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七的办公室里，谭益感叹道。他自认为自己最大的成就之一就是发掘了高扬，以后更新换代，高扬甚至有希望坐上龙头老大的位子。

“知道也没用啊，已经决定了，能不能逃过这一劫，就看造化吧。”高扬淡笑着。上到老七，谭益，下到兄弟们，他们眼中都是不解和不舍，高扬看得出来，却无能为力。能平安经过重刑自然最好，但以后，又是一条未知的路。

心事重重的回到公寓楼下，突然一愣，站在楼门口的，不正是……那个人么。

“你又失踪好几天，又开始不接电话不回短信，怎么回事儿？”

姜启荣一脸痞笑凑上来，高扬从他身边擦过，不理不睬。他跟着高扬上楼，一直跟到他家门口看着他拿出钥匙。高扬开门的手停了，斜眼看着他。

姜启荣说：“我等你等了这么长时间，进你家坐坐不行吗？”

高扬没说话，自然就被视做没拒绝，姜启荣大大咧咧在沙发上坐下，还刻意颠了几下：“沙发不错，挺舒服的，多少钱买的？”

“是公司的公寓，本来就有。”

“原来是吃白食啊，那也挺好，不像我，什么都得自己想办法。”

“好什么好，”高扬不屑地说，“很快就不是我的了。”

“嗯？什么意思？”

“我不想在那里做了，这几天就辞职，当然就不是我的了。”高扬一愣，怎么好好的，竟把这些话说给他了呢？

姜启荣脸色一变，“你要辞职？”

“嗯，怎么了？”

姜启荣眼睛转了转，“……没什么。”

高扬明显看出他神色不对，上次在帮会门口说的话自己还记得，隐约觉得好像帮会里的事姜启荣都知道，但到底只是几句话的交情，没必要深究。

正式退帮那天，整个帮会的人都到齐了，老七坐在主位，大大小小的老大们坐了两排。

老七手里握着的那把香，确实够粗够大……

他亲自把香点燃，转过身对天三拜，“我连帮兄弟高扬，今天退出帮会，依帮规，香刑。”

高扬跪着，老七走到他跟前，一把香就戳上高扬的胸口。

“呃……”高扬咬牙硬挺，真是太要命了……跟平常的伤根本就不是一个疼法。

然而高扬却迟迟没有等到第二下，在众人的惊讶中，老七走上主位，“高扬在我连帮只有一年多，但立下好几个大功，剩下的刑，免了。”

所有人都愣了，赏就是赏，刑就是刑，赏刑不能不分。

立刻就有人不满，接着就开始纷纷议论，老七怒喝一声，“规矩是死的，人是活的。高扬立的功你们都看在眼里，我以龙头老大的身份，免他的刑，大不了明天就不干，这个事儿非成不可；况且，他曾经救过我老七一命，我对救命恩人做不出来这种事。你们谁还要继续行刑的，尽管过去，但是我老七，第一个不放过你。”

高扬奇怪了：我什么时候救过你？

负责重刑的只能是龙头老大，这个时侯谁敢行刑，明显就是造反。于是，在老七的坚持下，高扬只是浅尝了香刑的滋味，就不了了之。

事情过后老七还专门把他叫到办公室，说：“回去好好养伤，好了之后我介绍个正经工作给你。”

“七哥……”高扬愣了，哪有这么好的事，不受刑还介绍工作，一定有古怪。

“我老七看得上你，没别的意思。蔡舜老爷子你知道吧？”

“蔡舜？”

“蔡氏国际的总裁，全国商界绝对的一霸，早年也是黑道起家，但早就洗白了。我跟蔡老爷子有点儿交情，给你安排个工作不成问题。在他那儿正正经经风风光光的，薪水也高。接触的都是上流人物，不像在帮里，搞不好命就没了。”

“还有，那套公寓不急着还，你找到合适地方再说。不过从今以后，水电费你可得掏。我们以后还是朋友，有事儿尽管来找我。”

“谢谢，谢谢七哥。”高扬想不出这么做对老七有什么好，要说他爱才是真，但，也不至于做到这个地步吧。

无赖荣的牺牲

高扬到医院看了伤，在公寓里休息了几天，等一切定了就准备回家。谭益估摸他的伤好得差不多了，约他出去吃顿“散伙饭”，高扬自然不会拒绝。两个人正吃得痛快，谭益突然放缓了节奏，脸色一正，“高扬，你知不知道七哥为什么帮你？”

这话意思很明显，高扬也早想问了，“不知道，我也觉得奇怪，一直想不通。”

谁知谭益却避而不答，反而半眯起眼睛，看着杯子里的酒，“你跟姜启荣，认识？”

最后的尾音挑了起来，如同谭益说完话后挑起的眉角。

高扬惊住了，姜启荣到底是什么人，连谭益都知道他？

“嗯，是认识。”

谭益笑着，笑得深藏不露——掌握秘密的人，才能控制着谈话的主动权，“那你知不知道，其实他以前，”抿了口酒，他终于做好了准备，“是七哥的人。”

寂静的气氛，让高扬根本不相信自己的耳朵，舌头也打了结，“他，他……”脑中再次浮现出姜启荣那副吊儿郎当的欠打痞子样，真不敢相信，他怎么会……

“原来七哥是，”高扬顿了顿，“喜欢男人的。”

“不，”谭益靠在椅子上一脸得意，竖起食指摇了摇，“准确的说，七哥喜欢美人，男女不忌。你也见过姜启荣的脸和身材，不成为猎物都难啊。”

脸，自己见过没错，也确实觉得不赖，但身材嘛……说实话还真没注意。

“那他喜欢七哥吗？”不知怎么的，竟就本能地问出了这个问题。谭益也没放在心上，似乎觉得他问的合情合理，说：“他？我觉得他快把七哥恨死了。首先，七哥这样的人很难对谁付出真感情，但对姜启荣嘛，比对其他的人好些，可那小子还是不买他的账，整天闹整天要走，你说七哥是好惹的吗？等到七哥终于决定放人的时候，估计那小子早掉了几层皮了。”

高扬听得有些头皮发麻，真想不到，那个看似没有烦恼，不懂人间疾苦的家伙，竟然还有这种遭遇。可是……紧接着高扬就想起了最初的问题，原本是说重刑的事，怎么会扯到他身上？难道……

于是，高扬慌了，“益哥，那他跟这件事有什么关系？”

“这就是重点了，”谭益敲了敲桌子，别说，给人解密的感觉还真不错，“七哥一向手黑心狠你是知道的，这次你逃过重刑，其实是姜启荣跟七哥做了笔买卖，等价交换而已。”

“等价交换？怎么交换？”高扬心知不好，偏偏谭益还净卖关子。

“他求七哥放过你，给你找份好工作，还要把公寓暂时留给你，条件就是，他要陪七哥一个月。”

谭益轻描淡写的说着，适时观察一下高扬的脸色，“他离开七哥也快两年了，这还是他第一次主动找回来。也亏了七哥对他还有兴趣，折腾了好几天才答应。不过说实话，七哥在床上折磨人的手段也不少。所以这么一来，谁都不占便宜，也不吃亏。”

这次，高扬整个人彻底乱套了，明明只是见过几面，连普通朋友都算不上，你为什么要做这些？为什么要为我牺牲至此？从不肯轻易接受他人的帮助，你又让我用什么来报答你？想起他曾经劝自己不要呆在黑帮，说不好惹的那个人，就是七哥；想起他说要来医院探病又突然反悔，恐怕也是怕遇见七哥或者认识他的人；想起他听自己说要辞职后突然反常的情绪，就连把公寓暂时留下，都是因为他看见自己有那么一丝不舍才做的决定吧？

但你可知道，这样，只会让我一辈子都不安心。

“益哥……”高扬双手支住头，手指已经插进了头发，“你知道他为什么要这么做吗？”

谭益摇了摇头，反问：“那你有没有想过，这么机密的事，七哥为什么让我告诉你？”

高扬无助的抬起头，正等着他的答案。

“到底是一夜夫妻百日恩，七哥看他可怜，所以希望你以后，能好好照顾他。不过他倒是提前有话，不让跟你提这个事，你自己心里清楚就行了。”

这时，高扬的脑袋已经可怜的完全懵了，但也隐隐约约觉得七哥和谭益误会了什么，并且，在向他暗示着什么，“益哥，其实我跟姜启荣，不是那种关系。”

其实当老七一把揪住姜启荣的领子把他摔在床上的时候，也问过：“你他妈跟高扬到底是不是那种关系？”

姜启荣笑得凄绝，给了一个跟高扬那个很神似的回答：“现在不是，但很快就是了。”

谭益似乎有些没想到，此时也不便多说，毕竟，他的任务已经完成了，“好了，那都是你自己的事，你好自为之吧。来，咱们再喝一杯，以后跟着蔡舜老爷子飞黄腾达了，可别忘了兄弟们啊，”

高扬赔笑，“怎么会？”接着满上酒杯，跟谭益爽快的一碰，干了。可此时他的心，已经乱的完全不受自己的掌控。以后，到底该怎么面对那个人呢？

没过多久，老七就带着他去见了蔡舜。蔡舜已经六十出头了，看起来还是很有精神，气势十足。高扬恭敬地问好，三个人坐下一边吃一边聊，蔡舜虽然看起来很严肃，但也不是不易接近。

聊过一阵高扬才知道，原来他这几年一直受心脏病的困扰，想了很多办法，却没一点儿效果。

人到了这个年纪，很多事情都看开了，感慨也会多些，蔡舜的表情有些怅然，对高扬说：“有时候真是不服老不行啊，说实话，我现在也有些干不动了，以后还是要靠年轻人主持大局。我劝过老七很多次，让他来帮我他偏不，说是舍不得帮里的兄弟。我也是干过那行的人，老了才知道，活了一辈子拼了一辈子，到最后，不过是给自己的后代拼的。”

高扬一听，突然就想起了父母，虽然蔡舜有财有势，但他们的初衷，都是一样的。

“过几天我儿子蔡锦添就要从英国回来了，他哪儿都好，就是脾气差，容易冲动，这在商场是大忌啊，回来之后还得好好磨练一阵子。不过高扬，有你这个老七推荐的人跟着他，我也放心了。”

高扬立刻笑道：“蔡总说哪里话，是您抬举才对。您放心，我既然来蔡氏，就一定会竭尽全力。”

“好！”蔡舜赞道，“我就喜欢这样的年轻人，有担当有责任，够义气，爽快！”

一顿饭吃的宾主尽欢，由于是老七举荐，蔡顺又对高扬的履历赞不绝口，他一进蔡氏就成为了蔡舜爱子蔡锦添的贴身保镖，同时负责管理整个蔡家的保镖护卫系统。工作关系，在蔡锦添回来之后，他被要求住进蔡家。

很快，他就见到了这位比自己大了几岁的新任海龟上司，蔡家的少主，自然也是下任家主——蔡锦添。二十五岁，在剑桥读了本科和经济学硕士学位，跟自己真不是同一个世界的人。整个人看起来挺阳光挺英俊的，话不多，在自己被介绍到的时候，只是微微点点头示意。

初次见面，高扬对他并没有太深的印象，人往往要经过一段时间的相处才会有进一步的了解，又有哪个人会像姜启荣那样，一见面就让人无法忽视呢？可高扬没想到的是，这个年轻的上司，以后会成为他的朋友；而他不仅是一个保镖，更要帮他办很多商场上的机密事件；还有自己的感情纠缠，也会随着在蔡家的任职期间，一步一步走向明朗。

他以为在蔡家只是开始，没想到，这是他最终的归宿。

在蔡锦添的逻辑里，贴身保镖就是什么事都能做，所以用起来也非常顺手。于是，高扬啼笑皆非地接到了第一个任务——去查本市最大的餐饮娱乐公司sunrise的底细，尤其是他的老总萧沐。

他要查那就查吧，反正也不是什么难事。可高扬真就遇上了困境——sunrise倒还好说，发展历史并不长，简简单单几张纸就把来龙去脉搞定了，可萧沐就……查来查去，还是只查到那两个字的名字。高扬原以为蔡锦添会认为他办事不利，没想到他什么都没说，其实他不知道，蔡锦添自己也在努力，并且渐渐喜欢上了萧沐的神秘感。

一忙起来高扬就忘了他还有个人情债不知道怎么还。再次见到姜启荣的时候，竟有种恍如隔世的感觉，快两个月没见，他跟老七的约定也该完成了。看起来他的气色似乎真的不好。而面对眼前这个人，自己无论如何也做不出以前那种鄙夷和厌烦了。

16. 对上司的不满

无赖荣的小胜

姜启荣笑得灿烂，斜着眼睛把高扬这辆白色保时捷看了好几遍，探头到车窗前，“哎呦，那句话怎么说来着？士别三日刮目相看，你这级别也升的太快了吧？”

高扬停好车下来，顺手摘下酷酷的墨镜，“又损我？怎么可能是我的车。”

姜启荣自动凑到高扬身边，“最近又谋了什么新职？气派了好多。”

靠在车前的高扬一愣，姜启荣还是以前那无赖样。其实，你比我知道的还早，却偏偏跟我装糊涂，“在蔡氏工作，给人打工而已。”既然你要演戏，那就演吧。

“蔡氏？蔡氏国际？有能耐啊！”姜启荣拍了拍高扬的肩膀，把脸贴过去，笑着说：“我最近忙，都没顾得上找你，小扬扬你可别生气啊！”

正经说话还行，高扬最不喜欢的就是他这样，本能的闪了闪，却不由得想起他那句“我最近忙”的实际含义。姜启荣看出他心不在焉，但也不在意，“这会儿没事吧？晚饭去我家吃？上次说了要请你，要不心里过意不去啊。”

高扬无语，他说的上次，已经是两个月前了。还真是好记性。

“去吧去吧，我家很近，十分钟就到，你也让我尝尝保时捷的滋味嘛！”姜启荣眯起眼睛，晃着高扬的手，高扬没办法，只能再开了车门。姜启荣欢呼了一声，兴奋地坐了上去。高扬的心突然沉了下去，以前以为他是个没心没肺的人，可现在，却一点儿都猜不透了。

姜启荣的家也是一间简单的公寓，一个男人自己住，难免有些杂乱，他一边走一边收拾起散落各处的衣服，还有吃剩下的零食、泡面盒子之类的，高扬就坐在沙发上，看他规制东西，很快，房子倒也像那么回事儿了。

伸了个懒腰，姜启荣洗了手，倒了杯白开水给高扬，“别嫌弃，最近没买什么喝的。”

“没事儿。”高扬喝了一口，四处看了看，“你一个人住，父母呢？”

“父母？早死了。我不懂事的时候就跟着亲戚住，后来人家大概嫌我碍事吧，我就出来了。”

明明是个悲剧，却被他三言两语说的轻松。高扬越来越觉得，慢慢了解这个人，就会发现很多跟以前不一样的东西，或许从谭益告诉他真相那天开始，他的态度就变了。

“你现在在哪儿工作？”

“没工作。”姜启荣眼睛挑了挑，“怎么？堂堂大公司的人看不上我？”

“当然不是，只是你没工作怎么生活？”记得上次去买衣服，他花钱还挺大手大脚的。其实姜启荣不过是开玩笑，听到如此认真的答复，差点儿笑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