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羽飞忍不住脸微微红了起来，夏慕不会听到什么了吧？他垂头看看男人带着笑的脸，犹豫了一会儿，终于还是什么也没问，脸色如常地看向对方，声音也冷了下来，“什么事？”

夏慕像是凝神看着自己，那双黑亮的眼睛里有什么情绪闪动了一下，然后又恢复平静，“大少爷派我来做您的副手，和您一起去C市监工。”

“嗯，知道了。”林羽飞点了点头，“那明天七点走，别迟到。”说罢，他也没看夏慕的反应，转身就往食堂的方向离开了。夏慕看着男人渐渐消失的冷淡的背影，心里忍耐了几个小时的心疼终于忍不住弥漫开。

他想起刚才到总务办时，杨远修叮嘱他的话。

“他的TOX复发了，你去陪着他，顺道照顾他，有事联系我。”

眼睛止不住又有些发酸，夏慕侧身看着窗外，胸腔里的酸涩像是终于忍不住，一点点从眼眶流淌下来。

他的身体一直不好，夏慕知道。那个男人什么时候心脏会疼，什么时候身体会冷，他都知道，可知道有什么用，除了能给那人买药，除了能一遍遍叮嘱他多穿些衣服外，他什么也做不了，以为来到那个男人身边了，就可以尽自己所能照顾他，保护他，可那人防备得那么紧，自己根本没有被他信任过，没有被他放在眼里，根本，就没办法靠近他。

“说好了哦，哥哥，不许忘了小慕……”

“好好好。”

“还有，你一定要来找我，你要是不来，我就去找你，到时候不许不认我！”

“知道啦，你还要我说几遍！”

……

哥哥，你答应的那些话，早就忘了吧……

我明明在你身边，可为什么再也回不到过去了呢？

哥，你真的一点也不记得我了吗……

夏慕闭了闭眼睛，抬手擦了擦眼角。算了，就这样吧，你照顾了我那么多年，换我照顾你一辈子，也是应该的。

不记得，也没关系。

他抬头看着男人消失的方向，沉默了良久后，才慢慢转过身离开。

42.哥哥

第二天一大早，林羽飞便接到凌炎的骚扰电话，男人纠缠耍赖了半个钟头才终于肉麻兮兮地和他道了别。听着电话里宠溺的声音忽然消散，林羽飞禁不住呆了一会儿，又握紧了电话半晌，才终于推开门朝楼下走去。

刚到大门口就看到夏慕拎着个行李笔直地站着，这男人不愧是特种兵出身的，站姿还真是标准好看，腰板挺直起来就像个雕像模板。夏慕看到他立刻就呵呵笑起来，林羽飞却皱了下眉，说道，“又不是旅游，带什么行李。”

夏慕嘴角的笑一僵，然后微微垂下头，解释道，“里面都是衣服，我怕您冷……”

林羽飞微愣了一下，不过也只是一瞬，面色又冷淡下来，“我没事，这些东西带着不方便，你去放回去。”

夏慕抿了抿唇，把手里的行李往身后一藏，犹豫着摇摇头，“不麻烦，我拎着，您放心，不会耽误行程的，我特意找了个小号行李箱，不用托运……”

男人小心翼翼寻求答应的表情显得可怜巴巴的，林羽飞沉默了半晌，然后没再看他，掠过他身边时说道，“走吧。”

夏慕咧嘴笑了一下，立刻抱起行李箱快步跟在林羽飞身后。

两人被合纵的司机送到了机场，夏慕还真是一路抱着那堆沉重的东西，脚步都不敢停下来，直到两个人换登机牌了，夏慕才把箱子放地上，像是不想让林羽飞察觉似的，背过身小心揉了揉自己的胳膊。林羽飞瞥了他一眼，也没说什么。

“先生，托运吗？”

“嗯，”林羽飞点个头，把身后的箱子拎过来，夏慕一愣，立刻转回身急忙说道，“不用不用，我拎着就……”

话未说完，箱子已经被拎起来，放到了传送带上，那服务人员动作也麻利，立刻换了牌子，没等夏慕反应过来，行李就已经被晃晃悠悠地运了出去。

夏慕呆了好一会儿，直到林羽飞从身侧走过才一下回过神来，男人依旧没什么表情，只是侧眼看了看他，示意跟上来。夏慕迷惑地眨了眨眼睛，看着男人高大的背影，心底忽然就颤了一下。

久违的温暖感觉。

这个人冷着脸，却还是关心他，顺着他的这种感觉……

夏慕一路上呆愣愣地跟着林羽飞，看着男人冷漠的侧脸，却觉得心底那种酸疼的感觉慢慢消失了。

C市是个南方城市，空气温度很高，湿热却莫名让人觉得舒服，夏慕刚下了飞机就呼了口气，林羽飞在这个地方，身子应该会轻松一些。

事实证明，拖着行李的确浪费时间……夏慕有点忐忑地在行李区等着，时不时瞄了瞄林羽飞，可那人只是靠着墙壁站着，垂着头休息，也没什么不耐烦的样子。夏慕忍不住又笑了笑，大眼睛眯着，难得开心的样子。

“队长，您累了吗？”夏慕抱着行李蹭过来，看着靠墙小憩的林羽飞。

林羽飞闻言慢慢睁开眼睛。身体莫名其妙有些疲劳，大白天竟然犯困，他侧头看了看夏慕担心的样子，摇摇头，“没事。”扫了一眼夏慕手里的箱子，林羽飞直起身，“走吧。”

夏慕立刻跟上去，边走边敲敲扬起嘴角，很久没有单独和林羽飞在一起了，就这么亦步亦趋地跟着他，自己心里都开心满足得不得了，瞥眼又看看林羽飞的侧脸，夏慕抱紧了箱子，抿了抿唇又走近了一些。

两个人到了C市合纵的分公司时已经中午了，夏慕把带来的东西收拾好，一件件衣服挂在了衣柜里，这才弯腰朝着林羽飞敬了个礼，“队长，我去拿点午饭过来，您先休息一会儿吧。”

林羽飞从进屋开始就靠坐在床上歇息，脊背有些发软，头也晕沉沉的，他也没多想，只当C市温度太高，可能身子热得受不住，听到夏慕的话，林羽飞抬头看了他一眼，然后撑起胳膊慢慢起身，“不用，下去吃吧。”

夏慕眨眨眼睛，笑道“好。”

两个人刚出了门，一直等在门外的分公司经理立刻就转回身来，“二位歇息好了？这是要去用午餐吗？”

夏慕点点头，那经理立刻引着两个人到了一层的餐厅，交代了周围的服务生后也不打扰二人，男人行了个礼就离开了。林羽飞刚要过去拿餐盘，夏慕伸手轻按住他的肩膀，笑道，“队长，我去吧，我看您累了吧？坐着休息一下哈。”说完，也没等林羽飞回话，立刻就快走两步拎了两个盘子就往自助餐区走了。

林羽飞凝眸看着夏慕纤瘦的背影，也不知想了什么，便依言没再动身，头靠在椅背上闭了会儿眼睛。

“冰块儿？！”

“还好……还好我记得你的号码……”

“救我……”

林羽飞蓦地睁开眼，漆黑的眸子像是忽然闪了神，过了好一会儿才重又清明起来。他皱了皱眉头，按着太阳穴直起身子。

什么声音？

刚才……是谁在说话……

额头两边像是有什么东西突突直跳，心脏像是忽然跳快了，痛得他忍不住咳了一下。抬手揉了揉胸口，耳边那若有若无的低泣的声音消失了，他皱着眉头又凝神听了半晌，直到对面坐过来一个人影，才微微回过神。

“队长？怎么了？”夏慕伸了伸手，晃在林羽飞眼前。

林羽飞放下捂着胸口的手，接过他递来的餐盘摇摇头，“没事。”

夏慕有些疑惑却没说什么，只有些担心地看了他好一会儿，直到林羽飞被他看烦了蹙眉扫了他一眼，夏慕才微微垂下头来。

林羽飞用尽全力才保持住面上一贯的冷漠。他不知道自己现在是怎么了，身体像是忽然冰冷下来，心口的跳动失常，砰砰的响声剧烈得像是整颗心脏要从胸腔里蹦跳出来，他努力压下疼痛，尽量面不改色地吃着饭，可喉间忽然一热，有什么东西反涌了一下，他痛得忍不住颤了颤，却生生把堵在喉咙里的东西又咽了回去。

血腥的味道立刻弥漫在口鼻间，他微皱了下眉，看了眼夏慕，站起身来。

“队长，您去哪儿？”

林羽飞转过身，背对着夏慕，低下声音快速说了洗手间三个字，便踏着步匆匆朝那个方向走过去。夏慕看着男人一向挺直的脊背像是微微弯曲了一下，可一眨眼间又挺了回去，他愣了一会儿，忽然皱起了眉头。

想了一下，他终于还是忍不住站起身，敲敲跟在林羽飞身后。

林羽飞刚到洗手间扫了眼四周，看四下无人，终于忍不住跑到洗手台前，弯下腰呕了一声，果然，一口血立刻涌出来，黏黏稠稠地贴在凹槽边，他愣了半晌，伸手揩起一些血滴看了一会儿。

怎么回事？

这一口吐完了，心跳又慢慢恢复了平静，喉咙也不痛了，脑子竟也不再昏沉，整个人也清醒了一些。他看着指间的血迹，呆了好一会儿，才重又直起身，抬起水阀子冲了冲槽壁。

受刑的那些伤，还没好吗？还是这两天运动过分了，有些牵扯到旧伤了？

他边洗着边疑惑地想，没看到身后不远处一个瘦高的人全身僵硬地看着自己，过了很久又默默离开。

快速清洗完，林羽飞又洗干净了手，这才转回身走出了洗手间。

刚回到餐桌，就看到夏慕垂着头吃着饭，林羽飞坐回去，拾起盘子。反正也吃不下去，还是别浪费时间了，快些去工地看看才是。他刚拿起餐盘，就见对面的夏慕立刻也站起身来，他也没在意，任男人跟着自己，一起交了盘子走出了餐厅。

一路上夏慕都沉默不语，林羽飞有些不习惯，这孩子跟着自己总会有事没事找话说，头一次竟如此安静，他瞥了一眼夏慕，忽然停下脚，侧身看他，“你眼睛怎么了？”

夏慕立刻揉了揉眼，抬起脸扯出一点笑来，“没事，可能没睡好，眼睛有点红。”

刚才也没见他眼睛红着。林羽飞有些疑惑，见对方不愿说也就没问，转过身继续朝前走，“今晚好好休息。”

夏慕顿了一下，过了好一会儿默默点了点头。

接下来十多天的时间，林羽飞和夏慕两个人到分公司各处勘察，几个码头的货也仔细校对检验，林羽飞工作一向认真仔细，只是这次工作量不大，就算再怎么精益求精，白天也就把手头儿的活儿做完了。

夏慕完全成了林羽飞的小尾巴，走到哪儿跟到哪儿，连晚上睡觉都要守在门外，林羽飞冷着脸训了他几次，要他回房间睡觉，可那一向乖顺的人这次却非常倔强，虽然态度依旧谦恭，回话也软言软语的，可归根结底还是不听话地杵在门外死活不动弹。林羽飞犹豫了几天，终究还是不忍心，就叫他来进屋睡了，反正床也大，睡三个人也足够了。

这天晚上两个人依旧各自洗了澡，隔了老远睡在床两侧，林羽飞只躺了一会儿便睡熟了，明明工作量一点也不大，身体却莫名奇妙地疲惫。

夜深时，夏慕敲敲转过身来，盯着眼前男人修长宽阔的背影，不知想了什么，眼角又有些湿润起来。

“他体内被注射了一种病毒，身体……也许会因此变得衰弱不少，你注意一些，一路多留意他的状况。”

杨远修叮嘱的声音又响在耳边，想到十几天前林羽飞忽然呕血的样子，夏慕看着林羽飞瘦削的背影，呆愣了很久，才慢慢抬手擦掉眼角的泪滴。

“蒙特里……”

忽然，男人喃喃的声音响起来，夏慕一愣，立刻支起身子小心翼翼朝林羽飞挪过去。

“韩潇……救……”

夏慕微微弯下腰凑到他唇边，想听清他说着什么。

“韩潇童……不……”男人的眉头紧紧皱着，嘴唇微张着，呼吸急促，脸色也像是逐渐惨白起来，“救他……蒙特里亚……”

林羽飞忽然咬紧了牙，拳头紧攥着，像是极为痛苦地忍受着什么，夏慕一惊，立刻轻手摇他，“队长……”

“别、别走……小……”

林羽飞整个身子开始微微颤抖起来，心跳剧烈得连夏慕都听得到那砰砰的响声，“回来，不要走……小慕……”

夏慕猛地一僵，幽黑的眸子蓦地睁大。

“回……唔……”林羽飞上身忽然猛地抽搐了一下，嘴角淌出一丝血红液体来。夏慕立刻回过神来，看清那道血迹，立时心痛慌乱得不知所措。

“队长，您醒醒！”

夏慕用力摇着林羽飞，可男人像是陷在漩涡里，身体抽搐得越来越明显，却始终睁不开眼。夏慕急得眼泪都流出来，终于忍不住低喊道，“哥，你醒醒啊，哥哥，你别吓我……”

他话音刚落，林羽飞整个人蓦地一颤，那双紧闭的眸子霍然睁开，眼神空洞地定在夏慕脸上，过了好半晌，瞳孔才渐渐汇出光来，“夏、慕？”

夏慕眼角的泪还没擦去，一滴滴落在林羽飞脸颊上，林羽飞愣了半晌，慢慢抬手擦了擦那些水滴，又抬头看了看夏慕，“你怎么了？”

夏慕呆呆地看着林羽飞，却一句话不说，那双早已熟悉的大大的黑亮眼睛里却盛满着林羽飞看不懂的感情，男人微张着唇，像是说什么，嘴唇颤了好一会儿，却终究什么也没说，反而忽然垂下头，伸开双臂，在林羽飞愣神之际用力抱住了他。

那个怀抱带着明显的颤抖，明明纤瘦的胳膊，却用尽力气紧拥住了他，好像这个双臂间的人就是他拥有的一切，好像不小心放开了手，他便一无所有了似的。

林羽飞在他怀里僵了半晌，才有些不适地皱着眉说道，“你到底怎么了？”

夏慕抱着他好一会儿，才终于放开手，“对不起……”

林羽飞疑惑地看了看他，还想问些什么，忽然，胸腔里有什么东西猛烈地抽痛起来，他下意识紧按住胸口，却根本来不及阻挡汹涌而出的疼痛，那种剧痛像是从心脏深处迅速蔓延到四肢百骸，痛得他忍不住咳出声来。一口血猛地向上一涌，林羽飞本能抬手要阻挡，可一股暗红的血液却还是顺着他的指缝一滴滴滑落下来。

整颗心脏像是被人生生捏碎，全身的肌肉都跟着扭曲了一下。

“队长！你……”

林羽飞忽然抬头，盯着夏慕写满焦急和心痛的眼睛，忍着身体四处肆虐的疼痛，他一字字沉声问道，“你老实告诉我，我身体到底怎么了。”

43.记得

“你老实告诉我，我身体到底怎么了。”

男人声音一如既往地清冷低沉，却隐隐带着一丝细微的焦躁。夏慕看着林羽飞紧紧盯着自己的幽暗的眼眸，沉默了许久后，摇摇头。

“我不知道。”

林羽飞眯起眼睛，沉声道，“你晚上不肯回房睡觉，一定是早知道了什么，”他见夏慕微咬了咬唇，声音不自觉放缓了些，“大少爷不会无端派你跟过来，这种活儿根本不需要两个人。”

夏慕怔了很久，过了半晌眼眶里的泪又慢慢流下来，“队长……”

林羽飞看到他的泪，忽然有些不忍心，他微直起身来，抬手擦了擦夏慕的眼眶，“说吧，我自己的身子，我清楚，不用瞒我。”

夏慕看着男人近在咫尺的脸孔，感受着那只手擦在眼角时冰凉的温度，心里痛得连呼吸都颤抖了，他哽咽了半晌，终于还是低声喃喃道，“队长，你的……你身体里的TOX……”