颠簸中的四公子咳了一声就平息下来,平时一双沉静之极的眸子中露出沉思之色,思索此次的京城之行如何更好地敲开朝廷的口,顺利借得粮食回北地,思索王府内那不为人知的暗涌,他不知道自己的身体能支撑多长时间,但希望在他离开之前能为大哥打造一个最为稳定的定北王府,让大哥不用担心有人在背后捅刀子。
没人比大哥更加适合世子的位置,护守边关,只是,有时小人难防。
只希望,隐藏在王府内的小人不要让他太失望,他不允许任何人破坏定北王府与边关的局势。
熟知他的人都道萧四公子精于谋算且算无遗策,可他们都不知道,必要的时候,他连自己的性命都可以算计在里面。临出发前让人送去给父王和大哥的信应当快到了,父王和大哥肯定能守护好北地百姓的。
第26章: 雷雨
深秋近冬之际,雷声隆隆,不管是庄户人家还是城里百姓,都探出了脑袋看向黑沉沉的天空。
大颗的雨滴从空中落下,击打在人脸上,生疼生疼的。
有人抹了把脸上的雨水,叹道:“今年这天气反常得很,先是夏天几个月不掉一滴雨,现在都快进入冬天了,反而打起雷下起雨来。”
“这分明是老天给天下人的警告,哼,臣不臣,主不主,无知妇人干涉朝政,再不及时纠正迟早天下大乱!”
“咔嚓”一声黑幕中降下一道闪电,像是要将整个天空撕裂,也将下方的皇城照得亮如白昼,皇城之上,仿佛有一团团狰狞之极的黑影,张牙舞爪拼命向空中扑去,随即响起更加惊心动魄的雷鸣声,连脚下的大地都颤上几颤。
“啊——”慈宁宫内身着华丽宫装的丽人,被从天而降的剧烈雷鸣声骇得跌坐在地上,捧着脸尖叫不已,宫人也吓得混乱成一团。
“不好了!慈宁宫被雷劈了!慈宁宫正殿着火了!”有捏着嗓子的尖锐声音叫喊起来。
是夜,有不少人目睹了慈宁宫正殿上方骇人的一幕,第二日便有一则流言四下传播开来:老天看不过有人牝鸡司晨把持朝政,才降下天罚以作警告,将慈宁宫正殿毁去大半,有人说,皇宫里的人亲眼看到一个巨大的火球从天而降掉落在正殿上方,这不是老天降下惩罚又是什么,随后暗地里更多的流言散播开来,甚至将之前南方的水灾也归到上天降下的惩罚上,就因为有人不肯承认自己的错误,上天才直接警告该人。
这些流言针对的对象不用说,正是这天下最尊贵的女人,而被惊雷骇是去了三魂六魄的女人,获悉外面的流言时把新宫殿里的摆设砸了一地,尖叫道:“给我去查,把散播流言的贱民统统给哀家抓起来,哀家要亲自砍了他们的脑袋!”
山道上,从马上下来的万秋实腿一软差一点栽倒在地上,旁边早就留心的张猛连忙过去扶住,眼角余光看到九少爷衣袍下面的裤腿上都染上了血迹,可一路上九少爷没叫一声疼和累。
万秋实眼前一阵阵发黑,却仍旧坚持着指挥众人:“快,将两边的路给守好,任何想要经过这里的人都给拦下来,另外,剩下的人立即上山,无论碰到谁,都给我杀无赦!”嘶哑的声音里透着狠绝。
“是,九少!”
万秋实根本没想留下那些人的性命,因为他知道前来设陷阱的都是陈王暗中训练出来的死士,曾经天真的他,如今也能眼睛都不眨一下要了他人的性命。
“轰隆隆——”大雨倾盆,雷声隆隆,天幕仿佛被戳了个窟窿,雨水铺天盖地地倾到下来,像要将整个天地淹没。
与此同时,轰鸣中夹杂着的打斗声传进了万秋实与张猛的耳中,张猛一手扶持着九少一手紧握刀柄,两眼如猎鹰一般紧紧盯着黑暗中的动静,耳朵一动,捕捉到一丝异样的声音,手中的大刀随即向后砍了出去,一个黑影被击飞出去,此刻亮起的闪电正好照现出雪白的刀身与红艳的鲜血。
“你们到底是谁?敢坏主子的大事!”黑影捂着胸口发出沙哑阴狠的声音。
“老张,不要留情,也不用留活口。”万秋实浑身湿透了,却任由雨水无情地拍打在他身上,眼中冷意尽现。
“放心吧,九少自己小心。”张猛单臂挟住万秋实,整个人如炮弹一样弹射出去,再次落下时,又带出一道血水,很快被雨水冲刷干净,而那黑影重重地落在地上,失去了气息,唯有那双眼睛死死瞪着,不敢相信身上发生的一切。
再次击退一个黑衣人后,张猛耳朵一动,对护在身边的万秋实说:“九少,又来了一批人,也许就是九少要等的人。”
“九少爷,有人向这边过来!”守在路口的手下飞快过来汇报。
“老张,带我过去。”万秋实看向来路。
张猛再次不顾身份尊卑挟起万秋实,向不远处策马行来的一行人飞奔而去,雨水更加猛烈地击打在万秋实脸上,他顾不得快要发麻的疼痛,看到前方渐渐显露出来的马身与人影,眼中流露出了希望。
他不是多么聪明的人,凭他自己和家族的力量,也许扳不倒暗中窥视的对手,可是,他却可以联手顶顶聪明的人,他相信只要四公子活着,陈王绝不会如意地实现他的谋划。
“吁——前方何人拦路,速速离去!”
张猛带着万秋实正好赶到,万秋实立即放开喉咙喊道:“对面可是萧四公子一行?前方山道上有人设下埋伏,万秋实特带人赶来阻拦,希望能见萧四公子一面,前面的山路即将被毁,萧四公子万万不可再前行。”
仿佛为了验证万秋实所说的话,只听轰隆一声巨响,顷刻间地动山摇。
“不好,山体滑坡了!”雨水混合着泥土与乱石如巨龙一样从山上奔腾而下,阻拦巨龙去路的几人合抱的巨树都被连根拨起,凄厉如刀的山风卷起泥浆与乱枝碎石,如同狰狞的恶鬼下山般要将世间的一切吞没。
“下马。”萧四公子冷静地吩咐祝康成,这时候的地动山摇已经让马匹都焦躁不安起来,若非是受人驯养的,早就甩开马背上的人撒开蹄子逃窜了。
祝康成扶着四公子下了马,无论是拦路的人还是前方突发的灾难,都让他浑身紧绷瞳孔骤缩,虽然对方的拦路让他们免于遭受陷进山体滑坡中,可来意不明的这行人以及对方准确地叫出公子的身份,都让他大意不得,与他同来的人都手按在剑身上严阵以待。
作为文人的路允之也被人护好。
四公子放开祝康成的手,裹紧身上的大氅,雨水顺着他的脸庞滑进脖子里,彻骨的寒意侵袭着他的肺腑,可他的眼中却带着柔和的笑意,走向对面被奔腾的巨龙映衬着的万秋实,清浅的声音响起:“万秋实?万家的九少爷?”
“正是万九。”狼狈不堪的万秋实一双黑眸在闪电之下尤其黑亮,像是蕴藏着一团烈火,能将人焚烧,此前只听闻过却未见过面的万家九少爷,就带着这团灼人的烈火直直地闯进萧四公子的眼中。
徐北啃完一条兔腿,将骨头用力掷出了山洞,冷风夹杂着雨丝打进山洞内,几乎将火堆吹熄。
“都快冬天了,这雷雨天气来得可真不正常,恐怕不少山道都要被大雨冲垮了吧。”徐北担忧地说,把身上的衣服紧了又紧。
铁牛将一块干燥的树枝扔进火堆里,噼咧啪啦一声迸出几个火星,火光又亮了一些。
老邱灌了口水说:“这阵雨应该持续不了太长时间,就算有些被冲垮了,放心,我也能带你走出去的,你小子可够走运的,要是没有你那一手……”老邱动了动手,意指徐北的袖里乾坤仙法,“刚到手的山货不知能保下多少,你的损失可就惨了。”他就说这小子怎这么大胆,又给出那么好的价钱,原来是有足够的底气的。
“那是,没底气也不敢放手跑这趟买卖,要知道除了留下饭食钱,我可是把身上的银两都砸进这次买卖里了。”徐北满不在乎地笑道。
风呜呜地吹着,还能听到风声里夹杂着乱七八糟的声音,徐北也是没心没肺的,既然老邱说能带他走出去,他也就不再关心外面的天气问题,打扫一下地面准备就地早早休息了,可铁牛却突然站了起来,警惕地看向洞上。
原本闲闲地跟徐北说着话的老邱,也在这一刻化身为最敏锐的豹子窜了出去,冲进了雨中。
只是眨眼的功夫,徐北还没反应得过来,侧耳听了听,他也没能听出什么明堂来,只得问警惕洞外的铁牛:“铁牛大哥,是外面发生了什么不对劲的状况了吗?”
“有打斗声,安心待在这里。”铁牛抬头看了一眼徐北,并脚下发力踢了出去,火堆很快就熄灭了,山洞陷入了一片黑暗,铁牛转身走到洞口,任由外面的雨水打落在他身上。
徐北心中一惊,却没有慌乱,此时情况未明,慌乱只会给老邱和铁牛增添不必要的麻烦。预见到出来行走可能会遭遇麻烦,他在空间里藏了柴刀和尖锐的石头,不等眼睛适应洞中的黑暗,他就将柴刀取了出来握在手里。
铁牛回头看了一眼,暗中闪过赞许的目光,什么也没说,等待老邱探明情况回来,虽然老邱只剩上一只眼睛,可铁牛却极其信任他的能耐。
约过了十几分钟,外面响起一个如山猫般的尖锐叫声,铁牛终于动了,踏出一步跨进雨中,说:“是老邱传来的警示声,我去接应,你留在洞里不要出来,这里很隐蔽。”
“好,铁牛大哥你和老邱小心些。”适应了黑暗能看清洞内状况的徐北走出几步回道,他没有逞能地非要跟着铁牛一起出去,这样只会拖累他们两人,留守在洞内反而更好。
“嗯。”声音传进徐北耳中时,铁牛的身影已经消失在他眼中,徐北急走几步,顾不得雨水打在身上,就只看到一道黑影如同闪电一样插、进林中更深的黑暗中,并融入其中再也不见。
见识过老邱和铁牛打猎时的情景,对两人的身手他是有信心的,只是漆黑的深山中,又是雷雨这样糟糕的天气,发生打斗的双方恐怕都非普通人,希望老邱和铁牛都不要卷入是非麻烦之中,可要两人不插手其中也不可能。
他唯一能做的就是守在洞里耐心等待。
同时也越发坚定练身手的决心,就算练不出同铁牛他们一样好的身手,起码出外行走能够有自保的能力。
第27章: 生病
不知过了多久,雨势变小,天气更冷,却不见老邱和铁牛回来。
徐北将最厚的衣裳都裹在了身上,他现在这副身体,因刚病愈没多久就出来奔走了,比不得上辈子久经考验的强健身体,只觉是还是一阵阵的寒意袭身,喉咙里发痒。
心中暗叫不好,这次恐怕要生病了,随身虽带了老姜,可现在外面情况未明,他不敢生起火堆,以免落入不明人士的眼中循着火光找来,只得跺了跺脚在洞内走来走去,好增加身上的热量。
雨终于停了,洞外明显亮了许多,徐北小心探出洞口,天空中原本厚厚的云层散了去,露出了被遮挡住的月亮,清冷的月华覆盖在这一片山头上,远远望去,仿如仙境一般。
徐北却没心思欣赏这夜晚的山景,仙境般的景色中蕴藏了许多危机。
看月亮的位置,这一夜应该已经过去了大半,这时外面响起窸窸窣窣的声音。好歹也在山中过过夜了,这声音明显不是野兽或是虫子爬过发出的声音,徐北迅速缩回脑袋藏起身体,只留下一双眼睛紧紧盯着外面的情况。
因洞外比洞内更亮,早适应了黑暗的徐北清晰地看到一个黑影窜了出来,他一动不敢动,只紧紧抓住柴刀,好不容易重活一次,这条小命宝贝着呢。
黑影在乱石中跳跃,如同灵猫一样飞快向这边接近,在快要到达山洞徐北的戒备达到顶点的时候,终于有声音响起:“北小子,是我,老邱。”
徐北一下子瘫坐在地上,抹了把额头的冷汗,差点没被吓死,随即就看清了老邱那张颇有特色的面孔,说:“老邱,你终于回来了,铁牛大哥呢?”
“北小子,”说话间老邱已到达洞口,也看到了瘫坐在地上的徐北,以及滚落在一旁的柴刀,笑道,“吓坏了吧,放心吧,事情都解决了,铁牛随后就来,我先走一步给你报平安呢,省得你担心。”
徐北一咕噜从地上爬起来,忍住阵阵的眩晕:“怎么回事?你身上有血腥味,现在能生火了吗?”
“生吧,”进了山洞的老邱一屁股坐在地上,嗤啦一声像是撕破了身上的衣裳,等徐北快手快脚把火生起来后,一眼就看到老邱衣服上染上的血迹,老邱却像没事人一样说,“没什么大碍,等会儿上了药就没事了,想当年打蛮子兵时受的伤才重呢,现在比起来小菜一碟。对了,我跟铁牛大哥遇到一批人,随后就跟铁牛大哥一起过来,今晚恐怕没办法让你休息好了。”
“都什么时候了还休息,那些人没问题吗?”徐北在火堆上架起锅烧水准备煮点老姜,老邱和铁牛虽然身手好,可淋了冷雨,年纪也不小了,都得喝点姜汤。对了,还得兑对盐水处理老邱身上的伤,出外行走,不管是他还是老邱,身上的盐巴都很充足。
“没问题,是……”老邱明显犹豫了一下,还是说了出来,声音压低道,“是定北王府的人,在山中遭了埋伏,好在损伤不大。”
徐北有条不紊地煮姜汤,兑盐水,将盐水端到老邱身边,拿了干净的布沾了盐水要帮老邱清洗身上的伤口的时候,才反应慢了一拍地重复道:“哦,定北王府啊……什么?王府的人?”
忍着痛脱掉身上衣裳的老邱要再看不出徐北这小子的异常就有负他斥候之名了,火光下看出徐北的脸膛发红,伸手一探,果然额头发烫了,暗暗咒骂一声抢过徐北手里的活:“亏你小子还说自己年轻身体好,被雨淋了一下就发起烧来了,坐一边去,等铁牛大哥回来问问他身上有没有带什么祛寒退热的药……喂喂,说你呢小子,坐到火堆旁,看着姜汤。”
“……哦,发烧了啊,难怪头晕乎乎的……”徐北瞪大眼睛似乎要努力看清老邱,被老邱推了一把后才起身摇摇晃晃地走向火堆,然后坐下后极其认真地看着锅子。
老邱一边用盐水洗伤口一边发出抽气声,再看看徐北傻乎乎的表情又忍不住咧了咧嘴巴。
上好药穿回衣裳后,外面凌乱的脚步声响了起来,越来越接近,老邱让徐北老实待着自己走出去迎接来人,徐北也就老老实实地坐在那里,等来人进了山洞才慢吞吞地转过头袋,愣愣地看着他们,半晌也没反应过来,脑子快成一团浆糊了。
“这小子怎么了?”铁牛的声音,一眼就看出徐北的状况不对。
“发热了,你身上有没有带他可以用的药?”老邱一边回答铁牛的话一边冲来人说,“这是我和铁牛的小兄弟,淋了点雨吹了冷风发起热来了,现在人都糊涂着呢,你们别管他。”
“没有,只有金创药,正好要去接老林过来,我让他带上药,你们等着,我去去就回。”
徐北就愣愣地看着铁牛嘴巴动了动说了什么,然后转身又出了洞,他想说,铁牛大哥身上也受了伤了,怎没把伤处理一下又出去了。
洞里的人更多了,徐北看着乱晃的身影脑袋更晕了,可老邱不让他管,他只好依旧坐在那里等姜汤。他想着,山洞是铁牛大哥的,只有铁牛大哥才有发言权,他没权力赶走这些晃晕他脑袋的人。
似乎有人焦急地叫囔着什么,又有人出声安慰着什么,咦,那声音怪好听的,怎么有点像上辈子那个跟他过不去的假正经斯文败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