兰之谷 第一部——夕夕成玦
夕夕成玦  发于:2013年04月17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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梅风张大嘴巴,惊讶地道:“你真把人家上了?”

香逸雪笑道:“咦,他自己送上门来,我焉有不收之理!”

梅风咂嘴道:“上次是琴师,之后是男伶,现在是山民,你的品味越来越差了!”

香逸雪叹道:“是呀,我也觉得如此!”

方才进门之时,侍女蝶儿就洞悉屋里细节,就连被褥上一些细微的欢爱痕迹,都没有逃过她的锐利双眼。

少主若是闭口不谈此事,她当然也不会点破,但少主竟然主动提起,言谈之中颇为得意,那此事就耐人寻味了!

蝶儿沉吟片刻,问道:“少主,你打算如何安置此人?”

香逸雪懒洋洋地道:“这个嘛,看他的样貌,看我的心情,看我们的缘分。”

说到底,他也不知道该怎么办,但有一点是肯定的,先带回家去再说吧!

少年的心纷乱无绪,很多事没理清楚,也不知道未来会怎样。他需要时间沈淀心情,想清楚他和蓉莲的关系,想清楚他与阿兰的关系。

梅风笑道:“哈哈,山中愚民粗俗顽劣,你还指望能碰到卫玠之类的美男子吗?”

香逸雪咂嘴道:“啧啧,我最讨厌丑陋的事物,他若长得丑,你就多给一些封口银两,免得他在外面乱说,丢了我的面子!”

窗外,隐藏在暗处的银兰,紧紧捏成拳头的手,指甲掐得掌心溢出血来,一张脸已是褪尽血色。

原来,那人是在玩弄他,自己是送上门的傻瓜!

梅风瞪大眼睛道:“喂喂,你玩弄人家,为何要我付银两?”

香逸雪笑道:“咦,你我已好到无分彼此的地步,不过是万把两的银子,还计较什么?!”

梅风翻白眼,道:“你去死,开口就是万两,你当我家开银矿?!”

蝶儿扬着柳叶眉,问道:“嗯?他若长得不丑呢?美与丑该如何界定?”

香逸雪打开折扇,微笑道:“他若长得似个人样,我就把他带回山庄,让他住在落梅院。蝶儿,你明白了吗?”

只要不是畜生,谁不是长得人样?落梅院是香逸雪的居所,看来少主准备把人带回家了。

蝶儿哈哈一笑,调笑道:“我是明白了,只怕梅公子不会明白!落梅院是梅公子领地,少主安排新人进入,梅公子怕要醋意大发。”

香逸雪道:“咦,我会让梅公子乖乖听话,让他跟新人好好共处,他若敢发脾气骂人,我就将他关进柴房饿个几天,再将他送回怡春院接客!”

蝶儿笑道:“哈,看来落梅院要易主了!”

屋外一声轻响,别人都没有注意,保镖叶影耳廓微动,凛然喝道:“谁?”

只听窗格微响,鬼魅身影消失眼前,看得梅风目瞪口呆,诧异地道:“你这个保镖是人是鬼?”

香逸雪若有所思地道:“不是他武功高,而是你武功低……”

蝶儿绕到屋外察看一圈,发现水桶倒在地上,雪地足印从溪边延伸到小屋,对方的身份已经很明显了。

进屋后,蝶儿皱眉问道:“少主,你可知他会武功?从雪地痕迹来看,此人轻功不凡,恐怕不在你之下!”

香逸雪摇了摇头,能让叶影追出去的人,功夫自然不弱!

兰从未说过他懂武功,但水桶和足迹证实偷听者是兰,这一点毋庸置疑。

香逸雪曾惊讶他体力过人,挑着百斤重担去镇上,一天来回不喘不吁。

与山民少有接触的香逸雪,当时并未疑心此事,以为山民皆是如此。

常年山中行走的人,行动自然比常人利索,更何况知道小道捷径,走起山路事半功倍。

现在想想,颇不合理,山民再厉害,也比不过武者。若是香逸雪负重爬山,一天来回也觉疲惫,更何况是不懂武功的兰呢?

二个时辰之后,叶影回来了,面无表情地带回噩耗。对方慌不择路被追至晶曦崖前,走投无路跳下悬崖。

死前,少年凄厉长笑,咒骂自己瞎了眼睛。

至始至终,少年没有回头,好似害怕被人看到他的面目。叶影的印象中,只有他疯癫散发的背影,和回荡在山谷的凄笑。

几天后,门庭冷落的天水山庄大门紧闭,红漆木门斑驳陆离,铁环生锈石狮残损,无一不在显示山庄的衰败。

一位衣衫褴褛浑身泥血的少年,歪歪斜斜地走上台阶,来到紧闭的大门口,把脸贴在门上,用尽力气拍打几下大门。

终于……回家了……

晶曦崖上那一跳,仿佛是前生之事。兰已经死在崖下,连带那人给他的玉佩,一同摔碎在晶曦崖下,粉身碎骨荡然无存。

侥幸活着回来的,只是天水山庄的少主银兰,带着伤痕累累的躯体,还有一颗残破的心。

银兰的身子顺着门板滑落在地,手捂着嘴巴咳喘不止,指缝中都渗出血来。

咯咯吱吱的门栓声传来,银兰抹去嘴边血迹,咬牙硬撑着站了起来,不想惊吓到老仆人。

老仆打开大门,先是吓了一跳,等看来人后,又是惊喜又是慌乱,带着哭腔地道:“小主人,你可算回来了,怎么弄成这样?”

两个月前,少年带回银票时,还是春风满面神采飞扬,等不及他开门就飞墙头进来了。

怎么短短两个月的光景,弄得自己人不似人鬼不似鬼?在他的记忆中,还从来没有看过小主人如此狼狈。

但是,现在还来不及说这些,山庄内有不幸的事情要发生了。

少年还没有来得及掩饰,就听到老仆人道:“快去看看主人吧,主人快不行了!”

晴天霹雳,少年人惊呆当场,也不知哪里来的气力,身子似箭一般的冲出去。

穿过花厅,来到内堂,满屋子的药味之中,一位中年男子躺在床上,睁着双眼,直勾勾地看着帐顶。

银兰蹑脚来到跟前,跪在床边,俯耳轻唤,哀切地道:“爹爹……爹爹……”

中年男子似乎没有反应,跟进来的老管家哽咽道:“三天前,主人突然睁眼醒来,然后就一直这样,不吃不喝,叫他也没有反应。卢大夫说是……是回光返照……命不久矣!”

银兰置若罔闻,目光始终停留在父亲的脸上,仿佛看着自己唯一的珍宝。

父亲,是他在世间最后的亲人,若是连他都失去了,世间还有什么值得留恋?

一连三天,银兰不吃不喝守在病榻边,握着父亲的手掌,眼珠一转不转地落在父亲脸上,好似石化一般。老管家怎么劝都没有用,强行拉也拉不开,最后也只得由他去了。

老管家心中升起不妙的感觉,担心父子二人命连着命,一个不行了,另一个恐怕也活不久了。想起偌大的天水山庄就这样败落,银氏一门最后竟落到断子绝孙的下场,不由得落下泪来。

这天夜里,老管家正在一旁打盹,忽然听到小主人的声音:“爹,爹,你想说什么?”

老管家揉揉眼睛,看见床上男子眼珠活动起来,惨白无色的嘴唇颤抖着,用尽力气想说些什么。

就是这个时刻了,老管家心里涌起不祥之念,就看见小主人把耳朵贴了上去。

中年男子在他耳边说了什么,然后瞪大眼睛注视少年,仿佛在等他回答。

银兰眼泪扑簌扑簌地往下掉,道:“爹爹,孩儿会取出宝藏,重振天水山庄,您老人家放心吧!”

中年男子表情渐渐缓和,咽下最后一口气,眼睛依旧睁着,好似死不瞑目。

中年男子断气之后,银兰跪在床边一动不动,三魂抽掉七魄,表情麻木眼神空洞,整个人毫无生气。

人死不能复生,哀恸归哀恸,主人后事还需料理。

老管家流着泪扶他起来,口中说着小主人保重,没走两步就见少主一头栽倒,结结实实地晕死过去。

银兰一觉睡了三天,醒来后发现灵堂已摆设好了,只可惜门厅冷落,竟然无一人上门吊唁。

想当年天水山庄如何风光,银梦冉是何等意气,剑扫八方威震武林,失势后却是冷冷清清,连一个慰问的朋友都没有,更不要遑论死后会有人来拜祭了。

银兰默默跪在棺木前烧纸,晚上独自一人守灵,等到棺木下葬的时候,他整个人消瘦一圈,衣衫穿在身上空荡荡的,让老管家看了心疼。

棺木下葬的那日,天空飘着小雨,银兰一句话都没有说,冷眼看着父亲入葬。

老管家清晰的感觉到,小主人变得跟以前不同,更加沉默寡言冷漠无情。

老管家不知道这种改变是好还是不好,只是觉得这样的小主人,比以前那个会笑、会叫他素伯的小主人,更加可怜了……

第五章

两年之后,华山,惩戒崖。

傍晚暴雨初歇,红霞映照山谷,崖前青松如雾,一滴又一滴,是千年不变的水珠打落石凹的声音。

一位白衣少年静立崖前,霞光沐浴乌发滴水,长睫沾露眼眸冷清,贵介如兰气质清幽,宛如谪落凡尘的仙葩,合着山水成了一副美景画卷。

少年神情冷漠,似在等人却又不见焦急,仿佛他就该在此,与这山水而融成一片。

山道上走来几个嘻闹身影,人未到语先传,破坏了山中静谧的气氛。

白衣少年眉头微皱,这些无聊肤浅、不知礼数的富家子弟终于来了!

三位锦衣少年走了过来,两人执剑一人玩扇,一路调侃一路嬉笑,端得是青春年少意气风发!

白衣少年目光扫过三人,原本嬉闹的三人同时缄默,崖上前只余水滴之韵。

迟到几个时辰,三人没有解释也无歉意,一双双眼睛盯着白衣少年,不怀好意的目光,似乎在打量到手的猎物。

白衣少年也在打量他们,只不过眼中尽是不屑与轻蔑。

双方对峙片刻,白衣少年率先开口,冷冷地道:“行刑吧!”

说完,他转身背对三人,腰杆笔直,气势凛然。

背后响起嘲笑声:“哎,谁说鞭刑非得打在背部?在我们武当派,鞭刑可以打在脸上!”

不明白对方意图,白衣少年慢慢回过身来,目光打量对方。

说话的是中间的少年白湘水,年纪与白衣少年相仿,是来华山做客的武当弟子,与华山二少香逸雪、梅风气味相投,三人整天黏在一处吃喝玩乐。

三人还有一个共同点,都是不守规矩的顽劣弟子,香逸雪梅风数次违规下山,被白衣少年巡山之时擒拿,后来又加上一个白湘水,因此与这三人接下梁子。

白衣少年目光扫过执扇少年,眼中再无任何波澜,好似在看一个陌生人。

当年的兰已经死在晶曦崖下,现在站在他们面前的,只是他们的师兄银兰。

一个从不与其他弟子往来的驻山弟子,一个冷傲得不近人情的银兰师兄。

本来他们不会再有交集,可是因为巡山的事情,屡犯山规的香逸雪,屡被巡山的银兰撞到,仿佛老天爷刻意要把他们凑到一块。

不过从目前的情形来看,香逸雪并不知道银兰是谁,并对他讨厌至极,甚至联合外人来整他。

华山行刑怎容外人插嘴,对于白湘水的恐吓,白衣少年投来不屑的目光,连开口的欲望都没有。

白湘水不满地翘起嘴角,对方没有露出他渴望看到的惊恐,恶毒地道:“你们说他这么俊俏的面容,经得起三鞭吗?”

香逸雪并不回答,摇着扇面抿唇邪笑,一双乌溜溜的眼睛,自上崖开始,便落在银兰师兄的身上。

目光中三分嘲弄,三分调笑,还有三分漫不经心,他总是一副不急不忙的样子。今夜行刑之人是梅风,他只是来看热闹,看这个被公认为华山新秀的师兄好戏。

空中一道响雷,梅风抖开手中长鞭,在银兰耳边两寸的地方,划了一道漂亮的弧形。

银兰睫毛抖动,眼眸愠怒,对方不触及身体的恫吓,令他想起车夫的鞭子打在骡子耳边的举动,这是一种侮辱!

白湘水嘻笑道:“求我吧,求到我心情爽快,我会让梅风的鞭子落在你的屁股上,或者是你想要的部位!”

银兰用不可思议的眼神看着他,怒叱道:“粗俗,华山行刑岂容外人多嘴!”

白湘水一怔,龇牙咧嘴地说:“梅风,照着他的脸给我抽,三鞭全抽在他的脸上,我要这张脸成为绝唱!”

天,没看错吧,银兰竟然还在冷笑?

换了是白湘水,若有人要毁掉他漂亮的脸蛋,此刻肯定是涕泪满青衫!

梅风眨眨眼睛,举着手中的鞭子左比右划,皱眉道:“晃的厉害,打不中呀,香小子你来!”

香逸雪似笑非笑地道:“咦,梅师弟打不中,难道我就能打得中吗?华山弟子之中,就属我准性最差,我若称倒数第二,无人敢称倒数第一!”

如此丢人的事情,被他款款道来,好似一件荣耀的事情,就差没送他一面锦旗。

好个恬不知耻的人,银兰冷笑,真是丢了华山派的颜面!

不知道为什么,他的笑容被香逸雪看在眼里,忽觉内心极度不爽。

这年头能让他不爽的人并不多,偶尔冒出一个不识趣的,下场通常都很悲惨。

乘着对方不备,香逸雪出手如电封住银兰穴道,摇着扇子笑道:“好了,他不能乱动,梅师弟,你可以开鞭了!”

对方点穴手法倒是不赖,银兰惊觉不妙,怒道:“解开,何必多次一举?既是我误了朝会,我自当领罚,你们只管行刑,我不会反抗!”

香逸雪笑得灿烂,温和地说:“你会误朝会,是因为有人往你房里吹了迷香,让你多睡半个时辰!”

最初的狐疑和震惊过后,银兰恢复冷漠表情,平静地道:“是你所为?”

香逸雪看着自己的朋友,道:“咦,我方才有说是我吗?”

梅风挖耳朵,抬头看月亮、看星星,看山谷。

白湘水摇头,诚实地道:“我只听到你说有人!”

银兰冷若冰霜,叱道:“卑鄙!”

师兄弟之间为一点私怨,竟然连迷香都用上了,不知他们是心胸狭窄眦睚必报,还是闲得无聊没事找事。

香逸雪乌溜溜的眼珠扫过他的脸,叹息道:“你不知道害怕吗?”

银兰眼眸里透出鄙夷,他连死都不怕,难道还怕毁容吗?

香逸雪咯咯地笑,笑声轻柔如沐春风,梅风和湘水眼神发亮,这是香小子不悦的表现。

得罪香世山庄的少主,只会让他吃不了兜着走,一幕整人的好戏就要开始了!

一只手指头勾住他的下巴,银兰惊疑地转过目光,香逸雪的脸一点点靠近,道:“师兄这张脸真是漂亮,比我看过的任何一个娈童都要美上三分,这张脸若毁了,那多可惜……”

说完最后一个字,他已经贴上银兰脸颊,气息吞吐在耳畔。

如雷击顶,银兰惊呆当场,他想干什么?

香逸雪轻嗅银兰秀发,笑道:“好香,你身上也这么香吗?”

这香味似曾相识,却想不起在哪里闻过……

香逸雪眼神渐渐迷离起来,冰冷的指尖滑过银兰脖子,动作很慢很柔,然后探进银兰衣襟,游移在锁骨之间,似乎在寻找着什么。

正在迷惘之际,银兰阴冷的眼神,顿时让他清醒过来。

香逸雪痴痴地笑开来,慵懒地眼神,邪气地道:“师兄,我们三人早就仰慕你——这副比女人还柔软的身子,今夜终于一尝夙愿。不是说好三鞭子吗?我们舍不得用货真价实的皮鞭,就让我们三人用人鞭来伺候师兄吧!”

污言秽语,心思歹毒,他竟然伙同别人来侮辱他?

震惊、愤怒、耻辱,银兰恨得说不出话来,如果目光可以杀人,他早就杀死眼前三人!

本来可以下午行刑,他们故意拖到晚上,晚上又有谁会来惩戒崖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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