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子,是发现什么不对的地方了吗?”祝康成跟随四公子对他有一定的了解,看得出之前公子的目光很是探究,他也扫了一眼,却没看出有什么不对劲,可公子不会无的放矢。
“没什么,走吧。”四公子淡淡一笑,两人的交谈近乎耳语,没一人听到。
近午时分,一行人抵达林神医所住的山头脚下。林神医不喜欢自己的居所被外人打搅,所以大部分人被他要求在山下等待,四公子身边,也只许祝康成一人跟随,那也是因为林神医需要一个帮他搬运四公子的人,否则岂不是要他亲自背他上山?铁牛?林神医明显将铁牛看成私有的只许自己使唤,别人是不行的。
老邱和铁牛都在上山的人员中,徐北想了想也厚着脸皮跟上去了,牛车就扔在山下让留守的人看着。林神医回头看了他一眼,并没反对,也许是看在他跟着铁牛的缘故,又或者身份简单。
走到半山腰才看到几间木屋,不过林神医没在山腰停留,而是继续向后去了后山,后山与别的山头相夹形成了一个山凹,还没到达徐北就闻到了一股硫磺的味道,四周的温度也明显变高了,地面上绿色植物也增多了。
“这里面是有温泉?真是好地方。”徐北羡慕道,大冬天的住在这种地方再好不过。
“对,所以才让你上来的,否则岂不是错过了。林神医平时住在山腰上,只有天冷了才会搬到这里来,看,前面也有木屋。”老邱为徐北介绍道。
过了一会儿,没看到温泉,倒看到了一片药田,林神医冷着脸交待他们不得踩踏,投向他们的冷嗖嗖的眼神让徐北知道,他们的小命在神医眼里还没地上的药材珍贵,一不小心踩坏了,估计那只脚就甭想要了。
徐北有着野兽般的直觉。
过了药田,温度更高了,徐北把身上的厚外衣脱了,否则再离开时肯定要受不了外面的冷气。
林神医给他们指定了一个待的地方不让他们随便乱跑,自己钻进了屋子里忙碌起来,还把铁牛叫过去打下手,这情景让人看着怪异得很,宁愿叫一个只有一只手的人去帮忙而无视了双手健全的。
铁牛心善,从屋里搬来一张躺椅让万秋实躺着,万秋实客气地道了声谢。
“九少,”四公子被祝康成小心放在院子里的木桩上,“昨夜如果不是九少施以援手,我们的人肯定要损失大半,况因谦之故拖延了九少疗伤的时间,谦感激不尽,日后九少旦有所求,谦能力之内没有不应的。”
不提万秋实如何,祝康成是知道的,只要公子答应下来,就绝不会失言,公子的承诺不是什么人都能得到的,但这次,就连他也异常感激九少及他的人马的出现,否则不但是人手损失的问题,一旦让公子受到山体滑坡的冲击,他不敢想象公子的身体能不能承受得住,还有允之,允之没有武力,身边人能不能及时护住都难说。
九少的这份恩情大了。
万秋实在重生回来后考虑如何挽救万家的命运时,便把目光放到与陈王或是朝廷为敌的人,有句话说得好,敌人的敌人便是朋友,陈王想要设计四公子与定北王府,那他就从中加以破坏,如果能改变四公子的命运,不仅能得到四公子的感激还是给陈王带去一个厉害的敌人。
所以万秋实起初的确是想施恩于四公子,来换得四公子和定北王府的承诺,但此刻听到四公子的话却没有意料中的如愿以偿,迎向四公子那双平静无波让人觉是异常安宁的眼睛,他已经不知自己所求为何了。
“四公子,”万秋实重活了一次也没有四公子的心理素质强大,有些不自在地移开目光,“四公子不好奇我为何能知道这里的情况并及时赶到吗?四公子不想知道此次是谁设下的埋伏吗?”
四公子眼中闪过一丝笑意,快得无人注意到,眼前的九少虽然同情报中的有所区别,但有一点没变,那就是这人透澈得很,让人一眼就能看到底,活得简单,他一直记得昨夜在山道上万秋实看到自己时眼里的能将人灼伤的明亮,是那样的不顾一切,这是他身上所缺少的,身在王府中,他早习惯了反复思量,他的每一步行动都不是毫无缘由的,他的一举一动都是事先在脑中经过推演的,他不允许自己踏错一步。
第30章: 纠结
“九少莫非清楚这前因后果?九少从京城而来,想必是那里泄漏了消息,此次大手笔地针对谦而来,那人肯定不是太后娘娘,也不是皇帝陛下,让我猜猜,是傅太师他老人家还是齐王?抑或是陈王?不管是谁,里面都少不了我定北王府内某人的推手。”四公子目光从容,极易让人忽略他孱弱的身体。
徐北、老邱以及张猛面面相觑,徐北动作都僵硬了,很想大喊一声,谈这等机密不该是寻个隐秘的场所把无关人士都赶出去的吗?还是说,他在四公子的眼中已经是个死人了?只有死人才不会泄秘啊。
张猛也发现四公子与传闻中的迥异,看到九少眼中露出的讶异与敬佩之色,他就知道,四公子说中了大半,只不过需进一步确认京中的某人或某些人是谁罢了,相信藏在定北王府内的女干细也逃不出四公子的眼。
他也有些捉摸不透四公子的想法,竟会当着他们的面谈论,眼中闪烁着担忧,旁人还好,北小子却是平头百姓,此次被卷入其中不知是好是坏。他早年闯荡江湖后又进入万家,接触过许多人物,但没见过有谁如四公子在这样的年纪有如此城府。不过他向来敬佩定北王和定北王府的萧家军,也为四公子在山洞里的那番话所动容,只希望四公子能给北小子留一条活路。
万秋实的确佩服四公子,若非他亲耳听到陈王所说,他也绝不可能将陈王都列入怀疑名单中,因为在别人眼中,陈王是那样的风光霁月,最不可能对龙椅上的侄子抱有异心。
“是陈王?”没等万秋实回答,四公子又道,虽是问句,但语气中透着肯定。
万秋实再次讶异,眼中闪烁着好奇的光芒,引得四公子一阵轻笑:“我是猜的,不过九少的表情告诉了我答案,正是这陈王,对不对?”
万秋实懊恼地抿起嘴唇,脸上浮起淡淡的粉色,耳根再次变得一片鲜红。他觉是自己之前的表现很蠢,轻易就让人看出了心底的想法,也难怪上辈子会被陈王这样心计深沉的人耍得团团转,还把整个万家给奉送上。
万秋实的模样让四公子心底滑过一丝柔软,虽然九少出现在这里仍让他存了许多不解,但不管如何,万家的九少出现在这里冒了极大的危险,一旦让京中某人知悉,整个万家毁于一旦也是极有可能的,这样的少年让他不忍过于苛求。
一向不喜多作解释的四公子因面前懊恼的少年放柔了声音继续说:“我萧家本就立于尴尬之地,朝廷不放心萧家,我萧家就算不考虑王府的命运,也要为麾下十数万的将士以及北地的无数百姓打算,所以谦对京中掌权者以及几位王爷的性情私下常有揣摩,”四公子的意思是,朝廷会在定北王府放棋子,同样,萧家在京中也有后手,不会任由朝廷打压,这些其实都是摆在明面上的,“太后娘娘没有那么大的野心,她只是一个女人,只要有那至高的位置就能满足了,傅太师,想的是如何让龙椅上的人听从他的意思,让朝堂成为他傅家的一言之堂,现在他没有太多的空暇来对付我萧家,几位王爷的崭露头角让他感觉到了威胁。至于陛下,呵,不说也罢……”
对朝廷有所了解的人其实都知道四公子那轻笑声之后代表的是什么意思,当今的陛下,其实早已被太后与傅太师刻意地养废了,想立都没有那本事立起来,成年的陛下本应该收回朝堂大权,可傅太师送上的从民间搜罗上来的数名绝色女子让当今陛下流连后宫乐不思蜀,朝堂大事都交由了太后和傅太师处理。
“剩下的三位王爷中,齐王最为年长却是个脾气暴躁心胸狭獈之人,表面上看他与傅太师是最不对付的人,公开与傅太师唱反调,并指责太后奢靡无度只顾自己的享乐,怒骂皇帝有负太、祖与先帝所托,若不思进取,任由妇人干政女干相弄权,迟早会将廖家江山败送,齐王这样的‘耿直’很是吸引了一批直臣聚在他身边,也因齐王的动作过大,极易让人忽略了其他人。”
“陈王好诗文,醉心于画艺,看上去并无意染指朝政,也是让傅太师最为放心的一位王爷,只不过,”四公子停顿了一下,看向九少浅笑道,“有人送来陈王的一副画作,让我看出了他的野心,他不是不想染指朝政,只是他的图谋更大。”
万秋实更加无地自容了,他最初也是被陈王的才气和画作吸引,自己也一向以为自己不逊于那些文人公子,却从没在陈王的画作里看出过什么不对来,可远在滟州的四公子却仅凭一副画作就看穿了陈王,他上辈子死得真不冤。
“你年纪还小看不出来也是情由可原,需知就连傅太师这样老谋深算的人也被骗过了,谦不过是因为身体的缘故喜好多想一些,九少不必在意。”
一番解释让九少脸更红了,头低得快埋进胸膛里了,连一旁的张猛都不忍直视自家的少爷,他想告诉九少,真没必要跟四公子这样的妖孽相比,这世上有几人能有四公子这样的眼力?
徐北也忍不住抖了抖,觉是怪异得很,四公子年纪看上去并不比万家九少年长多少,却口称九少年纪还小,就好像他身体内藏了副看透世情的老妖怪似的,这让真正壳子与灵魂年龄不符的徐北也不禁惭愧,不过他向来大而化之看得开,身在什么位置吃什么饭,上辈子就是个暴发户,这辈子还就死性不改了,打算继续做个暴发户,所以没必要计较那么多。
四公子也发现越是开解越是让眼前的少年羞赧,憋了一眼一旁拼命忍着什么的徐北,把话题回归到他的原意上,说:“此次我入京中向朝廷借粮,恐会遭到不少刁难,我定北王府也会受到多方掣肘,处处被动,最后恐怕会真正遂了陈王的愿,让他将手伸进我萧家的军权中。”
借粮?徐北微愕,粮食真的出了问题?来之前察觉粮价上涨他还暗暗窃喜了一下,因为这对于他来说可就是商机啊,粮价带动其他的物品价格上浮,他入手的山货到时也可以抛个稍高的价格。
可眼下他没办法维持之前的心情了,需要四公子本人亲自前往京城借粮,可见这缺粮缺得大发了,就连他这缺少政治觉悟的人也看得出,朝廷不可能简简单单就让四公子把粮食带回来的,那么到时会引起什么状况?
饥荒?动荡?战乱?
没一样是他愿意看到的,就算他这次能挣到一笔也经不住这样的格局的出现,谁不想过太平的日子。
徐北苦恼了,不由地带着期待的目光向四公子看去,四公子应该是无所不能的吧,应该能够解决北地与定北王府的危机的吧。
万秋实也抬起了头,脸上仍带着淡淡的粉色,目光却清澈坚定:“四公子请放心,此次回去我定会劝说父亲暗中为四公子筹集粮食,必不能让陈王达到他的目的。如四公子所想,齐王的确不及陈王,依附在齐王身边的人,其实有不少是陈王的人。”也就是说,如果陈王谋划成功,那么最后真正染指萧家军权的人,表面看上去就会是齐王的人,谁也不会知道最大的赢家实则是陈王。
“谦多谢九少的好意,只是此事还需从长计议,陈王既然下了这样大的一盘棋,想必定会盯牢南北的船只车马,尤其是你万家,想要从他的眼皮底下偷偷将粮食运到北地并不容易,而且极易将九少与万家曝露,到时若让陈王抓住把柄拿万家问罪,反而是谦的不是,谦万死难辞。”四公子意味深长地向对面看过去。
万秋实抖了抖,脑中浮现出上辈子万家被问罪抄家的情景,暗恼自己顾虑不周,幸好四公子及时提醒,否则大祸酿成他依旧是个罪人,没有改变丁点局面,不由沮丧道:“难道就没办法破坏陈王的阴谋了吗?”眼中还含带着对陈王的恨意。
“当然有!”四公子肯定的声音让灰败的万秋实又重浮起希望,看向四公子,“只要找到法子让陈王白忙一场就是了,只要他找不到万家运送粮食的蛛丝马迹,自然不会再盯着万家。”
徐北目光微微缩了一下,一动不敢动,生怕自己露出半丝异常,也希望老邱不要有任何异样。
在他没看到的地方,老邱也同样目光一缩,自以为不着痕迹地向徐北微瞥了一眼,暗想,如果有徐北兄弟的袖里乾坤仙法,完全可以不动声色地将粮食运回北地,解决定北王府的困境。
但是,他不知道徐北的袖里乾坤仙法一次能搬运多少粮食,二来,仙法之事神秘莫测匪夷所思,没有亲眼所见如何让人相信,况不知徐北是否愿意透露出去,一旦为四公子知晓,只怕到时会身不由己失去自由。
老邱十分纠结,如果换了他自己,是不会有任何迟疑向四公子坦诚的,几年军中的经历让他早就将自己看成了萧家军的人,就算因残离开了依旧如此,何况没有定北萧家军的守护,生活在北地的百姓包括了自己都不会有安宁的日子,那些关外的蛮族,一旦越过边境,对关内的百姓是烧杀抢掠无恶不作,令人深恶痛绝,所以,哪怕是立刻要了自己的性命,老邱也是没有半分犹豫的。
可是,徐北不是他,他不能决定徐北的任何想法,如果他没有问过徐北的想法就将他交了出去,对徐北来说无疑是种背叛,这是最为他不耻的,徐北是信赖他和铁牛才会在他们面前露了一手,他却不能背叛这种信任。
两种念头在老邱脑中展开了拉锯战,导致他没能如徐北所愿,纠结的心思直接显现在了脸上,如果徐北眼睛稍稍转动一下定会看得一清二楚,可惜他此刻不敢动,白狐狸的可怕他是深知的,对面的四公子应当是比白狐狸修为更深一层的厉害人物,更加大意不得。
殊不知,心中越是顾忌露出的破绽越多。
两人的异样就连祝康成都看在了眼里,心里嘀咕,莫非真如公子所料,徐北这小子身上有什么不对劲的地方?
就在这时,林神医走了出来,他此刻的声音对徐北来说简直如天籁一般,连他自己都没察觉,看向林神医的目光中暗含着感激,内心里暗暗抹了把冷汗。
“你,”林神医一手指着祝康成,“带上他,跟我到后面,其他人继续待着。”说完转身向后走去,方向正是硫磺味最浓的位置。
“好。”祝康成应了一声,俯下身道了声“失礼”,再次将四公子抱上跟上林神医,而四公子则对在场的几人微微点头示意,眼光再次滑过徐北。
铁牛慢了一些时候才出来,老邱见状问:“铁牛大哥,不知需要花费多长时间?”
铁牛回道:“今天是走不成了,要不和四公子说声你和北小子先走?”
老邱看向徐北,徐北求之不得,恨不得马上拔腿就跑,离那位四公子越远越好,再待下去他神经都要衰弱了,于是期待地看向老邱和铁牛。
老邱心中暗暗叹了口气,转向铁牛:“铁牛大哥帮我们问问四公子吧。”
“好的,稍等。”这里只有铁牛能来去自如没有限制,他又没听到之前那番对话不知其中内情,说完便转身向后走去。
徐北心又拎了起来,被他知道了这么多隐秘,四公子不会不答应吧,心中欲哭无泪。
压着想要走来走去的念头,唯恐被人瞧出异样,屁股下面简直像有虫子咬一样,眼睛紧紧盯着三人离去的方向。
幸好在他还能按捺得住的时候铁牛回来了,在徐北期盼的眼神中开口说:“四公子说知道了,不过这里发生的事听到的话不要说出去,否则会给自己带来危险,四公子说他相信你们。”
“让四公子放心,我和北小子知道轻重,不会辜负四公子的信任。”老邱严肃应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