捕快春秋 第一部 上——绾刀
绾刀  发于:2012年01月05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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韩若壁气定神闲倒了杯酒,一饮而尽。

方拳师对宋秀才道:“你说老狄的钱能追的回来吗?”

宋秀才想了想道:“以他的功夫,该不成问题吧。”其实他心里没底,只是随便这么一说。

“错!”韩若壁摇头道:“这趟他是追不回来了。”

宋秀才道:“为何。”

韩若壁道:“因为唐丁就是江湖上最有名的骗子。”

宋秀才惊道:“难道是遇人骗人,遇鬼骗鬼的‘防不胜防’?”

韩若壁点头道:“正是。此人不但骗术最有名,轻功也最有名,所以,以他的轻功,你们那位朋友恐怕是追不上了。”

方拳师道:“我记着他的脸了,下次遇见定不饶过他,也好帮老狄出口气。”

韩若壁笑道:“我忘了说了,他的易容术也是最有名的,虽不能随意变换成别人模样,但千变万化,从来不曾暴露过自己的真面目。”

方拳师一时无语。

悄无声息间,原本独坐的梅初已飘然来到韩若壁身后。

未待她说话,韩若壁已笑道:“姑娘切莫对我施展幻术媚功,在下意志薄弱得很,怕是消受不起。”

梅初傲然一笑,道:“韩公子说笑了。如无必要,那种招数奴家也不会轻易使用。何况,并不是所有人都会受幻术媚功的影响,比如那位捕头大人。”

韩若壁心里暗暗惋惜道:可惜他没能中招,不然倒可瞧一瞧他心神摇曳,意乱情迷时是何等模样……想必好看得紧。

瞬时,梅初已转到他的正面,见他眼神扑朔,不知在想些什么,唤了声:“韩公子?”

韩若壁微微笑道:“有话请讲。”

梅初道:“奴家不懂,‘防不胜防’为何会来此地?他轻功虽好,武功却是不济,并无领取花红或作其他想法的实力。”

韩若壁道:“姑娘有所不知,宁王出了天价花红,江湖上的朋友不管有钱的,还是没钱的,只要有些本事,都会闻风而至。这些人中极可能有人有本事拿到花红,或者从中得利,一但有人弄到了钱,‘防不胜防’的机会便来了。他虽不擅长硬强,却精于巧夺。”转头他看向宋秀才,道:“这一点,你那位朋友想必已经领教过了。”

几人正聊着,门口走进来一个身材瘦小,劲装短打的俊俏男子。他手中挎着个包裹,目光散乱,攒着眉,苦着脸,似有无限心事的样子。

这男子进得客栈,心不在焉地就门边空桌坐下,呼道:“快点,给小爷上壶酒!”话里带着不知从哪儿惹来的一肚子怨气。

其实,只要眼光老道之人都可瞧出他分明女扮男装,是以,在座的十有八九都心知肚明,只是无人多事言明。

帐房师爷忙唤小二前去招待。

韩若壁转头一瞧,只觉眼熟,心中讶道:她怎么一个人跑出来了?

原来这女扮男装之人正是‘分金寨’寨主雷铉的妹子雷霆。

雷霆心事重重,只是低头一口一口地喝酒,并未瞧见韩若壁。

韩若壁暗疑道:莫非她因雷铉狠心不救一事,心生间隙,独自偷跑出来了?正想着,却见祝玉树已笑嘻嘻地往雷霆桌边而去。

话说,人昧不住本性,狗改不了吃屎,祝玉树之前被梅初设计,受了挫,是以一直不敢轻易冒头,但眼见这孤身上路,又颇有姿色的女子,一颗淫心不免又瘙痒难耐起来,想是纵吃不到嘴,调戏一下也无妨。

韩若壁见状,缓缓起身,拦至祝玉树跟前,道:“兄台还是回去歇着吧。”

祝玉树知他不好惹,只得讪笑了两声,退回了原位。

韩若壁转身在雷霆桌边坐下,道:“看样子好汉酒量不错。在江湖上混的,别的不说,起码要经得住醉,才可不吃亏。”

雷霆感觉有人坐了自己这桌,头也不抬地骂道:“滚!这桌小爷包下了。”

韩若壁笑道:“没别的意思,见好汉海量,心生不服,想比试个高下。”

雷霆抬眼一望,见是韩若壁,心房一阵悸动,脸不禁红了红。

见到了朝思暮想之人,她便琢磨着是否应该表明身份,据实相告,可突然间,一个念头冒了出来:难不成他是大哥找来的说客?

想到此处,她低下头,俨然一副不认识韩若壁的样子,道:“哦?我为何要同你比?”

韩若壁也不说破,假装没认出她,嘿嘿笑道:“这么说,好汉是不敢比喽?”

雷霆轻蔑道:“何以不敢!?”

在水寨时,她常找人拼酒,总能得胜,是以对自己的酒量信心百倍,从不觉得有人能高过自己,此时慨然应下,自以为很有气魂。

韩若壁见她上勾,一拍桌子,赞了声:“爽快!”

雷霆一口喝光了面前碗内剩酒,道:“你说,怎么个比法?”

韩若壁道:“你一碗,我一碗的没甚花头,就算比出输赢,也没得刺激。”

雷霆道:“怎样才算刺激?”

韩若壁道:“这样,你喝一碗,我喝一碗,待我喝不下时,你每喝一碗,我便以脱一件衣裳抵尝。若好汉酒量够大,能令我脱得精光,人前出丑,岂不刺激?” 他邪邪笑道:“对好汉而言嘛……”话到此处,他故意停顿下来。

在座有人暗生鄙夷,心道:瞧不出韩若壁居然和祝玉树一样不堪,更有人暗中叫好,巴不得看场好戏。

祝玉树双目精光四射,口中津液充盈。对他而言,这一男一女均是少见的美人,不管哪一个脱了,都让他赚足眼福。

雷霆的脸“腾”的红了,暗悔自己之前看走了眼,居然为这样一个下流之人心烦意乱了许久。心里骂了声:无耻!

韩若壁收了邪笑,轩眉继续道:“对好汉而言嘛,却比我多一样选择。”

雷霆疑道:“什么选择。”

韩若壁道:“回去。”微微一笑后,他又道:“若是好汉现在就回去,咱们也不用拼酒了。”

他希望她知难而退。

雷霆却认定了他是雷铉派来的说客,装傻道:“回去?回哪里去?”大有不撞南墙不回头的架势。

韩若壁微皱眉头,道:“自然是打哪儿来的,回哪儿去。”

雷霆想了想,只觉自己一定会赢,便不以为意道:“有本事喝赢我再说。”

韩若壁暗叹一声,只得唤小二上前,要了四坛酒。

雷霆瞧见,面有异色。

自己的酒量自己知道,她最厉害时也不曾喝过两坛,通常一坛没见底,水寨里那些号称‘千杯不醉’的就已瘫软如泥,败给她了。但转念一想,保不准是韩若壁虚张声势,便再没放在心上。

她哪里知道别人输给她并非实力不济,而是瞧在雷铉的面子上,讨她欢喜罢了。而韩若壁多管闲事,则是因为不多日后就要用到分金寨,短期内不希望节外生枝。此时,偏偏雷寨主的妹子偷跑了出来,若不给她些教训,令她知道江湖险恶,极早回头,转脸落在别人手里,绝对是分金寨的烦恼。

转眼间,那二人一碗接一碗地比拼起来。

韩若壁是笑语盈盈,雷霆则是怒气冲冲。

各自十几碗下肚后,雷霆的脸已红到了脖子根,身形也有些稳不住了。她趴在桌面上,嘟囔道:“我,我……我还能喝,我不服!我不要见他!……脱就脱……我死也不回去……”

见雷霆已醉了,韩若壁淡淡一笑,道:“先去我屋里躺下,不用多久,应该就有人来寻你了。”伸手揽起雷霆的腰肢,欲扶她上楼。

祝玉树忽然笑道:“韩兄弟是不是搞错了,她可没说要回去?”

除了江紫台皱起眉头外,其他人该吃的吃,该喝的喝,都在一边观望。

韩若壁停下脚步,目光扫过祝玉树,冷声道:“祝兄真喜欢看人脱衣服?”

祝玉树心中一惧,畏缩道:“是……是她自己说要脱的。”

韩若壁脸上阴晴不定,忽然眯起眼睛,悠然笑道:“有胆子就跟我去屋里,包你看个够。”

祝玉树没有胆子。

他虽然色胆包天,却也老谋深算,否则哪能活到今日,更何况早间才吃过亏,是以,摸不准情况的时候,他令愿没有胆子。

韩若壁揽着雷霆没能走出几步,面前人影一晃,却是嫣然媚笑的梅初。

他正要开口问她何事,只觉眼前一花,梅初腰下裙摆雪光乍掀,曼妙之间,脚已踢向他的面门。一这脚来势极猛、快极、极突然,让人猝不及防,似是动用了百分百真力,饶是韩若壁这样的高手也吃了一惊。他臂中环着雷霆,不易变幻身形,本想自持功力深厚,硬接下这一脚,但等脚到眼前,才知不妙。

原来,梅初脚上穿着的并非寻常牛皮短靴,而是靴头藏了三角铁砣的‘剑靴’。剑靴可做武器,绝不可轻视,寻常人若是被踢上一脚,不死也要伤筋动骨,纵是强如韩若壁,若一个大意被踢中面门,或多或少也要受伤破相。

可供反应的时间迅急如电,对韩若壁却足够了。全衡利弊之下,他撒开环住雷霆的手,一个凌空后翻,堪堪避过此招。鼻尖处甚至能感觉到‘剑靴’划过的冷风。

梅初一脚踢空,也不进逼,而是雪袖翻飞,露出半截玉藕,直将失了支撑摇摇欲坠的雷霆搂在了怀中。

韩若壁想着自己的脸差点就被这女子踢翻了,愠道:“好歹毒!你与我往日无冤,近日无仇,上来便用这卑劣手段偷袭我,是何道理?若换作旁人,只怕要被你踢翻脸孔。”

宋秀才暗道:此女若非心性歹毒,专趁人不备下狠手,又怎能是祝玉树那种角色的对手。

梅初轻笑道:“不全力偷袭,怎能从你手底救下这姑娘。”

韩若壁愣了愣道:“救她?”

梅初冷声道:“你嘴上说的好听,但进屋后,谁能保证不变成豺狼虎豹?!哼,赌酒让女人脱衣服的,能有几个正人君子!”

韩若壁哭笑不得,道:“就为这,你差一点废了我的脸?若破了相,让我怎么在江湖上混?”

梅初冷漠道:“破相又怎样,莫非你就靠这张脸讨饭吃?”

韩若壁长叹一声,心道:难怪圣贤说不能和女人斗嘴。

他压了压火气,道:“你打算怎样?”

梅初道:“今夜,她睡在我房里,等她酒醒了,要去哪里是她的自由。”

江紫台心道:这位梅初姑娘倒是颇有几分侠义,只是行事还算不得光明磊落。

韩若壁知道此刻自己再出手抢人,倒显得图谋不轨,只得道:“就依姑娘。不过,还请姑娘劝她及早回家打渔,莫要再生事端,令双亲烦恼。以她的本事,实在不适合闯荡江湖。”

若让这些江湖人得知雷霆是雷铉的妹子,恐怕樊良湖里又要惹来不大不小的麻烦。自己的事情还未顺利进行前,韩若壁绝不希望再出任何差错,是以,此刻才不愿将雷霆的真实身份暴露在外。

客栈内闹得不亦乐乎,客栈门外的黑暗里,一双眼睛正无比冷静地注视着这一切。

那是黄芩的眼睛。

黄芩迈入店堂内时,所有的声音都静了下来。

韩若壁抚掌笑道:“这下好了,把这烫手的山芋丢给黄捕头,大家就可放心了。”

他想把雷霆交给黄芩,一方面可保雷霆安稳,另一方面又可支走黄芩,自然是一举两得的好事。

梅初正犹豫不决间,黄芩却道:“这位姑娘只是喝醉了,并未犯法,我管不着。”

显然,他对水贼不感兴趣,无论男女。

韩若壁呆了呆。

梅初向黄芩点了点头,让帐房师爷开了间房,扶着烂醉如泥的雷霆而去。

黄芩瞧了眼在座众人,心道:怎么少了一个?

这时,狄员外骂骂咧咧从外面走了进来。想来,不出韩若壁所料,他的确没能追上‘防不胜防’。

狄员外也发现了黄芩,于是,冲韩若壁咧嘴一笑,道:“韩兄弟须得小心了。”

黄芩看着韩若壁,意味深长道:“瞧不出才半日,你已和他们称兄道弟了,莫不是旧友重逢吧。”

韩若壁没有应答,只打了个哈欠,道:“晚了,我进屋睡了。”回头冲黄芩道:“黄捕头要不要一起?”

黄芩也不吭声,跟在他身后上了二楼。

‘妙不可言’的厢房内,几枝香烛高照。

韩若壁四仰八叉地躺在水床上,黄芩则端坐桌边。这二人,一个翻来覆去睡不着,一个竖起耳朵,留意外面的动静。

韩若壁忽道:“不用听了,有你在客栈坐阵,他们哪有胆子作乱生事。”

黄芩道:“你睡你的,管我作甚。”

韩若壁侧过身,拍了拍身边空处,道:“你醒着,我怎能安心睡着?要睡,一起睡。”

想想也是,江湖人最忌讳的便是别人保持清醒时,自己却睡糊涂了。黄芩皱了皱眉,站起身,来到床边,合衣而躺。

韩若壁满意地打量着侧躺在身边的人,而黄芩则面无表情地盯着韩若壁。

一柱香的功夫过去了,二人依旧是你看着我,我盯着你,好象镳上了一般,谁也不肯先闭眼。

韩若壁吸了吸鼻子,道:“这样大眼瞪小眼的实在无聊透顶。”

黄芩道:“要怎样才不无聊。”

韩若壁翻身坐起,道:“反正都睡不着,不如来玩个游戏打发时间。”

黄芩也坐起,好奇道:“什么游戏?”

韩若壁从怀中掏出三枚骰子,放在手里掂了掂。

刹那间,黄芩心头浪涌,肺腑怅惘,胸中尘封已久的某种隐痛汹涌突显,心如同被一只大手紧紧攥住,然后又被狠狠的翻转撕扯,痛的令人窒息。这种痛几乎要在一瞬间击垮他辛苦建立起的心理防线……只因,他真真切切地想起了一个人,一个和韩若壁一样,怀里总揣着三枚骰子的人。

韩若壁见他面有异样,‘咦’了声,询问道:“怎么了?”

一怔间,已回神。黄芩努力将精神集中在眼前,摇头道:“我没见过哪个秀才把赌具带在身边的。”

韩若壁白了他一眼,道:“少见多怪。骰子代表运气,随身携带可以讨个好彩头。”

黄芩脑中一阵茫然。

类似的话……很久以前,是不是也有人这么对他说起过?

韩若壁边摆弄着手中骰子,边继续道:“这游戏叫‘掷骰子,说实话’。”

黄芩连忙摇了摇头,散去脑中迷思,而后问道:“怎么个玩法?”

韩若壁笑道:“极简单,我掷一次,你掷一次,点数大的人发问,点数小的人回答,回答的人一定要说实话。”

黄芩道:“看来这游戏玩不得。”

韩若壁道:“怎么玩不得?”

黄芩道:“你我之间毫无信任可言,哪里来的实话。”

韩若壁想了想道:“这样吧,发问的人尽可随意发问,回答的人可视情况,选择回答或沉默,但若回答,必须说实话,否则就不好玩儿了。”

黄芩点了点头道:“这么一来,也没必要说假话。”

他平时玩乐心思极少,现在被韩若壁这么一捣鼓,倒激起了些兴趣。

韩若壁心中窃笑,下了水床,在桌上随便拿了个干净的瓷碗,又坐回水床上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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