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韩重,你等等!」这样下去,他返回皇朝时无法交代额头上的伤。
「不准停!」发现谢尚开始抗拒,韩重气红了双眼,双手更是使力,只是谢尚的身形比韩重稍壮,力气自然也是大了些
,这么拉拉扯扯,韩重便被推倒至一旁。
「你没事吧?」谢尚急忙向前要扶起韩重,伸出的手却被一把打掉。
「既然没诚意,你又何必惺惺作态?滚!」韩重歇斯底里的大喊。
谢尚知道此刻多说无益,只能等到韩重恢复平静,两人才有谈话的可能性。
看见地上掉落的玉环,谢尚弯腰捡起。
这玉应该是在刚才两人拉扯时松脱的。谢尚心里暗忖,正打算物归原主时,目光却被上头的字吸引注,一时间无法作声
。
「还给我!」韩重见谢尚竟然拿着玉端详,一时间气不过,直接冲上前将玉抢回。
「那玉是谁给你的?」谢尚内心惊疑。
「不关你的事。」
「韩重,回答我。」
「跟你无关!」韩重不客气的吼了回去。
谢尚深吸了口气,「有关系,如果我没有看错的话,赠玉之人是扬歌吗?」
「你怎么知道?是因为看了上面刻的字吗?」
「果然是他……」
看着谢尚仓惶的神情,韩重了然于心。
谢尚竟认识扬歌,天底下居然有这么巧的事。
「是扬歌,那又怎么样?」不过是商贾之子、温雅青年,还是个醉了会乱抱人的酒鬼。
「你和他是什么关系?」谢尚继续追问。
韩重不想回答,将玉收进了怀内。
「你和他究竟是什么关系?」谢尚锲而不舍的问道。
「与你无关!」
「是朋友?还是……」
看着谢尚青白不定的脸色,韩重突然之间无法忍受的大吼:「够了,停止你那肮脏的想像,我和他就只是朋友。」其他
的什么都不是,即使发生过那些事,两人之间依然是朋友,所以不要用那种度量的眼光猜测,那令他十分不舒服。
「只是朋友,他又怎会送你这块玉?」
依照这些年对扬歌的认识,他并非热络之人。
「只是谢礼也不成吗?」韩重渐感不对劲,为何谢尚的反应这么大,惊疑、不安,甚至带了点惶恐?
「凭扬歌的身份,他给得起其他的谢礼。韩重,这块玉对扬歌而言十分重要,如果没记错的话,这玉是扬歌的母亲留给
他的遗物。」
「十分……重要?他没对我提起。」韩重愣住。
「所以我才问,你们是什么关系?」
「我说过了,就只是朋友。」
问不出结果,谢尚一改焦急面容,摇头致歉,「对不起,刚才是我唐突了。你和扬歌是朋友的话,那他现在人呢?」
韩重突觉眼前的谢尚变得好陌生、好虚伪,原来时间真的可以改变一个人的心性。当年与他侃侃而谈自己的怀抱与理念
、立下鸿鹄之志的人,如今到哪去了?被钱财磨灭的仗义直言,被官场吞噬的古道热肠,谢尚已经不是他认识的谢尚了
,够了,一切到此为止。
韩重转身而行,徒留满地唏嘘。
第六章
「等等,扬歌他人还在吗?」谢尚连忙赶上。
韩重步伐蹒跚,每跨出一步都是沉重。
今日发生了太多事。扬歌走了,谢尚出现,他此刻的心绪太乱,无法再去承受更多。
等会儿回到家后,第一件事就是要先将偷藏了好久的花酿拿出来,彻彻底底的醉上一回,然后倒头呼呼大睡,等醒过来
后再想想日后的打算。
「韩重。」谢尚依然不死心,亦步亦趋的继续询问。
「滚!别跟着我。」
「我只是想问扬歌他现在……」
扬歌已经晚了一个多月回宫,公主担心他是否出了意外,此次,他也是以此为由,趁机回到江南来看看芸儿,谁晓得迎
接他的却是一抔黄土。
不过此行竟然意外得知扬歌的消息,上天还真是眷顾他,看来有机会在公主面前立下一功。
谢尚脑筋一转,语重心长地叹息,「扬歌出门已经两月有余,他家里的人都很担心。」
韩重闻言,顿住脚步。
「请你告知我他现在的下落好吗?」
「他……」深深吸了口气,韩重语气平静。「今日已启程返家,应该要不了多久就会到的。」
让家人担心是最不应该的事,说来,他也该负起责任。
「是这样吗?那真是太好了。」
「得到想要的答案,你可以走了。」
看着韩重落寞的背影,谢尚忽然思及那块别具意义的玉环,也许可以趁这个机会,透过韩重来拉拢扬歌。
扬歌这个五皇子的个性一向难以捉摸,高傲冷漠、睥睨世事,就连他这个姐夫也不放在眼底,偏偏扬歌手上的权力又不
容小觑,若能打好关系,将来前途无量。
「韩重,扬歌他的出身不凡,你知道吗?」
「那又如何?」身在商贾之家,即使坐拥万金身价也是常见,他交的是这个人、这个朋友,和出身高低毫无关系。
「你不打算把握这个极佳的机会鱼跃龙门吗?扬歌既然都肯把这块玉送给你,想必是对你另眼相看,把你当成交心挚友
。你要知道,荣华富贵是多少人梦寐以求的事。」
「是呀!听乡里的人说你考上榜眼、当上驸马,那种一步登天的滋味如何,开心吗?满意吗?快乐吗?」
所以他厌恶官场上,这些人全都是一丘之貉。
「我知道我对不起芸儿。」
「哦?那马上去将官位辞了,回到姐姐的墓前长伴她如何?」
「我……」谢尚一时语塞。
「做不到就闭嘴。」
「我会尽力弥补你们的。对了,你方才说扬歌是今日才走的,那么我们三人同行,一起回皇朝好吗?如此的话,我们沿
路上可以顺道培养交情。」
「够了!为什么一直提到扬歌?这些事和他有什么关系!」韩重愈听愈觉事有蹊跷。
「如果顺利的话,说不定可以弄个官来做,这样一来,便可光耀韩家门楣,我对你姐姐也有个交代。」
「你说这话什么意思?」一个商人和当官有什么关系,难不成谢尚指的是用钱买官位?若真是这样,那他的想法真是让
人不齿。
「韩重,和扬歌套好交情,然后请他随便安排个官位给你。要知道,凭扬歌在皇朝的势力,这点小事难不倒他。」
「你在异想天开吗?」韩重诧异的转身,看着眼前这人。
谢尚早已无初识时的文人气质,取而代之的是满身的官僚气息,铜臭味加上獐头鼠面的表情,令人反胃。
为何当初两人会结识?现在想想,自己真是瞎了狗眼,才会误将畜牲当人看待!
「韩重,你在江南可能不知道皇朝的情势。众皇子中,扬歌算是大权在握、实力雄厚,极有可能成为储君。」谢尚解析
说道。
「你说……什么?」什么皇子?
「唉!我就知道你不了解,宫内虽然皇子众多,但真正有权有势的没几人,扬歌他身为五皇子,却拥有足以和大皇子、
四皇子分庭抗礼的雄才大略。」
「你说他……扬歌是五皇子?」不是什么商贾之家!
「是啊!难不成他没对你提过?」谢尚有些吃惊。他以为凭这块玉,两人应是交情匪浅。
「五皇子、五皇子……哈哈……」那么,扬歌对他提起的身世全是假的!那日,两人在茶楼内的对话,如今想来,竟是
讽刺可笑。
他最厌恶的是当官的人,而他所结交的好友竟是皇朝五皇子?
韩重觉得脚底慢慢发凉,整个人宛如被抽空一样,脑子无法思考,耳朵嗡嗡作响,什么也听不进去。
「韩重,你还好吧!」谢尚担忧的看着韩重苍白的脸色,摇摇欲坠的身子。
「哈……原来,我看人的眼光没变哪!一样的差劲,一样的拙劣,一样的自取其辱……」韩重笑得凄清,心一凛,拿出
玉环交给了谢尚。「转告扬歌,我只是个名不经传的市井贱民,这份厚礼我承受不起。」
就当从来没见过面,就当没交过这个朋友,就当是做了场梦,清醒了、遗忘了就好。
心中百感交集,不停翻涌的昔日画面与苦涩后悔交杂,那撕心裂肺的感觉,很痛很痛。
他是该庆幸的,只是不小心丢了份情感罢了,至少人还好好的活着,不是吗?
「扬歌往北门大道去了,你现在快马加鞭还能赶上他。还有,离我们远点,再也不要回来,韩家与你老死不相见。」
谢尚收下玉环,心中仓惶不安,自己好像弄砸了什么?算了,还是先追上扬歌要紧。
「韩重,你要保重。」谢尚点头道别,身影渐远。
漫无目标的步伐,韩重每跨一步都是心痛,他走到枝叶繁茂的树下,倚着树干缓缓滑落,最终颓然跌坐在地,将头埋进
双膝内,颤抖的双肩,承受太多,早已脆弱得不堪一击。韩重紧咬着下唇,眼泪却不听使唤,一颗一颗掉落下来。
自己真是没志气,再三的看走眼,今天会发生这种事,都是自己惹来的、自找的蠢事,怪不得他人。
他真是个天大的呆瓜……
二十日后。
扬歌斜倚雕栏,赏着朵朵盛开的夏荷。
不远处,谢尚脚步轻移,必恭必敬的走来。
「有事吗?」扬歌连正眼都不看,懒得理会这个名义上的姐夫。
没有作为、只会逢迎谄媚的人,不值得他在意。
「这个。」谢尚拿出玉环,递给扬歌。
「这东西怎么会在你那边?」扬歌依旧波澜不兴、冷笑着接过手。
「是一位友人托我转交的。」谢尚的眼神有些飘移。
「哦?那他可有说些什么?」
「这个……」谢尚表情为难,不知该不该说出口。
「是什么难以启齿的话吗?」扬歌话锋犀利。
「也不是,他说、说这份礼太过贵重,不敢收下,所以请我转交回来。」
「是这样吗?」韩重怎么可能莫名其妙就托人送回玉环,谢尚到底和他说了哪些话?
「是、是啊。」谢尚连忙陪笑。
「你与韩重是旧识?」
「算是。」
「他乡遇故知为人生四大乐事之一,你们都聊了些什么?」
「聊、聊分别的这几年发生的琐事,拉拉杂杂的一大堆,我想你不会有兴趣的。」谢尚满头大汗的想转移话题。
「是这样吗……」扬歌有意的拉长尾音。「对了,你认识韩芸吗?」
「韩、韩芸?」为何突然提起她?
「是啊!已经香销玉殡的一位可怜人,听说她为了等一位薄情郎,等到连命都赔上,你说她痴不痴?」
「这……确实痴情。」谢尚语气不稳,指尖微颤。
「你觉得该怎么处置那位薄幸人才好?」
扬歌虽是温和有礼的询问,谢尚却觉浑身冰冷,宛若索命阎罗在眼前招手。
「或许、或许那人有难言之隐也说不定,反正与朝事无关,我们无需费神讨论这个话题。时近午时,公主想必在等候我
回去用膳,我、我先行告辞。」谢尚话一说完,跌跌撞撞的匆忙离开。
「作贼心虚。」扬歌轻蔑的下了结论。
韩重口中的负心汉,应该就是谢尚没错。为了成为驸马,顺利娶得三皇姐,谢尚宁可牺牲痴盼的韩芸,人心就是如此贪
婪。
若是韩重知晓了事实,想必会大发雷霆吧!
出身皇家的三姐轻轻松松、不费吹灰之力就抢夺属于另一个女人的幸福,她一定不知道相敬如宾的恩爱夫妻,其背后是
用一个可怜女子的血泪堆砌而成。
扬歌凝视着手上的玉环,一时痴傻。
那韩重呢?是否已经知道自己的真实身份?
这个问题的答案显而易见,他又何需推测,玉环便是最佳的证明。
还记得韩重说过不喜欢为官之人,所以送回玉环代表着两人间的关系一刀两断、不相往来吗?
哈,那又如何!早抱定主意不再相见,就不该为了这点小事弄得心头纷乱无章、隐隐作痛。
「该死!」
忽尔,一个温文清雅的声音传来。「难得听你口出恶言。」
「不关你的事。」扬歌恶狠狠的瞪了来人一眼。
「看这情况,我来的不是时候。」
「这时候你该在你的府内享受丰盛佳肴,而不是来池边闲晃,四哥。」
「听内侍说你在这里赏荷,好奇便过来看看。」宣和夸张的探出头,对着满池的荷花东瞧西瞧。
扬歌一向非闲情逸致之人,怎么可能作这等风雅之事,看来里头大有文章,方才听见的那句该死,咒骂的对象又是何人
?
「无聊。」
「本无尘土气,自在水云乡,楚楚净如拭,亭亭生妙香。」
「要吟诗作对回你的四王府去,别在这里扰人清幽。」
「扬歌,你今儿个脾气真大。」连有感而发都不行!「四哥真是怀念小时候天真可爱、笑脸迎人的五弟。」
「停!闭嘴。」
「你的态度彻底伤了四哥的心,亏四哥常把你抱在怀里哄,怕你疼、怕你冷,瞻前顾后的唯恐你少了根毫毛。」
「我们才差一岁,少说得你好像大上我十岁。」
「即使如此,你还是四哥的宝贝五弟呀!」
「够了!别老把我当成长不大的孩子。」扬歌不悦的制止。再让宣和继续扯下去,恐怕三天三夜都没完没了。
「提醒你一件事。」宣和下巴轻努,眸底尽是戏谑。「玉环快被你捏碎了。」
扬歌闻言,一脸寒霜的将王环收进袖内。
「这是你母妃留给你的遗物,前一阵子不见你带在身上,还以为是弄丢了,让四哥替你好生心疼。」。
扬歌的母妃死于一场突来的风寒,那年扬歌年纪尚小,却已懂得宫中的残酷,即使明白母妃的死因不单纯,但碍于势单
力薄,只能独自吞下丧亲苦楚。而自己唯一能做的,就是拍拍双眼红肿、倔强无声的小扬歌,轻声安慰,「不哭不哭没
事的,我会勇敢的保护你。」
小扬歌飞扑到他怀里放声大哭的画面,他一想起来就感慨万千,怎么长大后一点都不可爱,真是造化弄人!
「与其在这里长吁短叹,不如想想该怎么对付敌人比较实际些。」扬歌不领情的泼了宣和一头冷水。
朝廷腐败,政局不明,储君未定,宣和还有时间与他瞎扯!
别以为两人站在同一阵线就可以轻忽大意,要知道真正的敌人正随时等候机会给予他们致命一击。
「对哟!差点忘了要谈正事。」宣和搔搔发际,赧然一笑。
这只老狐狸其实是在等他开口提吧!少在那边装无辜……扬歌内心暗忖。
宣和扮猪吃老虎的本事是有目共睹的,这一点相信在他身旁的人都心有戚戚焉。
「一拜天地,二拜高堂,夫妻交拜,送入洞房。」
在赞礼人的高声引导下,一对郎才女貌的佳人,欢欢喜喜的完成拜堂仪式,前来敬贺的宾客们开心的给予诚挚的祝福。
经过了一整天的婚宴款待,热闹的气氛也渐趋平静。
布满了红色喜字的洞房,成对的烛火摇曳,桌上的合卺酒象征着彼此的永结同心。
「相公。」女子娇声轻唤。等了许久,仍是未见男子掀开盖头。
「抱歉。」
「别这么说。」女子摇头,盖头下清丽的脸庞有着无双的容貌。她轻轻掀开头纱,眸底没有半丝怨怼,只有感激。
韩重敛眉,心头满是愧疚。
「当日若不是相公相助,恐怕我早已成为乱葬岗上的一副尸骨。」
那日,她逃离了宛如地狱的宅院,一路上东躲西藏,最后在城东荒郊不支倒地,醒来后发现自己躺在陌生的地方,她以
为又陷入另一个火窟,没想到上天垂怜,让她遇上了韩重。
韩重待她极好,当他明白她可悲的身世后,便好心的收留她、供她吃宿。数日后,她赫然发现自己已怀有一个多月的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