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羽飞的手蓦地一顿，眉头慢慢皱起来，可语调却保持着镇定，“嗯，怎么了？”
“……”夏慕吸了吸鼻子，沉默了很久后，终于说道，“TOX……你的TOX……复、复发了，十年前注射进你身体里的药液，又……又被激活了……”
林羽飞整个人猛地僵住，黑眸里的光芒在深夜里突然凝滞了似的，半晌没有反应。
夏慕见男人惊愣的样子，心里更是痛得厉害，他伸手握住林羽飞垂在身侧微微颤抖的手掌，声音哽咽道，“大少爷说……你被植入了一种病毒，如果我没想错……队长，应该就是你那夜被抓走后的事情，你就是那次回来了后，身体冷得更厉害了……”
林羽飞呆愣愣看着夏慕一张一合的唇，恍惚间周围蓦然便静默了下来，耳边夏慕的声音渐渐消弱，直至消失，他感到脑子忽然间混乱起来，两耳充斥着嗡嗡的回响声。
若有若无的声音，突然闯入脑海。
‘是这个试剂吧？’
‘对……第四十三号……你抓住他……’
‘这样就好了？就打这么一管能管用？’
‘嗯，接下来把他送给项黎就好了……’
‘呵，看来他要惨了……’
试剂……
对了，他记得自己晕厥时迷迷糊糊听到两个人的对话声，然后一阵剧痛从头脑处侵袭过来，再然后……
林羽飞强迫自己想回忆更多一些，心脏却突然像是要迸裂了一般在胸腔出绞痛起来，他猛地用力按住左胸口，闭紧眼忍住全身疯狂上涌的疼痛，极力想听清耳边盘旋的声音。
‘哎对了，这东西有解药没啊？’
‘可能有吧，不过颜立可都死了，谁还能知道啊。’
‘咦？老大也不知道？’
‘应该不知道吧，颜立可那家伙做实验的时候从来不让人进去看啊……’
砰！砰！
一下又一下的重击砸碎在胸腔深处，血腥的味道灌满了喉咙，林羽飞感到全身的筋肉都跟着扭曲起来，像是被人活生生凌迟砍劈一般，痛得他几乎要发狂。
“飞……”
忽然，一个男人带着笑意的低低的嗓音响在耳畔。
“小飞飞……”
男人笑着，从身后轻轻抱住自己，两只大手扣住自己的手掌，把自己整个人都环绕在他怀里。
“许愿都一起许了，你可不能忘了我。”
男人的眸子漆黑幽暗，像是染着一层莫名的悲伤味道，静静地凝视自己。
那么明显的心疼、不舍和极力想掩饰的慌张……
林羽飞蓦地睁大眼睛，意识猛然间回转过来。
眼前映出夏慕惊慌失措的脸孔，男人见自己清醒了，立刻抖着手抱住自己，声音轻颤，“队长，你刚才怎么了？你别吓我啊……”
林羽飞失神地看着自己满手的鲜血，和被单上被自己咳出来的点点血痕，愣了半晌，他终于慢慢回过神来。
“凌炎……”
“什么？”夏慕松开手，抬头看着男人喃喃的样子。
“凌炎他……”林羽飞忽然像是想通了什么，眉头紧皱起来。
他一定是早知道我的状况了，所以……
所以才会一遍遍抱紧我，一遍遍叮嘱我多穿衣服，一遍遍笑着对我说，不要忘了他。
忘了……
林羽飞忽然整个人僵硬住，下一秒，身体不由自主微微颤抖起来。
我……会忘了他？
那个嚣张霸道的男人，那个总是缠着自己，骚扰自己，让自己无可奈何的人……
我怎么可能……会忘了他……
“回来后，记得来找我。”
凌炎最后的声音像是突然闯进脑子里，林羽飞感到头脑里的一根弦忽地断裂了一般，全身跟着剧痛起来。
回来后记得来找我。
记得来找我。
记得我……
……
林羽飞忽然掀开被子，踉跄了几步站起身来。眼角瞥到床头柜的电话，他立刻伸手拿起来，慌忙快速地按下一串数字。他根本没理旁边夏慕的喊声，根本听不见其他的声音，他只想听到一个人的声音，只想听见那个人带着笑意的耍赖似的哄他逗他的声音。
凌炎……
电话里一遍遍的回响声融合了他的呼吸，每一下竟那么漫长。可响了一遍又一遍，拨了一遍又一遍，那边竟没有人回应，他机械地看着屏幕，拨过去，等待，然后再拨过去，心脏越来越疼，身体越来越冷，可他似乎感觉不到，整个人傻了似的，一遍遍重复着毫无意义的动作。
直到，天都快亮了，直到手机自动关机了，林羽飞还是傻愣愣站着，整个人僵硬着看着手机灰白的屏幕。
那人笑嘻嘻的脸晃在眼前，可却忽然又模糊了一下，他拼命想记住，瞪着电话屏幕仔细想着那个人的模样。
不会的……我不可能忘了他的……
不可能……
身边走过来一个男人瘦高的身影，林羽飞完全没注意到，只直愣愣站着。
“队长。”
林羽飞还是没反应，那男人跟着沉默了很久后，终于慢慢吐出几个字来，“我知道凌炎去哪了。”
林羽飞猛地抬头，黑亮的眸子紧紧盯着他。夏慕出神地看了他很久，然后像是自嘲地笑了笑，“告诉你，我怕你会有危险，不告诉你，你却折磨自己，”
夏慕呵呵笑着，看着林羽飞急切的眼睛，终于慢慢笑道，“走吧，我陪你去找他。”
——
大西洋，加勒比海域。
“砰！！”
一声震耳欲聋的爆破声激起一道道汹涌的浪花，海面上不远处的十几艘舰艇，因为这爆炸引起强烈震动，纷纷摇晃了数下。
本波光粼粼的平静的海域这十几日来布满了硝烟和彻夜不停的轰鸣声。杀机重重，暗藏无数精锐的十多艘战舰，形成对立的两簇，中间隔着一道笔直宽广的海域，如同一道危险的警戒线，警惕地隔开两侧势均力敌的舰队。呼啸的烈风中，两边主舰的旗帜迎风飒飒飘扬，风声中夹带着引擎的咆哮声，沉闷中带着强劲的轰鸣。
东侧的银白色主舰在阳光下反射着刺目的光辉，刀锋般尖利的棱角挺立在广阔的海面上，刚硬有力的线条彰显着一种野性和狂放不羁的性情。
如同它的主人。
甲板后侧隆起一个拱状的巨型机库，高耸的指挥台上正站着一个挺拔冷厉的身影，男人幽暗的黑眸紧紧盯着对面领队的战舰，像是在等待着什么。
“老大！一切预备最佳状态，可以开始了！”
男人抬起手中的望远镜，鹰隼般的漆黑眼睛微微眯起，嘴角勾起一丝残忍的弧度。
“三号发动机立刻熄火，T3全速出击，到达S区瞄准他们的左翼，放鱼雷！”
男人的声音果断阴沉，收到命令的战舰毫不停歇，几乎就在话音落地的瞬间便冲破那道警戒，呼啸着带起冷风直直朝对岸快速飞冲过去！
暴风雨前的宁静骤然破灭，几乎就在眨眼间整个海域轰然涌动起来，只见一艘白舰如同一把利刃，将湛蓝的海面切割出一道白狼，瞬息间便滑翔到了指定的位置。
“砰！”
剧烈的震动带起一道深海鱼雷飞速朝对面奔涌过去！
“T8、9、13，右侧包抄！”
“是！”
三艘战舰如同海底最凶猛的白鲨，海面被划开三道蜿蜒的弧线，三道白影一眨眼间便堵住对面舰队的去路，紧接着一排排火光带着强烈的气浪和声波朝对面疯狂席卷过去，只一瞬间便震碎了地方战舰所有的玻璃窗，哀叫声立刻此起彼伏。
凌炎冷冷一笑，扫了一眼屏幕上显示的急速前进的鱼雷，忽然，男人眼底冷芒闪过，他猛地攥紧拳头，止不住暗骂一声。
“砰砰！”
再一次失败……
又被那家伙反爆破成功……这个项懿，实在是个不好对付的对手……
没想到自己引以为傲的海上战舰，对上这伙人竟会势均力敌，所有指向主舰的攻击都会被弹开，所有攻向主舰的鱼雷和导弹都会被他们在半路上劫持爆破掉。凌炎狠狠朝栏杆砸了一拳，沉声说道，“回来！”
三艘战舰立刻领命原路返回。这已经是第九次的来回了，双方所有的攻击，除了让海底多出些炮弹的残骸外，竟都不能损伤对方主将，再这么下去，今天只好又撤离了……
“呵，凌总，你还有什么招数，我可等着呢。”广播里传来项懿好笑的玩味声音。
“哼，项总好兴致，不知道这几日被击沉的两翼舰艇有没有你们一半的数量？”
那边男人的声音一滞，然后冷哼了一声，不再言语。
凌炎收了讥笑，重又盯紧了导航屏幕，虽然众人看他表面上冷静镇定，其实他心里早已止不住急躁起来。
已经是十三天了……再不回去……再不回去他是不是都不记得我了……
凌炎强压住心底的焦躁，努力让自己平静下来思考，他抬眼看着对岸同样强势对阵的项懿的舰队，忽然像是想到什么，眸光一凛。
战斗机？
一个想法立刻窜入脑海。
项懿所有战舰的甲板都很狭窄……明显没有留给战斗机降落的空间……
这是不是说明……那人根本没有培养过空战的精英部队？
凌炎眸光一闪，嘴角立刻勾起一抹傲然的弧度。
项懿，你的死期到了！
凌炎忍不住哈地一笑，立刻抬手拿起一边的通话机，“杰姆，叫科瑞达立刻派人操控四架JR542号战机到这里来！”
通话机那头一愣，“海空合击？”
凌炎冷笑一声，“就算海战势均力敌，我就不信空战他也能打得过我们‘飞鹰’。”
杰姆心里一惊，腾凌暗中培育了不少海空精英战士，不过那毕竟不是什么光彩的事，不到迫不得已，这些暗棋凌炎从来不会随意动用，看来……这男人这回来真的……
杰姆回过神来，立刻按指示吩咐手下联络本部的战机组，可还没等他收了线传话，不远处一个黑点忽然引起他的注意。
“咦？”
凌炎眉头皱了皱，“怎么了？”
杰姆像是操纵着机器，过了一会儿才说，“老大，十五海里外有一艘快艇在逼近，但看着……不像是项懿那边的人。”
“什么？”这边打得炮火连天，竟然还有外人敢逼近？
“总之，您看一下，这是雷达捕捉的画面。”
话音刚落，那黑点在屏幕上迅速放大，再放大，直到，整个屏幕上忽然嵌进两个高挺的身影来。
全身，猛地僵硬住。
凌炎惊愣地看着屏幕里熟悉到骨子里的脸孔，呆了半晌后，才失神似的喃喃叫出声来。
“林羽飞……”
44.激战
林羽飞远远便听见不远处的海域炮声阵阵，几艘舰艇在两队人各自首领的缜密指挥下，迅速而精确地布局、行动，火炮水雷深水炸弹齐齐上阵，双方龙争虎斗一般不分上下。声势如此浩大的海战他还是第一次亲眼见到，两方战舰都是设备精良，指挥同样精妙果决，反而僵持不下。
烈风中，林羽飞目不转睛地看着那站在东侧巨型白舰高台上的男人，那人的袖子被胡乱挽起来，卷在胳膊肘上，衣角在风中翻飞，男人的发丝随着劲风飞扬，划过那双漆黑得深不见底的眼眸，随着他的目光飘向眼前波澜壮阔的海域。高台上，他只是沉静地站着，却如同尊贵霸气的帝王，举手投足间的凛然与狂傲竟让林羽飞不自觉看痴了。
他看惯了凌炎耍赖嘻哈的模样，却险些忘了，这个男人是能和合纵抗衡的腾凌的首领，是加勒比海域让人闻风丧胆的舰队‘飞鹰’的总指挥官，更是在拉美叱咤一方的龙头老大。那人总是一副吊儿郎当的赖皮模样，他背后的东西，自己竟从没放在心上……
林羽飞呆愣了半晌，忽然觉得心底有种悸动的热流涌上来，那人挺拔高大的身影，像是透过他的瞳孔烙进他微微颤动的心跳里，一下一下冲击着他的神经，他禁不住勾起嘴角，看着男人的侧影微微笑了起来。
快艇离那白舰越来越近，林羽飞心里默默数着中间逐渐缩短的距离，头一次竟有些心急起来。炮火弥漫的空气里扬起一阵尘灰，模糊间，他看到高台上的凌炎像是听到了什么，全身震了一下，然后他猛地转过身子，朝自己的方向愣愣看了过来。
林羽飞一动没动，只老老实实站着，仰头看着男人同样盯着自己的眼睛，明明战火纷飞，他却觉得周围的一切都静默了，只剩下凌炎看着自己的那双漆黑深邃的眼睛，和男人眸子里止不住的惊愣、焦急、心疼的复杂目光。
一点，还差一点……
再快些……
夏慕看着遥遥相望的两人，愣了好一会儿，才又默默垂下头，伸手扳动快艇的操纵杆，又加快了些速度。
还差九海里……
八……
七……
林羽飞眼见那白舰在眼前显得越来越庞大，自己离那人的距离越来越近，他都清晰看到凌炎脸上终于慢慢带上笑容的表情，似乎还看见男人忍不住朝他微微伸过来的手臂。
只差那么一点点了……
只差……
“砰砰——！！！”
两声猛烈的爆破蓦然砸碎在眼前，林羽飞一惊，立刻矮身握住扳手朝反方向急速退出去。可还未等他们的快艇站定，就见一串子弹朝他们飞驰过来，林羽飞立刻抱住身旁的夏慕，迅速趴下去躲避过一轮的攻击，可枪声还未停歇，就见一道黑影如同闪电一般朝他们的方向疾驰而来，林羽飞全身猛然一震，那是……鱼雷！
“杰姆！反导弹爆破！！快！！”
凌炎慌乱狂躁的吼声几乎响在耳畔，林羽飞僵愣着看着那飞驰过来的黑影，忽然感觉自己的时间完完全停滞了下来。
这么近的距离，反爆破怎么可能反应得过来……
一切忽然间沉寂下来，林羽飞感到自己的世界忽然间没了一点点的声音。
莫名地，他想起第一次见到凌炎的那天，满屋的人，都聚精会神地听着自己报告，只有他，只有那人……眼睛像是带着针刺，笑嘻嘻地不怀好意地紧盯着自己，像是看着猎物一般，很是开心满足的样子。
那种侵略性的霸道的目光……
全身的颤抖竟消散了，林羽飞慢慢抬起头，看到不远处高台上的男人近乎狰狞扭曲的面孔，那双一直洒脱不羁的眸子里，只有满满的惊惧和恐慌……
凌炎……
林羽飞喃喃念了念男人的名字，然后慢慢扯出一丝微笑来。
这辈子，遇到过你，也算够了……
林羽飞用力收紧怀抱，将夏慕护在身下，然后一点点闭上眼睛。夏慕在他怀里一动不动，甚至是乖乖地倚靠在他身上，他没有看到男人眼里近乎平静柔软的目光，只是恍惚间像是听到一个低柔的声音，带着一种莫名熟悉的味道，在他耳边轻声环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