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哥哥……”

迷蒙间，像是看到一片绿色的葡萄藤，茂密的藤叶下蹲着两个小小的人，两个小脑袋凑在一起，研究着什么，然后齐齐笑出声来。

洒在那两个人身上的阳光，竟让他觉得异常温暖。

和怀念。

——

“砰！！”

一声轰响震荡在辽阔的海面上，高耸的海浪被直立在两边，三人高的浪头从两侧猛然拍下，带起一波波巨浪漾着白光朝不远处的战舰涌过去。海平面上一搜快艇的残骸慢慢飘上来，紧接着海水里飘荡起一丝血红，起初只是一道道的血迹，渐渐地，一滩血水从海底深处上涌，湛蓝的海面上旋转起一簇刺目的艳红……

“不……”

一个男人喃喃的，弱不可闻的声音淹没在猎猎风声中。

“……”

高台上的人像是没了反应，眼眸空洞，整个身子僵硬如石，直挺挺地站着。男人幽深的瞳孔里映出一片片血红，那片红色像是定格在了脑子里，时间像是凝滞住了，满眼只剩下一滩猩红色，和那人最后凝望自己时嘴角微微扬起的笑容……

一阵剧痛猛然间钻进脑髓里，全身不可抑制地狂抖起来。

“啊啊啊啊——！！！！！！”

一声恸吼夹带着狂怒和暴戾在骤风中回荡！

“项！懿！！”一字一顿，仿佛要挫骨凌迟一般的狠戾残酷的声音回响在烈风之中，“T8、3、27，左舰队，全速包围主舰放火炮，T0出击，给我全部杀干净！一个不留！！！”

“老大……你说T、T0……”那是战备核潜艇，会惊动周围的国家的……

“放！！”

男人像是完全失去了控制，双眼猩红，杰姆吓得一颤，脊背瞬间发凉，根本不敢反抗，最后一丁点的犹豫被男人怒吼的一个字惊得立刻打消。

这个人已经疯了……

他敛起心神，正准备遵照命令下放T0时，忽然一阵隆隆声由远及近，越来越响，杰姆一惊，他记得刚才他还没来得及通知科瑞达，那这队歼击机是……

杰姆扫了导航仪一眼，整个人立刻震颤了一下。

“雪鸢！老大，是雪鸢！”

凌炎蓦地握紧双拳，抬头紧盯着头顶滑翔而过的一队歼击机，耳边喷气引擎的怒吼声震耳欲聋，领队飞机的机头在保持高速的情况下竟忽然下沉了几百米，机头正对着对面项懿的舰队，引领着机身身后的一队战机一同对着海面俯冲过去！

凌炎眸子蓦地一眯，立刻命令道，“左右舰队迅速包抄敌方全队，不准任何一个逃脱！”

“是！”

话音刚落，凌炎手下的十三艘战舰依次有条不紊地高速前进，没多久的功夫便牢牢包围住了项懿的所有船舰，与此同时，空中滑翔的歼击机默契配合，只眨眼的功夫便将带头的项懿的主舰围了个结结实实，巨大的气浪喷射得那艘主舰颠簸摇晃，整个船身在海面上震荡起来。

忽然，那主舰猛地调转航线，企图拉开与空中战机的距离。

“想跑？”凌炎冷笑一声，抬手加大航速，只见一直沉稳坐镇的白色巨型船舰直直朝敌方主舰冲了过去，随着一声沉闷的轰隆声，一颗潜水导弹飞速冲向对面！

“J-76B，J-76B，向左靠近，协助‘飞鹰’轰炸敌方主舰。”

高空中忽然间传来一个男人低沉庄严的声音，那人话音刚落，就见那领头的歼击机一个打旋，迅速向项懿的主舰方向靠拢，然后正正挡在对方逃离的路线上，机身的前翼在空中微微颤动，带着咆哮的轰鸣声，仿佛鹰鹫的双翅，强韧有力，悚然可怖。

凌炎霍然抬头看向高空，却在看清的瞬间瞳孔紧缩了一下，一架巨型侦察机盘旋在头顶上空，机身墨黑，垂直尾翼上描绘着一只张牙舞爪的雪白色雄鹰，鹰翅上烙印着一颗醒目的红星，那是特种部队空军空降兵的标志……

是敌是友？凌炎紧皱眉头暗忖，他们为什么帮我……

可现在不是想这些的时候，凌炎回过头，双手握紧了前面的栏杆，紧紧盯着那离项懿的主舰越来越近的潜水导弹，这么近……他绝对躲不掉的！

“砰！砰砰！！”

一声巨响，硝烟弥漫，而高台上的男人却忽地勾起嘴角，冷冷笑了一声，音调里带着残酷的快意。

“J-47C带领左翼众队，J-47F带领右翼众队，”高空中的声音蓦地一滞，顿了片刻，忽然大声喊道，“凌炎，配合我！”

凌炎身子一震，漆黑的眸光闪了一下，然后沉声应道，“杰姆，准备好！”

“三！”

凌炎的整个舰队开启所有水下攻击系统，冷风中冰冷的船舰反射着耀目的光辉。

“二！”

盘旋在低空中的左右两翼战机在硝烟中轰鸣作响，机身底舱一个个开启，渐渐向下延伸出黑洞洞的枪口。

“一！”

一瞬间凝滞一般的死静，巨大的阴霾笼罩在整个海域之上！

“发射！！”

海平面白舰之上，高空中侦察机中，同时响起两声响亮的吼声！

“通！砰砰！！”

一波波剧烈的爆炸声此起彼伏地炸响在加勒比海域之上，一眼望去，劲风之中壮烈景象惨不忍睹。躲避海底的攻击已是勉强，再加上半空中猛烈的扫射，项懿的整个舰队在“飞鹰”和“雪鸢”的联合包抄之下几乎没有丝毫的反抗能力，残肢断臂一瞬间横陈在海面四处，湛蓝的海水顷刻间被血水染成一片猩红色。

“给我继续轰炸，一个活口都别留。”

凌炎阴沉的嗓音透过广播直达各处船舰之中，话音刚落，便见海面上残余挣扎的众人，被迅猛的火力和残酷的攻击之下活生生撕裂了身体，哭叫求饶声震天，却丝毫没有打动眼前冷酷的刽子手们，整个海面上漂浮着一个个血肉模糊的尸体，死状惨烈。

船毁人亡，项懿的那群人，不可能再有人活着了。

眼前的一切如同最深层的炼狱，炮火、尸体、鲜血，残酷而冰冷……

喧嚣声持续了整整半个钟头才终于渐渐停歇。

高台上的男人却根本没有再关注那边的战况，他转过了身子，一双黑眸紧紧瞪着不远处的一小滩血红，僵愣了好一会儿，他才猛地撑起栏杆，纵身一跃，从高台上直直跳了下来，罡风在耳边呼啸，他逆着风飞奔，眸子里只映出那点点艳红，整个脑子里只有那人经常蹙着眉无可奈何地瞪着自己时的冷峻的面容。

凌炎冲到围栏边，身子一跃便直直掉落进海中，冰冷的海水浸透他的肌肤，他眯着眼朝着那点猩红奋力游着，四肢像是被心痛桎梏得僵硬冰冷，明明自己身上毫发无伤，他却觉得全身像是被人活活凌迟着，痛得他根本找不准方向。

林羽飞……

你等我，我马上、马上就到你身边去……

“哗——！”

忽然，一个涌动的水流声蓦然在耳边响起，凌炎随着那声音整个人僵愣住，傻呆呆地盯着对面，险些沉下水去。他忙站稳身形，却还是抑制不住全身的颤抖，那种盈满惊讶和狂喜的颤抖，几乎让他连呼吸都不顺畅起来。

眼前，一个黑衣黑发的男人，全身湿漉漉的，也愣愣看向对面的人，过了半晌，男人像是回过神来，嘴角噙着一丝淡笑，对着那个傻愣愣的人，微笑道，“还好，你教过我潜水。”

“……为什么……”男人喃喃了一会儿，忽然忍不住低声吼道，“为什么来找我？你就不能等我回去吗！这里很危险你知不知道！！你差点就……”

“我曾经和你说过，我林羽飞不需要你保护，我不会躲在你身后。”男人的声音低沉，却没了平时的冰冷，竟像是带着温软的热度，“凌炎，我可以站在你身边。”林羽飞顿了一下，声音柔和下来，“我想站在你身边。”

凌炎呆了半晌，听着男人那一贯不近人情的冰冷音调说出如此类似情话的话来，人像时懵住了，半天没有反应，忽然凌炎眸子一闪，整个人立刻如狼似虎地猛扑过去，男人嘿嘿笑着楼紧了林羽飞，上下乱摸着大声道，“好好，我准了你陪在我身边儿~”

林羽飞一听立刻眉头就皱起来，这话听着怎么像自己求他似的，凌炎摸着摸着手就不老实起来，林羽飞终于忍无可忍一肘子撞在凌炎胸脯上，赶紧游了几下离这个发情发疯的男人远些。

凌炎委屈地揉了揉自己的胸口，一脸受了虐的小媳妇儿样子，“我是看你哪里受伤了嘛。”

林羽飞白他一眼，鬼才信他，“没有。”

凌炎闻言一愣，皱了下眉，“没有？”

这家伙一向喜欢演戏，而且演技逼真，绝对要防范，林羽飞小心又往后游了游，嗯了一声。

凌炎忽然敛了笑，表情不像是在开玩笑，“那是谁的血？”

“什么？”

凌炎指了指对面，“你身后。”

林羽飞顺着他指的方向转过身，黑亮的瞳孔蓦地紧缩了一下。

身后不远处，一滩殷红。

45.兄弟

那个瞬间。

本被林羽飞抱在怀里的夏慕，忽然猛地挣开他的怀抱，然后转身带起他，将他整个人用力推了出去，林羽飞感到自己在空中转了几转后，蓦地沉进海里，就在身体被淹没的一瞬间，他听到耳边响起一声震天的爆破声，一股巨浪将他漾出几十米远，海底像是有着巨大的吸盘，身体不断地向下沉没。

恍惚间，林羽飞想起那日在夏威夷，在同样的海底，凌炎牵着他的手，一遍遍教他潜水的那些话，整个人像是忽然有了力气，他用尽全力向上游着，想着那个男人就在这海面之上，只要游上去，游上去……

头顶接触水面的瞬间，整颗心脏像是被什么东西温柔包裹住，暖洋洋的。

可那时只顾着拼命摆脱那股巨大的吸力，他根本来不及顾及那个用尽全力将他从快艇里甩出去的男人……

墨黑的瞳孔里渐渐映出那滩冰冷艳丽的红色，林羽飞僵硬了半晌，忽然朝那处飞奔过去。

夏慕……

“轰轰——！”

头顶忽然响起一阵发动机引擎的盘旋声，一股热浪扑面而来，林羽飞下意识停住脚步，身后的凌炎追赶过来，在他身边站定，也朝着对面忽然降落至海面上的侦查机看过去。那机体实在庞大，棱角凌厉，嗡鸣声里显示着不可抗拒的威严。

“雪鸢。”凌炎看着那机舱慢慢开启，低声说道。

“什么？”

“空降兵大队的大队长带领的一组部队，”那舱门终于全部开启，一个身穿白色军服的伟岸男人渐渐映入眼帘，“是特种兵里的尖子班。”

林羽飞一愣，眼见着那军官匆忙跃入海面，丝毫不顾自己一身军服，踉跄着冲向那滩血水，林羽飞一见立刻回过神，急忙要奔过去，可胳膊却忽然被凌炎拉住，他回过头语调有些急切，“那是夏慕……”

“我知道，”凌炎看着那男人一头扎进水里，身子渐渐沉没，说道，“雪鸢盘旋在附近已经很多天了，就算这里是公海，周围还是有很多他们这种隐藏的兵力，只要我们打我们的，不危害别处，他们也管不着，不过的确，雪鸢这几日也只是看着，根本就没想管。”

林羽飞看着那飘红的水面，慢慢明白凌炎话里的意思。

夏慕，曾经是特种部队引以为傲的尖子生。

凌炎慢慢拉住林羽飞垂在海里的手，说道，“而刚才他会突然出兵的原因，我大致猜得到了。”

话音刚落，忽然海面上猛地涌出一个人影来，全身湿漉漉的，白衣上染着浅红的血，男人刀锋般刚毅的脸上写满了急迫和心痛。

那人双臂间紧紧拥着一身血水的，脸色惨白的夏慕。

“大队！”

几个同样穿着白衣军装的男人立刻跳下来，朝着他们游过去，那侦察机也小心翼翼地朝他们靠拢，夏慕被男人紧紧抱着，其他人帮抬着将他小心翼翼送上了机舱，那白衣男人也一身的血，眼睛根本看不见别处，只死盯着眼前像是一眨眼就消散的人，全身僵硬地消失在机舱门口。

凌炎沉默地看着那人失神地走远，忽然朝那侦察机走过去。

“这位……长官？”

一个略微年小的空降兵听到身后的喊声，愣了下，转过身来。

眼前叫住他的男人极为俊朗，斜飞入鬓的长眉下，一双细长桃花眼里流转着魅人的星点光芒，只是那初看有些勾人心魄的眼睛里，却透着一丝不动声色的邪气，男人眸子微微眯着，更显得深不可测，如同黑曜石一般，光润中蕴含着黑夜般魅惑而危险的桀骜气质。

那种不加掩饰的强悍气势，远远看着就让人心生畏惧。

虽然资料里看过很多遍，见到本尊还是有些心怯。

那空降兵愣了好一会儿，看着男人嘴角勾起的笑，愣愣挠了挠头，“你是飞鹰的总指挥官……凌炎？”

凌炎笑笑，点点头，“你们如果不嫌弃，雪鸢就停在我的主舰上，我没有意见。”

那空降兵脸上一喜，立刻开心地叫道，“真的可以吗？哈哈，我好早就想看看飞鹰的主舰……呃，等一下，我去请示……”

那小战士意识自己有些失态，不好意思地又挠挠头，这才手舞足蹈地走远了，凌炎嘴角抽了抽，翻了个白眼。

一帮没见识的小屁孩儿。

没过多久，就见那侦察机慢慢起飞，匀速朝飞鹰主舰滑翔，凌炎抬臂对着手腕上的一个微型机器，命令道，“让雪鸢停在主舰上，还有，随行的霍尔医生，让他立刻到雪鸢的机舱里去……我？不用，我自己会过去，嗯……不用过来。”

凌炎说完，这才转身看着在一旁一直静静注视着他的林羽飞，笑道，“这么安排，你满意没？”

林羽飞没想到这个男人会如此细心，不用他说，就能猜到他心里的想法，然后毫不犹豫地替他完成那些事……

主舰上停着别人的侦察机，如果不是绝对的信任，这是怎么也不可能下达的命令，他看着凌炎嘴角扬起的笑，过了半晌，慢慢走过去，轻声道，“谢谢。”

凌炎大手一伸揉了揉林羽飞的头，然后拉起他的手，笑道，“回去吧。”

“嗯。”

——

两个人上了主舰后，就见甲板上匆忙走过几个穿着军装的空降兵，凌炎虽然够大度了，这种场景见了怎么也还是不爽起来，一个混黑道的看着自己的主力舰艇上来回晃悠着军方的家伙……

真是让人郁闷。

两边像是莫名其妙变成了同盟军，黑白两道的人愣愣看着对方，也不知道该不该聊上两句，不过那些空降兵各个腰板倍儿直，眼神澄澈，跟他们这群黑道混久了难免有些阴厉之气的人比起来，明显不在一个世界上，两边互相打量，也搞不准首领的心思，甲板上人虽然多，却还是互相张望着没什么人说话。

凌炎也没在意手下人郁闷的心思，只跟着林羽飞一起踏进了机舱，霍尔医生正站在舱门口，看到凌炎便行个礼，“大少，您是要我……”

凌炎点点头，“跟我进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