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呵呵……那倒蛮好玩的，”龙玓东听见传进自己耳朵里的声音，仿佛不是自己，而是另一个人在发声。心脏一下一下沉重地泵动，被一股巨大的压力积压着，要爆裂了。

我们一起结婚，分开来的每个字，每个词组，单独理解都没问题。只是初听到的一瞬，龙玓东直接忽略了一起两个字，理解成了我们结婚。

巨大的荒谬，一厢情愿的悲剧。

朱宝的话明明是我们．一起．结婚，而不是他们两个人结婚，那代表着截然相反的事实。龙玓东脑海里臆想着画面，喉间泛上一股酸水，犹如能腐蚀身体的毒素。

那一刻，龙玓东简直以为自己要死了，脑子空白，全身的血液涌向心脏，巨大难以承受的痛楚的压力，转瞬间血液又全都流失，身体被抽空了一样，没有存在感，指尖的凉意成了唯一的觉知。

奇怪，那个属于自己的声音还在说话，“那我们呢？”

不，不要问，住口！快闭嘴！

还是在害怕真实，如同即使看的清晰，因为隔着脆弱的自欺而不愿意承认自己看见了。

只要不说出口，一切还可以是真的。

怨恨，是谁在控制自己的身体，龙玓东想吼他，但是被拘禁了，被关在一个他无法控制的异度里。

“我们……”朱宝居然不理解龙玓东在问什么。

“我们还这样……上床……”粗鄙直白的字眼利刃一样穿透了龙玓东，但是没有反抗能力，到底是谁在说话。

“……”朱宝沉默了一会，似乎有些不安地问，“东东，你不喜欢吗？”

那个声音没有回答。

“我很喜欢呢，这样抱着你都很好，”朱宝的语气有点急，“我知道你也喜欢的，你在我下面时也有射的。”

还是没有回应。被关在异度的龙玓东听着朱宝的回答，眼前是如同荡妇一样的自己，扭动的腰肢……我不要看了！眼睛闭不起来！不要！我宁可瞎了。

朱宝也许是因为没有的反应，因为龙玓东的沉默心慌了，“不可以吗？你不想和我做吗？”越发用力的楼住怀里的人，“唉，那个电影里的人……《断背山》，那两个男人不就是这样的吗……东东……你说话呀。”

真是太好笑了，朱宝居然知道《断背山》，那他知不知道最后的结局是一个人死了，另一个孤独终老。龙玓东听到异度空间崩塌的声音，响的如同万雷轰鸣，我死了吗？

我是死了吧。

再度感觉到心脏的跳动，身体里依然是空的，被大风穿透的，手指的冰凉蔓延上来，神智一点点清醒。没错，说话的人是自己，痛苦的人也是自己，正在死去的人也是自己。

感情怯弱，然而理智尚存，理智逼着自己看清事实，看清他爱的朱宝想要的未来。

一起恋爱，一起结婚，一起……可是永远都有着另外人一起参与，从来不是他和朱宝两个人。

你爱他吗？龙玓东问。

是的，我爱他。龙玓东回答。

你愿意和他一起实现他想要的未来吗？龙玓东问。

……不愿意。龙玓东回答。

你可以做他最好的朋友，最和的床伴，你是他不可或缺的多重身份的最亲密的人，你会比他妻子、孩子、父母更靠近他，你不愿意吗？龙玓东问。

不，我只想做他的爱人，我只想要这唯一的身份。龙玓东回答。

那，你死吧。龙玓东说。

是的，我死了。

现在。

龙玓东摇晃着从朱宝怀里起来。

“怎么了，东东”朱宝慌张起来，拉着龙玓东的手，“你不高兴了？”

龙玓东看着拉着自己手的朱宝，没有一点真实感，嘴角还能弯，“我去洗手间。”

“东东……”朱宝跟着起来。

龙玓东下地，踉跄了一下，然后笔直地朝门走去，开门，朱宝在后面一叠声地叫，好像已经听不见了。

打开门，客厅有幽暗的光，是电视机发出的，牟清明正夹了一筷子薯片往嘴里塞，嘴巴长成O型。龙玓东茫然地看了他一眼，看了对面牟清明开着的房门，进去，关上，上锁。

还没够到床，全身就因为巨大的痛楚而蜷缩起来，痛到无法呼吸，绝望一层层压上来，掩住口鼻，撕扯辗碾着身体，没有止境，周围黑暗而空洞，被朱宝粉碎的什么都不剩了，知觉漂浮在异次元的黑洞里，最后终于失去了意识。

第七十四章：泄愤

牟清明保持着举着筷子，张着嘴的姿势长达60秒，看着赤裸的龙玓东出现，茫然的视线撞上自己，却什么都没看见的样子，然后径自进入自己的房间，听到上锁的声音。

卡在喉咙里的那句话是，那是我的房间！我的房间！可即便是喊出来，龙玓东也听不见，牟清明哢嚓哢嚓地嚼着薯片……事态异常。

在薯片还没进入食道前，另一个扯拉着衣服跑出来的人，明显也是慌张地才穿上衣服。

朱宝疑惑牟清明，然后眼神四顾，牟清明眼神朝自己房间瞟了瞟，朱宝立刻觉知过来。牟清明看着敦实的肉身扑向他的房门，敲打着房门，声音大到牟清明觉得门很冤枉，而且很疼。

真是让人受不了。情侣什么的最讨厌了！总是做出些莫名其妙的行为，看着形势，自己是一时半会进不了自己房间了，或者今晚就自己回不房了！牟清明的火就蹭的上来。

一定是这个蠢货干的！牟清明瞪着那个已经不敲门的人，在门边小声嘟囔，都是一句接一句的废话，什么'东东，你生气了，''你出来吧''东东，你别不理我''东东，你在里面干什么''东东，你有没有事'。又不是演琼瑶的电视剧，何况有点智商的人都看得出龙玓东很生气，根本就不想搭理任何人，要不他一个人跑房间里躲着去干吗，这个什么叫朱宝的人没有脑子吗？！

哎哟，笨蛋什么的最讨厌了！好烦呢！想到自己被霸占的房间，牟清明决定做点什么。

“哎，你们吵架了。”

“……”朱宝看看牟清明，确定他是在和自己说话，“没有吧……不知道他在气什么……”

白痴，难道屋里有其他人可以说话吗，牟清明在心里鄙视了一下朱宝，就是因为你不知道他气什么他才会更生气，真是绕口又麻烦的理论，“可是，前面你们在里面很大声……”

“大声，有吗？”朱宝看到牟清明笑得有点暧昧，忽然不好意思起来，扰扰头，“那个……你听到了？我们……那个……东东的声音太大是吧。”

牟清明克制着自己翻白眼的冲动，我只是随便！一下你，你也太配合了，还说龙玓东声音大！龙玓东你怎么找上这个蠢货的！“呃……还好啦……叫蛮销魂的”

“呃，”朱宝立刻被哽到，随即有点尴尬又得意的傻笑，“还好吧。”

擦！我不是在夸奖你会操人啊！不过就大脑体积和智商来说，也就和种猪差不多吧。哎，这么说猪可能会介意的，叹了口气，“那你们……东东干吗不开心了，你做……”故意留了半句。

果然，朱宝看到牟清明的视线下移到他的胯，笑的很情色，立刻自动把话补完“没有，没有，我没有做的很过分，”

牟清明转变成疑惑的神色，“那……”

朱宝看着牟清明，不胜困扰蹲下身子，蹂躏自己本来就凌乱的头发，半天才抬起头，好似征询要征询意见，“唉，如果你和一个人做起来很爽的，那为什么不愿意以后再做了呢？”

擦！你确定你真的让龙玓东爽了吗？还一本正经地和我探讨问题。即便是爽，人家不愿意有下次不行了。不过龙玓东的反应也太强烈了，不做就不做，生那么大气。擦！他们不会就为了做不做的问题害得我没房间住吧？！“啊，这个……也许他暂时不想而已……”

朱宝居然还沉思了一下，“不，他应该以后也不会和我做了。”

擦！果然是为了这种无聊的事，以后做的时候再讨论不行吗？！真是气人呢！

朱宝看着牟清明阴晴不定的神色，忽然想到什么，问，“你不会是……觉得恶心……吧。”

牟清明还想着用什么借口爆发一下，忽然听到恶心两个字，叫了起来，“当然恶心啦！你们两个人男人，互相在戳屁眼，多脏啊！恶心死人了！”

“喂喂，你说什么！”朱宝立刻摆出了备战的姿态，“男人和男人为什么就不可以，你那是偏见！是愚昧！没有人权！没有自由！你是被繁殖束缚的动物！”

咦，这么有高度的话完全不像是这个白痴能想到，但管我什么事。牟清明窜到朱宝面前，低了半个头的小身板，摆出一副泼妇的姿态，指着朱宝骂道，“你这个同性恋，烂玻璃，艾滋病患者，违背人伦，屁股长在脖子上，脑子里全是屎的变态……”

“喂，你再胡说我就不客气了！”朱宝被牟清明突变弄懵了。

“你才胡说呢，”快动手啊，牟清明脑子一转，阴笑着，“看来龙玓东和你一样不正常，也不怕屁眼烂掉，还等着人操，简直比妓……”

话没说完，朱宝就变脸了，一拳挥过来来。牟清明心喜，还蛮灵验的，不过是提了龙玓东的名字而已，傻瓜！没有一丝犹豫，顺势抓住朱宝的手肘，然后迅速的切入进去，用臀部顶住他腰部，拉向自己，然后华丽地把朱宝从自己的后方摔出来。

朱宝背部着地时，还以为是地震了，全身忍不住的疼痛后才反应过来，自己是挨了一着，从齿缝了蹦出个“操”字，人还在地上扭动，“你这个王八蛋！小鸡仔！你……你……等着。”

“等他妈的等，等老子操你屁眼啊！”牟清明对于小鸡仔这个称呼异常火大。

朱宝挣扎着站了起来，姿势还没摆好，牟清明就主动攻过来，又是一个华丽的过肩摔，然后一脚踹过去。

“操！”朱宝觉得身上每一处不疼的，更多的是羞愤，躺在地上趴不起来，只有嘴巴可以回击，“不带这样的，你练过！”

“靠！老子黑带，老子就打你，怎么样！”牟清明嚣张得很，叫我小鸡仔，老子今天不废了你，算客气的，又是一脚，喘的爬起来一半的朱宝又躺下，呻吟。

听到电视里夜间新闻的声音传来，该睡觉了，牟清明看了一眼自己紧闭的房门，嫌弃似地再看看龙玓东的房间，瘪了一下嘴，只好将就一晚。

又毫不客气地踢了两脚，然后一个华丽的手肘攻击，朱宝发出沉痛的呼号。

太爽了，好久没练了，牟清明心满意足地发泄完心里的火气，怕拍手，去卫生间洗漱了一下。出来看到朱宝还趴在地板哼唧，甚是满意，看来自己的功力没有退化。

朱宝看着两边紧闭的房门，电视机里是播音员万年不变的声调，身上疼得被拆了骨头一样，没想到那个小鸡仔是黑带，他妈的，东东周围尽是些什么人呢。

更可悲的是过度消耗后，肚子不争气的叫唤了。

这他妈是个什么夜晚啊！

从天堂一下子掉到地狱，朱宝看着被电视机光芒映衬不停变换着天花板，前所未有地自我嫌弃着。

第七十五章：清晨

迷迷糊糊地有点感觉，心口的胀痛持续着，想要抚慰，身体却无法控制，脸被冰冷而湿漉的感觉包围着，想醒来却连眼睛都睁不开，到处是黑暗，会死吗……还是正在死去……或者已经死了，

然后飘过脑中的意识涣散了，龙玓东来来回回几次反复着这样的体验，所以当眼睛睁开时，茫然不知所处。

当窗外鸟鸣婉转幽昂漂浮在周围，最后真实传地耳朵，龙玓东才意识到自己依然活着的事实。脖子僵硬，身体很沈，想不起来梦到什么，脑袋很重，想要起身，无法凝聚的力量支撑不起身体，颓然地转了身，深吸了一口气，心口依然不舒服，被堵着什么似的。

微弱的光线透过窗帘，一切笼罩在深灰蓝色里，隐约看得见家具的轮廓，很陌生。

这是哪里，这是哪里，龙玓东闭起眼睛，仅有的力气都用来思考这个问题。记忆如同年久不动齿轮慢慢吱呀着倒退，有印象的片段似乎过了很久。

牟清明茫然的眼神、夹在筷子上的薯片、电视机投射出的光彩、一个人从房门里出来，一个人从另一个人身边离开，两个人在床上说话……奇怪，那两个人很熟悉，却看不清脸。仿佛在害怕似的，心脏猛烈而快速地跳动了几下，指尖刺痛着，抬手触碰到脸颊，一部分皮肤有紧绷感。

那两人……龙玓东的视线没有焦点地看向明亮起来的窗户，房间慢慢变成灰白色调，有种突兀感。忽然害怕自己这样醒着，害怕自己还有意识。

被子滑落到地上，龙玓东过了片刻才意识到，慢慢坐起来，脚趾触碰到冰凉的水泥地。身体有着微妙的不协调，腰部僵硬着，运动过度的酸痛，难以启齿的部位有液体滑出来。

手指探向后方，沾了点液体，粘腻的白色液体粘连着手指。身子触电似的颤了一下。恐怖的讯息在脑子里成形，龙玓东发出虚弱的呻吟。

想起来了，昨天，朱宝和一直以来自己的心情，痛苦的意识像巨轮一般碾过身体，龙玓东倒在床上，胸口起起伏伏。

还好，牟清明的房间连着晒台，有自己晾干的衣服，钥匙和手机拿了牟清明，小心翼翼地打开门。

门前横着个人，依着墙，脑袋耷拉着，看不清脸，朱宝。

龙玓东看见他双手不安地一抽一抽，像要抓住什么似的，隐约有抬头的迹象，就跨过人，赤脚踩在地上，凉意透上来，已经不是夏天凉爽的感觉了。

马上就是秋天了，龙玓东穿上鞋，寂寥而落寞的情绪弥漫开来。

宿舍附近有个免费开放的公园，规模不小，龙玓东住宿舍后还没进去过。只是大约知道方位，六点都不到的公园却已经人声鼎沸，到处是老年人的身影，晨练的，遛鸟的，聊天的……生机勃勃的，却是由暮落黄昏的老年人造就的，奇妙的错位。

龙玓东用凉水洗了把脸，清醒了不少，找了湖边的位置坐下，看着周围来去的老年人，脸色红润，旺盛的生命力从老旧的身体里勃发，相比之下，龙玓东自惭形秽。

那一张张笑着的脸背后都藏着什么，这些人也年轻过，也和我一样痛苦过，每个人的故事说来都是动人心扉，其间的心力交瘁和无奈在年老的身体上隐没了，留下皱纹和多年习惯性应对社会的表情。

龙玓东双手磨蹭着自己的脸，现在的我是什么样子，被困一段无果感情的蛾子，明知道有出口，却飞不出去。飞蛾扑火的故事验证在自己身上，那种愚蠢就让人笑不出来。怎么有那么傻的蛾子，那么傻的人，现在也不明白。

如果不是朱宝的话，自己会一直画着美好的自我欺骗的假象。放下感情，朋友般的相处，其实根底里都是不愿放弃，长相厮守，一直留在他身边，不管以什么形式，什么身份，让自己的爱换一个面貌出现。

恨朱宝吗？恨过，现在不恨了。这个世界没有人必须要回应你的爱。他享用着自己的爱情，并不是他的错，他的越界是因为他的无知和自己的给予。

性事是在两人相互默认下发生的，不能因为朱宝不回应自己的感情，而认定是他的错，即使把责任推卸到朱宝又能如何，最多自己不过是枚怨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