抬起头，韩冬浅褐色的双眸泛着水光，折射出哀莫大于心死的凄凉。

“你说什么？可怜？我在你来的第一天就把你当亲弟弟看待了，我给你的是亲情，不是同情。你给我记住，没有你姐就没有你。不然你以为你现在在哪？”

怒吼出来的肺腑之言着实把韩冬吓着了，杨海从未对他发过脾气，甚至都没有给过他冷脸。

“对不起……”懦懦的发出声“我只是怕……怕你有了女朋友……就没有我的容身之地了，怕自己又要……一个人。”紧咬着下唇，韩冬竭力不让自己哭出来。

“你怎么会这么想呢？这里是你的家，我既然把你留下来就没有想过赶你走。没有人会容不下你，从你住进来那天，我们就是一家人了。”

韩冬瑟瑟抖着肩膀，说出这样卑微的话。让杨海更加内疚，带着自责，将手覆盖上韩冬低到不能再低的头。轻柔的顺了顺韩冬那头柔软的黑发。

“以后不许你再瞎想，不管什么时候我都不会丢下你。好了，我看看。怎么还要哭啊？快去洗把脸，然后学习去。”杨海觉得韩冬的顾虑被他破除了，那他俩就不存在任何问题了。

只是他理解的和韩冬想表达的根本就不是一个意思，韩冬面上恢复成以往的韩冬，心里韩冬再也不能骗自己什么也没改变。

抬起头看到的是杨海始终如一的关爱式微笑，自己心里却是在苦笑。照着杨海说的，韩冬洗了把脸，清醒混乱的思绪。回了书房。

坐在书桌前，韩冬盯着那张杨海的工作照发呆。之前的话在他的耳朵里一遍又一遍的重播，像是关不掉的复读机。或许，潜意识里他就不想关掉。

杨海，杨海。除了杨海没有别人吗？韩冬猛然惊觉。自己一直围着杨海打转，排斥其他人进入自己的眼里，怎么会有别人。自己的世界里只有杨海了……

摊在面前的课本文丝未动，持续了很久。韩冬苦笑着紧闭双眼，泪水沁湿睫毛时狠狠的摇摇头，咬紧牙关。再挣开眼睛时，还是浅褐色的双瞳，却带着不死心又认命的深意。

提及杨海的过去，那些改变他的原因。那是他六七岁时的事。那个年龄的孩子已经懂事了，知道什么是离婚，什么是野女人。爸妈离婚却没人肯要他，仿佛他是多余出来的。不应该说仿佛，根本就是。从他出生他就一直是奶奶养着。如果没有奶奶，那他现在说不定早就曝尸于荒野。奶奶是典型的农村老妇人，没有收入，身体也不好。却硬是把他一点一点拉扯长大，其中的辛酸苦楚杨海死都不想再回想。直到等他考上大学，奶奶就像完成使命的天使，去了天堂。靠着勤工俭学，自己养活自己，杨海最大的愿望就是有一天出人头地。站在高处俯视他那对没有人性的父母。说不定他一好心会原谅他们。

当然，他做到了。他刚刚在公司做出成绩生活有了起色，他爸爸就找上门来。索要养老费，生活费。他说了一句找错人了，把那个自称父亲的男人拒之门外。没等他再奚落一次，他爸爸就闹到了他的公司。虽然这件事后来得到了妥善的解决，但也使他再也不相信那所谓的血缘亲情。

韩冬和他有很多相似之处，那种失去唯一至亲的痛楚撕心裂肺。他懂，所以他再创造给他一份至亲的爱。

第十二章

“这几天你怎么了，给人感觉怪怪的。”李乐云停下漫无目的的翻书动作，对着同桌，也就是韩冬小声问道。

“没事。”冷厉的从牙缝里挤出两个字，韩冬仍然低头看着他看了近半个小时的那一页书。

韩冬向来是不外露感情的，虽然以前也是那种淡淡的表情不与人亲近，却没有散发出冷气场。而这几天，韩冬的表情没太变，但气场绝对和以前不一样。最先发现的当然是他的同桌。现在坐在他身边的感觉真和他名字一样，一整天都不说一句话，要是稍有触到他的眉头那就勤等着他不发一言的用眼神把你冻死吧。

“还说没事，书都被你看穿了。”李乐云不满的嘀咕一句，声音不大，但让韩冬听的是清清楚楚。

“闭嘴！少多管闲事！”总算舍得看同桌一眼，不过是冷眼加白眼。带着怒气的爆吼吓得李乐云身子一震。

“你吃枪药了！神经！”不知是气的还是窘的，李乐云涨红了脸。把书拍在书桌上，梨花带雨的跑出教室。

这让同学震惊的一幕马上就平息掉了，源于韩冬带着那阴冷肃杀的眼神环视一周。好在这是在没有老师的自习课上，不然哪这么容易就结束。

直到下了这节自习课，李乐云才回到教师。带着红红的眼睛，红红的鼻头。韩冬真的不知道该说什么好，自己又没把她怎么样，干吗一副被人蹂躏的可怜相。好像自己对她做了什么“好事”似的。

直到下晚自习两人也没再说一句话。

晚自习放学，韩冬等学生都走的差不多了才出教室。他现在极其厌恶人多的地方，闹哄哄的吵得头疼。

出了校门还没几步，韩冬被个男生拦住了去路。身上穿着同样的校服，是同校的学生。黑天加上离路灯不太近，韩冬仔细辨认，才看出不是自己班里的。

“就是你把我姐弄哭的，连对不起都不说？”男生恶狠狠的质问道。

这人一开口韩冬就明白了，就说这人有点眼熟，是和李乐云长的很像。韩冬没搭理他，瞥了他一眼绕道而过。

“你还挺嚣张！”男生一脚飞起，奔着韩冬的后腰而去。

韩冬瞬间就发觉到了危险，往左边一闪，接着抬手一挡。男生踢了个空，有点惊讶。又起一脚，却是朝着面门。照样被韩冬挡了下来，只是这次没放过他，一个手刀劈在还没来得及收回的那只脚的脚腕处。力量没用到最大，也够这男生疼一晚的。

男生受了这一下，明显吃痛的踉跄倒退几步。愤愤瞪着韩冬。一脸的不甘心。

“你应该好好学学跆拳道的精神，别再出来丢人显眼。”扔下这句话韩冬没再理睬一边那个有些站不稳的男生，径直蹬上刚刚开来的公交车。

李乐云的弟弟么，真麻烦。

所以韩冬才觉得，这辈子他是不会喜欢上女生的。从小缺乏的母爱，姐姐给了他。在他眼里韩秋就是个母亲的角色，其他女的，可以的话他会敬而远之。

他什么时候发现自己讨厌女性这一生物的呢？小学时爱打小报告的班长？初中时处处找他麻烦和他针锋相对的网恋女同学（因网恋被送到那所学校）？

但自己又是什么时候喜欢上男人的呢？自己一直不喜欢任何人的，不论男女。唯一喜欢的就是杨海，等发现的时候，已经很喜欢很喜欢了，简直到了无法自拔的地步。然后，自己才发现自己喜欢男人。

这叫什么？是……那三个字吗？呵，真可笑啊。都到今天这个地步了却还是说不出来。自己在这里伤春悲秋，沉沦于苦海中，对方呢？

话说回来，这跟杨海有什么关系。是自己一厢情愿而已，明知道杨海喜欢女人还一头扎进去。可是要怎么办？这感情真的无法自持……

该说韩冬的运气是好是坏呢，有这样的一个同桌。昨天还哭得像个兔子，今天来了就跟昨天的事没发生似的。该打招呼打招呼，该说说该笑笑。弄得韩冬莫名其妙，果然世界上最可怕的生物就是女人。即使是个还没长成的……

“真对不起，昨天晚上的事不是我指使的，以后再有这样的事请你下手轻一点。”李乐云看准了这会儿韩冬没昨天那么恐怖，低声下气的恳求着。

韩冬眉毛一挑，“还有下次？”看来昨天不该手下留情。

“那个……他的脾气就这样，没人管的住他。所以我不敢保证啊……”李乐云似是准备好接受韩冬马上袭击而来的寒流，开口辩解着。

“因为他是你弟弟我才没下狠手，要是别人现在已经在医院里了。他心浮气躁，不适合学习跆拳道。”很中肯的评价了一下昨晚的事，韩冬想到了自己，还好意思说别人呢，自己这段时间不是更心浮气躁……

“他从小就这样，说是要保护我，动不动就强出头。打他骂他我爸妈又舍不得。就这么个儿子，宝贝的什么似的。说到底还是因为我，昨天是我的错，不应该那么激动。以后不会了。”意外韩冬没发怒，立马开口保证道。

看样子李乐云在家里似乎不怎么受宠，话里话外都在羡慕着自己的弟弟。

韩冬又想起了姐姐，他何尝不想保护姐姐一辈子，却一直是被保护者。他比姐姐小十一岁，等他有能力做保护者时，姐姐已经不在了。昨晚的事他没当回事就是因为那男生的动机，毕竟心是好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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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直投入不到学习状态里的后果就是一个月一次的摸底考试，名次由前三名滑落到十名之后。这要是还没发现问题，那韩冬的班主任就是个吃白饭的。

拿着测试卷，韩冬难得皱紧了眉头。老师的谆谆教诲先放一边，他自己也意识到了问题的严重性。究其原因也没用，他比谁都有自知之名。办法不是没有，只是……需要很大的决心和勇气。

在下定不了决心，提不起勇气前，就先这样吧。别的不敢说，一两个月的课程他自学也没问题。有什么问题，等两个月以后再说。

爱情总是让人盲目，近在咫尺，有太多的情感问题。分开以后，就会把什么都看清。人的一生不可能只靠爱情过活，可没有了爱情又好像没法活。打个比方，爱情就像人家妈妈手里的小婴儿，看着可爱，真等自己生一个才知道有多麻烦。

杨海目前为止还没察觉这份横着飞来的爱情有什么问题。他和谷宇之间称不上爱情，顶多是自己单恋。

他以为谷宇是被那段不幸的婚姻伤的太深，以至于不再相信真爱。只要他不懈努力，付出自己全部的感情打动她，总有一天谷宇会接受他。到那时就是两情相悦时，开花结果日。

所以，他现在对谷宇可谓是丹心一片，日月可表。无微不至，体贴关怀。既让谷宇能处处感受到他的爱意，又不让谷宇产生一点压抑感和受拘束感。

哪怕是谷宇意外表现出来的，一点点的恋人之间才有的说话语气都能使杨海兴奋一天。

以往从不关心天气，为了谷宇，每天准时收看天气预报。以往对做菜煲汤只是一知半解，为了谷宇，再次认真的学起来。对别人不苟言笑，在谷雨面前永远都是温柔直达心底的笑眼。百炼钢会绕指柔，一切皆因爱。

杨海依然关心韩冬，只是不似从前那么上心罢了。韩冬百般心痛之下，学会了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对于杨海追求谷宇的任何行为，不能阻止，只好勉强自己接受。尽管会嫉妒，会羡慕，会愤恨，到底还是接受了。他不是接受杨海的爱人永远不会是自己，而是接受杨海只是现在爱着别人。

还有三天，韩冬就要迎来自己的十八岁。他的生日在初冬时节，而这个处于亚热带的城市在十一月还没有冬天的影子。只是一场冷过一场的阴雨告诉人们冬季已然来临。

今年的生日不过也罢，偶然翻看挂历。那个并无特殊的日子让韩冬一阵撕心裂肺的疼。

即是不想过生日，当然是没对任何人提及。包括杨海。

但当杨海站在一桌子的饭菜前，拿出那份精心准备的礼物时。韩冬不止惊喜，更感到了那份久违的幸福之情。如果谷宇没坐在旁边他会更高兴。

一条灰色打底带着暗褐色格子的羊绒围巾。不能不说杨海依旧细心，既和时宜，又和韩冬很相配。“礼轻情意重”，杨海如此形容这条价值不菲的名牌羊绒围巾。

谷宇也给韩冬准备了礼物。

那场面有够冷，谷宇举着手，韩冬迟迟不接。韩冬先是被情敌的这举动弄得一愣，后才在思考要不要接受。大脑里百转千回，其实只是那么一小会。就在杨海准备开口说什么时，韩冬道了声谢，接下了那个包着彩纸，扎着彩带的盒子。他要给足杨海面子！这是他最后的想法。无论今后如何，他都要让杨海记住他的好。哪怕是自己的心里在流血……

梦想对于青年人，就是天上的星，可望不可即。梦想对于中年人就是颗仙人球，近在眼前又棘手。梦想对于老年人，就是手里的拐杖、嘴里的假牙，不知不觉已融入生活。

现在，谷宇是杨海的梦想，杨海是韩冬的梦想，有朝一日，韩冬会是谁的梦想？

第十三章

眼看临近期中考试，班里的气氛比平时压抑了许多。没了往日的喧闹，韩冬舒心不少。收住所有能收住的心思，趁着考试前的几天抱抱佛脚。韩冬没想到自己也会有沦落到临阵磨枪的那一天。把自己扔进题海里后意外的发现，想杨海的次数也没那么频繁了。是时机的关系吧，在这种氛围下。

韩冬和李乐云的关系从一开始的冷眼相对，到有一天，李乐云笑着说：“我们是莫逆啦。”转变如此之快，掰着指头数一下，他们好像没认识几天吧。换做别人，任谁也受不了韩冬那诡异的性格。也就李乐云，天生的自来熟、不记仇的性格刚好和韩冬很搭。

一天，韩冬莫名的想起一句古语“神女有心，襄王无梦”以至于打那以后，只要面对杨海，就会想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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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快考试了吧。”学习上的事杨海从来都是象征性的一问。

“嗯……快了。”心里没底，但又不能让杨海看出来。这几天一直在备考，不为别的，就怕考的不理想老师来家访。

“天气越来越冷了，哪天放假去给你买几件厚毛衣。”

“不用了，现在穿的挺好，很暖和。”就是这种语气，就是这种感觉。毒瘾一样的，除非远离，没有别的办法。

还是没办法释怀么？对韩冬这段时间的细微改变尽数看在眼里，杨海觉得韩冬是纯粹的表面接受。不过这样他也很知足，某些方面，他和韩冬神奇的保持着默契。

杨海认为时间会帮忙解决这个问题。同样抱着这样的想法，两人都在对方身上期待着，期待时间可以改变对方。

一月份彻底进入寒风瑟瑟的冷冽里，潮湿阴冷的空气里夹杂着世人的悲欢离合。偶尔飘落些雪花，落地即溶，更显得哀伤。每逢下雪，韩冬总要抬头望望天，那些还没玉陨的精灵在空中旋转飞舞。真美……

是谁说多愁善感是女生的专利？

早上刚踏进校门，身后就传来惊叹声。

又不是第一次，还有什么稀奇的。以为身后充满爱慕的惊叹是为自己而发，韩冬蹙着眉头不甘愿的回头准备以示警告。

就这一瞬，一个男生从他身边一闪而过。身后还尾随了好些女同学。不断发出类似“哇”、“呀”、“呵”的声音。

暗嘲的笑了一下，韩冬快步向教室走去。

班主任少有踩着上课铃声进的教室门。随着跟班主任一起跨上讲台的男生而来的，是那此起彼伏的抽气声，与早上韩冬听到的如出一辙。

“这是转学过来的新同学，大家欢迎。”教的班主任话音还没消，掌声就迫不及待的响起来。只是，女生的热烈些，男生的……如果有的话，冷淡些罢了。

班主任摆摆手，巴掌声停了。“做下自我介绍。”冲着站在一边的男生点点头。

“同学们好，我叫曹文景。请多多关照。”温润如玉的嗓音，含蓄的点点头。

韩冬用三十秒看清这个转学生。和自己差不多的身高、身形，一头齐耳短发，修剪的利落又有型，正合适他那不乏刚毅的瓜子脸。不浓不淡的眉配上一双完美的凤眼，鼻梁又高又直。淡淡的唇色唇形优雅，始终带着如沐春风的笑意。一副无框眼镜显得他儒雅又有亲和力，站姿如松如竹，挺拔又不失君子之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