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样安慰着自己，韩冬把折叠好的衣物放进行李袋内。明天傍晚出发。

其实韩冬知道谷宇话里隐含的意思，要是一般的情敌对情敌这无外乎是张王牌。但对韩冬却是一点用也没有。万事，杨海第一。这是在他生日的当天许下的愿。

赶在春运时坐火车是这世界上最糟糕也是最无奈的事。杨海虽没有这样的经验，但这每年的新闻到这时候对于此事都是极为关注，不容他不重视。想那么多人挤在一起是什么感觉？还有拖家带口的、拿着大包小包的行李。所以半个月前算好中途转站的日子，找熟人帮忙买了全程的卧铺。

杨海把自己和韩冬全副武装，穿的厚厚实实的。谷宇一见到他就噗的一声笑了出来。

“你穿这么多不热吗？过了北京再往身上加衣服也来得及。你现在穿的这么厚等到了东北咋办？先适应一下冷空气，到我家才不会有掉进冰窟窿的感觉。”

“啊，怎么不早说啊。我热的都出汗了。走吧，韩冬在楼下打车呢。这衣服等上了火车再说。”杨海接过谷宇手里的行李袋。“你什么都没带么，这么轻？”

“这我还嫌多呢，等上了火车你就知道了，除了自己其他一切东西你都会觉得多余。”用着过来人的口气叹道。

杨海只是听说过，看过新闻而已。他从没在春运时做过火车，奶奶去世后在哪过年对他来说都一样。大学四年他除了上课就是打工，自然无法理解谷宇对春运的恐惧。

直到身临其境，杨海终于理解了那两个字，那两个饱含无数人的辛酸与无奈的字眼。眼前这一幕真是叫人不知道说什么好。不是不想说，就是想说的太多不知从哪说起。

这个城市还不是什么大城市就这么多人！杨海有种自己完全被人海淹没了的错觉。到处是人就不说了，这嘈杂的环境是谷宇和韩冬都不喜欢的。偷空看一眼谷宇和韩冬，果不其然，这两人已经面露不善了。尤其是韩冬，那小眉毛皱的，都拧到一起去了，眼神阴冷的想让人退避三舍，就是这里没人有闲心注意他。

韩冬到是有幸体验过春运，在外地上初中这几年回来过两次。就是知道这其中叫人恨到牙根发痒的场面，所以现在真想找个能交上手的来泄泄火气。

在他正愤恨到忍无可忍时，杨海握住了他的手。带着微微潮气的温热手掌像一股清泉浇在他愤怒的小火苗上。那揪在一起的眉毛，紧咬的牙根都随之放松下来。直至坐上火车，杨海才松开握在一起的手，他也终于注意到了杨海的另一只手牵着谷宇。

混乱不堪的场面终于过去了，车厢里要比候车大厅安静的多。杨海放开拉着两人的手，找到与车票对应的铺位将行李妥善安放。

＊＊＊＊＊＊

火车慢慢启动。咣当咣当……车轮与铁轨发出的撞击声愈来愈快。外面的万家灯火星星点点，一闪而过。看着看着会觉得思绪都被那些远去的灯光抽走剥离似的。天空看不到月，也望不到星。夜空并不黑，是一种灰蒙蒙的色调，万籁俱寂的灰。而仅一窗之隔的车内，灯光亮的晃眼，旅客们有说有笑，似乎都没意识到此时已夜深。

“两张下铺，一张中铺。你和韩冬睡下面，我睡上面。”杨海把脱下的大衣放在头顶的床铺上，在谷宇的身边坐下。

“不，我睡中铺。”坐在他们对面铺位上的韩冬放下水杯道。

尽管在韩冬面前杨海从不对谷宇表现的你侬我侬，当然，从打一开始杨海也没和谷宇你侬我侬过。但韩冬不知道啊，他以为杨海和谷宇早就是秤不离砣了。就算如此，他也不想让杨海爬上爬下。没必要为了不让杨海和谷宇四目相对的睡下铺就让杨海做些危险动作。

“睡上面你会不习惯……”

“不会，我不择床。”没等杨海说完，脱下鞋子爬了上去不给杨海任何商量的余地。

“这孩子……”无奈韩冬偶尔的小任性，杨海笑叹出来。

“他是在照顾你，不想你爬上爬下。”谷宇道出韩冬的心思，拍拍杨海的肩，起身向车厢连接处走去。

其实睡中铺比睡下铺要安稳，但冲杨海这一会给他们接杯热水，一会给他们削个水果。怎么可能在中铺睡的安稳。

“现在就睡太早了吧，下来聊会？”谷宇这话杨海一下就理解了，窝心于韩冬默默的体贴，杨海站在韩冬床铺前，揉了揉韩冬仅露出来的小脑袋。

“不了，昨晚兴奋的睡不着，现在好困。”韩冬转过身，背对杨海。

“那你睡吧，被子盖好。”杨海给韩冬掖了掖下半身乱作一团的被子，收好韩冬的鞋。

人对人的伤害有很多种，温柔也是一种。杨海不会知道，他越是对韩冬温柔，韩冬就会陷得越深，也会越痛苦。摆明了不可能的事，就因为这处处尽显的温柔让韩冬像是掉入了沼泽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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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让我们举杯祝福，二位新人，白头偕老，永结同心，幸福美满，干杯！”杨海挽着谷宇，身着华丽的礼服。在众人的注目下相拥热吻，飘飘洒洒的花瓣，优美柔和的钢琴独奏。一切都那么完美的，光彩夺目的。

嗯？哥你朝我走过来做什么，你说什么，我听不清。呵，是要我祝福你们么，假如……对了，你不知道这会让我多痛苦。那么我就祝你幸福，永远幸福。

蓦地睁开眼睛，韩冬吓得一身冷汗。

是在做梦？韩冬心里清楚那是梦，却还是有透明的液体从眼眶里流出。顺着眼角像条小虫爬过鬓角，爬向耳朵。那梦太真实，真实到信以为真。

车厢的灯已经熄了，杨海睡在对面的下铺。没有足够的光线来照清杨海的脸，可韩冬还是固执的看着，因为他看的到杨海的轮廓。

第二天，火车将于清晨五点多到站。

韩冬迷迷糊糊的被杨海叫醒。夜里惊醒后过于执着，不知道看了多久，现在想要清醒真有点困难。

韩冬洗了冷水脸回来时杨海已经整理好等着下车了，下趟去哈尔滨的火车是下午四点多开。也就是说他们要在这里等上十几个小时。

这座城市就是谷宇上大学的城市，大而忙碌的城市。

第十六章

杨海如今已知道春运的可怕之处，不想在火车站多留一刻，将行李托管后，三人挤出火车站。此时天还没完全放亮，站前也是一片混乱。接站的人，招揽顾客的商贩，还有刚下车的旅客。太多人了，一到这样的场合，杨海会不由分说的拉起另外两人的手。

吃过早饭，三人坐在KFC里耗时间。

“我要去见一个人，跟我去吗？”谷宇冷不丁的问道。

“那你是想让我跟你去，还是不想让我跟你去呢？”杨海笑着反问，心却有点打鼓，对谷宇要见的人……是男是女？会不会是那个前夫？

韩冬默不作声，这是他唯一能做的事。

“那走吧，先去买点东西，然后给你介绍个人。”谷宇似笑非笑。

杨海喜欢谷宇总是令他有新鲜感，在谷宇身上他体会到了很多种性格，曾以为是人格分裂，但接触久了，就会发现，那是多么可爱。

他们先是到了一家礼品店，谷宇买了一只一人多高的毛绒熊。然后搭出租车在街上七拐八拐，最后在一个高档住宅小区门口停了下来。谷宇发了一条短信，没出五分钟，从小区风风火火的跑出来一个女孩子。一见到谷宇就惊叫一声抱了上去，差点把谷宇扑倒在地。

“你死哪去了，想死我了。也不和我联络，你要是没提前给我打电话我就又要和你错过了。”那女孩子说着说着竟带上了鼻音。

“这不是来看你了，呐，送你的。对了给你介绍两个人。”谷宇把抱在杨海怀里的毛绒熊塞给女孩。“这是杨海，这是韩冬，这是我最好的朋友浅言。”

“你好。”浅言抱着大熊，吃力的抬起一只手挥了挥。

“你好。”这女孩杨海听谷宇提过几次，没想到是这样一个女孩。明明很淑女却强势的保护谷宇，在谷宇住院时更是呵护有佳。

“啊？下午就走？不要嘛，快一年没见了好好陪陪我吧。”拉着谷宇的手使劲的摇着。

浅言对谷宇这撒娇般的行为让杨海有种不愉悦的感觉冒出来，说不出为什么，杨海不相信自己对谷宇的独占欲强到连女生的醋也吃。

“不行，票买好了，我还会回来的，过完年就回来，到时再来找你。嗯？”话一出，对方的小嘴顿时嘟了起来，刚刚散发着热烈光芒的眼神也暗淡下来。

“这是我借你的钱，密码是你的生日。”掏出一张银行卡，揣进浅言的上衣口袋里。

浅言因抱着大熊没法抽出手来阻止，只能嘴上抱怨道“还说是朋友？这点钱也跟我计较。”想起旁边还有人来，大熊又被塞进杨海的怀里。

“宝贝，要幸福啊，别再让我担心了，就算不能来看我，也要和我常联系。”再次抱紧谷宇，浅言迅速将银行卡塞回谷宇的手里，不给谷宇争执的机会，强抓起杨海怀里的大熊飞奔回小区。

“我会的，你也是！”谷宇只能对着跑远的身影大喊道。

有些话不必说彼此就能明白，这就是朋友。杨海看得出来，谷宇和浅言的感情就像他和刘凌泽的感情，可能比那还深厚。自己甚至都嫉妒了，即使她们都是女人。

如此短暂的见面让谷宇很懊恼，杨海适时安慰道“人一生能交到这样推心置腹的朋友是一笔不可估量的财富，你和我都赚到了。友情最怕的就是金钱，理解浅言吧。”

杨海知道谷宇不喜欢欠人情的这一好品质，但有些人情还是欠了更好。

再次踏上火车，谷宇的情绪明显低落很多。杨海一直在一边安慰，从而忽略了韩冬。

“等回来了，可以请浅言去我们那玩嘛，离得也不远……”边说边把削好的苹果递给韩冬。

砰，苹果掉在地上，顺着地面滚了几圈。

【我们】韩冬是被这个词扎到了日益敏感的神经。

“怎么了？”杨海终于正视韩冬。

“手滑了，没拿住。”起身捡起地上的苹果，白净的果肉上沾满脏污。

“仍袋子里吧，我再给你削一个。”又拿起一个苹果削起来。

“我去洗洗手。”扔掉脏了的苹果，韩冬顾不得跟着车厢摇晃的身体，只觉得要是在听杨海说下去他是真的没法控制住自己。

冰凉的水流淌在韩冬的手指间，这股悲凉传遍全身。

当所有的文字都无法描述，任何天籁之音都显得苍白无力。是你的微笑，你的呼唤带走了我的灵魂。我对这世界再无所求，我不怪你，你没错。错的是…….年龄、身份、还有……性别。

韩冬没有马上回去，他需要冷静。走到车厢连接处，指头还在滴水，一颗一颗晶莹的水滴带着韩冬的忧愁碎在车厢的地上。车外的风似乎知道这少年的愁苦，发出哀伤的嘶吼。

回到卧铺，杨海给他削的苹果被切成一块一块。

“呐，这样就不会滑了。”杨海用工具刀上的叉子插起一块递给韩冬。

接过刀具，碰到对方温热的手，刀具也是温热的。

“手这么凉，冷的话把外套穿上，别感冒了。”杨海拉过韩冬空闲的那只手捂在自己的手心里。

“不冷，是刚才洗手的水凉。”极矛盾的抽回手，韩冬没表现出一点不自然。

这趟到哈尔滨的车杨海买的是两张中铺一张下铺，票实在太难买，这已经是极限。自然，杨海和韩冬睡在上面，晚上韩冬无须在探身，翻个身就能看到杨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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韩冬趁杨海不在的空当第一次主动和谷宇说话。

“不知道我哥有没有和你说过他的家事。”

“什么事。”谷宇放下手里的笔，合上本子。

“没有就算了，有些事不该我来说。我只是提醒你，在他面前不要提起他父母和他奶奶，我想或许会有那种场面，对他问这问那。这是他的底线。”韩冬不想和谷宇有过多交集。一见谷宇的家人，这恐怕是不可避免的。他也不想杨海会不高兴，尤其在这方面。

“谢谢，你……和他不是兄弟吧，我一直觉得你们不像表兄弟。是什么关系能告诉我么。”不经意的一问，谷宇再次提笔翻开本子。

问题一出，韩冬就愣在当场。谷宇能问这个问题就说明杨海还没和谷宇说实情。不管杨海出于什么理由，这答案都不能从自己嘴里说出来。

“你要是想知道就直接问他。”其实这已经是在告诉谷宇他和杨海不是表兄弟了，说假话他不愿意，真话又不能说。韩冬不给谷宇再次发问的机会，把耳机塞进耳朵里，翻起小说。

“在画什么？”杨海回来看韩冬在看书就没打扰他，谷宇也在忙，凑近一看是在画画。洁白的纸面上赫然是韩冬的素描。

“是韩冬啊，好像！可是为什么是韩冬不是我呢。”赞叹过后又有些失落。

“因为韩冬长的符合美学标准，是难得一见的美型男生。”手里的笔没停，回答杨海的话里带着欣赏。

“没关系尽管夸，我不吃醋。”接着欣赏谷宇的画技，杨海难得可以在画画时接近谷宇，因为这不是工作，所以谷宇不会发飙。

“画素描不是应该摆好姿势不能动的吗？”杨海只见谷宇一直画，没抬头看韩冬一眼。

“我是在画我对他的第一印象，已经印在脑子里了。”

等谷宇画好，把韩冬的画像拿给杨海看，立刻得到杨海的惊叹，不只是像，连神韵都画到极致。

杨海把画像拿给画里的本人看。韩冬大吃一惊，那角度，他记得。自己当时的眼神是在看向杨海。

画纸的右下角是谷宇的宇字，再下面是年月日。

“给我也画一张，不能偏心。”把画本还给谷宇，杨海开着玩笑要求。

“行，那你坐那别动。”指着自己面前，谷宇翻过韩冬这页。

“哎？他都印到你脑海里了，我就没有吗？”

“我对你的第一印象可不怎么好，你要我画？”

“额，那就照着画吧。”想起自己和谷宇第一次见面时的场景，杨海确定谷宇画不出自己好来。

其他注意到这里的乘客饶有兴致的在一边观看，一边议论。杨海保持一个姿势太久，腰酸背痛。等谷宇终于表示画完，他赶忙起身活动四肢。

“哦，好像啊，画的真不错……”借看的众人不住的称赞道。

画像在众人手里传阅，最后落在韩冬手里，一拿起来就没有放下的意思。

“你喜欢就给你了。”收起笔，谷宇把画像小心撕下来，夹在一本大杂志里刚好。连同杂志一起递给韩冬。

“谢谢。”韩冬发现谷宇是个很好相处的人，如果不是杨海，他会和她交朋友。

“我的画像应该给我吧！”搞不明白自己坐了几个小时最后什么也没得到。

“是你的画像没错，可是我想给韩冬。呐，这本都给你了。”谷宇把本子翻给杨海看，里面有很多写生。“除了这张。”谷宇把韩冬的素描撕下来，夹进新的画本里。

“真的？哎？为什么把那张撕下去了？”欣喜的接下画本，眼睛却还盯着韩冬的素描。

“这张不是给你的，我暂时保留。”谷宇收好本子压在身后。

“我又不抢，还藏起来了。”好笑谷宇这孩子般的举动，虽然谷宇的话他不是太懂。但也确实，人就在身边，天天都看的到，还用看幅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