橡子里面有棵树+番外——八十八夜茶
八十八夜茶  发于:2012年01月07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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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觉得厌烦,想逃?想不想飞上去——”

他把头抬得极其高,好像已经在云层背面了:“飞上去。升上去。上去!随便哪里,只要另一个世界就好……要另一个

世界——不仅仅是另一个地方……想不想看着自己离开这里?离开。脱离。到上面去,上面……”

李肖臣看着他了然地微笑——他第一次看到祁云月这个样子,觉得这样的祁云月简直不是祁云月。可是很奇怪的是,在

他心底,他觉得祁云月就是这个样子的,好像这个样子的祁云月他已经认识了一百年、五百年,甚至更久。没有人看到

过祁云月这个样子,除了他自己。他忽然觉得很开心了。

太阳在往下倾斜,苍白的天空静静地燃烧起来。

祁云月撤下手臂,定定地望着在燃烧的天空,说:“我小的时候,喜欢玩火,蛮正常的事情。烧东西,再也没有比烧东

西更好玩的事了。有一次,我爸拿来一个扁平的盒子,外面用白纸包着。我想打开看看里面有什么,就用火烧。我认为

,把盒子烧掉,里面的东西就出来了——我不一定真的不懂,只是极想烧。现在想来,假如肯相信的话,好像也并无不

可。于是一盒巧克力被我烧掉了。”

他顿一下,接着说:“你想想看,当太阳把天空烧掉的时候,会露出什么来呢?”

说到这里,他看看李肖臣,眼睛里没有问询,只有问询以外的一切表情。

“很多很多年以来,我一直很热切地期待揭晓这个谜底:当太阳把天空烧掉的时候……当太阳把天空烧掉的时候,会是

末日吧。我以前看过太多关于末日的电影《未来水世界》、《明天》、《火星撞地球》……我觉得那些电影里的人很可

笑,都说了是世界末日了,再怎么挣扎都是全人类一起灭亡,那又有什么好挣扎的呢。如果地球上的人都死光了,只有

自己活着,那不是一件比灾难更加灾难的事吗?况且,我从来不相信会有什么世界末日的。”

李肖臣望着他,他第一次听祁云月一口气说那么多话,几乎比他们认识到现在所说的全部话加起来还要多。他一直以为

祁云月不太会说话,可是这一刻他忽然发现,自己以前真的是小看他了。

“可是李肖臣,你知道吗?”祁云月突然放弃了望天,转头盯住李肖臣的眼睛,他下了很大的决心酝酿这段对话,现在

终于要把它说出来了。

“那天在记者会场,你这样突然冲上来,又突然倒下来,你倒在我怀里,我看到自己手上都是你的血的时候,我真的觉

得是世界末日提前到来了。”

李肖臣忽然觉得呼吸有些困难。

“其实我早就应该知道的,可是我以为那些都是电影里的事。电影里越危险,我们越安全。其实地球真的天天着火,撞

车,煤气泄漏,有人跳楼——谁是安全的?连做一盒巧克力都会无缘无故地被人烧掉,更何况是人?你说,谁是安全的

?”

李肖臣已经明白了祁云月要说什么,他的心在喉咙口跳得很快,很快很快。他仰着脖子,死命望着祁云月,生怕错过了

他说的任何一个字。

太阳在祁云月的身后慢慢沉了下去,黛青色的夜晚从李肖臣背后一点一点爬上来。

昼夜交替,一日一次,永世不渝。

李肖臣盯着祁云月看,祁云月就在那件蓝色要死的T恤里,太阳掉下去的时候,那种蓝忽然显得非常非常悲伤,让他整

个人看上去像是一滴巨大的眼泪。

“那一刻,我很怕,很怕很怕,我是真的怕,我这辈子从来没有这么害怕过,我真怕你就这样死掉了。我到现在还能回

忆起那时候的感觉,我的手脚冰凉冰凉,全身发冷。那种冷是从身体最深处萌发出来的。即便是我穿着短袖T恤,零下

十几度站在雪山顶上吹风,都没有那么冷。那样的发抖,真的是控制不住的。一秒钟前你还站得好好的,你还在跑,突

然之间就站不住了。我觉得这很荒唐,我想扶你站好,可是连我自己都站不好……”

李肖臣找到他的手,用力握了握。

祁云月反握住他的手,没有松开。他的手早就恢复了温暖,三十八度半那样温暖。

“那时候我就想,如果真的有世界末日的话。哪怕全世界都死了,我也希望你活着。我觉得自己以前的想法是很荒唐的

,好像也突然能明白电影里那些主角拼死拼活是为了什么,那些我曾经看不顺眼,觉得好笑的东西,突然之间全都有了

理由。充分的理由。我……”

“全世界都死了,那可不行。”李肖臣突然打断了他,站起来,和他面对面。

“我要你也活着。”他说。

祁云月看着他,忽然觉得他身后正在渐渐暗下去的天空全亮了,亮得刺眼,恍若白昼。

“但是你放心,”李肖臣笑着说,很温暖很明亮的笑容,好像在大声歌唱。

“世界末日什么的,是不会来的。”

祁云月看着他,李肖臣的眼睛深处满满地盛着至少一公升的柔软。他明白,自己也同他一样——他心里的一根弹簧松掉

了,永远松掉了。他们相互对视,柔软地笑着。以前以后,他们再也没有这样地知根知底、心心相印过——甚至可以触

摸到彼此呼吸的形状。

李肖臣久久凝视祁云月——他当然知道他要说什么。

他忽然有些不好意思,眼神游移了一下,说:“好了,我知道了,你不说也没关系的。”

他的手还在祁云月的手里,没有抽回来,反而蜷曲了手指,把他的手握得更牢一些。

可是祁云月认为,该说的话一定要说,而且,这是一句很重要的话。

他缓缓地呼出一口气,然后很慢很慢、很轻很轻地说:“李肖臣,我喜欢你。我想和你在一起。”

李肖臣的脸蓦地红了,从发际红到脖子根。

“都叫你不要说了。”他皱了皱眉头,眼睛却笑了。细长的凤眼,弯起来的笑,好像开了遍地的鸢尾花。

祁云月很认真地看着他,很仔细,很严谨,不依不饶:“那你的意思呢?”

李肖臣有点恨铁不成钢地吼:“都说了我知道了!”

“哦……”

李肖臣不敢看他,盯着隔壁大楼顶上的烟囱看了很久。他很忐忑,这是他第一次被告白(当然之前被告白过无数次,因

为对人家没意思,都被他当成在放屁)。确切地说,是他第一次接受别人的告白,是不是同性这种事情他是根本无所谓

的,宋凌宋琉那一对他从小看到大。他曾想象过自己会在一个怎样的情况下告白或者被告白,那个场景被他想得无限浪

漫无限美好。

今天的晚霞和屋顶的天空已经有点接近他幻想中的那场告白了,这让他非常满意。可是由于缺乏经验,他不知道接下去

应该怎么办。祁云月“哦”了一声就没了下文,他才忽然想起,祁云月跟自己一样没有经验。如果两个人都不知道接下

去应该怎么办,那……到底应该怎么办?

李肖臣等了很久,久到他以为祁云月也已束手无策,然后打算一起下楼的时候,忽然觉得身子轻了轻,回过神来发现已

经被祁云月揽在怀里。他的脸正好搁在祁云月的肩膀上,可以看到后面一整个完整的夕阳。

“那……就这样吧。好不好?”祁云月在他耳边轻声说。

李肖臣没有说话,只是把脸一侧,埋到那片令他心醉的蓝色中去。他点了点头,鼻息咻咻喷到祁云月的T恤上,空气不

大流通,又温暖又湿濡。

恍惚间,李肖臣仿佛看到一个幻象——

他看到自己站在一个很高很高的阳台上,四周全部是灰的,只有在他楼下的晾衣架上,挂着一条画满小猫的小被子——

那真是一条太好看的小被子,他探出身子,不停地看,越看越觉得好看。可是这个时候,吹来了一阵灰扑扑的狂风,小

被子的被角一掀,他赶忙伸出手去……他够不着……眼看着就要眼睁睁看着这条小被子被风吹走……他绝望地叫了一声

。突然从旁边伸出一只手,胳臂很长很有力,稳稳地接住了小猫被子。

祁云月把小被子递给他。

呼!

他舒了一口气。

四周灰白、空旷,晚霞在眼前静静地燃烧,黑夜在身后悄悄爬升。

暮色四合,四下里安静得如同世界末日。

没有人,人都去了哪里?只有李肖臣依旧在祁云月温暖湿濡的怀抱里,在他自己灰蒙蒙的幻象里。

他伸出手,抱住祁云月的背,很暖,很宽厚,诺亚方舟那样的博大和安全。

再有一会儿,就好了,一会儿,只不过是一会儿……

第十七章:大人的时间

作为一个跨国际的大型企业王国的主人,宋凌的生活可以说——很清闲。

那种看起来日理万机,整天忙得找不着北的老板,在他眼里是幼稚可笑的——一个企业的负责人,如果要凡事亲历亲为

,连一个像样的、能替自己处理一切日常事务的团队也没有,那他无论如何也没有资格被称为一个“合格”的企业家。

何况宋氏是家族企业,到了他手里,已经是第五代了。所有该理清的都已被理清,所有该发展的都已发展完毕,到了他

接手的时候,不论是行政效率还是运营效率,都已经具备了高度的周密性,完全不需要他去操心。

宋凌本就生性散漫,又含着金钥匙出生,过惯了旁人眼里所谓“骄奢淫逸”的日子。一年四次,每个季度看一次财务季

报,间或听听下属报告或应酬一些高官什么的,这些就算他工作的全部内容了。

嗯?要问其余时间他都在干些什么?

嗯……那基本就是——逗宋琉玩,逗宋琉玩,和逗宋琉玩。

在他眼里,逗宋琉玩这件事,要比任何工作都有趣多了——这是废话。而宋琉和很喜欢被他逗着玩,往往是两个人玩着

玩着就玩到床上去了,然后胡天胡地一番,非要闹到筋疲力尽方才罢休。

尽管医生嘱咐过很多次,纵欲伤身。加上宋凌天生孱弱,几乎是吃着药长大的,前年又动了一个大手术,尽管恢复得不

错,可毕竟身体底子薄,实在不适合进行太激烈的床上运动。说好了每周一次,一次一回。可每每看到宋琉那妩媚勾人

的样子,就实在忍不住一做再做,以至于他作为在上面的那个人,反倒经常在第二天一早发低烧。

这晚仍是如此,宋凌技巧的娴熟很快把宋琉撩拨起来,于是两人便把那些医嘱啊低烧啊什么的抛到了九霄云外,一而再

,再而三。结束了之后,宋凌已躺在他那张大得夸张的床上,连翻身的力气都没有了。

“琉,你去哪儿?”看到宋琉披了衣服翻身下床,宋凌有些纳闷。平日里这些时候,他总是要趴在自己胸口碎碎念很久

,什么早知道不该惯着你啊,这下明天又要被李玉璋(宋家的管家、李肖臣的爹)和陆子蔚(宋凌的私人医生)骂啊之

类的,好像全然不记得刚才那个满脸潮红稀里糊涂嚷着“我还要”的人是谁。然后念着念着就睡着了,可爱得很。

可今天怎么一反常态了?

“光顾着跟你闹,差点把正事给忘了。”宋琉边说边找拖鞋,刚才乱得很,好像是被宋凌抱上床的,又好像是自己主动

蹦上来的,这会儿拖鞋不知道给踢到哪里去了。

宋凌侧过了身,贡缎的床单滑到腰间,他单手支头瞧着宋琉。

“我以为我们刚才做的事才是正事,原来不是啊……”他的语气带着几分娇嗔和委屈,眼波流转间风情万种。

“你乖,先睡吧。”宋琉终于找到了拖鞋,回身在他嘴角亲了一下。站起来的时候腰腿一阵酸软,一个没站稳又坐了回

去——宋凌每次“战后”都躺在那里动弹不得,清理工作还得靠他自己做。

“我去洗澡,然后还要替李肖臣处理点事情。”

“肖臣?他能有什么事?”宋凌突然来了几分精神,“还是说,他和他那个小男朋友出事了?”

“噗——”宋琉一个没忍住,差点喷出来——虽说祁云月比李肖臣小三岁,可平日里的言行举止,怎么看都是祁云月比

较成熟稳重,可到了宋凌嘴里,这些人就全都成了小孩子。他忽然在想,要是让那个总是爱装老成持重的祁云月知道自

己被人当小孩子看待,不知道会是怎样好玩的表情。

“他和他的小男朋友没事,好得很,如胶似漆的。”宋琉笑得很欢,“是工作上……你记不记得上次记者会上那傻帽?

他其实是受人唆摆,我要替肖臣查查他背后那个人。”

宋凌撇了撇嘴角,装出几分不高兴的样子:“肖臣工作上的事,让他自己去办不就成了?你平时上班已经够累了,何苦

还要为他做事呀?”

宋琉笑笑,他知道这些话不是宋凌的本意,他就是喜欢每晚窝在被子里撒娇,要自己哄,跟平时人前人后摆出的那幅不

可侵犯的高贵样天差地别。

“好了啦,再下去我要以为你在吃他的醋了。我跟你说,那两个人是通过网上的论坛联系的,上网的事情肖臣懂得少,

我就随便替他看看……”

说着渐渐收起了笑容,“要是没有他,我也许到现在还不会说话。所以,他的事,能帮多少,我一定要帮。”

宋凌也收了笑容,安静地看着自己心爱的孩子。

宋琉的本名叫陈安茴,他的父亲是宋家的家庭医生。可以说,宋琉还在襁褓里的时候他们就认识了,那个时候宋凌才十

一岁。

作为情妇生的儿子,宋凌在家里始终受到父亲正妻的排挤和漠视,而这也导致了他早熟而自我的性格。

在寂寞和病痛中长大的孩子,第一次遇到一个纯粹无瑕而鲜嫩透亮的生命。他们两个的缘分,便从那个时候开始。

宋琉四岁那年,陈医生被卷入了宋凌兄姐之间不可告人的乱伦事件。豪门恩怨的纷争,有时候比电视里演绎的更加血腥

离奇。四岁的宋琉亲眼目睹自己的父母和姐姐被灭口,他侥幸逃过一劫,而后不知所终。

半年后,宋凌在城郊的一家孤儿院找到了宋琉。那个时候的宋琉,已经患上了严重的失语症,害怕一切陌生人。奇怪的

是,他并不害怕宋凌,也许是婴儿时期残存在内心深处的记忆吧。

当时宋凌还不到十六岁,尚不具备领养的资格,但毕竟这个社会,有钱就可以办任何事。宋凌动用父亲遗留给自己的资

产,把整间孤儿院买了下来,然后把宋琉接到自己家,给他改了现在的名字。

刚到宋家的宋琉,除了宋凌之外谁都不亲近,即便是对宋凌,也仅仅是“不害怕”而已。他不说话、不笑、不哭,更多

时候像个徒有生命的玩具娃娃。宋凌给他请了很多心理医生,可他年龄太小,遭受的打击又太大,看了很久依然没有什

么起色。

好在管家的儿子李肖臣也在宋家长大。那时的李肖臣,还是一个老是迷路、但性格开朗温顺、时而有些严谨的小男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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