。不过现在要关心的事是怎么摆脱他们吧。我猜你应该不会想变成那个人用来威胁顾向思的工具才对。”

“你是怎么知道那个人和少帅的关系的？”阿芝不解，犹豫了一下还是问出口。

“猜的。”小四笑笑。

忽然一阵巨响，地板摇晃了下，像是什么东西爆炸了，隐隐有火光。

“要留一起留吧。”小四望向火光出现的方向，略有所思。

“你是担心柯红豆被抓？”

小四摇摇头，“我是害怕他为了顾相思与整个血刃为敌。”

血刃总部虽然部署严密，但是因为修建了庞大的实验室的关系，设有多处通风口，柯休莱的撤退路线就是那些通风口。

没见到相思，不只是阿芝，轩辕凤也不愿意就这么撤了，他不甘心。

柯休莱砸开一个通风口，“凤凤。”他喊了一声，“你先跳。”

“为什么我先？”轩辕凤望了一眼深不见底的通风口，“你先。”

“我要是跳了，你肯定会返回去的。”柯休莱看他一眼，“快点。”

“你这是在命令我吗？”轩辕凤扬扬下巴，“我偏不要。”

“既然这样……”柯休莱走到通风口，忽然又转过身，不知什么时候他手里已经多了一副手铐，铐在了轩辕凤的手腕上，他笑着把另一边铐在自己手腕上，“那就只有委屈你一点了。”说着，他就纵身跳了下去。

“凤凤，抱紧我，通风口很窄。”他吼道。

轩辕凤一时还没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只觉得一阵剧烈的摇晃，他手足无措地抱住柯休莱，见他一脸不无得意的神色，一口下去狠狠地咬在柯休莱的肩膀上。

轩辕凤在柯休莱的强压下，他们两个是最先逃出来的，然后是小四，然后是阿芝、相思和红豆。小二和小三已经带了黑炎的人等在约定的地点接应他们。

终章

从轩辕凤那里回来，相思再也支撑不住，倒在红豆怀里。红豆抱住他，抱得紧紧的。即便他抱得如此之紧，却还是能够感觉得到相思颤抖的脊背。

“豆豆，你看到了吧，那个人，那个人就是这样，他要把我逼进死路……”相思抓住红豆的肩膀，疯狂地摇晃着，指甲陷进红豆的肉里。他的唇已经被他咬出血，浸染在惨白的嘴唇上，红的触目惊心。

“相思，你在害怕吗？告诉我，你是不是在害怕？”

相思仰着一张脸，像是初生的婴孩般愣愣地看着柯红豆。刚才在轩辕凤、柯休莱、桃乐的面前他必须装作稳如泰山的样子，让他们都觉得他早就盘算好了，计划好了，现在只有自己和红豆两人时，他便完全失态，突然之间就崩溃了。

“豆豆。”相思站直了身子，“我需要一个人，好好地静一静想一想。就，我一个人。”相思说着，一步一步走了出去。

红豆看着他脸上未干的泪痕和血痕，心如刀绞。

红豆等了很久，一直等到太阳落土，都不见相思回来，他想起相思刚才出去时的眼神，越想越觉得不对，蹭地跑了出去，找遍了黑炎，终于在一个圆弧形的门下找到了相思。相思斜靠在门框上，黄昏的余晖倾泻在他的侧脸上，他的眼睛被飘过来的头发遮住了，只露出鼻端和嘴角，微仰着下巴，像是一尊雕像。

“豆豆。”相思感觉到有人靠近，“我们去跟他做个了断吧。”相思转过头来，带着一点浅浅的微笑。

苍凉的黄昏，单薄的身影，半明半暗的斜晖照在相思笑着的脸上，那画面美得让红豆的胸口有一种窒息的感觉。

“我有一个堂哥叫顾香荷，一直在基地上层负责涉外事务，听说很快就会回来了。上头有意让他接任血刃。”相思说。

初见顾香荷，红豆就觉得似曾相识，但是又说不出哪里见过。按理说，基地上层的人物他应该是不可能见过的。据说顾家的人个个都长得如花似玉，相思的姐姐顾香檀就是个货真价实的大美人。论起美貌，顾香荷确实长得很一般，至多端正而已，但是这个人却像是有魔法似的，什么都不做就坐在那里，只稍看你一眼，你就被完全吸引了注意。

顾香荷弄不明白自己是怎么就坐在这里的？对面的两个人，一个他认识，自己的堂弟，鬼影现任的少帅顾相思。另外那个，不认识。他仔细回想了一下，确认自己的行踪没有被发现，虽然疑惑，但他一贯清冷淡漠的表情让他看起来似乎早就将一切看穿。

“说吧，怎么回事？”顾香荷一手托腮，转头看向渐渐耀眼的晨曦，这都耗了一个晚上了，他微微打了一个哈欠。

红豆密切地注视着他的一举一动，这个人的一个决定或许会改变他和相思的一生。

“堂哥。”相思叫了一声。

顾香荷转过头来，微微一笑，“我记得小时候你叫的都是香荷哥哥，怎么现在成堂哥了。”

相思跟着他笑了一下，“香荷哥。”

红豆看了他俩一眼，皱了皱眉，为什么心里那么不爽。

两人寒暄过后又是一阵沉默。顾香荷看了相思一会儿，又瞟了一眼红豆，轻叹一声，“怎么，终于决定动手了？”

相思没有吭声。

不过，红豆已经听明白了，他看了相思一眼。相思是早就有这个想法，只是一直犹豫不决么？现在是为了他。红豆的心里高兴得要死，可事情还没解决，他又有些担心。

“你有行动的方案吗？确切一点的。”红豆说着，双眼里射出急切的光。

顾香荷被他的目光怔了一下，遂平和地点点头。

顾香荷走后，红豆发现自己的后背竟然被冷汗浸湿了。柯那奈曾经说过，看着无害的一张脸，其实是最危险的，因为你不知道他什么时候会捅你一刀，还没反应过来，已经鲜血淋漓。红豆觉得这句话就是用来形容顾香荷这种人的。

按照约定，相思只身前往顾香荷的居所。顾香荷住在半山腰的一栋中式别墅里，别墅的前前后后都种满了瓜果蔬菜。

红豆不放心相思，偷偷地跟在相思的身后。轩辕凤不放心红豆一个人跟着相思，偷偷地跟在红豆的身后，柯休莱不放心轩辕凤偷偷地跟在轩辕凤的后面……总之一堆人都去了，看见大片的瓜果蔬菜，震惊的同时都觉得有点奇怪。

红豆回想了一下顾香荷的手，那双手并不像是干农活的手，反倒像是拿手术刀的。

“阿兰还活着。”

“你说，什么？”

“我说阿兰还活着。”顾香荷又重复了一遍。

“活着，你说她还活着。”相思觉得头有点晕，他伸手扶住了额头，让自己不至于跌倒。

“阿兰生下你以后并没有死。”顾香荷让相思靠在他的肩膀上，“我父亲将她带了回来，安置在这里。”

相思记得顾香荷的父亲，自己的大伯很多年前就过世了。

“他把她带回来不久就因为家族遗传性疾病过世了，托付我好好照顾这个女人，不要让任何人发现。”顾香荷说着，扶住相思的肩膀，“你想见一见她吗？”

相思颤抖着点点头又摇摇头，推开顾香荷，不知是哭还是笑，“堂哥，你什么意思？这就是你说的办法。让顾珀再见到这个女人，让他愧疚，让他发疯，然后坐享其成？”

“我并没有打算这样做。”顾香荷再次扶住相思，一双眼睛定定地看着他，等他镇定下来，慢慢放开手。“很多事情根本解释不清，除非亲眼见到，否则不会相信。”

顾相思刚开始还不明白顾香荷这句话到底什么意思，在见到那个叫做阿兰的女人后，他终于明白了这句话的意思。眼前这个女人，不，准确地说，应该是雌性生物。因为她虽然生着人的相貌，却根本不能叫做真正的人。她全身赤裸，身上只缠着稍微遮挡私密部位的白布，双脚被锁链锁住，黑色微卷的长发散落在凹凸有致的身体上，淡粉色的皮肤看不见一丝皱褶，她安静地睡在那里，发出低低的呼声。

“从人的审美角度上来讲，她确实可以称得上是人间尤物。”顾香荷说着，“可惜她却不具备人的情感。我一开始以为她只是受到了惊吓，但是过了这么多年，经过无数次治疗，她依然是这样，不具备人的情感。”顾香荷转过头，“所以，我实在无法相信，顾珀跟她之间是因为产生了感情，才生下你。”

相思的手掌贴在玻璃窗上，手指屈起，指甲划过玻璃发出刺耳的声响。

“我想了很久。相思，从一开始你就是一次秘密的实验。”

原来从一开始，他就是一次实验吗？只不过这次实验发生了偏差，让他不小心具备了人的情感而已。

眼泪流不出来，相思呕出一口血来，喷在隔着那个女人的玻璃上。恐怕她根本认不出自己，不知道母亲这个词的含义吧。

红豆冲过来抱住相思，眼里发出凶狠的光。随后轩辕凤和柯休莱也从阴影里走了出来，站在相思这边。

看着突然冒出来的几个人，顾香荷似乎并不感到吃惊，“走吧，出去再说，她应该马上就要醒了，我猜你们不会想要见到那个画面。”

“两条路。”顾香荷说着，“如果我交出阿兰，顾珀一直竭力隐藏的秘密就会被揭穿，那么他自然不能再继续留在血刃，但是这样，相思的身份也必定会暴露。不但会被监控很可能会再次被当成实验体。第二条，不交出阿兰，但是这样顾珀就会在病发之前用尽一切办法占有相思，甚至不惜暴露相思的身份，借用基地上层的力量软禁相思。”

“你这个说来说去，不都是死路。”轩辕凤翻了翻白眼，“照你的意思，相思就摆脱不了被当成实验体的命运吗？”

红豆抬眼看了轩辕凤一眼，凤自觉说错话，哼了一声，不甘不愿地闭上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